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却是叹道：“无妨。”带着这么深的怨恨却没有成为冤鬼，极为难得啊。
赵文宁平复了一会儿，终是努力让自己浅浅地露了个笑容：“多谢大人。”说着，却是将手中的阎王令摘了下来，递给了叶凡。
接过赵文宁递来的阎王令，叶凡二话没说用手一掰，正正好好一分为二，一半系在了引魂铃上，另一半自是还给了对方：“当这阎王令合并之时，既是你怨恨消散之时，也该是你魂归地府之时。”
赵文宁摸着那一半鲜红的“恨”字，点头道：“小女子明白。”
话已至此，叶凡也不多做停留，快一点消散怨气，眼前这女子便也能早一步入轮回，否则这冲天的怨恨，轮回池不会接受，哪怕接受了，来世也必是痛苦不断、哀怨缠身。
领着赵文宁上了渡船，船行不久，便见忘川河上隐隐约约显现了一个拱门，数盏河灯缓缓飘来，越到近处，闪烁着的火焰的光芒就越亮。而两岸的彼岸，不知何时已成了冰蓝色。
“过了这门就到了你的目的地，可准备好了？”叶凡问道。
赵文宁敛了神色：“大人放心。”
叶凡没有回头，在驶进拱门的同时，眼前却是白茫茫一片，他知道白雾散去之时，便是人间了。
赵文宁手指狠狠掐进了手中，眼眸中冷光闪烁，但同时，血流也随之滑落。
模糊的鬼门终是变成了实体，却是一个巨大的头骨，眼眶处血红色的瀑布蜿蜒而下，滴落在彼岸花上将其再次染成红色。大张着嘴在吞下渡船后，鬼门再次消失不见。
也亏得叶凡没有看清过这鬼门的模样，否则，不又是地府的审美问题了么？
白雾消散之时，伴随而来的是幽谧的虫鸣声，银白色的月光倾泻而下，云淡风轻，安谧非常，这，便是人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到人间帮人去报仇了什么的，其实叶凡也很厉害啊，望天……
摆渡人的特殊任务，除了接引魂魄，便是为冤魂连接人间与地府，当个领路人。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个跑腿的╮（╯﹏╰）╭
☆、第 5 章
第五章
叶凡的渡船恰好停在一条小溪旁，不用担心凡人看到这不存在于凡世之间的河流，引着赵文宁下了船。
小溪的不远处，却是一户大家宅邸，两个大红灯笼迎风轻摇，方方正正的匾额上书：“方府”。
看到“方府”二字，赵文宁脸色越发沉寂。
叶凡道：“准备好了？”
赵文宁点点头，再次见到这熟悉的地方，明明是来复仇，喉间却是堵住了一般难受。
叶凡率先向正门走去，随着他的靠近，门前却是有两个身影似在那边挣扎。
在对方未成形前，叶凡朗声道：“奉阎王之命，尝未尽之债。尔等门神，速速开门！”
话音刚落，便见两个彪形大汉显现在门口，面目沉静。见了叶凡，二人做了一揖之后，反身开启了大门。
叶凡转头对赵文宁道：“走吧。”
赵文宁没有停留：“是。”
进门之际，门神只是看了赵文宁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再次消失。但赵文宁却是满嘴苦涩，多少次以所谓少奶奶的模样进这方府大门，风光无限，而这次以落魄鬼魂的模样再次归来，看到她这决然相反模样的，恐怕也只有这门神了。
方博远，你该死！
引魂铃没有碰触却是朝着一个方向震颤，清脆的铃声响了一路，连接着赵文宁的怨恨所在，也引领着二人不断前行。
叶凡与赵文宁径直到了一扇紧闭的门扉前，伴随着铃声，叶凡开了门。
“吱呀”的门扉开启声，仿佛是追命冤鬼的喊叫，而此时作为冤魂的赵文宁，自是再也忍受不了率先冲进门去。
叶凡未做挽留，进门的同时不忘关门，关门是个好习惯啊，叶凡忍不住望了望天。
再转身的同时，只见赵文宁站在一张鎏金大床前，鲜血自她头顶滑落，染红了床边的整个地面。
床上正安详地躺着一名男子，此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倒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只是他神态越是安详，旁边满目血红的赵文宁便越是可怖。
叶凡尚未打破这氛围，赵文宁倒是先开了口：“大人，可知他是谁？”
