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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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一棵树-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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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自己,想到我一直执著坚持的感情,那不就是华而不实的吗?为什么我自己也这么矛盾呢? 
许乔似乎看出了我的走神,他含笑看我一眼:“你现在没事了吧?” 
“嗯?”我回过神来看着他。 
“能吃下饭了,应该没事了吧?”他笑笑,“脑子每天还那么忙,一会观察坐车的人,一会打听餐馆老板的家事。周若禾,你真的不会无聊。” 
“要不然怎么办?”我收起笑,有些认真地说道,“因为还活着,还要继续活着,就该对日常的生活有所反应啊。即使觉得烦琐,即使提不起兴趣,即使努力也笑不出来,还是不能抗拒每天涌进脑里的信息,还是要尽可能轻松地想想它们,了解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 
“周若禾,”许乔突然认真地看着我。 
“嗯?”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动动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我眨眨眼睛继续看着他。 
“我,”他迟疑地看着我,“我,” 
“怎么?”我问。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正当我更疑惑的时候,他又突然转开了视线:“没什么,我说,我要去你那看看!” 
“今天?” 
“嗯,”他点点头,“反正没什么事。” 
“可是我有事,”我想到孔旭,不由叹了一口气,“家里有事。” 
“又是什么借口吧?”他斜眼看着我。 
“不是,真的有事,下次请你来吧。”我认真地说道。 
许乔正要回答,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拿出看了看,脸上滑过一丝不自然。 
我正要询问他,他将手机放回口袋:“那就下次吧,走吧。” 
走出餐馆门口,我挥手跟他告别。他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怎么?”我看着他。 
他面露不悦地看我一眼,伸出右手:“给我钱。” 
“什么?”我紧张地抓紧我的包。 
“我怎么回去啊!走回去吗!”他瞪着我,“给我钱。” 
“哦,”我这才反应过来,低头在包里翻找着零钱,“幸好还没到收车时间。” 
“什么?你让我坐公交车回去?”他瞪着我递给他的一块钱硬币。 
“当然了,难道还想打车吗?”我不满地看着这个养尊处优的家伙,“一分钱都没有的人,还打什么车。” 
“给三十块。”他边说边过来拉我的包。 
“不行!你干吗啊!”我用力护住自己包,“我要叫了啊!” 
“当我借的,行不行!”他不耐烦地看着我,“快,给我钱。” 
“不行!不借,坐公车怎么了!”我斜眼看着他,“最讨厌动辄打车的人了,即使有钱又怎样。” 
他愣了一下,先是不满地瞪着我,见我没有松手的意思,便郁闷地挠挠头:“行了行了,坐公车!再给一块!”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空调车是两块的!”他朝我吼道。 
“哦,”我想想也是,马上又摸了一块给他。 
“再给一块。”他说,并不看我。 
“没有三块的车吧?”我说。 
“万一中途出什么问题了,要有打电话的钱啊!”他又大声地说道,“真是的,算我失策,我失策!” 
“不是有手机吗?”我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万一手机刚好没话费了呢!”他坚持着伸出的手。 
受不了这个没钱就紧张的家伙,我只好忍住笑再给了他一块钱。 
“我走了。”他接过钱,郁闷地跟我挥挥手,“拜拜。” 
“嗯,路上注意安全。”我说。 
“是别人注意安全,”他骂骂咧咧地说道,“MD;真想抢人了!” 





