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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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之歌-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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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和哥哥们回来了吗?”流浪问。大哥海喑已经大学毕业,进公司帮父亲处理生意事宜;二哥海啸在上大学,是学校里的话题人物,风头无两;三哥海喧四哥海嘲如今是大一新鲜人,正忙于交际应酬,体会大学生活的美妙:五哥海唏和流浪自己,则处于高考前夕的紧张复习阶段,虽不至于焦头烂额,但也决不轻松。

而小七——

家里现在最小的孩子,只比她小十八天的任海吟,一副少年老成模样,稳重有余,活泼不足,倒更象是这个家里最正常的孩子。

流浪记得,小七来的那一天,似乎正是绝情去国的日子,她到机场去送绝情。绝情笑得那么坚强而美丽,对她说,流浪,希望我们再见的时候,都变得更强更无所畏惧。

流浪狠狠拥抱绝情。

偌大的家族,容不下一个少女,非得将之放逐到那么远的异国去,于流浪,有些难以想象。任家的孩子,几乎人人都恨不能甩手不管父亲的生意的。

绝情回手抱了抱她,然后,毅然转身而去,流浪只来得及,看见她眼角那一抹晶莹的水光。

回程,流浪情绪低落。

她最要好的朋友,离开了。

这感觉有点像是硬生生从她的身体里分离出去一部分灵魂一样,叫她一时难以适应。

所以,当她回到海燃园的时候,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家里凝重的气氛。

全叔守在书房外头,客厅里,几个哥哥默默坐在沙发里,神色说不上沉重亦或轻松,只是很难形容。

“怎么了?”流浪问经过身边端着茶盘的佣人。

“老爷有客人。”佣人说。

流浪当时只觉得自己满头黑线。她自然知道家里有客人,只是,什么客人,使得家里气氛如此凝重?

“小六,来五哥这里坐。”任五朝流浪招手。

流浪收拾一下自己低落的情绪,走到海唏身边坐下。

任五拍拍妹妹的肩膀,朝书房方向扬了扬下巴。

“里面已经谈了一早上,还未见分晓。”

谈什么?流浪眉毛轻扬,谈什么需要一早上,且哥哥们都坐在这里等消息?

流浪没有等到哥哥的回答,因为,恰在那时,书房的门开了。

书房里,走出来一个极娟秀的女子,一把黑发油光水滑,俱梳到脑后,绾做一个髻,以一根芙蓉冻石簪子固定。她戴珍珠耳环,穿一袭月白色绘蟹爪兰及膝旗袍,光洁修长的颈项微微低下,教人看不清她此际的神色。只有一串晶莹剔透,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的泪滴,出卖了她幽雅表象下的真实情绪。

流浪仿佛能听见那一串珠泪滴在波斯地毯上的声音。

就象,水晶在心头破碎的声音。

阴凉了整整一夏。

那女子行经全叔身边时,停下脚步,双手交握置在身前,深深一躬。

“全叔……拜托您了……”声音清甜似水,只是鼻音略微浓重。

全叔受了这一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不可觉地太息。

流浪隔着那女子线条圆润的背部,看见了敞开的书房门内,一个修长而肤色微深的少年。

比当年的她,年纪还小。

流浪一刹那间,明白了何以家里气氛会如此凝重。

父亲收养的孩子,包括她在内,都是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缘故,失去了亲人的。而这个男孩子——有一张同那女子如此相似的脸。

然后,那女子袅娜而去,只余一个淡雅如水墨画的背影,在流浪的记忆里。

终流浪的一生,流浪也没有再见过,任家第七的孩子,任海吟的母亲。

再没有。

那个灰眼睛深色皮肤的孩子,就此留了下来,就是现在规规矩矩老实寡言的任七。

流浪一直相信,他其实更愿意随母亲一起走,哪怕要面对的,是艰难困苦,只要同母亲在一起,也不觉得。

同一时期,海燃园里热闹了起来,徐富记的小公主若叶和东堂的小少爷,一个带着胖胖婴儿肥的男孩儿,开始频繁出入。

任五悄悄地对流浪说,外头不是很太平,有几帮人在争地盘抢生意,各色势力此消彼长,或者一直以来互相制衡的局面,即将打破。

爸爸站在哪一方?流浪好奇问。

任五想卖关子,却被一旁的任四拍了一下后脑勺儿。

“你老实告诉小六,免得她出去吃亏。”

“你为什么不告诉小六?”任五捂住头,几乎暴走。

“你喜欢八卦。”任四面无表情。

“小六我告诉你,以后找男朋友千万不要找他这样的,有得你苦,七情不动,喜怒不形于色。”任五转向流浪,状极诚恳,“要找五哥我这样的,会哄你开心,逗你笑……”

