《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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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儿-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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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不必,既是才立下的规矩,即便是朕,也不好说破就破。”皇帝抬手拦住了她,“只是朕被你这话弄得有些糊涂了,如今在这后宫之中做主的是两位爱妃呢,还是‘靖宫差房’?”

他这话一问将出来,即连景暄、婉容二人也面面相觑,答不上话来。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据晋国公向朕禀奏,在宫中设立‘靖宫差房’是为了便于统筹布置,清查宫内的张氏残党,而不是要他们替朕和两位爱妃在宫中擅立禁条,约束主子的!内侍省是干什么吃的,谢良臣事先为什么不来回朕!”

皇帝突发雷霆之怒,吓得殿内众人不约而同地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只有景暄缓缓站起身,不慌不忙地劝解道:“近些日子京城之中迭出变故,皇上难免有些心烦意乱。然依臣妾所想,一回到后宫。皇上尽可将一切烦恼暂时抛开,但享人伦之乐便是。忧、怒皆伤身之源,万不可执迷其中,累及圣体。臣妾就此告退,望皇上与婉容妹妹和吉祥、如意两个娃儿一家团聚。欢度良宵。”

她此时方悟到婉容连日来邀自己来瑶华宫相聚的真正用意,打心底并不愿与婉容争宠,因此急于脱身回宫。

皇帝今天本是为了刚刚得到的江陵王即将返京奔丧的消息,来找景暄商讨应对之策,哪肯才一见面就放她走。

他啜了口茶,平复了一下恼怒的心绪,开口对殿内的一应侍奉人等说道:“你们都平身起来吧。诚如惠贵妃所言,近来变故频起,致使朕心中烦乱,方才的确有些失态了。朕在此地说的话。有哪个胆敢泄露一句,都仔细着些。你们退下吧,两位爱妃留下,陪朕说说话。”

待樱儿、王保儿等带领着一众宫人、宦者从殿中一退出去,婉容即噘起嘴冲皇帝撒起娇来:“都是臣妾的不是,惹得皇上一来瑶华宫就动火伤身。臣妾不敢强留圣驾在此,还是请皇上和景姐姐回毓秀宫商谈朝廷大事吧。”

皇帝心知她对自己一片痴情,只因连日来受了些冷落,有意在向自己撒娇发嗔,并没拿她的话十分当真。他想缓和下殿内尴尬的气氛。遂面露笑容问婉容道:“吉祥、如意两个娃儿现在在哪儿,快把他们叫过来和朕亲近亲近。”

婉容把脸朝旁边一别,故意不理睬皇帝,径自对景暄说道:“天色已晚。宫内到处都有‘靖宫差房’巡夜的狗奴才,姐姐呆会儿回宫路上少不得要有些麻烦了,妹妹虑事多有不周不处,还望姐姐莫要恼我。”

景暄自然听出了她这番话里透出的逐客之意,趁势再次起身,推说要亲自去唤吉祥、如意来见父皇。抬腿就要向殿外走。

皇帝见景暄一再要走,婉容又撂明了逐客的意思,遂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挽留道:“暄儿先不忙着走。前些天朕派往江陵传诏的使臣今日回报,江陵王李舒即将奉诏返京奔丧,朕想听听你对此事的看法。另外,清理宫务眼下已近收尾,趁着两位爱妃今晚都在,朕也想了解一下此事的最新进展。咱们谈完这些,再唤娃儿前来也不为迟。”

以先皇百日祭礼为由传诏江陵王返回长安,借机试探他的真心,原本是景暄给皇帝进献的应对之策。按照她原先的设想,料定江陵王有生母胞妹在长安,暂不致公然扯旗反叛,多半会奉诏返京。而如今他的两位至亲突然之间双双殒命,形势与当初已截然不同,按常理推测,太妃母女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要同时自尽,在客观上都已向江陵王发出了最为严厉的警告:回长安意味着死路一条。

江陵王为何会置母亲和妹妹形同血谏般的警告于不顾,甘愿奉旨返回长安奔丧呢?

