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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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路-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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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婆子拿着青云的夹棉短披风过来了,这原是她预备出门时遇上坏天气给自己御寒的,上山前却留在了马车里。她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林德,只见后者微微一笑:“方才吩咐人去取了。这里虽避风,妹妹还当多添件衣裳才是。”

青云有些感动地道了谢,将短披风穿了,侍婢又送上了才泡好的热茶。她喝了一口,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暖和了起来。

姜七爷跟林德说起了闲话:“乔大人要回京了,他昨儿才问起我,能不能给他荐两个可靠稳妥的人,今年秋后他可能就要转往地方上任职了,身边须得有几个信得过的。我觉得你不错,跟他提了一提。他也觉得你不错。横竖你如今又没有差事在身,不如就跟他见识几年?也省得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做些杂事,荒废了光阴。”

林德似乎有些犹豫:“七叔,我还要送二表叔的灵柩还乡呢。再说,大表妹又无人照顾……”他看了青云一眼。

青云忙道:“林大哥不必担心我,我在这里过得挺好的。家里有高大娘。外头还有干爹撑腰,再说,周大人不是官复原职了吗?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吧?他在这里做县令,还有谁敢欺负我呢?倒是你还年轻,正是该搏一搏前程的时候。”

林德却相当不以为然:“周康经此一劫。元气大伤,官声也受损了。他岳家坏了事,差点儿就被夺爵。如今爵位虽得保,皇上却挑了王家另一支族人袭爵,他妻子成天闹个没玩,他那嫡长子还被革了功名……虽说保得性命已是万幸,但他家乱成这样,他还不知有没有余力回来继续为官呢。若他不回来,只靠刘谢一人,我怎能放心你独自留在这里?你是个女孩儿。过这样小门小户的苦日子,已经十分委屈了,若连个护着你的长辈都没有。万一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跟姑祖母、大表叔交待?”

青云小声道:“以前没人护着,我也在此平安住了那么久。不会有事的。林大哥还是奔自己前程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林德还要再劝,姜七爷拦着他道:“行了,你原是青丫头的表兄,即便要照顾她,也轮不到你,现放着我这个同族的叔叔,你在这里说什么大话呢?”林德面露愧色:“七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姜七爷笑道,“只是你这些顾虑都没道理。如今清河县里谁不知道她是我们河阳姜家的女儿?即便你不在跟前,又有谁敢欺负她?哪怕周康不回来做官,难道新任的县令还敢对她如何不成?你放心,即便我要离开,也会将这些事都安排妥当的!”

青云与林德双双露出惊讶之色,后者似乎觉得很难接受,青云却是又惊又喜:“七伯,您答应让我留下来了?!”

“我不答应,难道还能绑了你走?”姜七爷无奈地道,“你那话也有道理,你身世一日未明,便一日不好回去,不然,要把你记在谁人名下?要算你是嫡女还是养女?况且眼下姜家四房正要寻个替罪羊,你回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倒不如暂且在外头住着,我与四维回河阳后,除却族长,也不对旁人提起,等四房的风波平息后,族中也查明你是否凌则之女了,那时是去是留,也有个定论。”

青云明白了,说到底,还是她身份不明的原因,不过她心里却很高兴姜七爷能说这番话,连忙向他道谢:“谢七伯体恤。我在清河一定会乖乖的,绝不惹事!”

姜七爷抚了抚胡子,微笑道:“很好,针凿之事也该多多习练,琴棋书画能学的就学一学,闲时多练练字。我们姜家的女儿,个个都知书达礼,能文善墨,象个村姑似的可不行。”

青云干笑以对。

这时,土堆那边传来一阵喧哗声,姜七爷忙派人去问是怎么回事,那人回来禀道:“七老爷,是掘到马车顶了!”

青云等人连忙起身赶了过去,只见那土堆已经削去了近一半,露出一角马车顶,车檐处已经塌了一半,从中折断,却隐隐可见上头缀着的车帘布碎。

青云捂了捂口鼻,只觉得鼻子酸了,林德红着眼圈下令:“赶紧掘!二表叔就在车里了!”

接近黄昏时,一男一女两具尸首被平放在山坡前的空地上,面目已无法辨认了,身上的衣裳也被泥水污得看不出本来的花色,但姜七爷围着那具男尸转了几圈,又从对方腰间取下一个佩饰,用手擦去上头沾的污泥,便含泪点头道:“应该是九弟。身量是对的,这玉佩我从前也见他戴过。”

林德接过玉佩,眼泪一下就冒出来了:“是他的东西,我记得大表叔也有一个……”低头拭泪,又将玉佩递给青云。

青云接过玉佩细看,只觉得雕得挺粗糙,玉质也很平常,可姜锋与姜钧兄弟俩都有一个。前者又时时佩戴在身上,可见是他心爱之物。她犹豫了一下,问:“这个能留给我吗?我想当个念想,拜祭的时候也有个遗物作替身。”

