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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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4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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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茂端起酒杯,道:“你我兄弟好久不见,提朝堂中事做什么,来喝一杯。”仰脖一口于下。皇帝爱喝山西的竹叶青,朝中的大臣们也跟着爱喝竹叶青。

季弘没有动酒杯,说:“我知道,赵玉成一定会知道,赵玉成知道,陛下就知道了。”

第733章季弘

“我当然知道瞒不过陛下”宗茂斟满自己的空杯子,清澈的竹叶青在绿色的杯子里如一汪春江水,“可是……,陛下让我当丞相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季弘呆住了,原来宗茂什么都明白。

宗茂伸出手指,撸起衣袖看,手背抹去嘴角的残酒,虽然当上丞相,在熟识的人面前,他就像村头泼皮那般粗俗。但是在陌生人面前,则完全不同,他会像炙热的太阳,威压的别人不敢抬头看他。

“你们都想偏了,我是大周的丞相啊如果我像马士英那样与文臣士子同流合污,像柳随风那般企图用无数条坚韧的蛛丝来稳固自己地的权力,我怎能当上这个丞相?”

他的胸口热起来,季弘在草原是被大家嘲笑的“红马”,喝酒虽然脸红,但可以千杯不醉。但他的酒量很平常,几杯竹叶青下肚,身体便从里面向外面散播热量。

“你都知道啊?”季弘发现自己有点像傻子。

“来,”宗茂端上酒樽,“就凭你过来找我说此事,我们这辈子都是兄弟。”

季弘一饮而尽。

宗茂一如当年,十几岁初出茅庐便可以在北京城大展身手,眼里容不下沙子,大胆揭露耿光贪墨银子。无论到了哪里,他都是最耀眼的明星。

有些本事是天生的,季弘这一辈子也就闪耀过那么一次。他弱弱的劝道:“陛下大度,但相国也要适可而止,兵者,凶器矣,何况是对汉人。”说话的声音自己听上去都有些底气不足。

“这个你就不懂了,”宗茂端起酒壶手臂伸长,跨过整个桌面给季弘斟满酒,“国无信不立,与信义比,莫说杀几百个人,就是成千上万的人拦在我面前,也照杀不误。”

“朝廷拍卖矿山,出钱的人不能开采,多少人看着呢?太平府的事情不解决,大周别处的矿山再也卖不出去。无非是本地乡绅想从中捞好处,你以为老实巴交的百姓有这个胆子。有些人什么地方都想插一手,在山边盖一间草庐就以为那山归他们所有。”

“商税是朝廷法纪,今日苏州抗税,明日湖州抗税,如容忍一处,户部哪里还有银子给枢密院整军。”

“庸俗之徒都只知道退缩,不愿犯士林众怒,”宗茂拍案高呼:“燕雀岂知雕鹗志。”

季弘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半杯竹叶青洒在桌面,他见宗茂没有留意,悄然把酒杯放在唇边饮尽残酒,掩饰过去。

他近年在夫人的督促下读了许多书,如果他没记错,这句话出自《史记。陈涉列传》。陈涉说完这句话后不久造了大秦帝国的反,宗茂怎能说这样的话。

他轻笑掩饰心中不安,道:“相国,我就是瞎操心。”

宗茂大笑,道:“多笑笑就对了,别整天板着脸,你常来我府中走走,我再忙也能找出功夫陪你喝几杯。”

他偏着头问:“你日子过得窘迫吗?锦衣卫统领也是三品武职,为何常穿布衣?”

季弘道:“我本就是布衣,若不是陛下搭救,我只是草原上的野人,连布衣也算不上。”

“你啊……”宗茂很是无语,“如今我们已经追随陛下打下了大大的疆土,未来还有更强大的王朝,老是想着从前的苦日子做什么。”

宗茂表情和言谈举止,让季弘又找回了才来来相国府的担心。

他生出与柳随风一模一样的想法。陛下即使再宽厚,大权在握的宗茂正在无可阻挡的奔向深渊。只有一个人可以拦住他,可陛下正在扫清他前途的障碍。

“你说人也是奇怪,最看不透的就是自己。”季弘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左手拿起酒壶,“来,今日我就好好陪相国喝几杯。”

今日过去,直到十年之后,他再没来相国府上找宗茂喝过酒。他是皇帝的忠犬,与外臣交往是大忌,何况,他已经习惯了在幽静的环境中生活,只需听皇帝一人之令。他与宗茂是兄弟,但他更是大周的臣子。

一顿酒喝了许久,季弘的脸像猪肝,宗茂站起来身子已经有些晃。

掌灯时分,季弘与永莹告辞离去。

绿莹犹然不舍,拉住姐姐的手道:“姐姐好久不来见我,入京半年才到我府上走一遭,难道相国府就这么难找吗“哪里,”永莹温暖的掌心覆盖在妹妹的手背,“日后我会常来的。”

