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暮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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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暮雪-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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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自然史有人稀疏,谁会这么早来寻梅花呢?
我不愿意动弹,太阳晒得我太舒服了,我很想睡一觉,然后把着三年来发生的事情统统都忘掉,不论是萧山,还是莫绍谦。
我都想忘记。

周末的时候我没有回舅舅家去,这两年我刻意地疏远自己和舅舅一家的关系。起初只是因为和莫绍谦的关系,我怕舅舅看出什么端倪,然后表妹出国读书,舅妈办了内退跟过去陪读,于是我更不方便去舅舅家。
双休日寝室里没有人,连悦莹和赵高兴都约会去了。我一个人索然无味地背着单词,除了学习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去年的雅思我考得不错,或者今年还应该再考一次,因为成绩的有效期是两年,去年我也只是试水。我们专业的大部分毕业生都会出国,远走他乡也是我目前最希望的事情,我宁可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任何人认识我,我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手机被我调到震动,它一直在桌子上抖个不停,我耳朵里塞着MP3,过了好久才发现。来电是个很熟悉的座机号,我不想接,直接按了关机。
没过一会儿,寝室的座机也响起来,寝室里大家都有手机,座机很少有人打,但现在它惊天动地地响着,我看了看来电显示,把电话线拔掉了。
五点半我下楼去打开水,顺便买饭,双休日的校园也显得比较冷清,打水都不用排队。我一手提着开水瓶,一手拿着饭盒往回走,远远看到寝室楼下站着一个人。
我想转身,但那人已经看到我,并且叫住我:“童小姐。”
我面无表情地说:“对不地,我不认识你。”
莫绍谦的管家对我说:“可爱死了。”
可爱死了?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从来不喜欢那条狗。
“莫先生病了。”
那又怎么样,我冲塌手指缝里逃出一条命来,是,就算我欠了他的,可是我也已经还清了。
“他不肯去医院,能不能麻烦童小姐,亲您去看看他?”
我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他衣线挺括,站姿笔直,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我跟了莫绍谦三个年头,连这个人到底姓什么都不知道,他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处理种种家务,把所有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莫绍谦用的人一贯就是这样,总带着几分他自己的做派。
我终于开口:“你不是受过所谓的英式管家训练?他要病了你们抬他去医院,再不然把医生请到家里去,反正莫绍谦有钱,你怕什么?”
管家的神色一点也没有变,他还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连求起人来都说得格外委婉:“童小姐,麻烦您去看看他吧。”
“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我不想再见他。”我觉得很厌倦,为什么这些人还硬要把我扯进我极力想要忘却的过往?莫绍谦哪怕病得要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没有拍手称快,是因为我知道我父亲有负于他,但那已经是上一辈的事情,我已经偿还了,我不欠他的了:“你回去吧,莫绍谦又不是小孩子,他要真病了你把他弄医院去就行了,放心,他不会扣你薪水的。”
“莫先生不知道我来。”管家似乎有点黯然,“是我自作主张,其实家里人没人敢提起您。可爱死了,莫先生抱着它在宠物医院坐了一夜,第二天他对我说,把香秀辞掉吧。并不是因为香秀失职,而是因为他再也不像看到她,因为看到她他会想起可爱。他从来就是这样,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可爱,就像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到您,这次要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是不会来麻烦您的。”
我不想再和他继续这种谈话,我说:“我的饭都要冷了,我要上去吃饭了。”
“童小姐,”管家的脸色似乎带着某种隐忍,“您申请了助学金和助学贷款。”
我回过头看着他。
“助学金最终是由基金会审核发放,莫先生是其中的董事,至于您申请助学贷款的那家银行,也许您并不知道他也是股东之一。”
妈的,我忘了很久的脏话终于又忍不住要蹦出来。莫绍谦的手下从来就和他一样混蛋,除了威胁利诱,再干不出来别的。
我气急败坏:“我换家银行申请,姓莫的不可能只手遮天。”
“童小姐,我只是希望您去看看他,您不用做任何事情,只有看看他就可以了。”管家似乎无动于衷,“这比您重新申请助学贷款要省事得多。”
好吧,就算是威胁利诱,我也不得不低头,因为他说的有道理,如果重新申请助学贷款,能不能批下来是一回事,光你复杂而漫长的手续和审批,都会让我觉得绝望。
我和管家回公寓去,踏入大门的瞬间我仍有掉头逃跑的冲动。我好不容易冲这里逃掉了,再次回来令我有种再次进入牢笼的错觉。
“莫先生在楼上。”管家不卑不亢地引路,“主卧里。”
主卧的门紧锁着,管家敲门,里面寂然无声,没有任何动静。管家又敲了几下,说:“莫先生,童小姐回来了。”
我很厌恶他这种说法,所有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犹如不觉,只是屏息听着室内的动静。
没有任何声音,我觉得莫绍谦估计是睡着了。
管家问我:“童小姐,我能不能让人把门撬开?莫先生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出来过,他一直在发烧,没有吃药也没有吃任何东西,我怕会出事。
问我作什么?这事根本和我没有关系,我冷淡地说:”你愿意撬就撬。“
管家去叫了水电工来,一会儿功夫就把门撬开了。

屋子里很黑,没有开灯,所有的窗帘又都拉着,一时什么都看不到。管家在我后面轻轻推了一把:”进去啊。”
我被迫往里面走了两步,很小心地观察,提防这是不是个圈套。莫绍谦做得出来,他素来喜怒无常,再说我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他也许觉得折腾我折腾得还不够。
我走近了才看清莫绍谦没有睡觉,他一个人坐在床边,脸朝着窗子,一动不动地像尊雕像。可是窗帘是拉上的,他坐在那里干什么呢?
