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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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 第5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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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后起初还想含糊一些,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遂干脆直截了当地把话说清楚了。见朱宁神色不变一一答应,她这才叫来人,亲自拿起金剪刀,一下子从这棵芍药上剪下了最大的一朵花,随手搁在旁边的银盘上,随即又下了第二剪。须臾功夫,这棵刚刚还显得异常夺目的黄芍药一下子显得黯淡了许多,枝头上只剩下了几个半开半合的小花。

“这些送去永宁宫,给孙贵妃。让她好生把身子养好,其他的什么都别想。”吩咐完这一遭,她就对朱宁点点头道:“这儿的事情有别人就够了,你再去库房挑几个花瓶,让那些女官好好插瓶,回头送出去。”

既是颁赐一众超品诰命女眷,这花自然就不单单是仁寿宫的小花园了。一时间,西苑、御花园的芍药也经历了一次大扫除。虽说是为了不碍贵人观赏,那些最显眼的多半留下了,可姹紫嫣红的枝头一下子少了大半花朵,自然就显得寒酸了许多。而朱宁一家家走过,将这些各式各样的宝妆成、叠香英、冠群芳、醉娇红、点绛唇、玉逍遥、试梅妆一一赏赐,自然是家家飘香户户谢恩,待到了英国公府的时候,却已经是傍晚时分。

颁赐的时候,除了英国公府的众人,她不出意外瞧见了张越,不禁微微一笑。王夫人命人小心收好东西。又亲自供上了花瓶。英国公府所得的乃是一品宝妆成,这芍药花色微紫,十二大叶中密生曲叶,每一小叶上,络以金线,缀以玉珠,香欺兰麝,自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王夫人虽说是见惯了珍物,也不禁啧啧称赞。

这会儿已经是到了晚饭时分,王夫人听说自家乃是最后一家,心中一动便留朱宁用饭。原只是一句试探之词,谁知朱宁竟是笑道:“走了一下午,腰酸腿疼已经是受不得了。夫人既是留饭,我可就老实不客气叨扰您一顿再走。”

王夫人闻言一愣,连忙笑着答应了。眼看朱宁真的把随行的几个仁寿宫女官和宫监都打发了下来,又坐下揉着肩膀嚷嚷说一日下来实在是累得狠了,她立时朝房中两个大丫头打了个眼色,当下她们就上前扶着朱宁上了榻上休息,一个捏肩,另一个拿着美人锤捶腿。见朱宁眼睛半开半合地假寐了起来,她思忖片刻就掀帘出了屋子,碧落连忙快步走了过来。

“越哥人呢?”

“回禀夫人,越少爷正在书房和老爷说话。”

“你亲自过去,到书房告诉老爷和越哥,就说宁郡主今天留下来用饭。再知会厨房,预备饭食的时候清淡一些,不要动不动就上来八盆八碗之类的,务必精致就行。”

英国公府的书房中,张越向张辅说完了自己先前在乾清宫面圣时的经过,又提起了王瑾的话,最后又拣着说了杜桢的一些嘱咐和安排。张辅一直都只是细细听着,最后方才叹了一口气:“若只是兵部侍郎,应该阻力不算大,我如今已经不管事了,再加上你上头还有尚书,他们的反对也有限,横竖你的目的也不是兵部尚书。六部之中。须知户部和吏部职权最重!”

张辅所说和张越所想不谋而合,他当即点了点头。伯侄俩说了一阵话,他就把话题转到了张信的外放上。然而,他刚一提,张辅的脸上一下子就挂上了苦笑。

“那时候兵部尚书李庆被遣去了南京,他瞧上了那个位子,便托我替他谋划谋划,可他也不想想,那个位子是那么容易指望的?他这个兵部侍郎是皇上看在他蹉跎交阯多年,再瞧着张家多年立下的功劳,抚慰多于嘉奖,他还指望再进一步,哪里那么容易?我暗示过他不听,只能在皇上面前想办法提了一回,谁知道皇上竟然是用了那么个法子。由是一来,他和我就疏远了,倒未必是疑心我说了什么,兴许是觉得我阻了他上进的路子。他外放四川都指挥佥事,我竟是丝毫都不知道。”

此时此刻,张越不禁大为惊讶,转念一想方才醒悟过来。这军职除授是兵部的事,再加上又不是一省都司的主官,只是都指挥佥事这样有名无权的闲职,自然更不会有人去理会。张辅贵为太师英国公,反而不能插手琐碎小事,若是张信不说,还真的可能不知道。

“你是怎么打算的?”

