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看程琦的表情,继续说,“普通女人的婚姻是这样的,但我不是……”这句没说完,她忽然看向程琦,笑道,“我知道和你说这些,你应该会明白。”
看她笑,那么轻柔美好,程琦的眼神带上笑意,心中却不可自已升起怒意,他是一个不会动怒的人,能令他动气的,不容易。
她竟然真的又想和自己说结束!
却见顾惜转头望向前车窗,视线落在远处说,“之所以觉得你会明白,是因为你接触的艺术家多。每个人的生命追求不同,和艺术沾边的,需要的是灵性的需求。他们要的就不是一餐一饭,而是伴侣给予自己精神层面的满足。不止是生活的一致,思想的一致,更有智慧的一致。”
程琦震惊了!
一瞬不瞬望着她。
“懂自己的人,比爱自己的人更加重要。”顾惜慢声说,
“人生的意义是先找到自己,知道自己要什么,缺什么,才能谈伴侣。多少人终其一生根本不会有。纵然做了夫妻,只是同路一段,纵然相爱,却不能懂得对方。甚至表面上陪伴相爱了一辈子,也未必真正的懂得对方。”
程琦被那话里意思彻底惊讶,一句话也说不出,她要的,是伴侣精神上的陪伴和共鸣,还有步调一致。
而他们俩,不同行业,互相不了解,地位不平等,平等都没有,怎么谈一致和共鸣。
顾惜更加缓而慢的说,“多数人谈一个优秀的男朋友,哪怕没有未来,也许会想,如果我和他分手了,至少我也学了东西,成就了自己。或者……如果我和他分手了,至少有一大笔财产,可以保证自己将来的生活……”
“更甚至,也可以想,如果我和他分手了,至少曾经拥有过,想起来就自豪,和朋友提起来也有面子。甚至可以利用他的资源,给自己走出一个锦绣未来。”
程琦的心揪在一起,这说的,
——不就是他吗?
她甚至用这么市侩的想法陈述出两人的结果。
甚至是他从不曾想过的。
顾惜自己其实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给人说这样的话,但她真的扛不住了,这些话,纵然他没有表明态度,她也要先说清楚,
她说,“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怎么舍得,不在精神世界上陪伴他。”这句话说的格外温柔,甚至带着心疼,好像怜惜内疚,自己不能给予对方精神上的引领和帮助。
不能懂自己爱的人,那样的爱,在她看来都是委屈了她的爱人。
程琦直直看着她,那样直而专注的目光,从未有过。
顾惜看向他,对着他的目光,不避不闪地说,“我们见过五次,第一次见面,你来戴邵东的婚礼,为了不让我下楼见客人,你坐在那里几个小时。你能给予别人最大程度的尊重。
……今天在外面吃饭,别人问你一个问题,你会先看程进,想听听他都说了什么,你从这么小的事情上都在包容自己家的人。你这样的人,谁会不想和你做朋友呢。”
她的手扶向车门一侧,“可我是做实业的,你的行业我一点也不懂,纵然做朋友,都没有共同话题。所以希望你明白,这种错误的交集,真的令我很困扰。”
纵然是做朋友,她也想当一个对朋友有用的人。
而不是只是一有好处就迫不及待,一有条件好的男人就饥不择食。
程琦锁着她的侧脸,看她遥远而孤独,拼命保护着自己的精神领地,从没有一刻,他觉得自己错了。
他来的太草率。
他以为他站在她面前,自己又这么好,想护着她……可从没想过,她要不要自己的保护。
雨水,瓢泼似的天上落下,砸在车玻璃上,霹雳巴拉。他的世界浑然变色。
却一动不敢动,视线倔强地凝在那扶着车门的手指上,他知道她的意思,她想走,这样瓢泼大雨,她宁可自己下车,也要和自己分道扬镳的意思。
他看着那手指,心颤,知道自己敢拒绝,她立刻就会走。
他忍下心中的情绪,硬声说:“我先送你回家。”
顾惜的手毫不犹豫拉开车门,大雨一下落下,程琦连忙俯身过去抓她,他不敢相信,这么温柔的女孩子,会那么温柔地笑,竟然这么决绝。
雨水打湿了顾惜的肩头,她安静地看着他,等着。
程琦真是没有应付过这种情况,她救过他,他怎么就令她这么痛苦了,他想到顾惜刚刚说的话。
如果她爱的人,她不懂对方,都会觉得是委屈着对方。
大雨落在他的手上,全湿了,更别提顾惜的半边身子,她还穿着裙子。
他发了狠,“行!都听你的。”他说完转身下了车,走到另一侧,飞快关上顾惜的车门,大雨倾盆,他瞬间全身淋湿。路上的车开的飞快,他站在那里,却忽然一动也不想动。
这种感觉,心里像挤着一团东西,简直难受死了。
