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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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 第2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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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明朝后续援军还没有赶到,清军挖壕沟挖得松山明军心里发慌。朱燮元召集众将商议,一些人认为可以固守待援;但另一些人则主张立刻攻击清军。

其中有个总兵说道:“目前我们可控兵力是十四个师,与建虏战力相当,却一分为二,中间被建虏隔断,消息往来不便,协同难以步调一致,贸然出击不容易凑效,不如等到后方的二十万大军赶到前线,再以优势兵力南北夹击,定可大破建虏。”

大将章照怒道:“建虏在咱们后边挖壕沟,难道我们竟然胆小如此,不敢发一兵一卒?靠人不如靠己,谁知道援军什么时候才能到!松山驻扎着八万兵马,加上壮丁和城中百姓,有十几万人,这么多人吃饭,不到一个月就把粮食吃完了,如果那时候援军还没到,我们粮草断绝,该当如何?”

“少安毋躁!”朱燮元低头沉吟了片刻,说道,“我们应该趁建虏还没挖壕壕沟,便南下出击,防止陷入包围……万一作战不利,尚可撤回松山再作打算。”

有将领仍然不同意浪战,朱燮元大手一挥:“吾意已决,不必多言。”

朱燮元遂留下一个叫萧晨的武进士率七千兵马驻守松山城,自率主力往击清军。

双方遂在松山和杏山之间的地区摆开阵营对决。清军以骑兵为主,铁骑严阵以待;明军则以战车在外、步军次之、骑兵在内的方式布置,准备先打退敌兵骑兵的冲击,再以骑兵追击。

两军共二十几万人在这一带展开,只见尘土蔽天、旗帜烈烈、刀枪如林,人群犹如汪洋大海一般。

明朝出动大军野战,自从萨尔浒之战以后就几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这时与建虏在野外对圆,起码已经有了一战的勇气,汉军的士气都比较高昂。

晌午时分,清军即派出一支骑兵,意图从中央突破,靠近明军阵营。朱燮元立刻下令加农炮轰击,重炮如雷轰鸣,战场上很快硝烟弥漫,黑烟滚滚中,清军铁骑万马奔腾,直扑明军前锋。

只见漫山遍野都是黑压压的铁骑,黄尘腾空而起,就像沙尘暴一样向明军这边席卷而来。前锋大将章照见建虏骑兵越来越近,急令吹响号角,传令前方的装甲师和步兵师准备御敌。

战车上的军士们手里拿着火把,紧紧地盯着奔腾而来的铁骑,随时准备点燃车炮引线。不多时,突然“轰”地一声炮响,远远地听见传令兵纷纷大喊:“开炮!开炮!”

战车上的弗朗机火炮“轰轰轰……”齐鸣起来,实心炮弹呼啸着飞出,有的在地上弹跳,不断有建虏骑兵中弹落马;开花弹在四处爆炸,炸得泥土飞扬,烟雾弥漫。

建虏分成几路纵队冒着炮火横冲直撞,直驱而来,冲到百余步时,明军战车上的机关枪“嗒嗒嗒……”地喷|射|出了愤怒的火焰,阻马桩后面的鸟铳手也拼命地射击,铅弹在硝烟中像雨点一样横飞,建虏成片地倒下。

建虏发现明军的火器比以前更加猛烈,伤亡极大,随即停止冲击,在百步开外便调转马头后退。章照见状即令骑兵出击,战鼓声声,旗帜遥指前方,明军骑兵从战车之间跃马而出,枪骑兵手提三眼铳大棒,或举着鸟枪,冲在最前方。

明军重炮又发炮轰击建虏后方,掩护追击的骑兵部队,骑兵在后面边追边打,建虏也用弓箭还击,双方战了近一个时辰,这才鸣金各自收兵回营。

段六一 棋牌   

“天下第一关”,山海关关城东门“镇东门”上的几个大字苍劲浑厚,是明朝进士萧显所书,字体就像雄关一样时刻虎视关外。关城北依燕山,南连渤海,是东北地区通往明朝腹地的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

第一关上面的城楼上,城楼上五步一岗,站满了铁甲侍卫。

张问只穿了一身灰布长袍站在城楼上,他借着月光正遥望东面,但远处除了静谧的夜色什么也看不见,两百里外正发生大战,这里甚至连炮声都听不见,安静得可怕。

此时此景,手握重权的张问穿着一身旧袍,连帽子都没戴,他的样子看起来和他的身份一点都不搭调,他就像一个落魄的教书先生,又像一个忧国忧民的诗人。

旁边的玄月陪着他站了半个晚上,腿都站麻了,转头看他时,他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墙垛后面,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玄月觉得,张问似乎又消瘦了一头,她有点无法理解他,如今张问权比皇帝,他为何愈发忧愁起来?

