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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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蜡-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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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后,莫昶才恢复了一点人气。

看到莫昶又开始喘气,秦仲仕大喜过望。他把莫昶抱上马,就往最近的医馆疾驰而去。等大夫把过莫昶的脉,做好急救处理,告诉他莫昶的命已经保住后,秦仲仕才终于放松下来。一放松下来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发抖——原来他下水救莫昶之前脱下了湿衣服,之后就一直忘了穿!怪不得这一路上一直有人对他投以异样的眼光,毕竟在寒冬腊月裸奔这种事实在是太出格了。

不过秦仲仕毕竟是秦仲仕,裸奔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他从容地跟医馆里的伙计买了一件衣服穿上,然后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六十九章 承诺


莫昶虽然捡回一条命,但因为这次溺水,他的四肢几日都没有知觉。秦仲仕亲自伺候了他几个月,他才能下床。这也就是莫征所说的那场大病,莫昶因此落下了病根,当时大夫就嘱咐他说,以后即使完全康复了,也要好好保暖,不能淋雨,不能洗冷水澡,最好一年四季都不要碰冷水。

秦仲仕眼睁睁地看着莫昶受了这么多罪,自知都是自己贪吃惹的祸。他为了赎罪,在莫昶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以后绝不贪嘴。但秦仲仕绝不是一个意志力强的人——仅仅几个月后,他就故态复萌,照旧呼朋引伴吃喝嫖赌。

秦仲仕就是这样一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在和平盛世,他可以风流倜傥;但若到了乱世,他也就没戏唱了。

蒙古大军攻到襄樊的时候,莫昶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和守城的士兵一起吃住在城头。

因为担心莫昶,秦仲仕来城头看他。看到远处山上黑压压的敌人铁骑,秦仲仕顿时傻了眼。他拉着莫昶的袖子低声说:“看着阵势,这城难保了,我们快回去收拾东西逃走吧!天大地大,哪里不能风流快活!”

“混账!”莫昶甩开他的手生气地说:“你若是我的士兵,就因为这句话,我就把你军法处置了!如今国家危难,你竟然只想着风流快活!?”

秦仲仕低下了头。他了解莫昶保家卫国的决心,而且这些日子在莫昶的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已经渐渐培养起了爱国之心,所以被莫昶这么一说,他也不禁一阵羞愧。

莫昶看着他的脸色,拍了拍他的肩说:“你走吧。”

秦仲仕摇了摇头,他抬起头看着莫昶的眼睛,说:“虽然没有义结金兰,但你我早已如兄弟一般。如今你要与国家共存亡,那我……就与你共生死吧。”

莫昶皱起眉来,说:“你又何苦——”

莫昶还没说完,秦仲仕就打断他的话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看秦仲仕目光坚决,莫昶不再劝他。他看着他的城池,平静地说:“我造这座坚城,就是用来守的。敌方虽有铁骑,但奈何不了我高墙箭矢。无论他们如何叫嚣,我们只要坚决不出城迎战就不会有损失,而且城中物资足够我们坚持五年的。”

秦仲仕点头,但还是问了一句:“那五年之后怎么办?”

莫昶镇静地转过头,看着朋友那张年轻俊美的脸,说:“继续守在城里,继续守下去。”

秦仲仕愣了一下,又看向远方山上的蒙古士兵,平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山河飘零、繁华已成浮云。他叹息一声,说:“昔日的你,心怀天下,志在入仕;昔日的我,吃喝嫖赌,恣意挥霍。如今,你我一同站在这城头,你还是你,但我已不是我了。”

“你……”莫昶眼中满是愧疚,如果他当时没有拦下秦仲仕的马,或许现在秦仲仕早已离开樊城,到哪个风流地撒钱去了。

秦仲仕对他摆摆手,让他不用再说下去。他笑说:“今天,让我再最后挥霍一次;明天,我就和你一起站在这里,与这座城共存亡!”

莫昶点头,也笑说:“等打退了蒙古人,我们兄弟俩再好好喝一场!”

于是,两个人一座城,就这样签上了生死契。如果后来莫昶没有被调离樊城,或许他们两人将一同演绎一出悲壮的殉国华章,然而,历史没有假设。

随着樊城被围的时日增多,它的重要军事地位逐渐凸显。朝中大臣纷纷把眼线派到前线,发现此城可守,很容易立功,于是就争先恐后地把心腹派过来守城。这样对他们而言,那个曾经非常“不识时务”的莫昶就成了跟他们争功劳的眼中钉。所以很自然的,莫昶又被冠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调离樊城。

