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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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帝-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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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叫作七郎的青年一愣,“啊?我先,不合适吧。”

“呸,想什么呢,让你进去探路,你刚才跑得不是挺快嘛,现在给你机会走在最前面。”

七郎脸一红,不敢拒绝,双手扶梯向上攀爬,中途停下,低头问道:“柴小侯,里面不会有危险吧?”

柴韵冷冷地道:“我等你告诉我呢。”

七郎讪笑一声,只能继续攀爬,到了墙顶,向里面望了一会,小声道:“乌漆抹黑的,看不到人。”

“废话,当然没人,胡尤是侯门之女,难道还能等在墙下?快点进去,到处踩踩,没有恶作剧,就叫我一声。”

七郎很不情愿,嘀咕道:“早知如此,应该带一名仆人……”可还是翻过墙头,“这边也有梯子。”

“小点声。”柴韵斥道。

墙内安静了,柴韵向倦侯微笑道:“偷香窃玉的勾当终归有一点风险,曾有一位前辈,被家主逮到,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尿水,从此声名扫地,只能在烟花之地寻花问柳,大门小户的良家女子谁也不肯接近他了。”

韩孺子笑着摇头,心里更鄙视眼前的柴韵,而不是那位“前辈”。

“柴小侯,里面没事。”墙内传来七郎的声音。

柴韵笑笑,整整衣裳,缓步上梯,走到墙头时俯首道:“一个个进来,无论如何让你们一睹芳泽,不虚今晚之行,然后……请诸位恕我礼数不周,自己回家去吧,还想去蒋宅的,就在那里等我,一切花销算在我头上。”

张养浩等人喜不自胜,赶快找地方将马匹栓好,跑回来抢梯子,明知胡尤没有等在墙内,也想先进去。

“进来吧。”墙内传来柴韵的声音。

张养浩等人象征性地向倦侯谦让了一下,争先恐后地攀梯登墙。

“倦侯,就差你了。”柴韵的声音说。

韩孺子心内犹豫已久,终于下定决心,不想再跟柴韵疯下去,小声道:“你们玩吧,我……我要回家了。”

墙内安静片刻,柴韵大概很不满,再开口时声音十分冷淡,“胡尤……归义侯小姐也邀请你了,进来吧。”

“我?”韩孺子惊诧不已,可他还是不想进去,“我不认识她,也不想认识,我还是回家吧。张养浩,如果你们去蒋宅,请帮我告诉杜穿云,让他快点回府。”

墙内没有声音,韩孺子就当柴韵同意了,迈步向栓马的树下走去,几步之后又停下了,转身向墙头望去,觉得奇怪,柴韵说话的语气不对,竟然称胡尤为归义侯小姐,就算进墙了,似乎也没必要突然变得讲礼貌。

墙头上多出一人,笔直站立在上面,韩孺子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可是能看到那人正开臂引弓,看架势是要射击,目标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韩孺子大惊,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只要十几步,就能躲到马匹后面,可是箭矢更快,嗖地一声,利箭从头顶掠过,正落在前方数步的地方,刺在土中,微微颤抖。

韩孺子急忙止步,墙头上传来一个严肃的女子声音,“第二箭射的是人,别以为天黑我就看不准。”

韩孺子的心怦怦直跳,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对方的箭的确很准,自己肯定跑不过,只得慢慢转身,说:“我跟你无怨无仇。”

“少废话,上来。”女子语气越发严厉。

韩孺子慢慢走向木梯,希望孟娥还能像从前那样突然冒出来救自己,可今晚柴韵带着他骑马乱跑一气,除非是神仙,谁也不可能追到这里。

这是柴韵等人设下的陷阱?韩孺子心中一震,扶住梯子,抬头对上面的人影说:“你为东海王做事?”

“什么东海王、西海王,再废话……射伤你的腿,拖你上来。”

女子没说射死,而是射伤,这让她的威胁更可信几分,韩孺子无法,只得攀梯上墙。

墙头上,女子仍然弯弓搭箭,箭镞对准韩孺子。

夜色正深,月光却很明亮,韩孺子终于大致看清了女子面容,那是一张极为美丽的脸孔,他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觉得心中一动,险些从墙头掉下去。

女子与他年纪相仿,心志却很成熟,一看举动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将弓弦又拉开一点,冷冷地说:“果然是一个昏君。”

“你就是胡尤……不不,归义侯的女儿?”韩孺子问道。

女子垂下手臂,弓与箭互换手掌,右手挥动长弓,韩孺子无路可逃,只能跳进墙内,背上还是挨了一下。

归义侯家的墙没有宫墙那么高耸,却也不矮,韩孺子落地之后震得脚掌发麻,在地上坐了一会,站起转身,只见柴韵等五人在墙边一字排开,正无奈地冲他苦笑,还有两男一女手持刀剑看着他们。

“抱歉,我没有选择。”柴韵笑道,似乎不是特别紧张,指着身边的七郎,“这个小子最坏。”