“大伯父年纪虽然还不算大,但如今他转为武职,就是留在京城也没有太大用武之地。反倒是四弟三年翰林庶吉士结束,如今正在选官的节骨眼上,倘若因为大伯父而累了四弟,那便是得不偿失。我预备在四弟的事情上想想办法,再设法劝大伯父想开些。”

张辅自忖就是换成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当下就微微颔首,决定此事就放手给张越去办。想到婶娘的这三房如今虽然情势不一,有事情好歹还能合在一块,而自己的两个弟弟干的却只是拖后腿,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了叩门声。

前来报讯的正是碧落,无论是张辅还是张越,都以为朱宁颁赐过后顶多是留下来说一会话就会走,不料想人竟然会在这里用饭。伯侄俩对视一眼,自然而然想到了张太后的身上。左思右想,张辅便点点头,让厨房先送了饭来,和张越匆匆用过之后,他就让张越先过去,自己招来管家荣善吩咐了一番,这才前往内院。

这两年间,朱宁常常代替张太后往来于各家勋贵府邸,或是颁赐或是额外嘱咐,就连张太后的嫡亲女儿嘉兴公主也不像她那样能长时间逗留宫中。张越因为杜绾的关系认识了朱宁,很是钦佩这位陈留郡主的胆色心志,如今再次见面,他便发现朱宁比从前瘦削了几分,但眼眸间仍是流转着那种从容的神采,全身上下虽不见什么配饰,却丝毫无损她的天生丽质。

此时上房之内也已经饭毕,捧着茶的朱宁偏头打量着张越,又笑道:“怪不得皇上说你出去两年仍是老样子,我瞧着也是如此,只人黑了瘦了,精神倒是好得很。这次你一回来,恐怕又要忙忙碌碌被差遣得团团转了。”

此话一出,张越哪里不知道乾清宫的一应对话全都传到了张太后耳中,不禁为之苦笑,心想张太后虽是好意,朱瞻基这个皇帝却也当得实在憋屈,连一丁点自由空间都没有。朱宁又状似闲话地点了几句,待到张辅也“恰好”回到上房,她这才说出了最要紧的话。

同一时间,京师穷京官聚居的松树胡同一座不大的小四合院北房内,几个人或坐或立,正在那儿听着居中那男子低沉的言语。待到他说起可以没性命,不能没风骨的时候,一个个年纪不一的人全都站起身来。

“没错,我们要做的就是除阉党,罢奸佞,正名分!”

第十六卷 挽狂澜 第040章 “妄言”国本,上门堵截

朔日大朝会结束之后。午门金水桥至奉天门前的这块广场再次留下了好些人。

这里曾经在大雨中有过一次激烈的质辩,那时候,张越第一次体验到了被人指着鼻子痛骂奸佞的滋味,而同样被痛斥为奸佞的夏原吉则是以退为进主动言说罪在大臣,由是暂时平息了那场风波,尽管事后那些言官有的下锦衣卫诏狱,有的被贬谪交阯,但至少当时保全了。

然而这一回,皇帝已经换了向来以仁厚著称的朱瞻基,言官们的慷慨激昂却有变本加厉的趋势。于谦孤直,而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顾佐掌管都察院之后,选拔御史除却品行之外,要求的只有两个字——敢言。品行之类的可以隐藏,但敢言这一点却是遮掩不住的,于是,都察院如今的弹劾劝谏何止比刘观在任时增加了一倍。

“……如今阉宦或出使外邦,或守备地方,或监军边疆,无不手握大权,至而有贪赃枉法欺凌地方之大患!汉唐阉党为祸。我皇明太祖皇帝立下宝训,阉宦不得干政。如今祖训已破,臣等冒死而谏!”

“……部堂阁院居高位便当谋国政,不当随波逐流听之任之,不谏君王便是大过!臣请陛下另择贤能入文渊阁当值,掌部院大事,以免奸佞把持朝堂,为害大明!”

“……皇长子降生,陛下有嗣,自当庆贺。然嫡庶有别,尊卑有序,以皇长子降生大赦天下免天下州府钱粮,则异日陛下嫡子降生则何如?闻宫中阉宦多有攀附贵妃及皇长子,欲为他日进身之阶者,居心叵测骇人听闻。恳请皇上正名分明尊卑,以平清议!”

当初朱棣在的时候,那些言官就敢以三大殿失火为由叩头死谏,如今这架势并不算什么。杨士奇蹇义等人全都是历经四五朝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而新换上来的张本等几位尚书也同样是老谋深算之辈,因此最初听到自个又被指斥为奸佞,都不过是淡然处之。然而,当这些谏言最后触及了最要命的那一层关卡,在场诸人全都勃然色变,左都御史顾佐更是咯噔一下。

他倒不在乎周遭的同僚会认为是他策划的这一场进谏风波,他在乎的只是这些他一个个亲手提拔起来的言官。于谦是他向来极为看好的后辈,不仅清正,而且能干。最要紧的是那种大臣风骨。底下这几个人也都是都察院最出色的那几个人。倘若这些人因言获罪,那么都察院转眼间便是抽空了骨干,他这个都御史若是不维护他们,都察院就成了空架子!