不得不走,莫昶悲叹。

临行之时,秦仲仕来为他送行。一瞬的对视,千言万语化于其中。当时的两人,谁也不知道这一别会不会成为永别。谁也不敢开口说话,怕一说话,就再也停不下来。

但无论如何,终有一别。

在家人数次催促下,莫昶唐突地还了秦仲仕一个拥抱,对他说:“别的,我不多言。我只想求你一件事。虽然我走了,但樊城万万不可丢。我想请你代我坚守这座城,不管新来的官员人品如何,我想要你保证,即使倾家荡产,也要守住这座城。”

秦仲仕点头说:“我会守住樊城的,但不是为了苍生,只为了你我相交一场。”

“不管是为了什么,”莫昶辛涩一笑,说:“我感谢你。”

“如果——”秦仲仕冷不丁地说:“如果我为了今天的这句承诺死了怎么办?”

“那我就陪你上路。”莫昶立刻说。

秦仲仕笑。

莫昶也笑。

“骑上你的马,走吧。”秦仲仕说。

莫昶点头,又说:“我回去就上书皇帝,请求增兵救援襄樊。等驱逐了胡虏,百姓安定下来,我就功成身退,跟你一起,”他说着跨上马,伸手东南西北画了一个圈,说:“携手畅游,天下人间。”

秦仲仕哼了一声,笑说:“我看啊,你这个人太喜欢官场,永远不会满足,永远不可能功成身退。我还是别等你的好。”说完,他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儿吃痛,跑了两步,就此载着莫昶,踏上了远去的路。

二人就此作别。谁会想到再见面时,曾经的生死之交已成了陌路。

听完了空智法师的叙述,我回想着和秦仲仕短暂接触的那几日,越想心中越是悲凉:

当时看着秦仲仕和自己选择了相反的路,投敌卖国;看着昔日的生死之交成了自己的敌人,莫昶的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愁苦,我全然未能体会。直到最后,秦仲仕杀了莫征,之后又被老牛所杀,一日之中接连失去了两个生命里重要的人,莫昶所受到的巨大打击和心痛,都被他隐藏在了那副一如既往的忧愁表情之下。此时想想,他那日心中该是多么地波澜起伏啊。如果换做是我,恐怕已经恨死这个世界了,怪不得半仙说了一句“救弗如不救”。如果就那样放任莫昶死去,会不会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果然,我始终未能真正理解他吧?

——不,我不能这么想,因为我想让他幸福地活下去。我要让他幸福地活下去。这个目标的前提就是他必须活下去。

辞别了空智法师,我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王府。心情很沉痛,很想知道秦仲仕为什么会背弃承诺,背叛友人——难道他又故态复萌,被蒙古人开出的条件诱惑了?那他为什么又要千方百计地劝降莫昶,就像跟莫昶有仇似的?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回来不久就到了晚饭时间。我等着香荷端上晚饭,一个人吃着索然无味的饭菜,心想还好今晚答剌麻八剌没来,反正我心情也不好。但正想到这里,门外就传来了琐碎的脚步声,我抬头看过去,答剌麻八剌刚好推门而入。

“殿下?”我站起来说:“都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你吃饭了吗?”

“哦。”他说着,坐在我旁边,问:“你昨天去云居寺了?为了见一个和尚,还跟人报了我的名字?”

是谁这么多嘴,这种事也告诉他。我只能点头说:“我去见了一位高僧,空智法师。”

“我可不信你信佛。”他说。

我知道骗不过他,只能说:“我跟他打听了一个人。”

“谁?”

我讨厌被这样逼问,沉默着。

他又问了一遍:“你跟他打听谁了?”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审问犯人似的,我虽然气不过,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说:“秦仲仕。你可能不认识他,但这个人以前救过我一命。我一直想报答他,可惜他已经去世了。”我信口胡诌说:“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尽可能地多去了解他了。”

他看着我,似乎在怀疑我的话。

我立刻换了个话题,笑问:“想不想再吃点东西?”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说:“你和琰玉有一点很像。你们说谎时,神色都比平时更加真诚随意。”

“我——没骗你什么。”我说。

“算了,”他摆手说:“我只要去查一下秦仲仕就什么都知道了。不,我还是直接去问空智法师吧。”

“好吧,”我知道他只要去问空智法师,谎言就会被揭穿,只能投降说:“我在跟他打听莫昶之前的事。”

他笑。我看不出来他是不是生气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笑。

“既然你告诉了我真相,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真相,一个关于琰玉的真相。”他说。但他的眼神并不是在施舍我一个真相,反倒更像是在报复我之前骗他。

“什么真相?”我问,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还记得莫昶答应入朝为官之前发生的事吗?”他问。

“你说放我和莫昶走,却带走了琰玉。”

“然后呢?”