侍卫驾着马车候在相国府门口,宗茂极为难得送客到大门外。

街道上积雪都被清扫于净,马车专挑幽静的街道行走,蹄声“哒哒”作响。车内,永莹依偎在季弘仅有的臂膀中,说:“老爷,我觉得妹妹变了。”

“变了吗?”季弘在黑暗中嘿嘿笑,“她哪里变了?她一直都是那样啊。”

“她今日我送我珠宝,我没有收,她很不高兴。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珠子,有鸡蛋那么大,在灯光闪闪发亮,”永莹故意啧啧赞叹,她抱紧季弘健壮的腰身,幽幽嗔怪道:“你从来没给我买过那么宝贝的东西。”

季弘嘴角浮起笑意,道:“她是相国夫人,你只是三品锦衣卫统领的夫人。”

“那又怎么样,”永莹把季弘的腰报的更紧了,“要那么大的珠子有什么用,还不是装在盒子里,藏在密室中。

她突然翘起脑袋,看着季弘近在咫尺又模糊不清的脸,说:“哎,你知道吗?宗相国到了北京城又纳了两房妾。”她扳着手指算,“那他现在就已经有五房妾了,不过那几人在我妹妹面前说话头也不敢抬。”

季弘笑道:“我说吧,她何曾变过?”

永莹惊讶:“她以前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吗?”季弘想起当年他还是个断臂少年,绿莹像只老母鸡护住姐姐,千方百计阻住姐姐嫁给他这个残废人。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肚子抽搐着大笑。

“哈哈哈……”

“你笑什么?”

两个人不知闲聊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大人,到家了”

第734章土默特

五月。

皇上召令天下,筹建五军都督府,准确的来说是七军都督府。

中军都督萧之言,统车风、许义阳、阎应元兵马,驻京师;左军都督逢勤,统李定国、元启洲和孙之敬兵马,攻辽东;右军都督左若,统金声桓兵马,驻陕西;

前军都督李来亨,统郑遵谦、孙之敬兵马驻南直隶;后军都督李志安,统刘文秀、陈友龙、孙之敬兵马,驻湖广和广西;此五个都督府都是正二品武职。

另设北军水师都督施福,驻山东;

南军水师都督陈虎威驻杭州湾;两个水师都督府为从二品武职。

五军都督府原本是前明的官制,后来明太祖废虚五军都督府,另设总兵领兵。翟哲重新把五军都督的架子担起来。但各都督府的实力不是完全对等,如左军都督正领军征战辽东,共有正兵六万、府兵四万人。

中军都督要兼顾京畿和宣大防线,现有正兵五万,未来三年内要扩大至八万人。

右军都督左若要后军都督李志安分别在襄阳和汉中挟持吴三桂,李来亨镇守江南赋税重地。

制度的改革总不是一撮而就,谁也不知道皇帝的下一个主意是什么。不过各位才上任的都督接到的不全是好消息,枢密院在各军都督府设立都督佥事,地位仅次于都督,但是个文官,有直接上奏折的权力,这就是明摆的监军。

姚启圣忙的不可开交,分身乏术。

春风吹绿了漠南的草原,一队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车驾走出杀胡口。

乌兰靠卧在软软的塌子上,她看见了雄峻的关口,看见了两山相夹崎岖的山道。当年,她与陛下一起从这条山道中一点点贩运粮食出塞,在饥荒中养活了无数土默特人。

身穿橙黄色锦袍的翟天行张目四顾,催马往队列前窜。车风使了个颜色,车人雄率五百骑兵跟上去。

草原不是塞内,看似平静的地方也可能暗藏危机,何况他知道土默特有人不希望乌兰回归化。

走出和林格尔的山区,平坦的草原上扎满了帐篷,土默人围着车驾歌唱,牧民们在迎接公主归来。

草原的人没那么善忘。

乌兰命车驾停下,她走下车驾,命侍女牵来一匹高大的枣红马。

土默特的小伙子们奔走歌唱,车风命骑兵隔绝开拥挤的人群。

从和林格尔到归化城,一路都是洁白色的帐篷,披着黄色袈裟的喇嘛在人群中安静的唱诵。

乌兰一路挥手,但大周的骑兵挡住了她的视线。

突然,前方传来阵阵闷雷声,一团青色的云狂飙而至。

车风竖起右手,下令骑兵转换队形做好戒备。作为亲身经历归化城那个血色夜晚和手刃阿鲁喀尔喀大汗的将领,他对草原的一切都报以戒心。蒙古的王公和统领还不如汉人的文官,他们就像草原残忍的狼,一有机会就会扑上来撕咬对手,有时候也会相互撕咬。

青色的云团在大周骑兵队列前止步,格日勒图和托克博各带着十个人下马步行过来。

威武的骑兵让开狭窄的通道,一条道路直至乌兰马前。

二十二个人迈动大步来到乌兰的马前,格日勒图与托克博跪下:“拜见皇贵妃娘娘。”公主的身份不再存在了,乌兰现在是大周的皇贵妃娘娘。

“免礼”乌兰忍不住俯身,“两位抬起头来。”

