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品封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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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品封疆-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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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瑞民却是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心里把这些猪队友骂了个遍。习惯成自然,人的惯性,真的是难以逆转。这些族老平日里一言九鼎习惯了,又向来不把官府放在眼里,对于这位年轻的知县,还是认识不足啊。

自己当初在春风楼与他会过,就知道这不是个凡夫俗子,这些人却没见过他的厉害,非要自己送上去,那就别怪自讨苦吃了。

本来临来之时,大家已经商量好了。只要官兵不下乡,那么大家拼着破些钱财,买通这个知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没想到知县开口就要征收赋税,这对于已经几年不交税的他们来说,未免就是刀子割肉。

可是那又怎么样?大家做的什么生意,自己心里没数么?如果真是把官兵和锦衣卫惹来,大家的生意都不要做了,到时候损失的银两,就远比交纳的赋税为多。

而这儒学的事,本来就是前任闹出来的,新官背在身上自然心里不情愿,还要当他面提,这不是找倒霉么?

果然李炎卿把脸一沉“怎么?今天你们来见本官,原来是来要债的?那对不起,本官公务繁忙,白莲教案的公事堆积如山,省宪那边催着发兵,本官准备房子,筹措钱粮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了。这儒学的事,暂时没时间料理。若是谁心里不服,大可到省里去告我啊。小秦,咱们走。”

发完这通脾气,他一把抓住秦蕊珠的玉腕,迈步出了这梁瑞民的别墅,出门上轿而去。

这乘大轿里挤两个人,难免就有些身体触碰。可是秦蕊珠公开身份又是老爷的亲信,同时她终究是双小脚,如果跟着轿子跑,就太不方便,也只好含羞坐在李炎卿身旁,只是悄悄的把手抽了出来。

“大老爷,咱们这么一走了之好么?如果那些人真的一怒回乡,策动十一都民变,到时候怕是您也要受害。”

“他们敢?如今朝廷在广东驻有重兵防倭,又有这侦办白莲的大案。吴巡抚正想砍一批脑袋来建立军功,他们没那么蠢,自己这时候往刀口上送。你等着吧,过不去今天晚上,他们就得上赶着来求我!这些人啊,畏威而不怀德,若是给他们几分颜色,他们就敢开染坊了。对他们就得硬气一点,他们才会知道厉害。今天晚上,老爷带你吃大菜去,上次那九大簋你没赶上,这回给你补上。”

他似乎越说越来精神,又一把握住了秦蕊珠的手。这次他用力颇大,秦蕊珠连抽了两抽没有抽动,就只好听之任之,只是心头乱撞,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却又无力抗拒。

第44章分化

别墅之内,梁瑞民朝众位族长道:“列位。梁某与你们何仇何恨?你们就算是想死,也不要把老夫牵连进去啊。这回倒好,我本来与刘朝佐有点交情的,可是你们在我的别墅削他的面子,这点交情也被你们坏了。今后你让我在知县面前,也不好讲话了。”

陈荣泰在众人中年龄最长,老气横秋道:“这等昏官,我看在这个位子上也坐不长久。未必比那短命鬼蔡建德就多活些时间,怕他做什么?原本以为,他只是要些银钱,咱们几家共同出钱,填上他的胃口也未必做不到。哪想到他的胃口这么大,居然把脑筋动到了钱粮赋税上,这个口子不能开。若是这一步退了,将来还不知道要退到哪里去,到时候这香山,还有我们站的地方么?”

在十一都的各宗族之内,陈家的土地最多,如果要收赋税,他的损失也就越大。可是反过来,陈家海贸生意做的有限,现银流动量不高,如果大家是按比例出钱打点官府,他家出的钱却是最少。两下比较,他自然不肯低头交税完粮。

梁瑞民此时却冷笑一声“陈翁,你好算计啊。你一个人的田,大过我们十一都各姓家的仔么?如今外面什么局势,只要不是瞎子聋子,就完全搞的清楚。这时候谁跟官府过不去,第一个就要冚家铲!如果真把官兵和锦衣卫引来,大家谁能有好日子过?我梁某把丑话说在前面,谁挡我的财路,就是跟我姓梁的过不去。我不管是阿公还是太公,照样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见他翻了面皮,各姓族老全都没了话讲。这梁瑞民乃是香山出了名的狠人,他这回同意低头,其他人的气势就弱了下去。

一旁姚本林试探道:“梁老大,你先坐下喝口茶,消消气。陈伯的意思也不是不肯出钱对不对?只是说,我们不能这么任官府搓扁捶圆,怎么也要大家都退一步,才好讲话。”