景暄陡然听闻这一讯息,也猜想不透江陵王此举背后蕴藏的真实意图,不由得停下脚步,陷入了沉思之中。

“皇上,说到太妃母女的死因,臣妾这两天倒是听了些颇为离奇、有趣的传闻,不知皇上有没有兴趣听臣妾说说?”婉容近来见皇帝屡屡亲往毓秀宫与景暄商议朝政,她一向自恃头脑和智计不输景暄半分,且理事之才尚胜于景暄,遂也对宫内外发生的诸种事体格外留意,用心揣摩起来,试图以此来吸引皇帝的注意,不致过早地失去专宠。这会儿她听皇帝驾临后宫又是为了来找景暄议事,便借机抢在景暄前面表现起来。

皇帝听婉容如此一说,果然来了兴趣,用询问的眼神紧盯着婉容,静等她继续说下去。

“关于太妃和长宁长公主突然薨逝的前因后果,如今大明宫内外单是公开流传的就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太妃母女因先皇驾崩,多日来一直忧伤过度,如今先皇百日临近,便甘愿以身殉葬,到九泉之下与先皇相会;另一种则传言,太妃母女因派人当街刺杀李进忠不成,刺客反而不慎在现场留下了证据,暴露了行藏,畏罪自尽。”

第三十九章 斩草除根(二)

婉容见皇帝听得专注,心中窃喜,慢条斯理地接着说道:“以上两种说法之外,宫里还悄悄流传着另一种耸人听闻的说法,据说太妃母女是听到皇上派人传召江陵王返京的消息后,担心皇上将对江陵王不利,故而以死示警,阻止江陵王返回长安。这三种或是公开、或是隐秘的传言,皇上想必都已听说过吧。”

“怎么,听爱妃的话音,难道还会有第四种传言吗?”皇帝被婉容逗引得终于问出了声。

婉容愈是见皇帝焦急着要听下文,愈发显得从容不迫起来。她瞟了一眼身边坐着的景暄,看她兀自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有在听自己说些什么,遂有意拖延着,不急于说出那第四种传言,反问皇帝道:“论说起这三种传言,若依第一种,太妃母女当得忠烈二字,其事迹足以叫史官写入贞女传,流芳百世;若依第二种,因恼怒李进忠主张发兵征剿江陵王而陡生杀机,虽然心肠歹毒了些,但尚属常人皆有的心思,是非对错陛下可不必深究;唯有这第三种说法,若果真如此,则太妃母女自不免有包藏祸心,大逆不道之嫌。臣妾敢问皇上,您认为三种说法之中,究竟是哪一种说法更接近于实情呢?”

皇帝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婉容,掩饰不住心中的惊喜,迭声夸奖她道:“爱妃条析缕辨,所说恰与前几日延英殿中柳先生为朕所解不谋而合。朕想不到朕这两位爱妃的见识、智计皆不亚于当今智谋之士,足可为朕分忧解难。关于太妃母女到底因何而亡,所谋者何事,目下,朕心中尚无定论。爱妃不妨将朕至今还从未听说过的那种传言一并说出来,咱们共同参酌参酌。”

“臣妾斗胆,想先请皇上允准一件事。然后再向皇上奏明那第四种传言。”婉容说着,竟从座中站起身,屈身跪倒在皇帝跟前,满脸流露出的都是委屈的神情。

皇帝犹在为意外地在后宫中发现了两名可与其商讨朝政的“谋士”而兴奋着。见此情形,忙也起身,伸双手扶起婉容,关切地问道:“瞧爱妃的脸色如此难看,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尽可说来听听。自有朕为爱妃做主就是。”

“臣妾不识抬举,再次恳请皇上另赐臣妾封号,纵是降位为妃,臣妾也心甘情愿。”

皇帝闻听此言,先是困惑不解,既而略一思索,便大致猜出了其中的缘故,冲婉容哈哈笑道:“爱妃定是嫌弃封号与太妃相同,感到晦气,是也不是?些许小事。何足挂怀。前朝尽有德妃不德、淑妃不淑之人,难道都要一一改了封号才行吗?”

