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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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 第2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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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响起了打雷般的炮声,明军看向远方,只见地平线上出现无数的战车,满清是不用战车的,那不是明朝军队是什么?

城墙上下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人们大喊:“咱们的援军来了!”

清军不再攀爬城墙,向退洪的潮水一般慢慢退却,爬上城头的清兵可是倒了大霉,他们要与明军厮杀,很难再从云梯上爬回去,除非直接跳下城墙。

城墙上的明人越来越多,就像狼群一样撕咬着清兵……

段七十 奴性   

明永历五年、清永昌元年,八月十五日中秋节,战争并没有因佳节到来就停下步伐,这一天,明朝大将秦良玉以下十个师与清军主力在松山城外围大战,双方伤亡万计。清军铁骑无法冲破明军火力刚猛的车营,撤出松山,战役再次以明军获胜结束。

当是时,明朝两线作战:西北有中央军五十个师,地方军参战人数无法统计;东北战场,从山东到辽西走廊,布置有中央军七十个师。两线战场投入兵力达一百余万人,每月战争消耗以千万两计,明廷此时的强盛可见一斑,否则不可能承担起如此巨大的战争费用。

两线战场之间相比,东北战场与清朝的战争最受重视;起义军虽说打着信王的旗帜,几十万乱民如火如荼,但起义军没什么战斗力,只要持续围剿,胜负没有悬念。所以张问的行辕才设在东北,西北完全交给兵部侍郎杨鹤等一干文官打理。

松山再度击退清军的捷报传来,让张问又高兴了一阵。玄月见张问心情好,便用开玩笑的口气调侃道:“咱们每次都只是击退建虏,虽说也是胜了,可又没消灭他们多少人,东家为何每次都这么高兴呢?”

玄月是张问的内务总管,不过张问出门的时候,她倒是长期跟在身边。在家里,一般是绣姑照顾张问的起居。

相处得久了,就有一种亲近感,几乎什么话都能说。有权势的人往往和侍候他的奴婢随从最亲近,因有生活的点点滴滴积累,比如皇帝就常常和大伴太监亲近。

张问放下手中的线装《新唐书》,书已被翻旧了,封面的四角都有些破碎。因为心情好,他便很耐心地说道:“就兵来说,战果最重要的自然是杀伤敌军数目,但就军政大局来说,胜负才是根本,其中有个关键的东西就是‘势’……”

见玄月的神情有些茫然,张问想了想,换了一个口气道:“这么说吧,‘势’是很简单的东西。比如现在天下有三个人称帝,抛开满清不说,国内就有两个皇帝,一个是逃到西北的信王,一个是紫禁城里的小皇帝。为什么天下文武官吏都跟咱们,不跟信王?这就是一个势,因为跟着我们有俸禄、有权位、有前程。势就如水,没有常态,如果只拘泥于死板的宗法礼教,没有势,人心就像水一样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了。

……两国交战也是这个道理,如果一方老是吃败仗,整个军队系统的信心都会受到影响,就会产生怀疑、悲观等各种不利的暗流,以往我们对建虏的战争总是败绩,十几年无法收拾,就是在势上落了下风。”

玄月笑道:“属下听明白了,东家是在感叹‘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呢?”

张问看了一眼玄月,她的身材高大,体态丰满,特别是胸脯十分挺拔饱满,皮肤成小麦色,虽说比不上那些美貌女子白|嫩娇媚,倒也给人一种健康活力的感受,看起来十分顺眼,特别是她的一对杏眼顾盼生辉目光流转,聪明灵动。

他随即微笑道:“说起来好像就是这么个理儿,人是趋利的,没好处的事儿大伙为什么要去做?以圣人的道德标准去要求芸芸众生,那样的事只有书呆子才敢想。”

……

清军大营,代善有点沉不住气了,心情烦躁动不动就在下人身上出气,刚刚就有个奴婢惹毛了他,以“欺君之罪”的名头砍了脑袋,所以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触到了霉头。

代善称帝之后,着装崇尚黄|色,他身上的批领马蹄袖衣服极具满人特色,朝冠被他丢在黄缎覆盖的案上,他光着脑袋,额头到头顶一根毛都没有,后边却扎着个大辫子……如此装束让很多汉人十分不解,大部分汉人还不习惯这样的“奇装异服”。

他在案前来回踱了几步,闷闷地对下边弯腰站立的大臣说道:“秦良玉部只有六七万人,与我军优势兵力在野外对阵,大清铁骑竟然冲不破明军阵营,我大清的脸面何存!”

