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翰一愣，随即又笑了，“这倒是小五的性子呢。小五，别在这杵着了，浑身都湿透了，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
跟书画相比，兰庭的样子就狼狈多了，后背袖子大腿都是湿的，发梢还在不断地滴水。
秋萝转身拿了一个斗笠，“殿下，婢子带了斗笠过来，正好给兰大哥用上。”
兰庭没有接受，“反正都淋成这样了，不必了。”然后对曹翰躬身抱拳，“殿下，属下就先告退了。”
虽然澡也洗了，干净衣裳也换了，兰庭还是发起了高烧，连晚上饭都没有吃，曹翰让兰庭回房睡觉，派兰云深去看着烟柳。
兰云深不像兰庭，走哪都能藏，兰云深只能在门口站着，监视着烟柳的一举一动。
烟柳像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没事就会看一眼在门口站着的兰云深，怎么看怎么烦。
兰云深也一样看不惯烟柳，不刺挠烟柳两句，他心里不舒服，那个害自己弟弟生病的家伙。
“别气了，若不是你心血来潮让小五去替你拿书，我也不会替小五站在这里。我没有小五会躲，能找个让你看不见的地方藏起来。”
烟柳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不气，没有人会看着一尊石狮子生气。”
兰云深攥紧拳头，真的想锤死他！难怪小五宁愿护住那些破书也不愿听这人多讲一句话。兰庭看着烟柳，越发觉着弟弟真是不容易，这孩子从小哪会遇见这样的人，一句话噎死一个人。不过既然小五说他已经习惯了，那还是希望他早点好起来，自己一点也不想跟这位仁兄共处一室。
不知道是不是跟兰云深的祈祷有关系，兰庭当晚就退烧了，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了，兰云深继续跟着曹翰，兰庭又回了烟柳的屋子，兰庭刚找个地方躲好，就听见烟柳说话了，“你总算是回来了，小兰儿。”
第12章 第十二章
烟柳从来没有指望过会听到兰庭的回音，他只是习惯性地顺嘴一问，所以，当他的耳朵捕捉到那一声轻不可闻的“嗯”的时候，他手里的书直接掉到了地上。
“病好了？”
“嗯。”
“小兰儿，对不住。”
“嗯。”
烟柳捡起掉在地上的书，轻轻拍了两下，然后放好，“小兰儿，咱出去逛逛吧。”
本来烟柳还以为应答自己的还是那一声嗯，结果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兰庭正抱着胳膊倚在门口，看见烟柳还在慢慢腾腾整理书桌，脸上透出不耐烦的情绪，“还不走？”
看着兰庭不耐烦的样子，烟柳本想再逗逗他的，想想还是算了，这小子不高兴了是要伸爪子挠人的，被他挠一下虽说不会受伤，可还是怪吓人的。
“这就走，不会在外头逛很久。”
“小兰儿，这余州原先是吴国的地界吧。”烟柳的嘴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我劝你要是想活着的话就不要提那两个字。”
“好，不提。”烟柳从善如流，领着兰庭下了楼。
两个人刚出门就碰见了曹翰，曹翰看见烟柳也很是意外，“出去？”
“出去随便逛逛。”
“我陪你。”
“也好。”
外头这个时候正热闹，一个四方游走的戏班子正在唱戏，台下围了好几圈的人，偏偏烟柳不爱看，穿过人去看耍把式卖艺的，曹翰只好陪着他。
一个络腮胡须的精壮大汉赤着上身，正表演胸口碎大石，大喝一声，石头变得粉碎，人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几声鼓掌声，曹翰兴味索然，烟柳却看得津津有味。
卖艺的那边围着的人不是很多，毕竟胸口碎大石什么的经常能看到，唱戏的来的就不多了。
烟柳站在那笑眯眯地看着，曹翰看着颇感无趣，“没看出来哪里好看了，你若是喜欢，让小五他们舞剑给你看，不比他们好看多了？”
“这殿下就不懂了，这些东西还是要许多人围着一起看才好看。”
突然间，兰庭跟兰云深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不知从哪里来了几道不怀好意地视线，像是要把他们生吞活剥。
“殿下，这里不安全，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兰云深这么说，曹翰就知道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知道了，小五护住烟柳。”
“属下明白。”
话音未落，就有一根长枪从戏台子上直冲着曹翰而来，兰云深迅速拉着曹翰躲闪开来，那枪擦着曹翰的衣角过去，直直地插在了地上，曹翰顿时吓得变了脸色。人群乱作一团，一个班主模样的人满面堆笑地跑了过来，“几位公子，实在是对不住，咱们技艺不精，差点伤了贵客。”
曹翰翘了翘嘴角，眼睛里却不带着丝毫笑意，“不碍的，只是……”
“只是，咱们不会再次失手了！”
班主话还没说完，就攥着一把匕首朝曹翰刺了过去，兰云深动作比他更快，上前一步，一刀就结果了他的性命。