张问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俊朗的外贸并没有因过而立之年便打折扣,只是发生了一些变化,以前那种英气勃发慢慢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稳重内敛,更适合他的年龄。

他的确有些忧愁,这些年如履薄冰地走过来,对天道的惶恐、对变化的适应都让加倍小心。

“玄月,我是不是老了?”张问突然头也不回地问道。

他突然说话,倒吓了玄月一跳,玄月心道莫非东家的背后也长着眼睛,看得见我心里想什么?她急忙说道:“东家春秋鼎盛,再过二十年也不算老。”

就在这时,城墙南面出现了几个人影,张问回头看时,是几个身穿红青官服的官员。现在山海关内外有官吏上千人,文官来往并不稀奇……不过熊廷弼也在里面。

那几个官员走进城楼,向张问执礼,张问把目光转到熊廷弼身上,几年时间过去了,熊廷弼变化不大,圆脸、身宽体胖,不过晒黑了点。

熊廷弼双手呈上一份折子,眼睛看着地面说道:“张阁老,松山的朱部堂递消息来了。”

张问拿到手里,翻开浏览,上面写道:“下官兵部尚书总理辽西军务朱燮元顿首,探明虏在松山与杏山之间挖壕,下官疑敌军意图围困松山军,遂于六月二十日率松山军八师出战,晌午时分大战半日:虏骑冲击我车营无果,虏骑伤亡约一千五百;我军伤亡一百二十一人,阵亡八十二。虏骑后退,我军马队出战,各损数百收兵。

六月二十一日,下官以车营为屏障,缓慢向建虏大营推进,距离三里,发重炮轰击,虏兵马队全数撤退,下官恐其有诈,未敢贸然追击。我军遂打通了松山和杏山之间的通路,从后方取得补给无数……”

张问看完随口说道:“朱部堂是打了胜仗啊。”

熊廷弼的脸上却激动万分,他努力克制住心情,声音依然带着颤音:“建虏的意图很明显是围城打援,却在松山军的压力下撤退,这证实了什么?证实了我大明王师不用躲在高墙城池里了,野战照样不输蛮夷!”

“从朱部堂的官报里可见,建虏骑兵对冲车营完全讨不得好处,交换比达到了一比十!”张问笑道,“我军枪骑兵对虏骑也相当于平手,建虏如果还有什么优势,那就是运动更加灵活,相比之前咱们打也打不赢、跑也不跑赢的局面,可谓有极大的改观。”

一时众人的心情都开朗起来,天下第一关的城楼上有说有笑十分惬意,有人甚至讲起了和军务不相干的笑话。

就在这时,突然一块牌子从一个文官的袖子里掉了出来,大伙一看,竟然是块叶子牌!

说笑声顿时停止,因为山海关指挥司发布的法令中有一条:军中禁止赌博。那个文官的脸色唰地一下变白,要说在别处执法也不是很严,可当着张问的面把叶子牌弄出来就不好说了……法令是张问签发的,他要是不表率,法令不是一纸空文?

“玄月,快把手帕递给我,沙子吹进眼睛了。”张问突然揉着眼睛说道。

“是。”玄月看了一眼那个文官,掏出一块刺绣手帕递到张问的手上。

众官面面相觑,熊廷弼忙递了个眼色,那文官急忙弯下身把叶子牌捡起来,放进袖子。

众人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看着那个文官,心道没事兜块叶子牌干什么,莫非是在拍桌上作弊?

张问用手帕揩了一会,睁开眼睛笑道:“风大吹了沙子,眼睛里就是容不得沙子啊。”

熊廷弼忙道:“大人的胸怀不仅能容沙子,连渤海也能容下。”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附和道。

张问踱了几步,收住笑容道:“你们说下棋和赌牌有什么区别?”

大伙不知张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没人说话,熊廷弼终于躬身说道:“棋艺怡情益智,赌牌玩物丧志。”

张问摇摇头:“不考虑他们的好坏,只从棋牌本身的规则来说。”

熊廷弼也是进士出身,才思敏捷,想了想便说道:“下棋的胜负取决于对弈双方的智慧,赌牌胜负很多时候取决于运气。”

“说到点子上了。”张问对熊廷弼赞许地点点头,又说道,“你们说战场胜负是更像棋,还是更像牌?”

一个文官道:“下官觉得战局如棋,胜负取决于双方统帅的智慧和判断。”

“不对,下官觉得战局如赌牌,会有许多人们无法预料的因素,如果实力相当,它就是赌谁的运气好。”

就在这时熊廷弼突然长叹了一声道:“战争不是棋,也不是牌……棋牌只是戏玩之法,兵者国之大事、民之大事,关系汉家存亡,关系族人荣辱!诸公不见永历年间的京师保卫战,虏兵以我汉人百姓为前导,血肉横飞,多少无辜百姓惨死皇城之下,多少人家家破人亡!这是什么,是悲剧,是耻辱!”

众官听罢都默然低头。

张问在墙垛后面来回踱着步子,低头沉思,时而又抬头看向夜空,过了许久,他突然抬起头说道:“下令朱燮元率松山军北进,攻击锦州!”