一个大臣小心翼翼地说道:“圣上喜怒,明人所长者,火器与战车。秦良玉部初到松山,弹药充足,有备而来,我军攻其所长,未能破敌也情有可原……只要我们抓住明人的弱点,予以突袭,野|战还是大清为强。”

底下有个亲王叹了一口气:“今非昔比啊,像萨尔浒之战的时候,明人根本不敢与我正面对阵,无论他们是挖沟壕也好,列火器也好,面对我大清铁骑照样土崩瓦解……”

刚才说话那个头戴黑色皮制檐边暖帽的大臣又说道:“以往明人将领昏庸,兵器不修,故不堪一击;现今明人有所长进,但并非不能击溃。明军有其长,也有其短。过分依赖车营和火器的短处至少有二:其一,机动不便,行动呆笨;其二,无法久战,依赖补给线。圣上只要从这两方面入手,定能大破明军。”

代善听罢一面沉思,一面微微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他的长子岳托说道:“探明明军动向,有一大股人马沿着西面边墙北进,很明显是要增强对小凌河一线的控制,切断我军退路。皇阿玛不可大意,稍有不慎我大清主力将处于危险境地!

……如今我军粮草不济,形势不利,不如暂时放弃辽西走廊,趁明人尚未完善北部防线,我们先渡过小凌河,跳出包围圈,整盘棋便又活了起来。”

“退兵?那不就等于向明人低头认输?”有人不满地嚷嚷起来。

岳托怒道:“松山一失,囤积在那里的粮草尽被明军所夺,加上你们捣鼓的什么‘活粮’也不复存在,如今粮草紧张,再不知进退,要把咱们十几万人马都饿死在辽西走廊?咱们的军粮能够坚持到小凌河结冰之时?”

他越说越愤怒,“还有那个不男不女的汉人范忠孝,提出的‘活粮’策略,不仅没解决军粮问题,反而使我大清朝民心尽失,得不丧失。如今每攻一城,都会受到汉人的誓死抵抗,其原因就是‘活粮’之策惹的祸!请皇阿玛当机立断,将范忠孝治罪,退兵小凌河北岸,以为上计!”

范忠孝听大阿哥也弹劾自己,心中大急,忙伏倒在地,尖声道:“圣上,奴才有罪,考虑不周,可奴才万万没料到南人竟然能突袭松山啊,松山一失,活粮之策自然就前功尽弃……”

这时代善一挥大手,说道:“好了,别争了,范忠孝跟了朕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范忠孝感动得泪涕齐流,身子趴在地上哭道:“圣上……有圣上这句话奴才纵是千刀万剐也毫不后悔……”

代善又看着岳托,同时摸了摸自己斑白的双鬓,叹气道:“打败明人入主中原的宏图大业,以后还得靠你们……”

岳托忙跪倒:“皇阿玛春秋鼎盛,一定能入主紫禁城,君临天下。”

代善想到自己的年龄,表情有些沧桑,又问范忠孝:“你以前见过张问,他长什么样?”

范忠孝的眼睛里顿时充满了怨毒,尖声道:“此人生得尖嘴猴腮,整个一小白脸,是南人赢弱的典型,和英明神武高大雄壮的圣上一比,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天上。”

代善将范忠孝的神色看在眼里,但并不体恤这个奴才的悲哀,反而笑道:“他割了你的鸟,所以你才这么说。”

“哈哈……”众满人根本不顾这个汉人奴才的感受,顿时哄堂大笑。

范忠孝心里委屈得慌,这种嘲弄让他的心坎冰凉一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同时激起了他满肚子的不服……可是,为了生存他只能逆来顺受,因为这里都是满人。

在尊严和荣华富贵之间,范忠孝觉得后者更好一些,他想着自己锦衣玉食之后,心态才平衡了一些。他忍住各种委屈,用阿谀的口气说道:“奴才的一丁点心思也逃不过圣上的眼睛。”

此情此景范忠孝的表现,就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婆被别人按在床上奸|淫,自己却跪在床前不敢作声,反而要讨好地问:您舒服吗?

“哈哈……”代善满意地看了范忠孝一眼,心情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好了一些,他笑骂道,“狗奴才。”

范忠孝道:“是,奴才是圣上的狗奴才,别人家哭着喊着要做圣上的狗奴才还没资格呢。”

代善笑道:“悄悄这奴才,嗬嗬……咱们哪天要是把所有的汉人都驯服成范忠孝这样,也就功德圆满了。”

众满人纷纷附和道:“待我大清入主中原之后,驯服汉人非常简单,愿意自称奴才都就给饭吃,冥顽不化者杀掉便是。”

大伙儿都做着春秋大梦,岳托却沉声道:“范忠孝这狗奴才没有骨头,皇阿玛可别听他说……”

“朕自有分寸。”代善看了一眼岳托,又看了一眼范忠孝,颇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段七一 降霜

天上的繁星地上的篝火,相应成辉。代善的大帐门口站着一整排白甲勇士,里面还亮着灯火。

大阿哥岳托身穿朝服头戴皮制暖帽,弯着腰走进大帐,只见他的父亲正坐在正位上看着一本线状册子。岳托忙跪倒在地,恭敬地说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起来,起来吧。”代善放下手里的册子,抬了抬手说道。他没有戴帽子,此时看起来已然不如白天穿戴整齐时那么英武,火光下,他的皮肤显得有些松弛了,加上花白的辫子,仿佛骤然老了一头。

“喳!”岳托从地上爬起来,垂手立于一旁。

帐篷中除了他们父子俩再无他人,安静中显得冷清。代善用食指撮了一下放在黄缎桌面上的册子说道:“你知道朕在看什么吗?”

