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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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往事-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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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干完,后悔不?”

“不后悔。”

“现在也不后悔?”

“不后悔。”

老杜叉着腰,深呼吸,摆摆手:“你快走,今天别让我看见你。”

霍皙关门出去,老杜想了一会儿,又给气乐了,从业这么多年,刺头兵没少见,但是出了事儿这么理直气壮软话都不说一句的,真就她一个。

严靳跟他承认错误,率先揽过责任:“主编,稿子之前我是看过的,我求功心切,以为会是个重磅新闻,没想到给报社带来这么大麻烦。”

老杜是个人精,冷哼:“你严靳会犯这样的错误?”

说完,老杜坐下来,开始沉思:“一个上午,咱们集团已经有三位高层给我打过电话了,就不说那些政/府办公室给咱们的施压了,这件事影响很大,听说都已经惊动了环保部门,我看这样吧,这几天小霍先停职,等待后续处理。”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严靳迟疑,斟酌再三,问老杜:“要不让她写一个错误报道的声明,或者致歉信,把影响降到最低?”

老杜摇头:“她那个脾气,能愿意?再说了,干咱们新闻这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报道的本身也是实情,你这么做,太伤人自尊。”

“现在网络有多发达你我不是不知道,倒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儿,民众们一旦引发热议,被推到那个位置上,我就不信它一个金能集团还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成?”

京联成立这么多年,一直在主流媒体中处于一个不温不火的位置上,这次被霍皙这件新闻这么一闹,反倒被很多人关注起来,一个上午,报社官方微博多了几十万粉丝。

老杜身为主编,也不得不权衡利弊。关起门来,他和严靳说小话。

“先让她停职,看看情况,如果实在平息不了,让她引咎辞职也算对上头有个交代,如果闹大了,我们干脆来个硬性跟踪报道,破釜沉舟。”

严靳听明白了,这事儿如果碍于种种关系不能平息,把霍皙拉出去,当靶子。

如果被民众和官方重视,掀起了波澜,他们继续报道,名气和荣誉都是报社的功劳。

严靳沉默,想到霍皙之前反问自己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

今天晚上艳势人来的很多。

乌泱泱一大帮,有些平日里很久没见的都被点了名,老板站在门口,拿着对讲机迎来送往,笑脸相逢。

这地界在八大胡同后面的一条巷子里,早先是个破四合院,地皮还没被炒起来的时候被人相中买下扩建开了私人会所,在原有基础上修了个二层小楼,整体采用中式晚清的建筑结构,古色古香中又带了那么点洋风格。

说起八大胡同,老北京都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推开艳势两扇对开的院门,入眼的先是两只釉里红的瓷缸,一汪养着莲花锦鲤,绕过庭院进了正房,屋里挂着旖旎的大红帐子,墙角的唱机放的是老上海时期的唱片,东边的墙上铺着两米长的手工苏绣,南边挂着风流雅仕的名画,一幅一幅,大红的国色牡丹,描金撒银的凤凰,潋滟的美人儿出浴,屏风错综复杂的隔开一个又一个格间,保证了客人绝对的隐/私空间。

你走过去,偏偏又能从那缝隙里望见一二。

一张张罗汉床上,摞着锦缎,堆着丝绸,有人在里面正儿八经的低声谈事,也有人在里头鬓影凌乱,美人娇/喘。

那种欲语还休,那种潋滟无边,人来人往早就见怪不怪,似乎习以为常。

老板给这地方取名叫艳势,要的就是一个艳字。虽然打着高级会所的名号,可是也从来不见对外营业,要的就是讨这些子弟欢心,由着他们性子,怎么高兴怎么来。

二楼拐弯第三个包厢,那是宁小诚他们这伙人的据点。

用小时候的话说,那是老窝,孩子们的背着家长聚众开小会的地方。专门出坏主意的地方。

可是今天,那几个常客都没在,就宁小诚一个人。

他坐在电视前,两只手支在沙发椅背上,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屏幕里的走势图。

他最近在跟进一支国外的风险证劵,瞅准了涨势一口气往里投了不少钱,想着狠捞一把,这几天一直盯着,就住在这地方没动,眼前正是收线的最好时机。

宁小诚是做风投起家的,但是干风投这一行都知道,赢的多,输的也惨,最初那几年他年轻,刚入行,心态不好,有时候一个晚上能赚几千万,可输的时候也就那几分钟,几次大起大落,人就颓了,每天窝在艳势这个销金窟里醉生梦死。

最后还是沈斯亮看不下去了,踢门进来,拎起镇着红酒的冰桶顺着他头发往下浇,那冰凉的水惊了宁小诚怀中衣衫半褪的美人儿,也清醒了他头脑几分。

他说,小诚,输就输了,再惨还能惨到哪去,大街上要饭?

