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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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机密-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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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隔离开来,即使是在董承之乱时,他也没有离开房间半步。

杨俊再没有与杨彪或唐姬等人见面,因此不清楚刘平在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他只能从城中局势判断,至少目前还没出什么大差错。“希望那孩子在皇宫里一切安好,不要辜负了我这一臂。”杨俊心想,同时泛起身为父亲的忧虑。

在这一天,他的房间忽然来了一位访客,自称叫赵彦。赵彦和杨俊也算相识,早在长安时赵家就与杨俊有过来往,那时候赵彦还是个小孩子。现在赵彦听说故人来了,而且遭逢大难,自然要来见上一见。

“杨公你来许都,可还习惯?”

杨俊指了指窗外:“荀令君礼贤下士,特意让许都卫给我安排了两名卫士,寸步不离照顾我起居。他们知道我是获嘉人,又曾在陈留游学,所以还特意挑选了一个获嘉籍的卫士,叫审固;另外一个叫卫恂,陈留人。实在是无微不至,让我感到很惶恐。”

窗外的两名卫士听到喊他们的名字,把头探了进来,一直到杨俊挥挥手,他们才离开。

“有才之士,自当安车蒲轮以待,这都是朝廷之福啊。”赵彦赞叹道。

杨俊不知道赵彦的立场,赵彦也不清楚杨俊的心思,两个人只能像猜哑谜一样试探对方。通过这一轮无甚意义的寒暄,他们确认彼此不算曹公一党,生涩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赵彦忽然想到,杨俊出事的那一天,恰好也是皇宫大火。董妃说皇帝性情大变,似乎也是从大火之后。他已经把所有的细节都印在了脑子里,每次听到什么事情,都会习惯性地拿出来进行横向与纵向的对比。

“哎,真是。杨俊怎么可能跟皇宫里的事情扯上关系呢。我是不是太紧张了?”赵彦想到这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杨俊看到赵彦发楞,遂开口道:“彦威,你今日来造访,可有什么事?”

赵彦这才如梦初醒,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他从怀中取出一套笔墨,恭敬地铺在杨俊的几案前,说道:“孔少府和赵司徒前几日有了一个成议,如今兵荒马乱,学术不彰。为了不使道统中绝,希望各地能征召一批儒生来许都游学,教授经学。”

杨俊皱起眉头。这倒真像是孔融干的事情,高调且华而不实。学问这东西确实要紧,当初孔家覆壁藏书,就是要保留下读书的种子。但在这时候搞这个,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可这其中的味道,总有些不对头。

赵彦看杨俊不言语,以为他有些迟疑,连忙道:“杨大人您是边让边令史的得意弟子,获嘉又是灵聚之地,必有逸士旷才。所以孔少府派我来,是希望请您推荐几位。”

杨俊笑了,赵彦这番话,拉拢之意已是颇为明显。边让是中原大儒,数年前被曹操所杀,导致士族大震,几乎引发了天大的乱子,这名字已成为曹家的一个禁忌。赵彦公然把这层关系挑出来,目的昭然若揭。这一次征辟天下儒生,果然不那么简单。

杨俊虽属于伏寿、杨彪一派,但他知道现如今应该要拉拢一切力量。既然对方投李,自己也不能不报桃。杨俊想了想,说:“我郡中有王象与荀纬,都是学问通达之士。孔少府既然有意,我便修书两封,请他们来许都便是。”

赵彦大喜,主动磨墨蘸笔,要替杨俊写,杨俊道:“不妨事,我本来就是左手执笔。”他就手提笔,在一张麻皴纸上挥毫疾书,一边写着,一边随口问道:“如今少府都在哪几处征召人才?”

赵彦道:“两年前陛下曾征辟过郑玄公一次,可惜那次他未能赴任。如今他在高密隐居,身边弟子也有几十人。孔少府已经修书一封,请他再赴许。”

杨俊的笔端停住了。

“可高密如今不是袁谭的属地么?袁氏岂会容许你们把郑玄公弄来许下?”

赵彦道:“郑玄公有位高足,如今正在袁绍军中,恰好又与少府大人有旧。有他从中斡旋,这件事问题应该不大。”

“哦?敢问这位高足是谁?”

“您一定听说过,就是号称最有希望继承郑玄公衣钵的经学大师——荀谌。”赵彦道。

“啪”的一声,杨俊握着的毛笔,一下子从中折断了。

【2】

纷纷扬扬的大雪终于停了,许都内外触目皆白,有若举城缟素。这应该是开春前的最后一场雪,附近的农人都说今年只要不闹兵灾,说不定会有个好收成。

这一日天气晴好,一串长长的队伍从许都的正北厚德门徐徐开出,朝着城北的和梁而去。队伍中有当今天子与皇后、尚书令荀彧、司徒赵温以及朝廷百官,就连曹公的二公子也来了。队伍的仪仗十分简陋,仅仅只有皇帝与皇后的座驾是一辆翠羽黄里的双辕马车,卤簿只有十余名打着冠盖的黄门。其他皆为轻车,许多人甚至不得不在雪泞的土路上步行。