格日勒图与托克博抬起脸,看见如朝阳般艳丽的公主。

“格日勒图,你有白发了”乌兰甩着马鞭。

格日勒图拍着胸脯道:“小人一直期盼着公主回来。”他伸手从身后拉出来四个人,说:“这四个都是我的儿子,可以为公主牵马执鞭。”

在草原,说这样的话就是表示效忠,托克博的脸色变冷下来。

从去年冬天,车风在河套草原一行之后,土默特内部的形势变得复杂。格日勒图和托克博对是否与大周合作的看法完全不同。

托克博不相信汉人,他更不相信蒙古人能玩心眼胜过汉人,所以他宁愿自己做事,也不愿意与汉人合作。王义和枢密院养马司主导晋商与土默特人共建马场的谈判,一直卡在他这里。

乌兰额首微笑,她向后招手,示意翟天行过来,说:“这是我的儿子,你的儿子可以做我儿子的伴当。”

做伴当就是从小一起玩耍,一起骑马打猎,长大了一起打仗,充当汗王左右手的人物。

格日勒图大喜,向四个儿子示意道:“还不谢恩”

四个年轻的汉子要同时向翟天行下跪,乌兰伸出马鞭阻拦住:“慢”她上下打量四个小伙,说:“你的儿子已经长大了,我的儿子还小,你留下两个小儿子当伴当就可以了。”

说完这些话,她偏头看向托克博。她想给被冷落的托克博一个机会,但没想到托克博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

一时气氛变得尴尬,车风站出来解围道:“别在这里耽误太久,就快要到归化了,进了城再说吧。”

格日勒图和托克博再次向乌兰施礼,转身返回本部骑兵队列中。

格日勒图暗中示意两个小儿子留下,就此陪在翟天行身边,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与托克博不同,无论他怎么撇清,刻在身上亲公主和亲汉的印记永不可能抹平。

大周此次有一万骑兵出塞,与大队兵马同行的还有山陕有名望的商人。

归化城外的人更多,蒙古包像天上的云彩。

车风命大军在归化南门驻扎,亲自率五百骑兵护送公主入城。

草原冰雪消融后,格日勒图和托克博专门对归化城做了翻修,但与当年乌兰离开时比,这里还是显得破败不堪。土默特现在没有汉奴,光靠蒙古人无法维持和保养一座城市。

大汗的府邸里打扫的于于净净,但已不见从前的装饰。一座空房子里没什么东西值得缅怀。

乌兰给这座城市带来了珍贵的礼物,就是那些无数跟在大军身后出塞的商人。

归化城只要有汉人的货物出售,迟早会变成草原明珠。破败的房屋会有人来修,到时候还可能变得一店难求。

乌兰带着翟天行住进汗兄的府邸。

随后的几日,商人忙于与土默特人商议分割废墟中的店铺。他们的父辈曾在这里讨生活,他们能看见这座城市的潜力。

车风陪着两位土默特统领喝酒吹牛,车人雄率侍卫护送乌兰在土默特牧民中走动。

翟天行有时候陪在母亲身边,有时候跟着两个伴当阿古力和塔拉在城中四处游荡。不过不管他到哪里,总摆脱不了紧紧相随的侍卫。

十日之后,几乎所有的土默特人都意识到,他们的好时候要到了。重回部落的公主给他们带回来财富和骑兵。

见到了都是似曾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乌兰回到归化后觉得归化也没有怀念中那么好。就像她当初随翟哲入塞,发现大明也不像憧憬中迷人。

最亲的人都不在归化,来到这里只是满足她一个心愿,再做完最后一件事,她就可以回去了。陛下给了她一个月的时间,现在看来二十天就够了。

五月中旬,乌兰正式召见两位土默特的统领,车风、王义、枢密院养马司郎中杨毅、二皇子翟天行陪同。

两位统领进入府邸,看这里架势,立刻猜到是为何而来。

乌兰命侍卫给所有人都备下座位,现场的气氛很和谐。

“我此行出塞,一是想念土默特族人,同时也是想为土默特做些事情。”乌兰的姿态威仪中蕴含祥和,说:“土默特与大周合作办马场有百利而无一害,托克博,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吗?”

“小人不敢”托克博在乌兰面前不敢撒野。

“马场一旦达成协议,大周对两位的封赏随后会来,汗兄回来时还是大周的顺义王,二位还有什么想法?”

托克博问:“大汗归来后,马场的股份怎么算?”

“大周户部会在马场中投三成股份,陛下说那些股份是留给汗王的。”

三成收益归汗王,三成收益归部落里的头领,四成收益归投钱的商人,托克博实在算不过来这些账目。汉人的商号太复杂,他只会让部众养马,但他现在买不起大周需要的那么多种马。

他提出最重要的问题:“河套草原原本是土默特的,拿出来当马场,土默特拥有的收益太少了。”

乌兰眉头弓起,道:“河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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