我想这也算交代得过去了吧,反正管家只说见见就可以了。我回头看,管家在门口朝我打手势,我只好有点僵硬地走过去:“莫先生。”
他没有动。
“麻烦您高抬贵手,我不知道连助学金您都有生杀大权,至于贷款,那更是可以随便找个理由不批。”我的语气几近讥诮,“我懒得换银行了,他们让我来,我就来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要我再陪您一次也行,反正我也被作践得够了,多一次少一次无所谓。只有您满意就好。还有,您母亲也跟我见面了,她把您描述得像个小孩子样可怜。。。。。。〃
我提到他妈妈的时候,他才有一丝震动,他抬起头来看我:”可爱死了。“
哦,我倒忘了,那狗还是他妈送给他的呢。
不过为条狗伤心成这样,还真不像是莫绍谦。事实上,他孤零零坐在这里,和我从前认识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从前的莫绍谦在我心里就是生杀予夺的混蛋,从来没有像今天似的六亲不靠,而且看上去竟然有点可怜。
算了吧,一条毒蛇可怜?我又不是农夫!我仔细观察着他。屋子里光线很暗,但我还是看清了他的脸颊微红,仿佛是喝过酒,管家说他是在发烧,发烧倒也可能脸色发红的,何况他的嘴唇有细微的龟裂,起了白色的碎皮,倒还真有点像发烧的样子。
大约我盯着他的样子太久,他的眼睛也慢慢有了焦距,他看了我一会儿,问:“你怎么在这儿?”
“你忠心耿耿的管家怕你死了,非要我来看看。”
他移开目光,语气平静:“那是他多事,现在你可以走了。”
很好,这才是我认识的莫绍谦。
不知为什么我松了一口气,不过这混蛋阴阳怪调的样子最能气死人,好在我可以走了。
我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背后“咕咚”一声,回头一看,莫绍谦竟然载到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我被吓了一跳,看门外,管家却不在了。我想了想还是走了回去,莫绍谦双目微闭,胸膛微微起伏,连脖子都是红的。我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被他的温度吓了一跳。看来他还是真病了,管家没撒谎。
我跑下楼去叫管家,他马上打电话给司机,两个人上来抬莫绍谦去医院。我打算回学校去,管家却朝我软语相求:“童小姐你也去医院好不好?”
“你说过我只来看看就行了。”我只觉得忍无可忍,“你给他太太打电话,或者给他妈妈打电话,我又不是他什么人,你为什么非逼着我做这做那,再说他也不想见到我。”
“你受伤的时候莫先生送你去医院,他连鞋子都没有换,是我带着鞋子和衣服去的医院。你在手术室里缝针,他也在急诊室里清理伤口其实碎瓷片把他的脚也给扎了。他还抱你下楼,他伤得是右脚,还一路开车踩油门,最后那个瓷片扎进去有多深你知道吗?他那天走路的样子一直不对你知道吗?他能这样对你,你为什么不能陪他去医院?”
