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方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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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方少年游-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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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心底生出莫名的安宁,像是卷入他那浩瀚的瞳海中,便将无法自拔,无可抑制。

少年仍是直直地看着南景麒,右手持剑背部朝前,微微挡住南景麒的胸前。他低低地说:“天啸,我终于见到你了,天见可怜……”

“初一。”梅林之前的冷琦突然开口冷冷喝道。

少年身子猛然一震,似乎现在才从梦境中醒来,默默地转过身,立于南景麒身前。

正是夜间步行三十里,顺着溪水走来的初一。他甚至来不及调息内伤,一路有些冷然地沿着淡淡变红的水流漫溯而来。

松柏看着面前少年,衣衫颜色混杂难认,气势内敛,仔细打量,发觉真是在道上遇见的少年,心中一喜,继而想到自己和冷琦都难以擒住他,跃跃欲试的身躯又马上止步不前。

立于高处的秋叶依剑早就看到这一幕。他冷漠的眼里不带任何感情,又说出了个名字:“南景麒。”

银光公子默然半刻,又极快地搭箭拉弓。

子母连弩呼啸而去。

只见地上的少年头也未抬,身子繁复似穿花绕树,手上长剑一扫,两只羽箭深深插在南景麒身侧两尺远。

除去酣斗的数人与避邪少主,其余四人脸色微变。

江湖中都知道幽州谢银光公子自幼习射,谢家独创的双簇金银箭箭不虚发独霸江湖。传说公子运气发射时金箭先至,银光随后,流星赶月光彩亮丽,是以尊称“子母连星”。为了避开七星的名讳,又称子母连弩。

银光长射,催发如星。子母连弩,命无可避。

可这少年不仅好好地活着,而且两箭都被避开。

银光公子脸上浮起淡淡的寒霜,眼里有着不可思议的神色。他早已认出了初一,昨晚遇到的少年,第一个从他双箭下安全逃离的人,仅仅划伤脸颊。今日居然两箭落空。

“难怪松柏也望而却步。”秋叶依剑冰凉凉地开口。他转过脸,盯住银光的双眼,“你刚才迟疑了片刻,你和他交过手?”

银光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弓身,恭敬地说道:“是。”

秋叶依剑泠泠袍袖一挥,金色丝线在空中划出个亮丽的弧度。还未至衣衫落下,伫立四周的银衣羽卫纷纷松手,万箭齐发。

南景麒挥开飞蝗似的羽箭,疾身飞向李敬唐。

南景麒一动,面前的松柏大师和冷琦双双出手,想截住他。没想到身后的初一后起一步,却先闪到两人面前,月光当胸一划,阻断了两人身形。

秋叶依剑仍然双手后负,眼睛牢牢盯住那道身影。

李敬唐、双唐棍、王一飞、南景麒几人渐渐地被逼到一角,他们后背团团环靠,圈子越缩越小。

“初一,你不要命了么。”冷琦恶狠狠地问道,“你的解药还在我手上!”

初一双唇紧抿,长剑一扫,慑住两人身形。

双唐棍对视一眼,都从怀中掏出几颗黑黄色的珠子,扣在五指之间,一手甩射开去。

围在梅林中的羽箭卫胸前“嘭嘭嘭”冒出大朵血花,惨叫着倒下,一时间梅林的阵脚大开。

银光刚失声自语“霹雳弹”,眼角掠到一个身影自上而下切进李敬唐几人站立的圈子。去势凛冽无声无息,似一只俯冲觅食的苍鹰,手中青光粼粼。

秋叶依剑身形迅速,后发制人,剑一破空,如排山倒海的波涛隐隐带有虎啸龙吟。竹老和兰君向后跃起,避开剑气。

王一飞左手拉过李敬唐,自身无处可避,长枪无法腾空防守,只得撤手。接着左臂传来剧痛,手掌已被斩断。

秋叶依剑一击得手,龙纹剑一转,划向双唐棍。

被秋叶剑气一阻,逃命的众人身形都滞慢了起来,竹兰二老早已欺身而上,双杖虚晃了个影子,分击李、王两人。

李敬唐平素有双唐棍护卫,此刻只剩下南景麒在身边保护不急,被兰君一杖扫在了肩膀。前后内伤迸发,口中鲜血不断,看得南景麒胆战心惊。他扬起长剑护住李敬唐胸前,心中抱着一个拼死拖住兰君的决心,只攻不守,招招拼命。

南景麒身后的李敬唐使出全身的力气,猛地在他背后一推,冲过去抱住了兰君的身体,大声嘶吼:“南将军,一定要活着。”

南景麒身子被推送到梅林边角,还待回身救援,就见一个黑影极快地冲过来,拉起他就跑,速度之快力量之大,似一瞬间迸发的火山岩浆不可挣脱。

南景麒只闻两耳呼啸的风声,晨间梅林微微的冷香。旁边之人的几缕发丝飞舞面前,使他有恍然经年的错觉。他定睛一看,正是那名来历不明的少年。

初一刚在两大高手面前虚晃了个剑花,心里挂念的全是李天啸的身影,发觉那个剑技极高的少年(秋叶依剑)缠住双唐棍无法分身,而李敬唐那一掌推送之机,抓住机会斜冲了出来,使出平生之所学发力跃起,仿似身后有豺狼虎豹在驱赶,不敢有一丝的怠泄。