大雨倾天而下,顾惜坐在车里,强迫自己不要看,不要想……也不要哭。
第54章夏听音
程家乱套了。
从程琦一身湿透回来开始。
程进和程思他们先一步进门,当时正坐在客厅说话,大家还有说有笑,今天那顿饭吃的太有趣,顾惜总正经的过分,没想到今天把自己给坑了。
开放式厨房里,程思拿了今天那个虾球的方子回来,厨师正在做,准备回头拿去逗顾惜。
还有琦爷今天竟然亲自开车,给人家撑伞,那体贴的样子……简直说不完的话题。
程琦在他们心里,真是从来没有办不成的事,就像今天那画,他们相信中间商拿了多少钱,画家当时出手是多少钱,程琦心里都会一清二楚。
那个男人,万事了然于心。
就是和顾惜的认识有点曲折,但曲折也只是小波折,何况今天还天赐良缘,和顾惜穿了一样颜色的“情侣装”,那不是缘分是什么。
程进想到这“缘分”,甚至都能原谅顾惜总是捉弄她,可是在看到他哥回来的那一刻,他惊讶地直接掉了手里的杯子。
*******
卧室拉着窗帘,超大的床,白色,连地毯也是。
程琦穿着件白色的浴袍,坐在对窗的白色沙发上,窗外雨还在下,初夏,落出深秋的意思。
像今天最后那一刻,孤独的她。
程琦一直都认为,只有男人多数是孤独的,不像女孩子,买个东西,看个新闻,都要分享。可是男人不会,心里的世界怎么开口与人分享?最多分享,生意上的观点。
胸有丘壑的男人更是,因为保持距离和空间,才能令自己思考。
他端起旁边的水晶杯,里面闪动着透亮金黄的酒,谁都知道,他不爱喝酒。
但是心里的那一团,怎么也去不掉,他对自己,首次无计可施。
烈酒滑过喉咙,令他对自己生出厌弃。这世上带给人享受的东西通常都有害,他做的就是用精神世界掠夺别人的生意。
生平第一次,却被精神掠夺了自己。
旁边的沙发上,搭着他今天穿的衬衫,湿哒哒的,他不让动,那水不断落下,晕在白色的地毯上。
那真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呀。
他未曾说过可以被借题发挥的话,她就给自己讲企业的经营,映射他们的关系……可自己装着听不懂,和她交换行业信息,她就又换了,和自己讲普通的女人,什么女人三张脸,绕了一圈,却是想说后面的话。
他当然明白,可以懂自己的人,士为知己者死,懂别人,思想上的共鸣才是驭人的最高境界。
嗯,他一直用。
也正因为了解,今天才震撼。
士为知己者死,能甘愿令自己连命都不要,那这东西如果烂大街也不会有那效果了。
他露出丝笑,心里清楚,其实那女孩的话经不住推敲,
她是因为觉得自己太好,所以不能达到那个,她觉得匹配自己的高度,才觉困扰。其实她对自己是有好感的。
他应该欣慰。
按照他平时的思路,这是可以乘胜追击的时候。
可是耳边全是她的话,
“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怎么舍得,不在精神世界上陪伴他。”
但不知为何,最令他忘不掉的,反而是那一串分手后
她是那么自然而然地细数着,“多数谈一个优秀的男朋友,哪怕没有未来,也许会想:
如果我和他分手了,至少我也学了东西,成就了自己。
或者,至少有一大笔财产,可以保证自己将来的生活……
更甚至,也可以想,如果我和他分手了,至少曾经拥有过,想起来就自豪,和朋友提起来也有面子。甚至可以利用他的资源,给自己走出一个锦绣未来。”
程琦觉得自己无法呼吸。
他把这个,救过他的女孩子,竟然逼到了这份上。
而那每一句话背后的意思,更是令人惊讶。
她觉得自己好,可以跟着自己透着欢喜,可以学东西……觉得自豪,有面子,纵然想到分开后,也是令她怀念的荣耀。这女孩的心思,真是温柔的令人心疼。
心里又实又硬的感觉越发强烈,她半边身子淋在雨里,安静看着自己的目光,落在心湖里一般,当时不觉,现在回想,每一秒仿佛都停滞,放大……
他困扰地抬起手,却猛然在脸上摸到一点水湿,他惊悚地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水渍,不敢置信般,又在眼睛抹了一下,
而后又看向手。
那更加明显的水迹,令他眼睛都直了。
******
顾念拿着那湿裙子,站在浴室门口,“姐,你到底怎么弄的,多洗一会,小心别感冒了。”
却听水声一停,顾惜拉开门走了出来,擦着头发问她,“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今天没事。”顾念把那裙子顺手扔进洗手间,“你怎么淋雨了?”