“大哥！保护公子！”
兰云深一回头吓了一跳，他看见那几个卖艺的拿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兵器朝他们冲了过来，不只他们，还有那一帮唱戏的，原来他们几个竟是一伙的！
这下这么一闹，人群彻底乱了起来，尖叫声充斥着兰庭的耳朵，吼得兰庭心烦。几个暗卫从人群里冲了出来，跟刺客打了起来，还有几个人迅速将曹翰围了起来。兰庭刚想上前，就听见曹翰喊道：“小五，护住烟柳！”
“麻烦！”兰庭在心里抱怨，定睛一看，哪里还有烟柳的影子，原来在刚才那班主行刺的时候，烟柳跟曹翰被慌乱的人群给冲散了。
“烟柳在你身后。”
兰庭转头的时候，有一个刺客拿着把剑朝烟柳刺了过去，兰庭从腰里抽出一柄软剑，直接冲向了那个人的脖子，刺客温热的血喷溅了烟柳一身，烟柳抬手擦眼的功夫，兰庭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跟紧我。”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烟柳站在兰庭身后，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官府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兰庭一个瘦小的少年身后还跟着个不会功夫的拖油瓶，刺客们自然不会放过这块大肥肉，有人更是一眼就认出了兰庭，“就是这个人抓了陛下！”
原来是上次跑了的那个护卫。喊话的那个人脸上抹了浓重的油彩，兰庭还是认出来了，兰庭抓了吴国国君，只是让一个受了重伤的护卫逃跑了，本想着一个受了重伤的小护卫即使能活下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没想到他竟然策划一场暗杀。
兰庭挥舞着剑，那剑灵活得如同一条蛇，在刺客身上游走，所过之处殷红一片。此时的兰庭让烟柳胆寒，原本看上去慵懒的少年这时却像头嗜血的猛兽，随时都能将他身边的一切活物吞噬。
如果说兰庭现在是头猛兽的话，那烟柳就是猛兽身上那柔软的肚皮了，兰庭让人无从下口，那么就在他身上最柔软的地方给他开个口子。
“给我杀了他身后那个男人！”
那人刚说完，就有七八把剑朝着烟柳刺了过去，兰庭左手紧紧抓住烟柳，一个转身躲了过去，扔出几支镖，抬手间，几个刺客当场毙命。
在兰庭跟刺客打斗的时候，他们离曹翰是越来越远，兰庭来不及担心曹翰的安危，他只记得曹翰的吩咐，保护烟柳。
烟柳不会功夫，只能躲在兰庭身后，兰庭个头没有烟柳高，只能勉强挡在他前面，还要分神对付刺客，刺客专拣烟柳下手，兰庭功夫再好，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实在万不得已，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做烟柳的盾牌。
随着兰庭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刺客也越来越少，只有那个头目，身手不错，总能躲过兰庭的剑锋，兰庭逐渐体力不支，心里愈加急躁，他想赶紧抓住这个人。
由于跟着个烟柳，兰庭的动作就受到了限制，那个刺客攻势越来越猛，出招越来越急，兰庭担心自己撑不住，他万一撑不住，下一个死的就是烟柳，没办法，只能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两个人躲进了一条小巷，终于有个功夫喘口气了，兰庭压低声音，“你去……算了。”本来兰庭想让烟柳去给官府通风报信，但他不确定周围是不是还有刺客，烟柳这个时侯出去，就是个活靶子。
直到现在烟柳才分出神来看了眼兰庭，这一看把烟柳吓了一跳，“你伤口怎么这么多？”
“不碍事。”
“咱们出去吧，那刺客八成已经走了。”
兰庭靠在墙上，“万一没走呢。”
烟柳看着兰庭笑，“大不了就是一死，但总在这里躲着，你就离死不远了。”
“你找死我不拦你，我还想活，我在这呆着，还死不了。”
此时，兰庭听到从巷子口那里传来一阵马蹄声，烟柳还想再说些什么，兰庭低吼一声，“闭嘴！”
“兰护卫，您二位在哪？”
烟柳一偏头，看见两个衙役驾着马车从巷子口过去了，他听见兰庭粗重的呼吸声，再看兰庭身上通红一片，脸色也明显不对劲了，“你还行不行？”
“死不了。”
原本渐渐远去的马蹄声又清晰了起来，不一会，那两个衙役就回来了，其中一个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兰庭，“兰护卫？”
来人还是个熟人，那个衙役叫徐阿宝，官还不小，深的余州刺史的信任，烟柳一看是他，忙闪到一边，“快扶兰护卫上车。”
两个衙役上前一边一个架住兰庭，“兰护卫您忍着点，咱这就回余州府。”
烟柳先上了马车，然后又扶着兰庭上了马车。兰庭闭着眼睛，皱着眉，右手紧紧握着那柄软剑，左手抓着烟柳的手腕。