宁小诚睁开迷迷瞪瞪的眼睛。

沈斯亮坐在地上,屈起一支腿,笑着看他,他一笑,宁小诚也笑了,沈斯亮说,真要饭,带上武杨,哥们儿拿着咱以前上食堂吃饭用的搪瓷缸子,从东三环走到西四环,边敲边唱,一圈下来,还是条好汉。

宁小诚不禁脑子里想了下那幅画面,一下就想明白了。

像沈斯亮说的,再惨还能惨到哪儿去?钱算个屁,赚的再多,不过是个数字,再怎么着,也抵不上这些兄弟情谊。

从此以后,他把这事儿看淡了,手也稳了,还真靠这个养活了不少生意。现在他玩儿的这些投资,还真就是玩,玩个运气,玩个高兴。

干这行,想的太杂,考虑的也太多,有时候小诚拿不准主意,就让沈斯亮选,两个代码,紧着他挑,他选什么他就跟着买什么。

沈斯亮问:“不怕我给你弄赔了?”

小诚笑:“赔就赔了。”

可沈斯亮从来都没失过手,他和小诚不一样,想的没他那么多,痛快,也狠,捞的就是眼前这一片势,从不思前顾后,往往,这样的人才更适合玩儿这个。

有时候小诚开玩笑,要不你干脆转业得了,来我这儿当个顾问,你选的,你挣的,全都是你的,咱俩也是个伴儿。

小诚说这话的时候,沈斯亮穿着拖鞋,正蹲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玩儿石头。

他说,这活儿我不干,你们玩钱的人,心思忒深。他说话的时候笑着,笑容纯净,让小诚一下子就想起来很多年前的沈斯亮。

那时候哥几个都还穿着开裆裤,他一跟他商量什么,他也是现在这样,蹲在家门口,弹玻璃球,一颗小脑袋剃成盖头,眼中狡黠,可有自己的主意了。

宁小诚身后有人叫他:“哥?今儿怎么了,兴致不高啊。”

程聪拽住那人:“别烦他,纽交所这时候刚开盘,他正在兴头上。”

那人颓废靠回去,程聪踢了他一脚,问他:“好不容易带你来一趟开开眼,怎么唉声叹气的,晦气。”

那人说:“还不是网上那档子事儿,现在闹得风言风语,我爸快给我骂死了。”

程聪也知道,有点幸灾乐祸:“活该,谁让把你爹给你购进设备的钱都买车了,我都跟你说了,环保排污这块没小事儿,一点钱也不能省,被人捅出来就是个新闻,现在怎么样?东窗事发了吧。”

那人叼着烟,一脸萎靡。

正是金能集团的大公子。

大公子虽然脸上萎靡,可嘴里发着狠:“早晚我要把捅这事儿的人挖出来,听说是什么报社干的,不是能写吗,回头剁了他的爪子,让他写个够。”

大公子和程聪差不多,老家在陕西,仗着这几年家里做出了名堂,来混北京,金能集团其实还真是个干实事的产业,他老爹有意锻炼他,投了资,把买卖交给儿子打理,奈何这小子不争气,一心只想吃喝玩乐,私下里把他老爹进设备的钱扣进自己腰包,厂子建在郊外,肆意排污放废气,说那些人命不值钱,坚持为这城里的雾霾贡献自己一份力量。

程聪其实是看不上他这一套的,办事忒损,其实大公子的身价在这些人里并不高,奈何程聪这人圆滑,谁也不得罪,面上过得去也就算了。

恰逢宁小诚收线,把股票挑了个最高点抛出去,短短几分钟,净赚不少,他收起桌上的烟和手机,拿起外套。

一帮人站起来送他,程聪问他:“哥,你要走?”

这艳势本来是宁小诚他们的地方,程聪就是带了几个兄弟来热闹热闹,顺便来跟宁小诚谈个合作,见他要走,反而有点鸠占鹊巢的意思。

宁小诚心情不错,他拍拍程聪肩膀:“你们玩,我还有别的事儿,告诉楼下把账记我身上。”

“哥,那我跟你说的那合作……”

“再说。”

见宁小诚要走,大公子赶紧冲到前头给他拉开门,本来自己惹了祸,是想借着认识宁小诚这个机会在自己老子面前讨个好,没想到打自己进来,他就没搭理自己。

“本来想跟您好好聊聊的,您忙,那就改天,改天。”

刚才他很程聪聊天,宁小诚多少也听了几句,赚那些不入流的钱,没多大出息。这样的人,管他是谁,宁小诚就三个字,不搭理。

他睨了那位大公子一眼,笑着不痛不痒劝:“别给你爹再惹事儿了,网上传不了几天,就这一阵子,回头上了设备,拿点钱对人家周边百姓有个安置,就算完了。”

大公子嘴上答应,德行谦卑,可是能看出来,那是不甘心不服气呢。

门合上,宁小诚敛了脸上客套的笑。

他惆怅往外走,心中感慨,还真是年代不同了,这帮二十出头的孩子,跟当初他们年轻的时候一比,心还真黑哎。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到这里,谢谢大家近二十天来的陪伴和支持,之后的故事会更加用心,更加精彩。