顾惜说:“忘了带伞。”
顾念也没追问,忽然换了张笑脸,搂着顾惜笑起来,“姐,你记得我们公司早前总说我风凉话的那女孩吗?”
“怎么了?”顾惜擦着头发,漫不经心的。
“她呀,之前谈了个男朋友,说是男方家里可有钱了,还说准备谈婚论嫁,准备要嫁入豪门,真正的做豪门媳妇。”
顾惜看向她。
顾念说,“结果谁知道,昨晚她去找那男的,人家家里睡着别人。”
顾惜说:“别人的是非,你在公司听的吗?”
“当然。”顾念把她拉到沙发上,拿着毛巾给她擦头发,让她姐好专心听她说八卦,“她当时闹的呦,要不是男的家里有门路,今天说不定能上网看。”
顾惜没说话。
顾念奋力地擦着她的头发,又说,“这事简直绝了。她也不想想,人家那么有钱,就算白天和她谈恋爱,晚上还不是想睡谁就睡谁。”
顾惜说:“女孩子,你措辞文雅一点。”
“我实话实说嘛。”顾念心情正好,一点没发现她姐不对劲,“再说,人家就算晚上和她睡一块,白天还是想和别人睡照样睡,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顾惜奇怪,抓住她的手说,“你既然有这觉悟,以前怎么还总想嫁个有钱的。”
“那不是没办法了嘛,那时候咱们家什么情况,我想到以后一辈子为了一套房,也许一套房都没,还能计较什么。但这不是也看人,她有眼无珠。”顾念说着又继续大力给她擦头发。
顾惜的心,沉甸甸地往下落。
如果没有程琦,顾念现在……
她闭上眼,明明和自己说过不想的。
就听顾念又说,“现在想想,那样的婚姻,真没有安全感。身边总有人虎视眈眈,你不知道,以前我做模特的时候,男人敢有点钱,现在多的是女孩子,为了一点钱,什么都愿意。”
顾惜垂下目光,突然想,不知道那个人……以前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她倒是觉得,以程琦的人品,不会是那种喜欢包养女人的人。
不过……包养可以形式不同。
她心烦地不行,明明已经没关系了,为什么现在还要想这些,自己也是有病。
她的头发被扯的疼,拉回理智。她转身,拉住顾念,柔声说,“念念,你和公司的合同,如果要解除,麻烦吗?”
“解除合同?那当然要赔好多钱,可我为什么要解除,现在正发展的好呢。”她瞪大眼睛说话,却忽然抬手扶住顾惜的脸,“姐,你的眼睛怎么了,有点红,你刚刚哭过了?”
“没。”顾惜闪开目光,“我没事有什么好哭的。”
顾念狐疑地看着她,只觉那一侧头的样子,说不出的惹人怜爱,她喃喃说,“姐,我觉得你现在的气质和以前一点不一样,现在随便一下,都特别有味道。”
顾惜被逗笑了,“什么味道?我又没抹香水。”
“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顾惜坐下搂在她,枕在她肩头说,“就是觉得,温柔的时候还带着坚强,令人觉得很有层次感。只想探究一下,到底是真的坚强,还是故作坚强。”
顾惜被搂着,心里暖暖的。
她柔声说,“在外面工作要照顾好自己,别说人家的是非,人家说的时候,自己也离远一点,别和人家置气知道吗?”
“我知道,咱们家没后台。”顾念答应的又快又自然,“我不会惹事的。”
顾惜放了心,“我过几天要去一趟港城,接了新的工作。”
“嗯。”顾念点着头,又问,“姐,你那公司后面有业务吗?这管理咨询公司到底能干什么呀。现在挣了钱,以后会不会赔进去?你要不要,也像那卖鸡蛋的,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
她的话天真烂漫,顾惜笑着,柔声说,“放心,赔了可以再做别的。”
“为什么?”
“我们的国情就是这样,处于一个变化的大时代,”顾惜慢慢说,“好像各种机遇从天上落下来,有背景资源的人可以圈一个行业,然后搞自己擅长的。可像姐姐这种,从零开始的模式,只能伸手,什么机遇离自己最近,就抓什么。不能挑行业。”
顾念似懂非懂,茫然地点头,又忽然说,“对了,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
顾惜转身望向她。
顾念佯装叠手里的浴巾,异常踌躇地说,“嗯……我,我那天看到徐洋了。他毕业了。”
顾惜顿了一下,想到徐洋是谁,她说,“咱们管好自己就行,别管其他人。”她不想听,她没有任何精力去关心应付其他人了。
顾念的嘴动了动,低下头,说不出的欲言又止。
*******
飞机缓缓降落,
戴邵东走的意气风发,走了一会,发现旁边人没了。
一回头,看到顾惜心事重重走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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