“啊!”熊廷弼马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惊呼出来,不解地问道,“建虏主力尚在大兴堡…杏山防线附近,此时松山军如北击锦州,岂不是成孤军深入之势?”

张问冷冷地说道:“寇可往,我复亦往!拿下锦州,将战线继续北移。如果建虏不愿北退,就让松山军控制小凌河一线,将其包围在辽西!待二十万援军抵达大…杏一线,便叫秦良玉向北压缩,围剿建虏!”

熊廷弼忙劝戒道:“阁老,此举太冒险了,假设建虏主力回援锦州,朱部堂短时间内无法破城,那时战无粮草弹药,退有溃败之险,境况危也!”

张问道:“战争本来就是在冒险!吾意已决,给朱燮元下命令,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必须拿下锦州!”

每当张问说“吾意已决”的时候,从来没有更改过,熊廷弼只好省了口舌。

张问说罢回头看了一眼玄月,他的眼睛里好像在问:我老了吗?

……

加密调令快马到达松山军大营时,朱燮元一看译出的内容,顿时大惊,忙将军令传视各个大将。

大将章照看完后,反而哈哈大笑:“有张大人在,就是畅快!我太喜欢这种打法了,先破锦州,再进沈阳,杀光辫子!”

“章将军,此举是孤军深入之道,您就没看出它是一步险棋?”一个总兵官没好气地说道。

朱燮元站起身,在正座后面的地图前面皱眉沉思,一言不发。

又有将领说道:“阁老此举是何道理?难道是想对建虏形成包围之势,全歼建虏……可实际状况摆在那里,咱们的军队机动缓慢,恐怕我们还没走到锦州,建虏主力就回来了。他们要是慢慢和咱们耗,咱们上十万人马吃饭问题还另说,弹药是个大问题,断了补给,要不了十天,弹药就会告罄。”

“如今夏季雨水多,咱们抛却稳固的营盘,五十里趋利,遇到个雨水天气,就算是燧发枪也要大打折扣,到时候和建虏野战,胜败都还另说。”

朱燮元拍了拍桌案上的军令,“阁老说得清清楚楚,不论用什么方法,必须拿下锦州!”

这时章照站了起来,昂首抱拳道:“诸位何必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末将有一个建议:松山到锦州不过三十里路,如果以轻兵突袭,一天就能抵达锦州城下,前锋先拿下锦州再说;待我大军抵达锦州,战不利尽可调入锦州城就食。建虏后方空虚,咱们控制了小凌河之后,还可以到北面去抢粮,以战养战!”

朱燮元皱眉道:“要想出其不意,轻兵就不能携带运输缓慢的大炮,器械、粮草、弹药也无法过多携带,能拿下锦州城?”

章照道:“末将愿往,拿不下锦州,朱部堂就取末将项上人头!”

“军中无戏言。”

“军中无戏言!”

段六二 锦州

五更时分,章照才将准备奇袭锦州的消息在军中公布,下令两个师的将士准备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便轻装出发。战车、火炮等重型装备不能带,只带三天的粮草,这就意味着三天拿不下锦州,两个师的一万四千四百余官兵(只调战斗营)就可能被活活饿死。

接到攻城调令的两个步军师将领都无比担忧,部将听说章照竟然领了军令状,拿不下锦州就用脑袋顶罪,便对章照说:“锦州祖大寿的叛军和建虏军加起来比咱们攻城的人还多,而且城头上有火炮,祖大寿有各种火器;咱们带一万多人过去,既无辎重,又无大炮,如何拿下锦州实在令人心忧啊。”

章照昂首道:“诸位只管听我安排,必定拿下锦州!”

部将又小声说道:“进攻锦州是风险极大的事,拿下锦州十分困难,将军何苦自立军令状,陷于两难境地?”

章照神情一冷,手按龙纹单刀,冷冷地说道:“我让将士只带三天的粮草,便已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如果拿不下锦州,一万多人都得死!到那一步我也只能以死谢罪!为何不立军令状?”

众将听罢纷纷抱拳道:“愿追随将军死战,不成功便成仁。”

这时有人来报监军太监王珞彬派人请章照进帐说话,章照回到大帐,帐中站着三个:两个女人,一个太监。

那两个女人自然是玄衣卫上使;太监是监军王珞彬。一般每股参战部队都会派来一个太监监军、一个玄衣卫监军,负责监察军队,现在有两个身穿黑衣的女人,其中有一个就不是监军。

果然其中一个抱拳说道:“见过章将军,我是上峰派到锦州的玄衣卫密使,刚从锦州回来,我叫陈玉|娘。”

章照忙抱拳弯腰执礼,客气地说道:“末将拜见上使。”

没办法,章照只能客气点,如今玄衣卫那些女人就像宫里派出来的太监一样,你可以在心里看不起她们,但表面上必须客气,不然可能被穿小鞋。

陈玉|娘戴着个帷帽,看不见她的脸,不过她的声音很低沉:“咱们已经联络好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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