话未说完,后脑勺又捱了一下。

流浪笑,惹得任五扑上来要胳肢她,流浪自然逃得远远的。

日子就这样在少年少女的打打闹闹中,如水般过去了。

有一天,胖胖的小男孩儿被接走,然后不再出现,小七为此沉默了很久,他同男孩儿最亲厚。

流浪想,如果没有那个男孩儿,如此沉默寡言的小七,未必能那么快地融入这个大家庭。

流浪也注意到,二哥海啸看徐若叶的眼神,渐渐不同起来。只是,她不知道二哥有没有发现,若叶看大歌海喑的眼神一如海啸看若叶的。

流浪有心想对哥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且哥哥们又同若叶从小玩到大,知根知底,想必不会有事。

彼时的流浪决想不到,这三人之间,日后会发生那么多事,纠缠得会那么深,几乎毁去了三个人的幸福。

流浪告别了初中,顺利升上高中部。

然则,那个她记忆里,如银般优雅从容的男孩子,却已经离开了这所学校。

听说,金大先生金二先生一贯主张,孩子要在各种不同的环境里历练,不能一味地囿于所谓的“贵族”学校,所以他们金家的女公子和金少,齐齐转去寻常的公立高中,今后也将凭借自己的实力考进大学。

没有了绝情,没有了金银,没有了歌舒亚,流浪忽然觉得寂寞冷清起来。

不是没有朋友,可是却无法深交。

来来去去的,虽然嘴上不说,脸上不流露,但是眼神却骗不了人,他们总是顾及着她任六小姐的身份。

流浪早已经学会像绝情那样去笑,深深的,灿烂的,不设防的,直似普罗旺斯碧海蓝天下带着薰衣草色的阳光。

“眼睛也要被你闪瞎。”任五曾经有过类似的低语。

流浪便再回一个更大的笑容给兄长。

没必要教哥哥们为她担心。

她只是——想念朋友,仅此而已。

“……五少爷七少爷晚上回来……小姐晚上想吃什么?”全叔的声音打断流浪回忆的思绪。

“有什么好吃的?”流浪将回忆的闸门关上,笑眯眯问。

任家上下老小,都是美食的忠实拥趸,在艰苦卓绝的训练之后享用一顿丰盛的美味,是他们对自己的犒赏。

“鲜活花鲢鳜鱼,极品带子,新鲜时蔬……”全叔也笑眯眯,亲眼看见小小少女长高长大,渐渐柔美,这样的成就感,啧啧。

“那我想吃玫瑰野菌煨鱼头和鲜贝鳜鱼羹。”流浪给老管家一个拥抱,“谢谢全叔啦。”

流浪回到自己房间里,放下书包,脱去校服,换上运动衣,然后坐进五哥在她十七岁生日时送给她的红唇沙发里。

任五这些年,对于时尚,流露出极端敏锐的感受力,并且热中于打扮家里兄妹,自诩为流行顾问。

大哥二哥已经*,他自然打扮不到他们头上去,任三任四对于武术的热情远远要高于对时尚的追求,任五最后只得把魔爪伸向流浪和任七。

任七是闷罐子,无论好与不好,一贯不发表任何评论,惹得任五捶胸顿足,只有流浪偶尔给兄长面子,任他折腾,间或探讨一下本季流行趋势,已经教任五感动得几乎要吻流浪的脚背。

两年下来,流浪房间里已经颇多奢侈物件。

父亲任远山知道了,只是笑了笑,并不来阻挠儿女们的这些小小兴趣爱好。

任三已经预言,将来任五定然是要像贾宝玉似的,成日跟女孩子缠在一起。

流浪摇头笑,且不论五哥将来是不是真的变成当代宝二爷,可是他选的沙发坐起来,真是舒服,让人几乎想这样陷在柔软的椅垫中,再不起身。

伸手拿过放在沙发扶手上的两个信封,流浪微微一愣。

上面的信封下角写着程白李律师行,收信人自然应该是任流浪,但,信封上写的,却是“白心悔”三字。

流浪不是不意外错愕诧异的。

白心悔。

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在她还不是任流浪时,所使用的,父亲母亲给她的名字。

信封上没有邮戳,应是专人送来的。

程白李律师行,是本埠顶尖律师行,程白李三位都是金牌大状,庭上几无失手,没有天价根本休想请得动。

流浪不觉得自己会同他们有什么交集。

可是,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明光一闪。

流浪举起信封,对着灯光看了看。

里头是薄薄一张一折三的信纸,看不出什么玄机。

流浪想了想,还是拆开信封,取出里头的信纸,展开。

信很简短,用辞简洁有力,决没有任何赘词。

“悉白心悔小姐已满十八岁,本律师行受托与白小姐取得联系,于十二月三十一晚七时整,安排白小姐同其外祖父会面。届时将派专人陪同前往。”

流浪蓦然想起,当年,父亲曾经对她说过,当她年满十八岁时,可以选择,是继续留在任家,还是回到外公身边。

这么快,她已经十八——等一下!