林德含泪道:“你拿着吧,大表叔那个在我那儿呢,回头我也给你拿来。这是姑祖母生前送他们兄弟二人的东西。他们总是常年戴在身上……”

青云拿出手帕将玉佩包好,又走到女尸身边,从她满是污泥的发间抽出一样东西,正是那根银凤簪。擦去泥污后,银凤簪身略有些发黑。但凤口垂下的那颗大红宝石,却依旧鲜艳闪亮。

姜七爷若有所思:“此女定是红绡,不然就是碧罗。皆是楚王妃多年前身边心腹之人。此簪我曾多次见她们戴过,听说是楚王妃所赐,二人皆爱如性命,片刻不肯离身。楚王妃当年言道碧罗出府嫁入外地富庶人家,因路途遥远,从未回京请过安。碧罗家人也是如此说。红绡却听闻是生了急病,被送到庄子上养病了,从此再未听说过她的消息。我实在想不到。她竟是随九弟走了!怪不得九弟要弃官而去,多年来也不敢联系家族。只是为了一个女子,便弃了家族亲人。自毁前程,九弟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青云听得有些不悦,板着脸不说话。林德倒是哭得很伤心。显然也是信了这话。青云见状更加生气,硬帮帮地说:“无论他以前做了什么,现在人都死了,让他们躺在这里不象样子,赶紧替他们清洁一下,好生妆殓起来吧!”

姜七爷与林德这方反应过来,忙叫仆人们帮忙,先拿布将尸首裹好,用板车运下山去,到了住的地方,再彻底做个清理,替他们重新梳头穿衣。

青云心中感念姜锋对本尊有教养之恩,想要出一份力,无奈林德坚持她一个小女孩儿不该沾手这种事,硬是将事情都料理妥当了,才许她去见姜锋与魏红绡二人。只是尸首在土里埋了一年多,已经腐烂得颇为严重了。她再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反而觉得那情形有些恶心,无奈之下只好撤退。

姜七爷命人做了防腐措施,便马上将尸首装进了棺木中,打算尽快赶回家乡安葬。他与林德嘱咐了青云许多话,又让林德亲自送青云返回清河县城,交到刘谢手中,千叮万嘱,方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青云看着林德远去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刘谢笑问她:“丫头,可是松了口气?我瞧你这真表哥待你很是照顾,不过你大概会觉得他烦吧?”自打从淮城回来,刘谢对青云比先前更亲近宠爱了,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

青云倒没觉得他的态度让人有压力,反而眨了眨眼:“知我者干爹也!好啦,现在人都走了,干爹明天休沐,要上我家去吃饭么?您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吏舍里,想必又积下一大堆脏衣服,也该要送来浆洗了吧?”

刘谢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道:“明儿一定来!不过青丫头,你一个人住在城外,不觉得害怕么?虽说你那宅子是自己的地方,左邻右舍都是熟人,前头铺子还租给了那两个流民寡妇开铺子,她们身材高大又有力气,等闲人都不敢来相扰。但晚上你一个人住整个后院,就真不怕么?”

青云下巴一昂:“有什么可怕的?我都住习惯了!高大娘不想离了县衙后街,我怎好勉强她?现在住的地方,旁边几间宅子都是我的,我收租子也方便,闲了去看王掌柜,或是到流民村里串门子,谁见了不向我问好?若真有不长眼的外地人要欺负我,我喊一声就有无数壮汉跑出来为我撑腰。我觉得比城里还安全些呢!”

“虽说如此,但是……”刘谢有些忧心,“你好歹也是个大家小姐……”

青云摆摆手:“明儿我就上相熟的流民家里,雇几个寡妇来教我做针线,既给她们添了收入,我自己也学了东西,岂不是两全齐美?行了,干爹,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反倒是你,才要好好照顾自己呢!”

“我怎么没照顾好自己了?”刘谢道。“衣食住行我都没什么可担忧的,至于旁人,我兄弟如今吃了大亏,差点儿丢了性命,也知道错了,已是拿了我的银子乖乖回乡去。我再不必为他担心。周大人也平安无事,不日就要回来继续任职;那意图兴风作浪的葛典吏被代理的县令大人捉住了把柄,已是告上吏部,被踢出了县衙,日后再不能为难于我。若说有什么可虑的……”他停下了脚步。望向前方,沉默下来。

青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县衙后门外。钟家人正在搬运行李上马车。钟胜姐与一个丫环扶着钟太太正从县丞宅往后门方向走,神色都十分黯然。

钟淮到底还是没能逃脱罪责,他那县吏之职是被捋掉了,他本人倒是只挨了几十板子,便被放了出来。能逃得大难,也算是他家的幸事,不过钟家人却必须搬出府衙来。还好他们家本就富庶,虽此番伤了些元气。花了不少钱,但日子还是能过得的。

钟胜姐瞧见青云,眼圈就红了。脸上隐有忿忿之色。她扶了母亲上马车,转头便往青云走来,悲愤地斥责道:“我视你为至亲好友。家中有祸事,还请你来商议,连那首饰图纸如此重要,也拿给你看了,你怎能害我父亲?!如今他丢了官职,我们一家也被迫搬离县衙,你高兴了?!你这样心肠恶毒,当心有报应!”