一名持刀男子低声道:“闭嘴,没让你说话。”

柴韵闭嘴,做出一个安抚的动作,请对方不要激动。

墙上的女子下来了,对持刀男子说:“大哥、二哥,你们去将梯子和外面的马都带进来。”

两名男子点头,一块离开,走偏门去取梯子和马匹。

只剩下两名女子当看守,一人持弓,一人持剑,年纪都不大,后者显然是名丫环,柴韵也算见过世面,本来就不怎么害怕,现在更不怕了,拱手笑道:“在下柴韵,受邀而来,小姐英姿飒爽,待客之道更是别致。”

“谁让你带这么多人来的?”归义侯的女儿再次引弓。

柴韵更不怕了,“小姐见谅,这几人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久仰小姐大名,非要跟着我来,如今已经见过了,可以让他们走了,我自己留下。”

韩孺子无法相信柴韵居然如此色胆包天,明明很聪明的一个人,竟然看不出这些人是故意设下陷阱。

持剑的丫环说:“这人的嘴太脏,让我刺他一剑。”

柴韵抬起双臂,脸上仍然保持微笑,“我不说话就是,除非小姐让我开口。”

归义侯的女儿则还是冷若冰霜,“其他人报上名来。”

柴韵不怕,其他人也就不怎么害怕,甚至相互挤眉弄眼,意思是说“胡尤”果然名不虚传,就是少了几分美人该有的温柔,从张养浩开始,几人分别报出自己的姓名与身份。

归义侯的女儿转向倦侯,韩孺子没开口,刚才柴韵喊出倦侯,对方已经认出他的身份,用不着再说一遍。

“昏君,被废掉了也不老实。”归义侯之女说道。

韩孺子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归义侯的女儿就算脾气大点,也不至于和两个哥哥一块迎接“情郎”,“误会,我根本不知道今晚会来这里。”

“难道不是你出主意,让柴韵以我家的名义与崔腾打架?”

韩孺子看向柴韵,这是两人的私下交谈,居然传到了当事者耳中,柴韵再次苦笑,“我也是想为你扬名,谁知传得这么快。”

韩孺子正想解释,归义侯的两个儿子回来了,带着马匹与梯子,连射在地上的箭矢也一并取回。

这两人的年纪也不大,都不到二十岁,说是兄长,脸上却比十四五岁的妹妹还显稚气。

“来了六个,怎么处置?”一名少年问。

“越多越好。”归义侯之女向柴韵问道:“你还告诉过别人要来这里吗?”

柴韵急忙摆手,“没有别人了,就是这几位朋友,我连仆人都没带,还特意在城里兜了几圈,都按小姐的要求做的。”

“信呢?”

柴韵从怀里取出一方折好的香帕,仔细打开,露出里面的信笺,“在这儿,我一直贴身收藏。”

持剑丫环上前一把夺下信笺,笑道:“信是我写的,贴身收藏也感动不了我。”

丫环虽然不丑,比小姐却差远了,柴韵大失所望,马上又笑道:“虽非小姐手书,我就当是小姐的笔墨,这片心意总是真的。”

韩孺子真想提醒柴韵少说话。

一名持刀少年上前道:“别浪费时间了,带他们去见父亲。”

柴韵直到这时才稍觉害怕,“不必了吧,今晚就见归义侯,是不是太早了些?不如过些天我正式登门拜访。”

两名少年一脸怒容,归义侯之女却笑了一声,“你很想知道我的名字吧?”

自从看清小姐的容貌,柴韵的谨慎就丢得干干净净,点头笑道:“昼思夜想……小姐不用当着他们的面说。”

“说出来无妨,一个名字而已,我是匈奴右贤王的后裔,名叫金垂朵……”

“好名字。”柴韵赞道,连究竟是哪两个字都不知道。

“我们一家要重返匈奴,需要一位带路人。”金垂朵继续道,手中的箭一直对准柴韵脚下。

“在京城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匈奴?”柴韵可舍不得这么美的人离开,“而且我也不认路啊。”

金垂朵的声音越来越冷,“但是现在用不着你了。”

说罢,抬起弓箭,拉开弓弦,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箭射出,正中柴韵前胸。

柴韵惊讶地张大嘴,低头看着胸前的箭,怎么也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张养浩等人扑通坐倒在地。

金垂朵转身,从箭囊里又取出一支箭,对倦侯说:“你给我们带路。”

第一百零四章  张家的利益

大多数人都相信自己不会轻易死亡,有些人的这种信念特别强烈,柴韵就是这种人,有时候他甚至会故意靠近所谓的“险地”,玩得开心,同时也能证明自己冥冥中受到庇护。

因此,他无法理解胸前的箭是怎么回事,更无法理解射箭者是怎么想的。

张养浩等人明白得很,坐在墙下嘴里大叫、双脚乱蹬。归义侯的两个儿子举刀喝令他们闭嘴,其中一人向妹妹皱眉道:“干嘛杀死他?”