“讲话?讲什么话?现在什么时候,还有时间讲话?也许明天这个时候,兵船就已经开到码头了,还讲话?我告诉你,现在我梁某的态度就一个,只要不让官兵来,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梁家的田,梁家的丁,全都登记在册。田要交粮人交税,没有粮食拿银子补,你们不交,我交!若是真因为不交钱引来官兵,我不会是第一个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跟梁瑞民闹翻,自己这些人实在是没什么把握讨便宜,要是对方再勾结了官兵,自己这些人的身家都保不住。

何家的头人何健只好长叹一声“说起来,我们是大明的子民,交粮交税,也是天公地道。只是那儒学的事,总也要讲一讲啊。若是就这么糊涂过去,我们大家心里,就总是堵了个疙瘩,不舒服。”

“儒学的事,谁说不讲了?”在县衙后宅之内,李炎卿依旧是满面怒气,与梁瑞民对坐相谈。“你们盖儒学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让宗族子弟读书?这种理由,只好去骗三岁的娃娃和一脑子热血的白痴。你们盖儒学,无非是为了自己家里出几个秀才、举人,好合理合法的逃税。到时候这香山的土地还得重新造册,我再想收税就麻烦了。”

梁瑞民赔笑道:“大老爷笑谈。一个秀才能免多少田赋是个死数,至于举人,我们可是不敢想了。香山除了袁接三等几人以外,已经很久没出过举人了。”

“哦?那如果我说,我能让你们出几个举人,你们肯出多少钱?”

梁瑞民听了这话,眼睛登时一亮。这可是举人,是个金字招牌,王牌身份。眼前这位百里侯,出身也不过是个举人。

只要梁家能出一个举人,在香山这小地方,日后就足以明目张胆的横行乡里,称王称霸。至于钱,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只是花钱能不能找到门路。

在之前他不是没想过花钱买几个秀才出来,可是广东这边竞争太激烈,在秀才这个坎上,番禹、东莞、新会这几个县都比香山的竞争力强出太多,即使用上银子,也根本站不住脚。而且那几个县的海商,论财势也未必就输给他梁瑞民,比使钱,他也不占上风。

反过来,那些家里出了秀才、举人的海商,在走私这事上,比他个自力更生的海商,要多出许多便利条件。日后若是那些举人里谁中了进士,他家的生意,说不定就从私的变成了官的,自己到时候怕是连站的地方都没了。只要能供出个举人,花多少钱,他都认了。

“刘老爷,您这该不是拿好话来搪塞我吧?举人的事,你能做主?”

“主我自然是做不了的,不过不管是什么考试,他也要同考官,提调官。而我只要能进到考场里,就能想到办法,不过这且是后话。今年又快到了考秀才的时候了,你们难道就不想出几个秀才?”

“秀才的县试只是第一关,我们这里过县试的人也很多,不过到了下一关府试的时候,就都被刷下来了。就是头名案首,也一样被刷,大老爷莫非有办法?”梁瑞民提起这次的科考,就显的有些没精神。

按照官场惯例,县试的头名案首,就类似于后世的保送生。一个秀才名额是板上钉钉的,可是到了香山这,就能出了意外。

蔡建德当初点的案首,结果在府试时,被发现居然错字连篇,文理不通,这个规矩实在讲不起,只好罢黜了,让香山案首折戟广州,也是蔡建德当初的一大把柄。

现在旧事重提,梁瑞民对于案首,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最多是买来当个荣誉玩玩,也就是在香山境内提提,出了香山说不说没用。

李炎卿却是面带笑容,用手敲着桌面“如果我与蔡前辈一样,梁公肯这么跟我谈么?你梁家那么多儿郎,不早就打进县衙,掀了我的公案?我肯跟你谈,就是因为我有把握,保证今年香山,出三个秀才。不过这三个秀才在谁家,就不好说了。”

第45章二上春风楼

梁瑞民闻言大喜“果然能保证我梁家出一个秀才的话,老夫就免了你五百两的欠债。”

“一千两。”

“六百两。”

“成交。”

科举乃是朝廷抡才大典,绝对不能轻视。李炎卿成功的用价格,维持住了国家大典的脸面和地位,心中大为欢喜。

他继续道:“若是此事不成,我自然分文不收。不过若是此事能成,光免六百两的债可不成。府里,乃至学道那边,难道不需要运动么?这个活动经费,梁翁怎么也要破费破费。”

“这个我懂。只要我梁家能出一个秀才,银子不是问题。只是新会那几个县的考生家中也极有家财,你办这事,能有把握?”