可好端端的这些人扯到皇长子干什么,既然是弹劾阉宦擅权,那么就揪住阉宦便好,宫闱内务揪着不放干什么,别说皇后无子,就是后宫嫔妃也全都无子,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张越如今尚未得任命,因此只是站在人后,但距离朱瞻基却只不远。瞧见这位宣德天子最初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面上犹带讥诮,渐渐脸色铁青身子前倾,手也不知不觉抓住了金交椅的扶手,他就知道朱瞻基已经是怒极。这一日夏原吉金幼孜正病着,此时在场的文官大佬就只有三杨和蹇杜,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先出场,因此他不禁看了看英国公张辅。

张辅如今只朝朔望,平素朝会并不参加,而他领的旨意更是专心谋划军国重事。也就是寻常杂务不插手,于是在交阯生变之后,他已经是许久没有在朝会上发过言了,可如今有昨日朱宁带来的讯息,自是不同往常。然而,就在死一般的静寂中,他徐徐横跨了一步,这几年一向半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开,那带着犀利锋芒的眼神顿时从一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言官言事原是本分,无论是除阉党还是罢奸佞,都是尔等的一片公心,但什么正名分却是妄谈!皇上多年无嗣,皇长子降生自是普天同庆!民间百姓患无男,长子降生尚且欢天喜地唯恐旁人不知,更何况天家?皇上有嗣乃是天下大幸,故而赦天下免钱粮,便是与庶民百姓同喜!既然是言官,便该有分辨是非之能,胡乱揣测便出诛心之语,置君父于何地!”

一句分辨是非,一句胡乱揣测,顿时让底下几个言官涨红了脸。好容易逮着这机会,顾佐立刻站了出来,摆出都宪的架子狠狠训斥了他们一番,字里行间无不是暗示他们再莫要在名分尊卑上纠缠不休。有了这一武一文开头,其他人自是纷纷指斥,但这一次和前时三大殿火截然不同,谁也没功夫理会人家指着鼻子骂自个是奸佞,只想先把那点危险的火星压下。

然而。火星一起来,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压下的。言官原本就是天底下最固执的人,尽管顾佐都已经暗示到了极其明显的地步,但胸中早已打定主意的他们又哪里肯就此让步,于是竟梗着脖子反辩了起来。刚刚第一个说话的张辅瞧见这情景,深深叹了一口气,见张越正好瞧过来,他只得微微摇了摇头。

明白张辅的意思是事不可为,张越不禁有些头疼,心想纵使张太后,也不可能明面上叫人去让这些言官打消主意。现如今那么多大臣上去狂轰滥炸也不能让这些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家伙回心转意,他自然就更不行了。此次不同前次,重点在于储君国本,而不是奸佞。

朱瞻基还是皇太孙的时候就被教导要善纳谏言宽厚待下,一直以来也基本上都是这么做的。那回因三大殿火而引来言官集体上奏,他还让朱宁带信给张越,让其在适当的时候出面承担责任。然而,他的出发点从来不是保全什么官员,而是维持朝局稳定,不出什么大乱子,而他的忍耐也是有底线的。

如今,他已经是贵为天子,却做什么事情都是束手束脚。这些言官视那些阉宦为眼中钉肉中刺也就罢了。心爱的女人为他诞下了长子,连这个他们都不放过!

瞧见朱瞻基面色不对,王瑾连忙朝旁边一个年轻官宦打了个眼色。只听一声高喝,几乎混乱得犹如菜市场的地方顿时安静了下来。这时候,朱瞻基方才盯着眼前这些令人生厌的言官,一字一句地说:“正名分,明尊卑……好,很好!可你们刚刚还有谁记得尊卑,记得名分!沽名钓誉妄言国事,见谁都是奸佞,就单单你们是忠臣!朕就问你们这些忠臣。是谁指使的你们妄议什么国本储君?”

“皇上,如今街头巷尾无不热议母以子贵,子以母贵,臣等不是妄言,也不曾受人指使!”

“身为言官,居然听信街头流言!”

朱瞻基终于忍不住了,霍地站起身来,厉声道:“悉数下锦衣卫……”

不等这话说完,张越立刻倏地踏前一步,朗声说道:“皇上,言官言事,言辞虽激烈,却是一片公心。如因言治罪,则有伤用人之明。恳请皇上明察,赦其妄言之罪。”

“张元节,我等哪里妄言了!”

听到背后这一声陡然暴喝,张越恨不得回身一脚把说话的那人踹得远远的。这时候,他只能强忍回头的欲望,沉声说道:“据不实虚言上奏,妄谈未决之事,指斥无凭无据,这还不是妄言?顾都宪和诸位大人良苦用心尔等全然不辨,只逞口舌之利,这还不是妄言……”

他正要再说下去,就看到一个小太监在王瑾耳畔低语了几句,这位最是忠心耿耿的大太监一瞬间脸色大变,匆匆来到朱瞻基身边低声说着什么,他踌躇片刻便省去了后头的话。偏生在这种要命的时候,后头的某位年轻言官仍是不依不饶,随即又传来了顾佐呵斥的声音。

“今天先到此为止!”

朱瞻基怒气冲冲地撂下这句话,便有宦官高宣行礼,一时之间,无论是还有话要说的言官,还是恨不能拎着那些言官耳提面命的顾佐,无不是跪拜恭送皇帝离去。尽管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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