然后还是要再重复一遍,这个故事不单单写的是沈斯亮和霍皙,之后还要讲讲武杨和蓓蓓,讲讲小诚和对他一往情深执着的姑娘,讲讲很多人,讲讲他们的青春岁月和他们的至死方休。

我也不会换男主角。

第18章

这宗新闻被炒了整整三天,甚至惊动了集团总办派人来调查,霍皙站在会议室外头,老杜和严靳身为直属领导被叫进去谈话。

两位在里头好话说尽,连严靳这么不近情面的男人都放低了姿态,声明是自己工作不当,疏忽了影响。

对方也很为难:“人家办公室主任打来电话,他们老总跟咱们董事长是老交情了,去年广告部一大半指标都是人家帮着投进来的,上期商刊还做了这位小陈总的专访,这下倒好,转眼被咱报纸端了老巢,实在太打脸了。”

老杜拿小手绢擦脑门上的汗,迭声道歉:“是是是。”

“我们审核不周,出了篓子,麻烦上头帮着兜着,责任全在我。”

“这样的客气话就别说啦,老杜。”下来谈话的老何眉头紧锁:“写这篇稿子的记者呢?是什么人?”

老杜咳嗽一声,赶紧护犊/子:“在外头站着呢,传媒大学新闻系的高材生,之前一直跟着赵老做旗下的副刊,刚来两个月都不到。”

“唉……没经验,就很容易出事故啊。”

老杜一听见这声唉,就知道完了,八成,这是要拿霍皙当靶子出去挨刀了。

最后集团总办讨论下来,先将霍皙停职处理,取消见习记者资格,停职期间不发工资,也没奖金。

霍皙知道以后很平静,摘了胸卡,转身去收拾自己的办公桌。

她拿着电脑从组里出来,电梯间遇上前来找她的严靳。

看着霍皙,严靳神情闪烁,开始是想教训她,也很愤怒,可是事情一出,他也不禁站在对方立场去思考。

从业这么多年,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被许许多多的无奈改变了,变得怕事,变得怕新闻,甚至忘了自己当初选择这个行业的真正初衷。

他跟霍皙说:“不要紧张,只是停职,还没到辞退那一步,我会和老杜为你再争取一下。”

霍皙说:“我知道。”

严靳叹气,道出了真心话:“霍皙,或许这次……你是对的。”

霍皙看着严靳,忽然笑了,

她做的事情被很多人不理解,被很多人议论,可是霍皙骨子里倔,她认为那件事是对的,哪怕很多人不被看好,但只要有一个人承认,她就会特别开心。

她发自内心的感激他:”组长,谢谢你,真的。“

认识霍皙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见她这么笑过,不是敷衍客套的,而是真挚的,对他一个人的。

心念一动,严靳抬手就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动作温情。

摸完,俩人都愣了。

霍皙眼睛骨碌碌一转,有点惊恐。

严靳干咳一声,收回手,掩饰尴尬:“头上粘东西了。”

“哦。”霍皙迟钝应了一声,抬手也顺了顺脑门,什么也没有。

电梯叮的到了楼层,严靳催她进去,霍皙抱着电脑,拖着包,潇洒跟他招手道别:“组长再见。”

霍皙说再见,是真不知道还能不能跟他们再见了。

……

停职以后,霍皙在家蒙头睡了一天一夜,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回家一趴到床上,她就觉着自己累得慌,累到连眼睛也不想睁。

要不是胡仲一通电话,她能睡到第三天早上。

电话里胡仲跟她说,她今天生日,他代许怀勐给她说一句生日快乐,顺便问问她近况,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

霍皙听到生日这俩字时才稍微清醒了点,看了眼日期,还真是。

胡仲又说,你回来以后一直开着武杨的车,不是那么回事儿,回头自己去选选,当你爸给你的生日礼物。

挂了电话,霍皙搓搓脸,从床上坐起来。

过完了今天,她就二十五了。仔细想想,还真好长时间没过过生日了。从母亲走了以后,再也没有。

十七岁以前,每年这时候,霍梦狄下了班都会给自己带回来一只蛋糕。那蛋糕是街头一家老式面包房做的,奶油很厚,很甜,味道至今难忘。

想着想着就饿了。

其实多大年纪的女生心里都是住着个孩子的,霍皙爬起来,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打算出门去买点吃的。

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她车从大院外一拐出来,后头立刻就有一辆香槟色吉普追上去。

车里的人拨通电话,跟电话那端报告:“人出来了,动不动手?我们可蹲三天了。”

那端的人犹豫了一会,这边有点没了耐心:“要做就快点,兄弟几个这都是拿脑袋给你办事儿,这女的住的地方是军区大院,严着呢,你可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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