“一切包在我的身上,包梁翁满意。”

“那便好。今晚上的酒席上,你放心,有老夫为你帮腔,由不得那些老不死的不低头。你不就是要收田租丁税么,保证他们都肯乖乖交钱。不过那秀才名额的事,你可绝对不能说三名。老夫的梁家,要占两个,只能给他们一个名额。”

“这个好说,不过本官也有条件。香山除了田租丁税,还有一条,就是官司。现在各族都在乡间自行处理刑讼,本官这里没有什么生意做,今后这刑讼之事,乡里禁止私自调解。须得有官府出文书,才能具结,否则休怪本官无情。”

大明朝奉行吏不下乡的政策,乡里发生的官司,基本都是本族的族长出面裁决。所谓刑简政清,其实是宗族势力侵夺了官府的执法权。某圣君在位,一年死刑案十几起,不是说治安真的那么好,只是那些死刑都被乡里的土财主执行了,官府执行的死刑没多少而已。

一般的官员,也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乐得把官司都推到下面。可是李炎卿心存高远,一心要在香山呼风唤雨发家致富,这种官司审断权,他怎么可能交出去?要知道大明这个时代,春秋决狱完全合法。知县的裁量权,高到恐怖的地步。

比如历史上一员外之女庙里进香,被当地豪强发现并纠缠,丫鬟逃出报信,小姐却已经被强了。按律,这就可以问斩。但是在审理中,主审官只根据小姐先抵抗,后则顺矣这一条微不足道的细节,把一个可以问斩的罪过,轻判了充军三年。

这种判罚在后世看来,肯定是不够公平,说不定还会引来人肉。可断案之人,却是千古传诵的名臣,这案件,也被认为是他断案明白,处理公道的表现。见微知著,这样的权限如果运用好了,如何不是个神鬼皆愁,莫敢不从的格局?

破家知县灭门太守,这八个字不是说来听听的。李炎卿想要把香山县掌握在自己手里,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百里侯,这司法决狱的权限,他自然不想下放。

梁瑞民对于这方面权力的重要性,显然理解的也不充足,马上就点头道:“好说好说。我们原本也是替大老爷分忧,既然您想把权力收回来,我们自然没有不遵之礼。白天的时候,大家说话有些过火,等今天晚上,让他们给大老爷当面赔罪。”

送走了欢天喜地的梁瑞民,秦蕊珠道:“老爷,这科举是国家抡才大典,玩笑不得。我爹当初说过,读书人唯一的出路,就在科举。朝廷于科举上查禁森严,你若真是从中插手,只怕会惹祸上身。”

李炎卿微笑道:“怎么?小秦,你终于开始关心我了?”

秦蕊珠脸一红“你胡说什么,我是有丈夫的。再要说这种胡言乱语,我也只好搬出衙门,自己单住。”

“好好,我的秦师爷,我的好膀臂。你要是离开衙门,本官这摊子,可就支撑不住了。”

几句甜言蜜语,把秦蕊珠的怒气就说没了大半。她本来就是羞大于怒,好哄的很。事实上,这种半过线又不过线的玩笑,李炎卿一直没中断过,职场扫扰这事,用在秦蕊珠这个未亡人身上,有独特的情趣。

他接着又道:“科举是抡才大典没错,这香山县的读书人,难道就不是读书人了?他们之所以科举不利,只不过是因为本地学风不昌。而本地学风不昌,则是因为这地方太穷。读书又看不到希望,也就没人读书了。本官让这里的人,重新看到念书的希望,怎么看,也是对他们有利的大好事,怎么就成了坏事?”

他喝了口茶“再说科举从来也不是公平的事,世家大族,手中掌握着精要,他的子弟读书,就比普通人方便的多。我好歹是香山大令,让自己的治下出几个读书应举的世家,也是我的职责所在,得说是我的善政。只是在过程中,收了一点好处费而已。很公平啊。至于说出问题么,你放心,本官这次的事,办的稳妥的很,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对了,你赶快去打扮打扮,一会陪我去吃酒席。”

“我才不去呢,衙门里那么多公文,我还要批,没工夫。”她嘴里嘀咕着,可是依旧身不由己的转向自己的居处。李炎卿追在后面,将方才梁瑞民送来的西洋花露拿了一瓶,递过去“身上掸点这个,好闻着呢。一共三瓶,给你一瓶,其他两瓶,要留给叶青。”

秦蕊珠这些日子也知道,当初把自己捉来,纯粹是个误会。她蓬头垢面,完全符合瑞恩斯坦那些人对于江湖人的定义,又听说他要找知县,就误认为她是柳叶青。

她心里莫名的竟生出些许怒气“我天天为你批改公文,处理行政文书,还要帮你看管官印。累的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为什么是柳叶青两瓶,我一瓶?”

她如今还在丧期,按说是要给丈夫守孝,穿着打扮,衣食住行,都有规矩。只是她如今扮做男装,还要担任秘书工作,很多事也讲究不起。

尤其今晚是要去春风楼,自己的丈夫,当初就是被那的小妖精迷住,用白条欠了无数亏空。这个刘朝佐也在那里流连两晚,难道那里的女人,就真的比自己好?

她想到此,忍不住对着铜镜,取了粉在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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