松柏、冷琦正欲起身追上初一,“嗖”的一下面前立个身影。

秋叶依剑这步挪移极快,身子静止衣衫依旧翻飞。他盯住两人冷冷说:“双唐棍。”自身不再看一眼,大鹏展翅掠上落雁塔间。

“弓。”他目视前方,语气森然。

银光将玄武胎弓双手奉上。

秋叶依剑接过银弓,搭箭扣弦运气于臂,弓形状如满月,气势饱满。

银光公子察觉身旁公子气息沉稳,心里喟叹一声:“先前迟疑片刻就被公子发觉,心里首先有了怯意,终是不及公子的冷静。”

秋叶依剑双目沉沉而聚,锁住梅林中那个疾飞的青黑色身影,右手三指悄然松开,子母连星“噌”的一声雷霆飞去。

那箭尾带着银白耀眼的流光,带着瀚海咆哮的风声笔直飞向梅林。

初一听闻身后风起云涌的声音,脸色大变,不等心中转过念头,下意识地一拽南景麒的手臂,朝旁边跃去。

金色光芒钉住了初一的右肩,初一身上大痛,步伐凝滞,这翻江倒海的疼痛未歇,紧接着一记银光破空而来,贯穿了金箭簇尾,生生洞穿初一的肩膀,这下初一只觉天昏地旋,还来不及撕心裂肺地痛呼一声,就仆倒在泥土之上。

南景麒大惊,扶起初一身形,出手如风点注了初一肩井穴,轻轻地呼唤:“初一,初一……”

阵阵痉挛似的疼痛袭来,初一困倦得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之间,只听见一个关切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远远的石塔上,凛凛地矗立着一个人影。

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海市蜃楼里浮起的流冰碎影,飘飘然遗世而独立,漠不关心地俯视沧澜大地。

羽袂翩跹,静止无言。

初一闭上了眼睛。

秋叶依剑转过比千年冰雪还要寒冷的瞳仁,对银光公子说了一句:“去。”

银光一低首行礼,然后招招手,残余的银色羽卫皆恭身尾随银光跃进梅林。

秋叶依剑立于高处看着越来越接远的银光后影,察觉到南景麒似乎仍蹲在地上摇晃着身前的人形。

突然,梅林中散出淡红色的烟雾,趁着微风飘荡在晨间。

微风过去,梅林中已不见那两人的身影。

秋叶依剑嘴角冷冷的露出个弧度,收回目光,似是天神一般盯着塔下负伤顽抗的蝼蚁苍生。

南景麒双手紧护住初一身躯,抱着他疾驰在坐骑“夜雕”身上。

旁边并驾齐驱的是名干瘦枯小的十几岁少年,一身黑色紧身衣上满是污秽的泥土,嘴唇紧咬冒出血迹,一手扣住马的缰绳,一手使劲地抹去眼里的泪水。

“童土,我没事。”风中传来南景麒暗哑的语声,尾音一顿突又上扬,重重地咳嗽一声后,大声说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我问你,埋伏在客栈外的援兵现在怎么样了?”南景麒的胸前不仅有初一的血,也有自己咳嗽沁出的血丝。

童土侧脸看了下少爷,似是想起了什么,“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昨晚来了个白色的人影,他带着几十个黑色斗篷的男人,把藏在护城河外的三百名卫士都杀光了。那人长得像天仙一样好看,杀起人来眼皮也不眨一下。我很害怕,看到月亮也是红的,就跳到河水里飘到林子里,躲在泥巴里藏了起来……”

南景麒顿时只觉心里面像是灌了海水,冰冰凉凉的一片。良久,他长叹一声:“这一切都是天意。”顿了顿,又问到:“后来呢?”

童土仍旧小声抽泣:“少爷你知道我从小学习柔术,可以藏在泥巴里不吃不喝躲着,突然看到有个人拉着你飞奔而来,就丢了你白天给我逃命用的烟雾弹……”

南景麒看着他苦笑了一下:“阴差阳错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

童土吓得都忘记哭泣,瞪大了眼睛看着身旁的少爷,迟疑地问:“主上和李将军他们都……死了吗?”

南景麒迎着冬日的晨风,双目粼粼,沉声说道:“我无法劝阻主上前来猎艳,就等于无法改变主上执意带上羽林卫的事实;我既无法护全主上的安危,又无法改变三百卫士被辟邪少主戗杀的命运,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少爷,老爷生前一直劝你不要过问世事,回到老家隐居,你总是不听,现在又说什么死不死的吓我……”童土小孩子气的噘起嘴巴,大声嚷嚷。

南景麒垂下双目,心里微微叹息:小孩子就是好,可以不背负世间一切,可以纵情地喜怒哀乐。

目光浏览到怀中少年的面容,手上微微收紧,又催了一下身下的夜雕。“但是这个救我一命的少年,我至少要保护他的安全……”

夜雕长嘶一声,抬起前蹄奋力朝前奔驰,拉开了身旁小童坐骑的距离。远远地,南景麒清淡的语声在风中传来:“小童,去前面镇子最好的医馆找我。”

南景麒在城门拦住一个进城的胡商,塞给他腰间取下的玉珏,抱拳说道:“大哥,在下小弟误中流矢,请问下城中最好的大夫住在哪里?”