皇帝这一笑,婉容心中更是恼怒,涨红了脸争辩道:“臣妾并非不懂得这些个道理。但陛下有所不知,这些天臣妾的耳畔尽是些丽贵妃死了、丽贵妃没了的话,倒叫臣妾怎能不觉得晦气!就是为了吉祥、如意两个娃儿着想,臣妾也请陛下重新赐下封号才是。今天要是陛下不肯答应的话,臣妾,臣妾就跪在这殿内不起来。”

“好、好、好,朕答应你。此事且容以后再议如何?”皇帝一心想听她说出那第四种传言到底说到些什么内容。笑着敷衍道。

“睦王!陛下,睦王有消息吗?”沉思之中的景暄蓦地开口问道。

“什么?”皇帝此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婉容身上,被景暄冷不丁地一问,还未回过神来。

景暄头脑里灵光一闪。但觉眼前一亮,继续向皇帝问道:“派往江陵城传诏的使臣回朝后可曾向陛下说起过睦王的消息?”

皇帝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启儿的安危是头等大事,朕自然要问及。据使臣说,他刚到江陵城,太妃母女的死讯跟着就传到了,江陵王只对他说了句愿奉诏返京奔丧。就大叫一声,哭得昏厥过去,不省人事了。

他也曾向江陵王府长史打听过睦王如今身在何处,并提出愿接睦王一同返朝复命。那长史却说外界传言江陵王无故软禁睦王纯系别有用心之人意图陷害之辞。据他说,原是睦王前些时日奉旨南下吐蕃路过江陵,因在江陵城中看中了一位美貌歌姬,这才不顾江陵王的一再劝说,执意留下多盘桓了数日。在朕派出的使臣抵达江陵城的三天前,睦王已自行离开江陵城,出发前往逻些城了。

如他所说是实,那曾庆则为何要只身逃回京城报信称江陵王将睦王强留在城中不放呢?朕曾征询过柳先生等几位亲近大臣对此事的看法,由于事涉皇长子安危,尚无一人敢断定此事的真假虚实。依爱妃之见,曾庆则与那江陵王府长史两个人,哪个所说更为可信呢?”

景暄仔细听着皇帝的叙说,脸色重又变得阴沉起来。她隐隐觉得江陵王似乎是在有意做戏给朝廷使臣看,但由于手中缺乏足够的证据而犹豫未定,不便公开提出质疑,只喃喃道:“容臣妾再想想,容臣妾再想想。”

皇帝见状,知她仍未思虑周全,只得把目光重新投向婉容。

婉容听了皇帝与景暄之间的一番问答后,却道:“如果关于太妃母女死因的第四种传言属实的话,那么就可据此推断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了。”

这一回,连景暄也被她这话所吸引,凝神注目,盼着她继续说下去了。

“姐姐与妹妹一样,整日都在后宫之内,就没有听说过尚仪局中五位宫人一夜间病亡的消息吗?”婉容首先向景暄问道。

“听倒听说过,不过并不十分真切,只听锦屏她们说起过,好像是说‘靖宫差房’刚刚开始在宫中办差不久,尚仪局就有五位宫人身染虐疾,同在一夜病亡。喔,算起来,好象是太妃母女殒命的前一晚。难道这其中藏有什么隐情吗?”

皇帝打断她二人的话,厉声责问道:“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上上下下,为何没有一人向朕禀奏过!”