“小兰儿，没事了，你很快就能见到你家太子了。”烟柳让兰庭把头靠在了自己肩上，伸手轻轻拍了拍兰庭的脸颊，柔声宽慰他。
听见“太子”二字，兰庭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手上的力道也放松了些，“殿下他……现在应该平安了，还有大哥……”
烟柳皱眉，阻止兰庭继续说下去，“你现在不要说话。”
兰庭很顺从地没有再出声，但也不是完全放松下来的样子，烟柳握住兰庭肩膀的手紧了紧，“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一阵倦意朝着兰庭袭来，兰庭眼皮渐渐发沉，烟柳的声音像是离他越来越远。
“糟了！”这是兰庭闭上眼睛之前想到的最后一个词。
“呵，这么快就睡着了。”烟柳抚了抚兰庭的脸颊，“你今儿真是累坏了啊。”
烟柳拔出插在头上的簪子，如墨一般头发瞬间滑落在肩上，他拿着簪子朝着自己的大腿刺去，一阵钻心的疼痛朝烟柳袭来，也让他的睡意减了几分，烟柳忍着疼掀开帘子，“喂！打个商量！”
徐阿宝明显被烟柳吓了一跳，他定了定神，朝马车里面看了一眼，看见兰庭睡着了，他这才放下心来，哭丧着脸，眼神里带着点歉意，“柳公子，您跟我商量也没用，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我这一家老小的命都在别人手里攥着呢。”
原来如此，烟柳又看着另外一个人，“喂，你！”
那人并不搭理烟柳，头也不回，烟柳觉着意识越来越模糊，“这位英雄……少……侠，壮……”
“别喊了，他是个聋子，柳公子您还是乖乖去睡吧，等把太子引来了，没准儿您还能得救呢，对了，若是您二位得救了记得替我向兰护卫美言两句，要不是我，兰护卫刚才就死了。”
说着，徐阿宝把烟柳往马车里一推，烟柳躺倒在兰庭的脚边，徐阿宝叹了口气，进了马车，把烟柳扶好，让他跟兰庭一人靠一边，“兰护卫，柳公子，我这真是逼不得已。不行，我得出去了。”
等兰庭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还在马车里，烟柳靠在他的肩膀上睡得正香，周围安静极了，显然他们已经出了城门了，兰庭抖抖肩膀，“喂，醒醒！”
第13章 第十三章
原本烟柳靠在兰庭肩膀上睡得香甜，结果兰庭这么一动作，烟柳身子猛然往前一歪，幸而兰庭眼疾手快把他给扶住了，才没摔了个嘴啃泥，眼睛是睁开了，脑子还迷糊着呢，烟柳打了个呵欠，“小……”
只说了一个字，他就被兰庭捂住了嘴巴，兰庭压低声音，“小声些。”热气呼到烟柳的脸颊上，痒痒的。
烟柳转了转眼珠子，露出促狭的笑容，他猛地一转头，两个人嘴唇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根手指，兰庭一下子傻在了那里，看见烟柳笑容古怪，忙向后退了两步，伸手蹭了蹭鼻尖，脸色微红，他压低声音叮嘱烟柳，“呆着别动，我去看看。”
悄悄往前挪了一步，兰庭把门帘子掀了一条小缝，看见一个陌生人正赶着马车，身上还穿着衙役的衣服，徐阿宝不知去向，兰庭心里暗道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杀了那个人，他们就得救了。
兰庭动作干脆利索，一刀就割了那人的脖子，兰庭松了口气，虽然头目肯定是抓不住了，但好歹命保住了，他的任务是保护烟柳，要真是任由那人驾着马车往前走，说不定非但头目没抓住，还搭进去两条命。
“真不愧是曹翰的人，心真黑，若是徐阿宝还在，估摸着也成了你的刀下亡魂了吧。”烟柳坐在马车里懒洋洋地说道，嘲讽之意甚浓。
“要不是我心黑，你早晚都要去陪徐阿宝。”
听见兰庭这么说，烟柳收起他懒洋洋的态度，“徐阿宝死了？”
“反正他活不到这会儿。”兰庭一紧马缰绳，“坐好，走了。”
大黑马脚步猛然加快，弄得烟柳一下子撞在了马车壁上，发出砰的一声。兰庭咬牙忍着身上的剧痛，坐在外面赶车，但究竟要去哪里，他也不知道。
“心真黑。”烟柳揉着摔痛的肩膀，掀开了门帘子。
“喂！咱们这是在哪？”
兰庭觉得身上一阵发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疼，烟柳的声音变得忽近忽远。
见兰庭不回答，烟柳又上前凑了凑，“那你又准备去哪？回余州？”
“小兰儿，我问你话呢，小兰儿，小……”
烟柳愣在了马车上，因为刚刚还在跟他说话的人，现在已经躺倒在路边了。就在刚才，兰庭在他的眼前直直地倒了下去，脸色苍白，烟柳想伸手去抓，却只蹭到了兰庭的衣角。
烟柳马上让马车停了下来，他快步跑到兰庭身边，让兰庭靠在自己的身上，哆嗦着把手指放在了兰庭的鼻子下面，声音也是哆嗦的，“兰庭！你醒醒！”
原本兰庭就满身是伤，刚才又从飞奔的马车上摔下来，烟柳的心提到到了嗓子眼，生怕兰庭再也醒不过来，还好，还有呼吸。
兰庭浑身发烫，身上的血迹和伤口看着骇人，浑身都是深浅不一的红，只有脸色是苍白的。
“要赶快找个郎中才行。”
费了好半天劲，烟柳才把兰庭背在背上，明知道兰庭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