那身材高大蓝眼商人掂了掂手中玉佩,脸上露出灿烂朝阳般的笑容,咧着嘴说:“直走左拐‘回春堂’。”

南景麒急急一抱拳,飞身上马,将初一的上半身扶起,靠在胸前,纵马离开。

城门左侧因南景麒的滞留而停缓着一辆马车,两匹拉车的马通体纯白如雪,额前一抹嫣红,身姿矫健,四蹄饱满。

坐于车前的马夫喃喃说了句:“好马。”

一只白玉般欣长的手撩起锦绣车帷,露出了一截俊逸苍白的脸。他看了一眼外间,微笑着点头:“的确好。”

15。因缘

初一感觉到自己漂浮在一片黑暗的海洋中,没有光,没有风,什么都没有。他的灵魂似乎沉入到了无尽深渊,拉着脑中的痛楚成了一根尖索直直朝下跌落。

这就是我在冰棺中漂流到东海的感觉吗?

心中有个声音回响。

他想极力地划动四肢游离这茫茫东海,却发现全身上下无一丝力量,只能打着漩涡旋转。刹那间海上乌云突起,电闪雷鸣,一个鲜活俊朗的脸出现在眼前,他温柔地唤着“双成”“双成”,初一惊喜呼喊“天啸,天啸,我在这里。”那人却转过脸冷淡地看着初一。初一心里大急,很想连滚带爬地靠近却无法施力,心里不由得大声哭喊“天啸,天啸,是不是不认得我了?是不是因为不是原来那张脸你就不认得我了?”

初一的双眼渐渐潮湿温润了起来,猛地睁开了眼睛。

双目之上是一断灰素纱帐,桦木天花板。

初一保持着安静转动脸庞,对着一张简陋剥离的红木八仙桌,上面燃着淡淡的檀香。一个衣着宝蓝袄袍的背影坐在桌旁。

初一眼里的光淡淡飘散,抑制不住心里的失望,又转过脸安静地躺着。

桌前之人转过脸来,朝着初一温和一笑:“初一想起了什么?”

初一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又平淡地说:“多谢聂公子。”说完这句话后,索性连嘴巴也牢牢闭上。

聂无忧将竹椅拉近床铺,淡淡地看着初一沉寂的面容。

“你现在身价百倍。”聂无忧看了会,突又打破沉默。

初一闭着双眼沉默了许久,细细思索了下,问了几个自认为很重要的问题:“聂公子,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幽州青山寺。”

“是公子救了我吗?”

“是的。”

“我的伤口是公子包扎的?”

“是。”聂无忧毫不犹豫地回答,想了想,又接口道:“这里都是和尚。”

初一的眉眼轻微地跳动,抿了抿嘴唇,最后沉稳地说道:“多谢公子。”

聂无忧看着初一木讷平静的脸,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房间。

翌日清晨,当聂无忧踏进初一房间时,发现初一不在床上。他心里暗暗一惊,近身摸了摸床铺,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青山寺位于青云山山畔,时值深冬,四处寒石瘦水,此处却青色盎然。在这战火不曾污染的地方,明净得生成另一方净土。扑鼻而来野生荆棘的清香,和着高大肃穆的青柏,透着禅意深沉的庄严。

初一一身滚边白丝的蓝色素袍上套着一件夹背蓝白薄袄,将身形衬得消瘦清朗。他静静地坐在青树下,闭着眼睛聆听一声一声来自天籁的晨钟。

这钟声穿透苍白青湿的空气,似那远古的洪荒,一下一下撞击在初一的心间。

聂无忧背着双手,合着钟声的节奏,一步一步走近初一。

初一睁开双眼,落落大方地站在聂无忧面前,长身一礼:“公子。”

聂无忧不着痕迹地划过一步,侧落在初一身旁,刚好躲过了初一的兜头鞠礼。“初一……”聂无忧的语声有些迟疑缓慢,他盯着初一的脸默默打量。

初一正视聂无忧的双眼,冷澈见底,似那古井深潭,不见一丝波动。

“能否请教公子几个问题?”

聂无忧淡淡一笑:“问问题可以,不可如此繁文缛节。”

初一点点头,看着远山,慢慢地说:“和我一起的少年现在怎么样了?”

聂无忧走到初一跟前,低下眼看着初一,似笑未笑的说:“初一可知道和你一起的少年是何人?”

初一心里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酸痛,觉得满腹的苦水都涌上了嘴里,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那是荆湘国第一少年将军,传闻出生之时荆湘皇帝梦见满天云彩,瑞兽南升,御赐姓名南景麒。怎么,初一不认得此人吗?”

淡淡的话音落下,初一猛然转身面朝岑寂的庭院,双目紧闭,身形微微颤抖。

聂无忧站在初一身后默默地看着他瘦削的身子,在无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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