走到门口时,我小心地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似乎没什么动静。想了想,我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屋里是暴风骤雨后的狼藉与安静。 
孔旭的父母跟我们所有同龄人的父母一样,有渐渐斑白的头发,有逐渐爬上皱纹的脸庞,有疲惫凝重的眼神,有恪守传统的坚持。 
孔妈妈的眼睛又红又肿,坐在沙发上无声地流着眼泪。孔爸爸低头抽着烟,脚下的烟头散落了一地。 
我小心地叫了他们,然后从洗手间里将准备好的热毛巾拿出来递给孔妈妈:“阿姨,先擦擦脸吧。” 
“是,若,若禾吧?”孔妈妈的眼泪又掉下来,“别人的孩子都这么乖巧,偏偏我的孔旭,让我怎么办才好啊!” 
“别说了!还嫌不够丢脸吗!”孔爸爸喝斥道,“去看看他东西收拾完没有!今天就赶回去!” 
“你让孩子缓一下劲吧,刚才差点把他打死了,”孔妈妈哽咽道,“这么大的孩子了,你真把他往死里打啊!” 
“不给他掰正过来,就得往死里打!”孔爸爸狠狠摁灭了烟头。 
我心里一惊,他们现在就要把孔旭带走吗? 
“叔叔,阿姨,”我看着他们,“你们要把孔旭带走吗?” 
“不然怎么办啊,”孔妈妈擦擦眼角,“我是好话歹话都说完了,这孩子也不停。他爸爸又打又骂的,他吭都不吭一声。既不喊疼,也不承认错误。让我们拿他怎么办啊!” 
我看着孔旭伤心欲绝的父母,缓缓在他妈妈身边坐下:“阿姨,这不是错误,真的不是错误。这是孔旭自己也没有办法的事,他也很不好受的。” 
“什么!”孔爸爸瞪着我,“什么叫没办法的事!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说话怎么都不懂脑子啊!就是因为你们太放任自己了,这社会才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怪事!才会有他这样的怪物!” 
“孔旭不是怪物!”我不由有些急了,“他是您的儿子,您不该这样否定他,不该这样说他。” 
“不是怪物是什么!”孔爸爸急红了眼,“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吗?还要什么脸面,他还要什么脸面!就是祖宗的脸也被他丢光了!打他我都嫌脏了手!” 
我一想到孔旭低着头,不吭一声地承受这样的责难就难受。他那样敏感纤细的人,怎么经得起这样的否定。 
“刚才就是这样骂他的吧,”我的眼泪滚落下来,“想着往死里打他吧?” 
孔旭的父母愣了一下,都转头看着我。 
“他一直过得多辛苦你们知道吗?”我说,“他也努力调整过自己,看了很多书,想了很多办法。谁愿意做两个自己啊?他活得多累多矛盾,你们一直看不出来吗?现在这样辱骂他,作为父母这样辱骂他,比整个社会嫌弃他还让他难过,不知道吗?他不是不知道喊疼,是因为心里比身上还疼啊!” 
孔妈妈呜咽着又流下泪来。孔爸爸烦闷地挥挥手:“别替他说话!今天他要不跟我们回去,就断绝关系好了!” 
“这样就解决问题了吗?”我看着他们。即使是我,面对哭个不停的母亲,面对暴躁的父亲,也会觉得心痛难忍吧。 
突然,我心里猛得一惊,转向孔妈妈:“他在里面多久了?孔旭在里面多久了!” 
“怎,怎么?”孔妈妈慌了神。孔爸爸也愣了一下 
“孔旭!”我叫起来,冲到他的房间门口拼命敲着门,“开门,孔旭,快开门!” 
里面一点回应也没有,我的头脑开始一片空白,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流:“孔旭,不要吓我,快开门,求你快开门!” 
孔旭的父母也吓住了,一时呆立在原地忘了该怎么办。 



同孔旭一起送入医院的还有他的妈妈。 
在看见孔旭淌着鲜血的手腕时,她当场就晕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跟到医院的。我始终以为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梦中。醒来的时候,孔旭拉着我的发梢摇头,说周若禾你怎么能容忍自己每天顶着分叉的头发到处晃悠? 
友舒焦急的脚步声蹬蹬地传来,她喘着粗气在我跟前停下:“孔旭呢?” 
我无力地指指急救室的门:“送进去了。” 
友舒担忧地看了看我指的方向,愣了一下,走向蜷缩在门口的孔爸爸,“孔叔叔吧?你别太担心,我妈认识这里的医生,正在跟他们联络,会全力抢救孔旭的。” 
孔爸爸的嘴唇和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一起微微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病房里传来孔妈妈醒来后发出的声嘶力竭地哭喊声,友舒跟随着护士跑进去看她了。 
我慢慢站起来,从等待区走了出去,走到闻不见药水味,听不见疼痛呻吟,看不见针管器械的花园里。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个角落待了多久,直到友舒打来电话找到我。 
“我妈也过来了,刚才已经找过这里的负责人了,还不知道现在孔旭的情况怎样,”友舒在我旁边坐下,“真是的,怎么会出这种事啊!” 
“他会没事的,”我看着面前的花草,“他一定会没事的。” 
“怎么样也不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友舒担忧地皱紧眉头,“你刚才没看见他妈妈的样子,好像一瞬间就老去了。他爸爸虽然表面上硬挺着,其实也吓坏了。” 
我吸吸鼻子,没有说话。 
“没理由这样对待父母的,”友舒说,“生命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孔旭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啊!” 
“所以要让他醒过来好好骂一下,”我的眼泪滚落下来,“一定要让他醒过来。” 
友舒将手放在我肩上:“放心吧,会好的,孔旭会好的。”