叶凡自然不知道，因而赵文宁马上接了下去：“此人是我生前的小叔子。”她转过头来，整张脸满是鲜血，尤其额头至嘴角，一条狰狞的伤口将面容毁了个七七八八。
“……”叶凡皱了皱眉，“你准备如何做？”
赵文宁却是自顾自道：“大人可知，这方博远是最为贪婪险恶之人？”她伸出那双带着血的手，掐上了对方的脖子，在再次提起的时候，只见一个透明的魂魄被她掐住了喉咙，慢慢从身体中拖了出来，而正在那边死命挣扎、一脸惊恐异常的，不是那方博远是谁？
因是冤魂，自然还是和普通鬼魂不一样的，看方博远的魂魄难以挣扎、痛苦不已便已明白，若是他能说话的话，定会喊：“赵文宁，你怎么在这里吧？”
“呵呵，慌了？怕了？”赵文宁笑着，一手拧断了方博远的脖子，然后将那掉在地上、滚了几圈的头颅重新捡起来，安了上去，“你当初不是张狂得恨吗？怎么怕了呢？嗯？”
紧接着，在方博远越来越恐惧的表情中，他的手臂便被卸了下来。那手臂被赵文宁踩成了好几段，再被她一一安了回去。
哪怕是魂魄，这痛苦也难以忍受。
叶凡表情不变，看赵文宁在那边拆卸着仇人的魂魄，再次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赵文宁淡淡道：“怎么做？”说话间，残忍的拆卸不停，有一次，她甚至将方博远的眼珠也摘了出来，“别怕，魂魄自己能修复”，然后说着一把捏碎，将那渗着血的眼珠再塞了回去。
叶凡终是不忍直视地转过头去，刚才还以为是个沉稳的，果然够沉稳，分尸都不带眨眼的。
许是怨恨消了一点，赵文宁终是放下了难以动弹的魂魄，任对方在地上拼命挣扎，转过身来对叶凡道：“大人，可有好的提议？”
叶凡并不去看地上挣扎的方博远，有些事，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这家伙，也只是报应到了。
“你的怨恨只有你自己能消散，只要合理，我都能接受。”
赵文宁笑了笑：“那我听大人的。”
叶凡：“……”是听你自己的吧。
“此人最为贪婪，”赵文宁道，“他先是药死了我的丈夫，后来，更是要我下嫁给他，好占有我的那份嫁妆。”
“你怎么会那么贪心呢？嗯？”赵文宁用脚踢着那难以动弹的魂魄，“不过是一个庶子？你何德何能撑起这个家？你何德何能代替我的夫君？嗯？”说话间，更是将方博远一脚踢到了墙边，看着对方仿若实体般滚了下来。
赵文宁不忘对叶凡道了声谢，转头继续折磨着自己的仇人，只是可惜听不到对方尖叫的声音。
加了结界的叶凡很想先出去走走。
赵文宁却难以再分心去管叶凡了，生前的怨恨支配了她，她仿佛看着自己的爱人在病榻前的交代：“博远尚自年幼，你作为嫂子，定要好好对待他。”
赵文宁再一脚狠狠踢了上去：“你配么？嗯？你这东西配得到这一切么？”区区十六的年纪，心肠却是歹毒。她何其恨，当她知道丈夫真正的死因时，当她想要反抗而被杀时，当这一切被人发现却被方家掩盖时，她恨死了方家！她和她的丈夫都是傻的！
“大人，既然他这般贪婪，我便满足他的愿望如何？”赵文宁转过头来，笑容第一次变得悦目，“我便让他越发得贪婪，如何？”
叶凡沉默许久：“我说过，只要合理，我都能接受。”
被赵文宁折磨许久的方博远看着这两个恶鬼靠近自己，浑身颤抖，在害怕的同时，却是希望着，这是一个噩梦，等噩梦醒来，他定会去请和尚道士来为赵文宁超度，让她别再来纠缠自己。所以当方博远睁开眼，只见明媚的阳光穿透纱窗而入时，他真的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但，只是以为而已。
在方博远就着桌上的茶水压惊时，一直尝到了毛糙的感觉才发现自己竟把茶水连同茶叶一起喝了下去。
一开始，方博远并未做多想，担当服侍的丫鬟把洗漱用的脸盆拿进来时 ，方博远终是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他，好渴……
那明晃晃的水面，映射着阳光，不过是洗漱的水，为什么，他，好渴？
丫鬟看着自家少爷一把捂住了脸：“少爷？”
好渴。
好渴。
好渴！