流浪将视线调回到信纸上,十八岁!

她还没有到十八周岁,她的生日还有一周才到。

这封信——

流浪起身,下楼。

“全叔!”

全叔从不知哪里现身,“六小姐。”

“全叔,你知道这封信是谁送来的?”流浪扬了扬手里的信封信纸。

全叔微微眯了眯眼,看清信封上的标记,老练的眼里掠过一点点少女看不明白的情绪。

“这封信是老爷让我转交给你的。”

父亲?!

流浪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的管家,亮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如果爸爸回来了,请您告诉我一声好吗,全叔?”流浪软言请求。

全叔点了点头。

很多事,终是避无可避。

他相信,老爷宁可终其一生,都向这个即使面上挂着甜美笑容,可是内里始终保留着些许清冷的少女隐瞒事情的真相。然则,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流浪吃过晚饭,在自己房间里做功课。

任五原本有意拖妹妹去后面道场切磋一下的,可是被任七拦了下来。

“为什么拦住我啊——”任五拍一把弟弟的后脑勺。流浪是妹妹,他虽然每次都声势浩大,做扑打状,然则从未真正招呼到流浪的头上。

现在有个弟弟,总算教他夙愿得偿。

“六姐有心事。”任七也不闪,只是轻声说。

“有心事更加要发泄一下才对。”任五瞪一眼小七,“你还小,你不知道,女孩子有心事一定要发泄出来,否则第二天脸上要发痘痘。”

任七抬眼看看楼上,然后摇头。

“六姐皮肤很好。”意即六姐才不会发痘痘。

任五做仰天长啸状。

“任海吟,你真是块木头,比老四还木的木头!”

橄榄色皮肤的少年耸耸肩,颇不以为然。

“小七,今天我不教训你我就不是任海喧。”

“请五哥指教。”少年脸色不变,淡定如恒。

全叔在一旁看着两个少年言语交锋着往后头道场去了,感慨之余,不无担心。

担心流浪的反应。

他已经打电话通知正在外头处理公事的老爷,希望老爷能及早回来,这个时候只有老爷才能解开萦绕在少女心中的疑问。

直等到将近午夜时分,任远山才从外面回来,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长子任海喑,两人面上都带着一层倦意。

全叔上前,接过两人款下来的外衣,转进衣帽间挂好。

“老爷,大少爷,吃过晚饭了没有?”全叔问,这两人有时候忙起来,根本顾不上吃饭。

“我们在外面吃过了,没有什么事的话,阿全你也早点去休息吧。”任远山微微摆手,“孩子们如今都大了,你也不用象以前那样,一直等门。”

全叔笑一笑。“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不等你们都进门,总是不塌实。”

任远山也不坚持,只是和全叔目送老大任海喑上楼休息。

等到客厅里只剩他们两人,任远山才低声问全叔:“阿全,你有什么事想对我说吗?”

全叔看着不到五十岁,可已然白发多过黑发的任远山,心中感慨万千。

“山哥,我们都老了。”

任远山点头,“人怎么敌得过时光呢?每时每刻,我们都在老去。我们很久没有坐下来喝一杯了,阿全。”

“今天不是好时间,山哥。流浪那孩子一直在等你回来。”全叔轻道,保全系统自动追踪,流浪的房间里直到现在还有热成像的运动迹象。

任远山揉了揉眉心,流浪呵。

“她看到了那封律师函。”不是疑问句。

“是,那孩子反应十分强烈。”全叔忧心不已。

“我猜也是。”任远山深深太息,“流浪骨子里,毕竟流着她父母的血,连性子都那么的像。”

全叔仿佛想起了什么,也随之叹息。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流浪的父亲同母亲,是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偏偏——

“阿全,麻烦你把流浪叫进书房来,我有话对她说。”任远山似乎也想到了同一件事,神色极为悲伤。

全叔默默衔命而去,没过多久,就将流浪从楼*自己的房间领到了书房。

流浪脸上全无睡意,清雅如水的眼眸里是一片沉静。

“流浪,坐。”任远山指了指书房里书桌对面的沙发,并对全叔微微一笑,“给流浪倒一杯热牛奶来。”

“好的。”全叔替两人关上书房的门。

任远山站在书桌后面,看着蜕去少年中性清俊气质,开始展露出女性柔美风情的流浪,片刻无语。

流浪也不急于提问,过去这么多年,她固然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不差这一时半刻。

任远山暗暗嘉许地点了点头,这孩子有乃父之风。

“小六想知道什么呢?”终于,满头灰发的任远山,问安静坐在自己对面的流浪。

“一切我应该知道的。”流浪迎视自己的养父,毫不闪避。

任远山轻轻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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