青云神情平静地看着她:“别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你父亲没有做错事,又怕什么被告?他既然害了人,就要承担被人揭破的风险。”

钟胜姐哭道:“你胡说!我父亲才没有害人!他本意并非如此,只是周太太心肠不好,才把事情闹大了!”

青云淡淡地道:“最初的起因却是你父母叔叔贪心所至,你怪我做什么?你说我心肠恶毒,还说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和友谊,却也不想想,如果是我干爹做错了事,连累得你爹坐了大牢,难道你还会因为与我的交情,就不管你亲爹了吗?你我各有立场,谁又能怪罪对方做错了?钟大人本来是个好人,只是一时糊涂而已。你既是他的女儿,就别说这种是非不分的话,那就太辱没他了。”

钟胜姐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回到马车上,跟着家人一道离开了。

刘谢叹了口气:“若非钟大人一时糊涂,今日又怎会沦落至此……”

青云却微笑道:“我瞧他本事还是有的,等周大人回来了,干爹要不要问问周大人,看能不能召他回来做个小吏员?反正他这辈子也没有别的指望了。”

刘谢眼中一亮:“这话不错!若实在做不得吏员,请他来做个师爷也好!他在清河本来就极有威望的,哪怕这回出了事,也有不少人念他的好。若就此废了实在可惜。”他又叹息一声:“青丫头,你实在是个心胸宽大之人,那钟姑娘这般骂你,你还要帮她父亲的忙。只不知为何你独独对小曹大夫那般苛刻,他虽骗了你,却也没对你如何,你面上待他虽礼敬,实则处处与他疏远。我瞧小曹大夫心里定不好受,你这又是何苦呢?”

青云沉默半晌,忽然笑了笑:“时候不早,我该回家啦。干爹,明儿过来时,记得顺道去街口买杨记的花糕。我最爱吃那个了!”

刘谢无奈叹气:“知道啦!”

青云笑着跑出了县衙后门,沿着后街往西城门的方向走,路经曹家宅子大门前,忍不住转头望向那熟悉的两扇木门,然后便停下了脚步。

那门忽然吱呀一声,打了开来,露出曹玦明身着深蓝直裰的瘦高身影。他似乎很是意外看见青云驻足在门外,怔了一怔。

二人无言对视。

一阵风吹来,屋前的杏花树摇晃着,枝头露着绿意,似乎昨儿夜里,又冒出了几片嫩绿的新芽。

(第一卷完)

第二卷

解决了温饱问题后,她是不是该有点更高层次的追求?唔……那该追求什么?

第一章升迁

两年后,又值暮春时节。

青云打开窗户,深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只觉得鼻间满是花香。

这个小宅子原是当年她在低价买来的荒地上盖的,前店后宅,大部分都租出去了,只剩下这一个小宅子,就留给自己住。这小小巧巧的五间房,她一个人住是绰绰有余了,闲暇时还从山上移了几株花树、果树到院子里来,又在窗下种了一大片玫瑰与金菊,春天里百花开放,她搬一张竹制的躺椅放在院中树下,一边闻着花香看书,一边喝茶吃点心,日子别说有多美了!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一个打扮朴素利落的中年妇人出现在前头店面通往后院的小门前,满面是笑地问青云:“大姐儿,方才鱼贩子送了新鲜鱼虾过来,我瞧着有一篓河虾个头又大,又新鲜,拿来做汤头可惜了,姐儿要不要留下,回头送给刘主簿尝尝?”

青云忙离开窗户,从门里走出来笑道:“多谢婶子想着,我就照市价给钱,你可别推辞。”

那妇人叹道:“我知道刘主簿的规矩,可若不是你们父女俩,我妯娌两个也没本钱租下这个小铺面做生意,更别说大姐儿还教给我做面的法子,汤头的秘方,如今铺子能有这么好的生意,我们妯娌俩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都是托了你们的福,难道一点谢礼还不许我送么?”

青云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你的铺子,我虽说出了本钱,但也参了股,赚得的钱我都能分红,一点儿都不吃亏。两位婶子又勤快又能干,能跟你们合伙,是我的福气。你若还要送什么谢礼,那就是与我生分了。”

那妇人又是笑,又是感叹。最终还是没有再拒绝,但回头她把那篓虾送来时,虽然是按照市价算钱的,却把那差不多十斤重的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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