由于伤口割得比较深,孔旭一直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友舒请家里的保姆给孔旭的父母带来了饭菜,又准备了一些日常的用品。 
我和她一直守在病房外,各自低着头,默默地祈祷着孔旭的平安。 
“你没事了吧?”安静的过道上,友舒问我。 
“什么?”我有些疲惫地看着她。 
“陆飞的事,”友舒看看我,“没事了吧?没联系了?” 
“嗯,”我轻声应道,“结束了。” 
“是好事,”友舒说,“是你的总会来,不是你的强留也没用,而且会把自己搞得很辛苦。” 
“我知道。” 
“真的知道吗?” 
“真的知道,”我点点头,“虽然知道和释怀是两回事,但已经知道了,也会慢慢释怀的,我想。” 
“今年这是怎么了,好像总是发生不好的事,”友舒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们看着年轻,却仿佛已经经历了好多事,心总会没来由地觉得累。” 
我心里突然紧了一下,转头看着友舒:“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不是吗?”友舒说,“你经历了感情上的大起大落,孔旭现在正在经历生死考验,我也总是有烦琐的事要操心。身边的同事朋友说得最多的词就是‘郁闷’。我们这代人到底怎么了?” 
“似乎太浮躁了,”我脑海里闪过酒吧里的灯红酒绿,闪过陆飞不想被束缚的谈论,闪过友舒老公跟那个陌生女孩的亲密,“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是啊,”友舒说,“为什么我明明很幸福了,还是觉得不满足,偶尔还会觉得空虚呢?” 
我转头小心地看了看她:“友舒,你是幸福的,真的。” 
“嗯,”友舒点点头,“我知道,可能是我太贪心了吧。” 
我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周若禾,”友舒突然转向我,“你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不会像孔旭这样吧?” 
我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不会,比起面对困难,我没有死的勇气。” 
“我也不会,”友舒说,“以后让孔旭也保证不会。” 
“嗯。”我点点头。



 


我回家洗了个热水澡就直接去公司上班了。 
讨论策划案、准备项目资料、落实项目数据,整个上午一刻都不得闲。虽然如此,心里始终一直在担心孔旭的情况。有些片刻会走神,觉得生与死其实隔得并不远,而我们每天碌碌而为又是为了什么呢。 
繁忙的事务告一段落时,我思量着等高层们开完会后,跟宋经理请假去医院看看。 
许乔推开门从会议室走出来。 
“周若禾,”他洋洋得意地晃到我跟前,“我?了你两块钱哦,两块!” 
我将胳膊支在办公桌上揉着太阳穴,没有理会他。 
“等着专坐一块钱的公车,一路上似乎很顺利,也没有需要打电话救急的情况,”他嘿嘿笑了两声,“这样,就省下两块钱了!不过先说清楚啊,那钱是我的了,你不能再要回去了。” 
“会开完了吗?”我问。 
他愣了一下,又得意地压低声音说道:“没有,我偷溜出来的。抑制不住想跟你分享一下一块钱回家的心得。” 
“哦。”我点点头。 
他仔细看了看我,渐渐收起脸上的笑:“眼睛怎么了?又哭了吗?” 
我垂下眼睛没有回答。 
“又有什么事吗?”他疑惑地看着我,“怎么我一离开,你就很倒霉的样子啊?怎么了?” 
“我想请假。”我说。 
“又请假!不行,绝对不可以!”他叫起来,“事情这么多,这么忙,没看见里面讨论得紧锣密鼓吗?” 
他又下意识地看看自己:“别看我出来就以为没有重要的事啊,我也是透透气,马上又要进去忙了。不是才请了三天没多久吗,你不能再请假了,不行,知道吗?” 
“是孔旭,”我轻轻地说道,“跟我一起住的孔旭。他出事了,现在在医院,还没醒过来。” 
“什么?”许乔一下认真起来,“在医院?” 
“我要去看他,我不放心,”我说着鼻子又开始发酸,“我很害怕,怕得要死,真的。虽然还在这里做事,还跟你说话,但心里一直不知道有多害怕。” 
许乔看着我,眉头渐渐皱起。 
我轻轻抹去眼角涌出的眼泪:“如果请假不行,我就辞职吧。” 
“不行,”许乔看着我,并不觉得意外似的,“辞职不行。去吧,现在就去。” 





我点点头,开始收拾自己的包。 
许乔并没有转身接着去开会,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我。 
“周若禾,”他突然叫了我一声。 
“嗯?”我转头看着他,感到浑身已经没有力气了。 
“不要害怕,”他说,“无论身边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 
我看着他时而让我觉得讨厌、又时而让我不觉入神的脸,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却越来越酸,心颤抖得也越来越厉害。 
“不要害怕,”他又说,然后顿了顿,“还有,还有我,可以找我。” 
我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对他轻轻展开一个微笑:“你要保证不再欺负我。”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轻轻笑起来:“嗯,知道了。” 
“孔旭,”我看着他,“他会没事的,对吗?” 
“嗯,”他点点头,“可能太累了,早就醒了,干脆趁这个机会多睡一会。不要担心。” 
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让我感到了一丝放松,我愿意相信这样的解释。 
坐在去医院的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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