方博远只觉得浑身开始冒冷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现在只想喝水，而这，不过是洗漱的水！
“出去。”压抑了的声音很轻。
丫鬟并没有听清：“少爷？”
“出去！没听到吗？滚出去啊！”愤怒中方博远一把掀翻了侍女手中的脸盆，做了让他后悔不已的行为。
因为在侍女逃也似的出去之后，脸盆留在了房内。
喉咙很痛，很渴，火烧火燎一般，而那水波似有微光，一圈圈涟漪发散开来。
为什么会那么渴呢？
真的好渴！
当方博远再一次恢复意识时，他震惊地发现，自己竟如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舔着那些尚留在地面的水渍。
舌头很痛，应该已经出了血，但是那水，却仿佛是他的一切，明明不想做，但是他仍是忍不住低下头去，将那些水渍舔得一干二净。
眼泪涌出了眼眶，而耳边，仿佛是那女子凄厉的嘶吼：“既然他这么贪婪！我便让他越发得贪婪！”
泪水滑落，身体转而去舔那泪水。狼狈万分已不足以形容现在的方博远，他只觉得自己脑内轰然一响：住手！住手啊！
内心的呼喊也许是起了作用，在侍女带着方老夫人进来之前，方博远早已昏迷在了房内。
梦中的噩梦已经结束，而现实的噩梦却是刚刚开始。
当方博远再次醒来时，他饥渴的程度更深，先前的大夫看不出所以然来，便开了一些养身的药方，但这药方，同样让方博远苦不堪言，因为刚煮好的那碗热药，他抢过来喝了下去，然后，直接烫坏了喉咙。
方老夫人见自己的孙子这般狼狈，又急又气：“你这傻孩子，喝那么快做什么啊！”接着又是唤大夫，整个方府弄得是人仰马翻。
迷蒙中的方博远，眼前先是各色人物的来往照顾，再后来，却是一片血红，他分明看到一身血衣的赵文宁站在窗口，她在笑的同时血液喷流，可怖异常。
“饶了我……饶了我……”沙哑的嗓音，似乎只有他一人能听见。
方老夫人束手无策，只能哭泣。好在大夫说只是烫伤，并无大碍，只要静养，终是让方府其余人安心了很多。
方博远的亲母也片刻不离地陪在自己儿子身边，却见早该休息的儿子仍是睁眼看着窗外。随之看去，只见窗外空无一人，便安慰道：“我儿啊，快快休息，休息过后便好了。”
方博远却是不信，因为赵文宁仍站在原处，她笑着，动了动嘴唇，方博远目眦欲裂，因为那唇形所带来的恶意，简直让他冷彻心扉。
赵文宁说：“快下雨了。”
一字一字，笑得冰寒彻骨。
方博远看着，先是仿佛冷静了下来，默默不语，但紧接着，却是在他生母的尖叫中，一头撞在了床柱上。
鲜红的血液流了下来，只是不知，对水饥渴异常的方博远在醒来后，是否会对血也同样感到饥渴呢？
“大人，会不会呢？”赵文宁恢复了整洁，此时的她一身白衣，脸色素净。这提问仿佛是问叶凡，但更多的是自言自语。
叶凡不置可否道：“也许。”
赵文宁也没在意，笑了笑，畅快道：“这便够了，就让他一生都这么痛苦着吧，千万别死了，死了岂不可惜？”
方博远房内一片混乱，他的父亲也赶了过来，只为了儿子恐有性命不保的危险。
叶凡与赵文宁站在窗外看着，静默，一直到赵文宁主动道：“大人，走吧。”
叶凡看着她：“不恨了？”
赵文宁在窗户上写了几行字，终是笑道：“不恨了，他活着很惨，死后，会更惨。”杀害血亲，其罪可诛，打入十八层地狱是必然的了。这样一想，心里便会痛快很多。
叶凡点了点头：“那就好。”接过赵文宁递来的那没了“恨”字的阎王令，身影消失在了窗前。
一旦恨意消失，便什么也不会留下。
房内方母仍在哭嚎，方父同样头痛欲裂，却听得窗外一个丫鬟又是一声尖叫。
“又怎么了？事情还不够多吗？”方老夫人一声怒骂，转过头去，在看清那窗上渐渐显现的字后，却是轰然倒地，昏迷不醒。
血红的字，犹如鬼泣，一字一字镇住了方府所有人的心：
“方博远药杀兄长，逼死兄嫂，其罪当诛，天地不容。”
作者有话要说： 女汉子啊啊啊啊，现在最喜欢赵文宁了怎么办？
总之，方博远所作所为已经暴露，不论生前生后都好不到哪里去了。
话说另一位主角呢？嗯……下一章出现哈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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