金垂朵盯着废帝,缓缓道:“谋大事者最忌犹豫不决,父亲一直拿不定主意,这回他没有选择了。”她顿了顿,“咱们都没有选择了。”

包括她的两个哥哥在内,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金垂朵杀柴韵居然只是为了坚定家人一块逃离大楚的意志。

韩孺子心中既恐惧又敬佩,瞥了一眼站在原地摇摇晃晃的柴韵,说:“你想顺利出关前往塞北,抓我是没用的,朝廷不在乎我的命,柴小侯……”

柴韵发出嗬嗬的声音,金垂朵又转过身,“无耻之徒,死有余辜。忠武将军的女儿遭你始乱终弃,嫁人之后被夫家嫌弃,写信向你求助的时候,你在哪?她前些天自杀了,正在黄泉路上等你。你来招惹我,就是自寻死路。”

柴韵根本没听进金垂朵的话,只是惊愕地看着箭矢,抬起双手想将它拔出来,迟迟不敢动手。

金垂朵弯弓、射箭,动作一气呵成,射出第二箭,柴韵终于结束心中的疑惑,倒下了。

没人尖叫,没人吱声,就连金垂朵的两个哥哥也屏息宁气,他们了解妹妹的脾气,却是第一次见她杀人,心中顿生敬畏。

金垂朵又取出一支箭,说:“不用这么多人,只带昏君一个就够了。”

靠墙而坐的四人从惊恐中清醒,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几乎同时下跪,磕头求饶。

金垂朵没有射箭,对两个哥哥说:“就让我一个人动手?”

两名少年身子微微一颤,已经不敢与妹妹争辩,晃晃手中的刀,走向四名勋贵子弟。

七郎满面泪水,“金二哥,咱们同在羽林卫执戟,求您念在同僚之谊……”

不说这话还好,一提起羽林卫,金二怒从心头起,咬牙道:“同僚?你跟那些欺负我的人才有同僚之谊!”

七郎呆住了,努力回忆之前是否有过示好之举,结果一件也找不到,甚至连金二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对面的金二已经举起刀,就要砍下去。

“住手!”这声音来得太及时了,再晚一会,七郎就会步柴韵的后尘。

一名中年男子匆匆走来,金氏兄妹同时后退,叫了一声“父亲”。

归义侯来到墙下,俯身查看柴韵,起身时已是满面怒容,冲着手持弓箭的女儿低声道:“孽障,你是要害死全家人吗?”又转向两个儿子,“你们也不看住她!”

金大、金二低头不语,金垂朵却昂然道:“事已至止,后悔也没用了,父亲,准备出发回草原吧。”

归义侯又急又气,原地转了一圈,对女儿说:“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都王子已经三天没信了,没有他指引,咱们回草原不就是送死吗?你忘了,金家的祖先归降大楚……咱们连本族的话都不会说啊,去草原投靠谁?”

“就算浪迹天涯,也比留在京城受人欺负强。父亲,难道你忘了那些人是怎么欺辱您和两个哥哥的?还有我,您的清白女儿,被他们胡乱编排,有谁当咱们金家是真正的列侯?别再犹豫了,父亲,都王子来,大家一块走,不来,咱们自己走,我瞧都王子也未必真是有胆识的人。”

眼前确实已无路可走,可归义侯还是拿不定主意,到处看了一眼,指着倦侯,“他怎么来了?”

“和柴韵一路货色。”金垂朵轻蔑地说。

“他不肯翻墙进来,和柴韵不像是同一种人。”金二辩道,只是没什么底气,妹妹一眼看过来,他立刻闭嘴。

归义侯长叹一声,“大楚多难,金家只怕也无法幸免。我派人再去都王子那里打听一下消息,你们准备一下,天一亮就出城,然后……”归义侯再次打量倦侯,“把他送给崔太傅,或许能换来一点保护。”

“崔家不可信。”金垂朵反对。

归义侯气哼哼地道:“我的傻女儿,你想得太简单了,此去塞北千里迢迢,咱们一家人怎么可能走得到?”

金垂朵低头小声道:“别带家眷,咱们骑马,很快就到了……”

归义侯大怒,“胡说,难道连你们的母亲也不要了?她留在京城就是死路一条。快将这里收拾一下,别惊扰到外人。”

归义侯匆匆离去,金垂朵一脸的不服气,“她才不是我的母亲……”然后对两个哥哥说:“父亲已经同意了,你们动手吧,只留昏君一个人就行了。”

韩孺子觉得还是闭嘴的好,他现在想不出任何自救的计划,只能静观其变。

其他四人可没法冷静,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张养浩望着归义侯的背影,大声道:“我知道都王子在哪!”

归义侯转身回来,“你见过都王子?”

张养浩这时候只想活命,什么都顾不得了,“都王子已经……已经死了。”

归义侯一家大惊失色,两个哥哥扬起刀,金垂朵又一次拉开弓弦,张养浩急忙道:“不是我杀死的,不是我。”

韩孺子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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