代善不只岳托一个儿子……岳托的言行十分沉稳,就算是很简单的问话,他也是顿了一顿,用脑子想了一下才答道:“皇阿玛日理万机,儿臣不知。”

代善忽然欠了欠身,放低声音说道:“《中兴新政》,明朝那边一个叫商凌的进士编撰刻印的。”

中兴是指明朝天启之后的年号,中兴新政自然就是张问最开始实行革新政策的一个重要步骤……代善在琢磨张问这个人。岳托心里一下就想明白了,但是他没有多言,依旧垂手立于一旁。

代善又问道:“朕仔细琢磨了一回张问干的这件事,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如此与缙绅地主作对的政策居然没有让张问垮台,反而让他翻过身来,越来越难对付了,你说说看法。”

岳托看着地面想了一会,然后才说道:“回皇阿玛,儿臣以为,明朝的中兴新政虽然得罪了很多人,但对人数最多的黎民草民有益无害,新政首先是得人心的事儿,就绝不会引起天下大乱;当时张问的主要敌人就是已经得利的大地主,他们的势力是很大,但是天下有更多这样的人:他们读书明理有能耐有野心,但因为出身等原因没能分到羹……

这些人巴不得从以前的旧权贵口中夺食,分享好处,自然会极力支持新政,借此上位,这就组成了新党,张问依靠新党压制旧党,借势成功而已。如今明朝的新贵就是那帮人。”

代善听罢沉吟许久,然后叹声道:“看来张问这个人倒不是善主……”

岳托趁机说道:“皇阿玛切勿受那些昏庸的人误导,一定要看清形势。儿臣以为,眼下在辽西走廊的实力明朝占有绝对优势,况且这地方活动不开,情况越来越严峻。儿臣叩请皇阿玛早下决断,迅速渡过小凌河,再图大计!”

代善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萨满图腾,沉声道:“鸟兽聚集在一起,因为有巨大的好处可以分享。一旦示弱,恐引起内部动荡。”

岳托道:“皇阿玛已称皇帝,是各族共主,谁敢有异心就是与我整个大清为敌!”

代善道:“朕自称帝以来,各旗各主满怀希望,不料如今却屡战屡败……但大部分都还沉浸在大清的强势里,所以朕在众人面前一直保持对明朝的强势姿态,是不想人们有所动摇。”

“皇阿玛带着我们打进沈阳、占领整个辽东、使得许多部落臣服,儿臣相信您一定会让大清保持强盛。”

代善看了一眼桌上的《中兴新政》,又看向帐篷外面的夜色,突然说道:“我们的敌人张问在想什么?”

……

宁远指挥司衙门,张问正放松身体歪坐在一盆火旁边烤火,周围几个穿红衣服的大员也正坐在旁边。

“东北的天气下凉得真快,夜里肯定打霜了。”张问看向旁边的一个红袍文官,那官员刚从西北那边过来。张问问道:“王御史,杨鹤最近在陕西进展得如何?”

那个御史嘴上一把大胡子,因为很少有机会能见到第一权臣张问,他的表情有些紧张,屁股也是轻轻挨着板凳,不敢坐实了。

“回张阁老,朝廷给了杨侍郎几十万大军,大部分人他都没调上战场……”

张问愕然道:“那他在干什么?”

“修水利,屯田,杨侍郎言认为先让大伙都有饭吃才能根本解决问题。”

张问脱口道:“效果如何?”

王御史道:“叛军主力已被压制在陕北一带,饿也快饿死了。”

“呵呵,那地方确实不好养活军队,要抢也没什么东西抢。”张问笑道,“当初我让杨鹤总理西北,就让他按照自己的方法办吧,我们也不便过多干涉,只要能平定叛乱就行。王大人远途劳顿,你先下去休息,我这里还有其他事儿要谈。”

王御史站起身来,抱拳道:“下官告退。”

过了一会,张问又看向熊廷弼道:“熊督师觉得建虏下一步会干什么?”

熊廷弼摸了摸下巴,说道:“松山大捷让建虏的粮草供应雪上加霜,加上我们的两个大动作:南线北压,增援锦州。对建虏的合围之势很快就能成为定局……这样的布局十分明显,建虏肯定很清楚。他们现在应该会考虑渡过小凌河,趁增援锦州防线的兵马未到迅速跳出辽西包围圈……”

熊廷弼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军机动素来缓慢,否则大军能赶在建虏之前布防锦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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