翊扈左右的原本该是羽林、期门二军,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他们被别的卫队替换。这些卫队分成了步、骑两部:步兵皆着黑甲,乃是曹仁营中的精锐;骑兵则是张绣的西凉精骑,马头上还蒙着褪毛的深褐兽皮。

这些倒霉的文武百官之所以要艰苦跋涉,全因为孔融在数天前上的一道书。

孔融上书的内容很简单:“农者国事,天子当亲耕籍田,劝民始耕如仪。”

正月亲耕,本为汉帝每年必行之礼。只是前些年汉室颠沛流离,别说田了,连立锥之地都没有,这些仪礼自然无人提及。到了许都之后,诸事都出于司空府,朝廷更不需要操这份心思。孔融忽然提起来这么一出,荀彧居然不好拒绝——皇帝亲耕籍田,为天下表率,这本就是件无可厚非之事。而且这件事宣扬出去,也可以向天下宣示许都政治的稳定,对曹氏也是件好事。

于是荀彧挑选了许都城北十五里处的和梁。那里本是军屯,曹公大军北上以后,一直由附近流民耕种,只是地广人稀,忙不过来,倒适合当籍田之用。

车子在默默地向前滚动,刘协坐在马车上,试图把脖子向外伸去,贪婪地吸着外头清冷的寒气。他自从来到许都,只能在皇宫、司空府有限的几个地方待着,那些地方窄小逼仄,让他憋闷得快要发疯了。难得出来一趟,总算让他的山野之心得以有片刻的喘息。

“陛下,你大病未愈,不可多吹寒气。”伏寿在旁边温柔地提醒道。刘协知道她的意思,他现在不是在河内打猎的野小子,而是一个病弱不堪的皇帝,不能表现出太过兴奋。

“朕倒忘了。”刘协悻悻缩了回来,重新握住伏寿冰凉的手。伏寿低下头,用另外一只手去拨弄暖炉里的炭灰。

自从那一天在祠堂与杨修密谈之后,刘协选择了留下来,可是他与伏寿的关系变得奇怪起来:伏寿还是和从前一样,无微不至地尽着妻子和一个同谋者的责任,可是刘协能感觉到,从前那个蕴藏着熊熊烈火恨不得要推着他一起燃烧的伏寿不见了。现在的她,更像是一个手执税簿的主计,冷漠而严谨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一分不差,也一分不多。刘协相信,即使现在他提出敦伦之事,伏寿也会沉默地接受,不会有任何反抗。

一想到这点,刘协心里颇不好受,手上被伏寿咬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他宁可被她多咬几口,也不希望看到现在温而死寂的局面,好似那尚有余温但炭火已熄的暖炉。

也许杨修说得对。她之前的热情如火,不是为了他,而是把他幻想成了真正的刘协;现在她已经把这个幻想抛开,对于一个同谋者,只要做到自己应尽的责任就足够了。

刘协正在想着,忽然身旁传来马蹄声,荀彧骑着马从车畔经过,拉住缰绳,俯身说道:“陛下,前方马上就要到和梁了。一切礼仪,都有司徒和少府大人操持,届时陛下只须依言走一圈就可以交代了。”

“当今天子,连耕个籍田都要被人指引着来啊。”刘协心里不无嘲讽地想,脸上还保持着病容,缓声道:“朕知道了。”

荀彧又道:“陛下,还有一事。依照朝制,天子之后,本该是三公、九卿、诸侯、百官依次耕作。不过许都乱事刚平,臣以为,当请张将军和曹将军在天子之后先耕,以示穆睦。”

刘协知道荀彧的意思,张绣新降,曹仁又是曹氏在许都目前最有实权的代表,天子携此二人亲耕,意义非同一般。刘协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伏寿,她专心拨弄暖炉,没有任何表示。

刘协只得自己权衡了一下,点头应允。荀彧得了回应,驱马离开。刘协还没把身子坐正,伏寿忽然开口细声道:“陛下你做得对,如今我们须得恭顺隐伏,不可让曹氏再起疑心。”

“杨先生让我学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处理问题,不要老是靠着别人的提点。”

伏寿听得这番话,唇边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抖动:“听起来陛下您对杨修,还真是言听计从呢。”

刘协眉头微皱,显然对这句话不太接受。伏寿看出他的反应,复又把头低下去,以更低的声音道:“杨先生乃是当世奇材,胸中带甲百万,实是汉室的最大臂助——可是他太聪明了,易惑人,亦易惑己,若任其驱驰,有倾覆之虞。”

刘协有些不快:“聪明也是过错么?这种评价,实在有失公允。”

“这并非我说的,而是杨太尉的意思。”伏寿说完这句,垂下头去闭口不言。刘协听到这个名字,有些发愣。老子居然这么说儿子,他复回想起杨修,那日对杨彪的行事似乎也有些意见,看来这反曹阵营里,即便是一家子,也并非是铁板一块啊。