第三十九章 斩草除根(三)

婉容轻声向皇帝解释道:“既然‘靖宫差房’对外报称是五位宫人染病身亡,依宫里的规矩,原本无须禀报皇上来着,只需太医院出具病状、死因的凭据,奚官局循例安排后事即可,连我们姐妹也不用来回的。皇上何必为此恼怒?”

她见皇帝脸色有所缓和,遂继续说道:“然而,臣妾听到的传言却称这几位宫人并非染病身亡,而是耐受不得‘靖宫差房’的严刑拷问,被殴致死,也有说是咬舌自尽的,不管怎样,她们的死都与‘靖宫差房’有关。”

皇帝已从她此前的话中隐约猜到了几分,点头示意婉容不要停下来,只管接着往下说。

“臣妾受皇上所托,与姐姐共掌后宫,听到这个消息后便欲差人传禄光庭前来问个究竟。怎奈当时太妃母女双双殒命之事已出,禄光庭旋即被皇上下旨押往大理寺待勘,臣妾无法从他嘴里获知确切情由,只听宫人们私下传言,尚仪局的这五位宫人有参与行刺夏昭仪的嫌疑,应属张氏残党。五位宫人惨死,其同党挟怨报复,趁晋国公傍晚回府之机,于半路行刺,并有意在现场落下与太妃母女有关的证物,意图嫁祸于人。这便是关于太妃母女死因的另一种传言。”

“据妹妹所言,太妃和长公主母女二人定是不堪忍受被人冤枉,愤而自尽,一切皆是张氏残党从中作祟。果真如此的话,即连江陵王软禁睦王的消息也属子虚乌有啦。”不待皇帝开口,景暄便一语道破了第四种传言蕴含的深意,“只是本宫还有一事不明,你我姐妹同居后宫,为何这第四种传言单单传入了妹妹耳中,而本宫对此却一无所知呢?”

婉容本无意为太妃母女之死作任何辨白,她心中所想的无非是借此话题吸引住皇帝的眼球、在大批新人涌入后宫之际挽留住皇帝的眷顾之心而已,故而听了景暄的话后,倒也未不在意她的质疑。冲皇帝柔媚地一笑,答道:“新人一入宫,姐姐便可向皇上交差了。妹妹却还得操心着如何分批遣放那上百名虽不中留,一时间仍暂住宫中的宫人、宦者。偏偏‘靖宫差房’新立下的规矩。要对所有宫人、宦者重新甄别筛选,差使关联,少不得日日与他们打些交道,因此关于宫中各处的消息,比姐姐知道的自然略多些。”

“那么。太妃母女殒命的当晚,便有人向‘靖宫差房’报讯称,城东的太真观乃是张氏残党首领芙蓉的藏身之地,‘靖宫差房’连夜赶去拿人,却只捕获了一个疯婆子的事妹妹也听说了吧?”景暄并未理会芙蓉的邀功取宠,目光闪烁地望着皇帝,问道。

“听说过呀,想不到那尚服局的钟掌衣竟也是张氏残党。”

“妹妹错了。”景暄从婉容笃定的语气中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正色说道,“夏昭仪遇刺后。宫中屡生谣言,经查,谣言的出处多与尚服局有关,因此本宫便差人暗中查访过尚服局上下人等的身世来历,发现掌衣钟氏和织补宫人唐果儿皆与先皇丽太妃有着不同寻常的渊源。”

婉容说出那第四种传言,皇帝听了,虽然以为这第四种传言的情形很可能比前三种都接近实情,但总隐隐觉得它蕴指的方向不对。及至听景暄一语道破“靖宫差房”在太真观中拿获的钟氏并非张氏残党,而是太妃身边的亲信宫人,再联想起江陵王母子与张氏早有勾连的推测。皇帝心底不禁疑窦丛生:景暄究竟想向自己暗示些什么呢?难道是张氏残党与江陵王母子之间反睦成仇,相互撕咬起来了?又是什么样的情由使得他们要如此相互残害呢?饶是心里装着诸多疑问,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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