“我们又回到了大都,却发现你要把琰玉嫁给四勇。琰玉想逃走,你派人打了她。”现在回想那时发生的事,想到琰玉那张被打伤的脸,我还是恨不得暴打答剌麻八剌一顿。

他点头,说:“然后莫昶就就范了,是不是?”

“那又怎样?”

他笑着喝了一口茶水,抬脸问我:“你猜这个苦肉计是谁想到的?”




、第七十章 苦肉计

那么变态的主意,我想不出除了答剌麻八剌还有谁会想到。

看着我一脸疑惑,他以要伤害我的眼神笑说:“她自己想到的。这完全是她的计划——莫昶一回来就启动这个局,找人打她。莫昶一心软,就会答应我的要求。”

我惊讶地摇头说:“我——我不相信,她让你把她打成那样?”

他笑着点头说:“即使那样,她仍旧嫌不够呢。她就像是为了什么目的,在破釜沉舟一样。”

“我不相信——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突然有种感觉,我身边的绝大多数人,都复杂而难以理解。

“我也问过她原因。”他说,“当时她的表情就跟你刚刚骗我时一样。她跟我说,她想嫁给一个当官的莫昶,而不是一个四处逃亡的莫昶。”

我蹙眉看着他,说:“但是你应该不会满足于这个答案吧?这种低劣的骗术,怎么可能骗过你?你一定想办法查到真相了吧?”

“没有。”他简单地说。

“没有?”我眼巴巴地看着他。在我看来,答剌麻八剌绝对是一个妄图掌控一切的人,他不可能接受这种明显带着敷衍和欺骗性质的答案。

他又重复了一遍:“没有。”

“那你怎么能放心按照她的计划去做?”我又问。

“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他平静地说。

“可是——对了,你不是喜欢她吗?怎么忍心把她打成那样?”

他笑说:“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喜欢她,我才愿意让我的计划让位于她的计划。我想让她主导整个事件的走向,我期待看到她计划中的结局。”

我真想骂一句变态,但又隐隐觉得他和琰玉之间,似乎有种若有若无的默契。而此刻我对莫昶的担心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琰玉留在他身边,绝对有问题!我恨不得飞到他身边监视琰玉的一言一行。

答剌麻八剌成功地报复了我,让我变得心绪不宁起来。

之后我们一起吃了晚饭,除了我对莫昶的担心又加重了一些外,一切都跟往常一样。但是我心里就是觉得很不舒服——因为我刚刚拿秦仲仕的事骗了他,他现在应该在生气吧,怎么不发作?闷在心里不是他的风格啊?难道他在酝酿着什么阴谋?还是他已经渐渐对我失去了兴趣,我已经无法引起他心情的起伏了?

一晚上没有什么波澜。夜里躺在答剌麻八剌身边,我终于忍无可忍,跟他说:“殿下,今天我错了,以后我绝不会再去主动打听莫昶的事了。”不过我想,说是一码事,做是另一码事。

“哦。”他闭着眼睛,简单地应了一声。

“如果你想骂我就骂吧……但是别打我。”我轻声说。

他笑了,问:“为什么?”

“我怕疼。”

他笑着转过头来,看我的眼神突然热了许多。我突然想到我刚刚难道是在不经意地对他发嗲吗?我恨不得立马抽自己两个耳光,立刻以凛然的口气说:“你随便骂。”

“骂你又能如何?如果你心里感觉对我有亏欠,就一直亏欠着我好了。”他笑说。

——咦?这个变态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宽容加包容了?我是在做梦吗?我等着他下一句让我恨不得掐死他的话,但是,这次,没有。

我心里突然像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很难受。我对他说:“我会还你的。”

…………………………………………………………………………
第二天早上,答剌麻八剌和我一起吃了早餐,临走前对我说:“对了,昨天忘了跟你说,这两天你哪里都别去,把整个宅子彻底翻一遍,看能不能找到诅咒人偶或是毒药什么的。”

“啊?我最近没什么不舒服的,应该没被下毒或诅咒。”我摇头说。

“不是说你。”他说:“最近答己总不舒服。万一她派人来查,最好别让她的人查到什么。”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反感起来,皱眉不屑地说:“她怀疑我害她?笑话,我为什么要害她?”

他摆摆手,也用无奈而不屑的语气说:“那群女人,每天就只知道算计这些。”

“你就让她这样任意妄为?”我问。

“她有身孕。”他说。

“好吧。”我无奈地说:“不过你是相信我的吧?”

“不相信你就不会跟你说这些了。你知道被人陷害的滋味,最好自己提高警惕。”他提醒我说。

“哦,我知道了。”我点头。

答剌麻八剌走后,我和香荷把整个宅子都翻了一遍,果然被我们找到了一个稻草人偶——娘的,我都离开王府了,怎么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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