我都有点傻了,被管家这一连串咄咄逼人的质问。我想起来自己被台灯弄伤的那次,他确实穿着睡衣就把我送到了医院,可我没留意过他的脚,我更不知道他也受了伤,他也从来没有说过。
我讨厌他,我恨他,所有他的脚伤了,我是真的不知道。那天晚上他还嫌我吵,我说伤口疼,他硬是给我吃了颗止痛剂。我这才知道那种止痛剂原来是他自己用的他有药物依赖,普通止痛药根本不起作用。
管家的话我反驳不了,我和莫绍谦的关系式一笔烂账,我父亲欠他的,他欠我的,我欠他的,纠缠不清,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算。

我们去了医院,医生说是肺炎,情况很危急,需要马上住院治疗。
安顿好病房,管家就赶回家取东西,要我留下了临时照顾莫绍谦。我担心回学校迟了,寝室要关楼门,所以坐在病房里,隔一会儿就忍不住看表。
“你走吧。”
低沉暗哑的嗓音响起,我抬起头,才发现莫绍谦已经醒了。他睡着病床上,又挂着点滴,下巴上有些微泛青的胡碴儿,在病房灯光下猛一看,几乎瘦的不成样子,令人觉得有些突兀的陌生。
我告诉他:“管家说他十点前可以回来。现在十点半了,估计是遇上意外堵车。”
他没有理我,只是有说了一遍:“你走吧。”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说实话我更不想看到你。”我说;“你放心,他一回来我就走。”
莫绍谦一定又在生气,我知道他生气的样子,我发现他手背上又暴起了青筋。他望着天花板不再看我,其实我又不愿意呆在这里,他嫌我碍眼我更不愿意见到他。
“我见过你妈妈,她说过可爱的事,你也别伤心了。到时候再买条小狗养,反正你有的是钱,买什么样的狗都没问题。”我觉得有点滑稽,我竟然开导起莫绍谦来,我最讨厌的人,我巴不得永世不再见的人。大约是他这样子让我觉得很意外,为条狗伤心到肺炎,还不肯看医生。他前所未有的软弱的一面让我觉得,他也是个普通人,是个会伤心会生病的普通人,而不像从前,他永远是那副无坚不摧的样子。
他没有理睬我。
我很知趣地闭上嘴,资本家的情绪不是我可以左右的,他连生病都生得这样兴师动众,连我这个早就跟他没关系的人,都要被迫来陪他。
病房里很安静,静得几乎可以听到他腕上手表走动的声音,我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那块陀飞轮就像他的人一样,每个零件都精确到了可怕的地步,似乎永远不会产生误差。我觉得他会生病简直是奇迹,就像名表突然出了故障,连名表都会坏掉吗?
“可爱就是可爱。”他终于开口,声音冷淡得像是没有任何感情,“换条狗就不是可爱了,你永远都不会懂的。”
我有什么不懂?
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什么叫做失去。我失去父母,失去萧山,失去我原本应有的生活。那些椎心刺骨的痛苦我全都忍了下来。
我眼圈都要发红,这个人,我恨透了这个人。他总是在我要忘却的时候偏要提起,他总是在我以为逃离的时候还要牵扯。我几乎是狠狠地说:“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条狗!”
他的声音,像是毒蛇游动:“有什么不一样,萧山不就是个人。”
他提到萧山,我痛得几乎要发狂,我不允许,我尤其不允许他提到萧山。我站起来捏紧了拳头:“别在我面前提他,你还想怎么样?”
“怎么,又觉得痛不欲生了?”他的眼睛仍旧望着天花板,唇边却有恶毒的微笑,“你那初恋不要你了?嫌弃你了?我猜就是这样的结果。哪个男人受得了?你跟了我三年呢,还打掉一个孩子……”
我扑过去掐他,点滴管缠在我身上,我几乎是用尽力气想要掐死他,我恨透了这个人,他夺走我的一切,然后竟然还如此地嘲笑我。他只用一只手就抓住了我的两只手,他手背上的针头早就歪了,点滴管里回着血,可是他只是盯着我的眼睛,带着仿佛痛意的微笑:“现在轮到你想掐死我了?我一直都想掐死你!有多痛,你终于知道有多痛了?”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却揪掉了那碍事的针头,然后一把将我抓住。我的手被他狠狠推在了我的胸口上,他的唇边仍旧是那种残忍而痛意的笑:“知道有多难受了吧?你爱的人根本就不爱你的时候,你爱的人根本就厌恶你的时候……有多痛,你终于知道有多痛了?”
“莫绍谦!”我快被他气死了。天晓得他不受慕咏飞待见关我什么事,他爱他老婆爱的发狂关我什么事,为什么总拿我出气?
“这种时候你倒肯叫我名字呢。”他将我扭得痛极了,我脸上痛楚的表情似乎正是他想看到的,他整个人俯瞰般压视着我,“每次歇斯底里的时候,你倒肯叫我的名字。有时候我真想逼你,把你逼到绝境里,看看你会不会再叫萧山,叫他来救你。我真是想把你碾碎了,看看你的心是怎么长的。哦,你没心,你的心在萧山那儿,可惜他不要你了。”
最后一句话让我觉得痛不欲生,我终于哭出声来:“你还要怎么样?就算我父亲欠你的,他早就死了,我爸爸妈妈都死了。这三年也够了,你还要怎么样?你说过你厌烦我了,你说过对我没兴趣了,你说过不要再见我了……”
他只是冷笑:“你以为我稀罕你?倒是你舅舅,当初看到我手里的东西,立刻对我说,我想把你怎么样都行。连让你去补课这种主意,都是他主动提出来的。有这样的亲舅舅,你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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