就在刘协愣神的时候,赵彦正混迹在百官队伍中,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前走着,任凭飞溅起的泥点弄污官服的下摆。别人走起路来,都刻意拎起衣角,他却顾不得这些,这是他难得的可以近距离观察皇帝的机会,必须要抓紧记忆下每一个细节才行。

若按照汉宫仪仗,他绝不可能有接近皇帝的机会。但是在许都这个皇权衰微的地方,连卤簿都凑不全,更不要说设重围骑障了。赵彦相信,就算自己凑到皇帝车驾旁边,最多也就是被呵斥几声,那些卫兵不会真的认真保卫一个行如傀儡的皇帝。

于是他快走几步,谨慎地朝着队列的前端移动。身旁的人都忙着跟脚下的路面打交道,谁都没注意到这个小议郎奇怪的举动。赵彦抖擞精神,仔细在心里默数着过往的骑兵和步兵,等到身边卫兵最少的时候,他忽然迈开大步,借着一处凸起地势,从两个走得歪歪斜斜的官员之间穿了过去,让自己置身于九卿的队列之中。

汉室此时九卿不全,也都没资格坐车,个个在地上走得苦不堪言。赵彦看到孔融也在其中,走上一步,扶助他的胳膊。孔融一看是赵彦,呵呵一笑:“你腿脚倒灵便,先跑到前头来了?”

“少府大人您可小心,别摔倒了,等会可还有您的安排呢。”

“哼,放心吧,我可都准备好了,不会让这些人好过。”孔融气哼哼地朝着前头的丁冲、王必等人做了个威胁的手势。他们都是曹氏在朝廷的代表,喜欢聚在一起走。更远处是荀彧和赵温,他们一个是尚书令,一个是司徒,是朝廷顶尖的两名高级官员,也只有他们有资格尾随皇帝的驾銮。

“对了,听说你去找杨俊的时候,他的反应有些奇怪?”孔融问。

“嗯,怎么说呢……那个名字似乎对他刺激不小。”

“这也难怪。杨俊是今文派的名士,而荀谌师从郑玄,是古文派的大将。虽说郑玄一直致力于调和两派,可他当年毕竟当众打败过号称‘学海’的今文大师何休,而何休正是杨俊的师祖、边让的老师。”

这些掌故,赵彦远不如孔融熟稔,可他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一个人怎会惊讶到连毛笔都捏断了呢?这得用多大的劲?

暂时不要想这些无关的事情了。赵彦摇摇头,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皇帝身上,可不能让这些闲事干扰了董妃临终前的嘱托。

说实话,别说这么远远观望,即便是与皇帝正面相对,赵彦也无法分辨出什么异样。董妃与皇帝有过肌肤相亲,自然能感受到其中微妙之处,而赵彦只在朝堂上隔着百十步外和垂帘看过几眼,对他来说,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但赵彦始终觉得,不亲眼近距离确认一下皇帝的脸庞,就不算真正履行董妃的嘱托。皇帝的脸对他来说,是一个起始仪式,是军队冲锋前的战鼓。

他借着搀扶孔融的机会,不动声色地向前挪动,很快就超过了其他几名大臣。现在距离皇帝的马车只有三十多步,小跑几步就可以赶上。赵彦在心里盘算,是一口气冲过去,还是假装去跟赵温说话,继续前挪。

正在这时,赵彦觉得脖颈一凉,一把钢刀架在了他的咽喉之前。只消刀刃再向前半寸,便可以割开他的咽喉,让热气腾腾的人血洒在雪上。

赵彦大惊,连头都不敢转动,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只有耳边传来一个讥讽的声音:“逾越辇道,冲撞舆乘,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这个声音他很熟悉,是曹仁。赵彦感觉到脖子上的刀刃稍微离开了点,这才勉强扭动头颅,看到一个武士正在马上冷冷看着他。这武士的身材不高,却极为敦实,整个人有如一块黑色的巨岩,胯下的西凉骏马似乎都有些难以承受他的重量。

“曹将军,抱歉,我刚才是想扶少府一把,一不留神走过头了。”赵彦赶紧解释。曹仁把刀收回,左手习惯性地在颌下的粗硬黑髯上摩了摩:“我的人没给皇家做过扈卫,下手不知轻重。你这么乱走,可是会被当反贼砍死的。”

“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嘿,最好如此。你们这些人老实一点,对咱们都有好处。”曹仁话里有话地说了一句。

孔融快步走过来,看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气愤填膺:“反了!反了!子孝,你职衔也只是个广阳太守,怎么敢在天子仪仗里对同僚寒刃相加?”

“孔少府,我这也是职责所在。”

“职责?羽林四十五星,散在垒南,可以藩蔽天垣,故以星为军名,扈护天子。你们是哪部分的?叫什么名字?应和的是什么天象?”

曹仁似乎对这个说话高调的家伙很头疼,他没容孔融继续说下去,转身驱马离开。

“这些狐假虎威的家伙。”孔融恼怒地拍了拍赵彦的肩膀。赵彦知道自己这次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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