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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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4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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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以智推开房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那忿怒的眼神好似要把他推到门外去。

“太冲,”方以智笑笑,他在门口跺跺脚洒落沾在脚底的雪才走进门。顺手把门关上,他走到黄宗羲身边的凳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不满的说:“不要用这种眼神看人,以为全天下都是你的敌人。”

“你又不在乎”黄宗羲放下毛笔,把右手一叠书稿搬到左手边。

“《明夷待访录》”方以智轻声念出已完成的书稿封面上的五个大字,“天下也只有你敢写出这样的书了”

黄宗羲冷笑:“那有什么用”

方以智脸色笑意更浓,说:“没人在乎你的忿怒,没人看你的书,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支撑你在这么冷的天笔耕不辍。”

黄宗羲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两只手的手背都肿的像个馒头。在春天到来之前,冻疮会一直陪着他。

“现在没人看,不代表以后没人看,我怕我不快些写完这本书,摄政王会把我杀了”黄宗羲忿怒的表现,就是一个被人抢了棒棒糖的孩子被丢在无人留意的角落。

“不是摄政王了,是陛下”方以智认真的纠正。

“陛下,呵呵,”黄宗羲嘲讽:“对啊,他是陛下了”

方以智指着书稿,说:“你说要设立宰相以分君主的权力,你说工商皆本,陛下初等宝位对朝政的大变动,都与你的看法契合了,难道朱家一定比翟家强吗?”

他笑盈盈的看着脸色涨红的黄宗羲。他们是朋友,所以知道身边这个人虽然学富五车,实际上还像个十几岁倔强的男孩。

如果黄宗羲真是从心里不认同翟哲,他就不会来北京城。他不是苏州书院的学生,圣旨只说强行迁徙书院的学生老北京。

黄宗羲鼓着嘴思考,即使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他也不会在嘴巴上认输。

方以智不给他反击的机会,继续说:“你既然识得旧朝之害,当知道朱家不可能剔除你说的那些毛病,除了陛下,有谁追着你的书稿看?不说别的,你在江南与东林宿老争辩的那么激烈,要废八股取士,除了陛下,又有谁会有勇气做这等开天辟地的事?”

黄宗羲舔了舔冻的微微发紫的嘴唇,嘴硬道:“他要是做了,才算是做了。”

“我和你打个赌,”方以智在胸前张开右手的五个手指,“不出五年,朝廷必废八股,以经世致用之学代之。”

黄宗羲扭过头,他的视线落在灰白色的窗户纸上,外面白雪皑皑,透过窗户纸还是白色,远处年轻人的吵闹声细细的传过来。

方以智今日专门过来刺他,他忍不住了,冷笑道:“在你眼里,陛下就那么好,还不是一个只知道盘剥天下百姓的君王。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

“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方以智轻声重复,他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所以很佩服这位好友。

吐出心中愤懑,黄宗羲意犹未尽,接着说:“才登帝位,就忙于拍卖矿山,加征商税,不知体恤百姓,又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两个人之间渐渐有了火药味。

“陛下要做事啊做事就需要钱,难道你希望陛下就缩在这北京城里,等到某一年,蒙古或者女真人兴旺了,再打进长城来?”

“是啊,传世的功业你希望陛下像当年汉武帝一样征伐四方,花尽了文景两朝的积蓄,但是让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揭竿而起?”

两个最好的朋友面对面,一双细长的眼睛对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他们鼓着嘴,像两只好斗的公鸡。

方以智知道,黄宗羲还是很关心朝政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了朝廷要加商税、卖矿山。最终还是他先认输,他扑哧一笑,偏过头搓着冰冷的双手:“我们在这里吵什么?好像我们是朝堂诸公?”

黄宗羲很不合时宜的追击:“你本来有机会的,你现在后悔了吗?”他真的很不会说话,因此没几个朋友。

“后悔?”方以智轻轻摇头,“我是要你请你出来帮我,不要只直到闷在屋里写书”

刚才与黄宗羲的激烈交锋让他对本来要说的话意兴阑珊。

究竟什么样的帝王才是好帝王?

他坐在书院,心在天下,只盼望皇帝是个像汉武唐宗那般开拓的君主。可汉武让富庶大汉变得流民四起,唐宗埋下了大唐藩镇割据的引子。

黄宗羲虽然迂腐,但眼光长远天下没几个能比得上。

“对天下百姓来说,不打仗的日子才是最好的日子吧”

第730章战马

白雪茫茫的草原中,一支五百多人的骑兵逶迤而行。

骑兵们都穿着厚厚的皮衣,带着灰黄色的帽子。

“这里就是我当年追随陛下大战多尔衮地方,那时候鞑子八万铁甲纵横塞外,无人能挡,陛下运筹帷幄,率三千汉骑会盟蒙古五部,在这里击败鞑子西征大军,斩首两万。要不是最后蒙古部落分裂了,鞑子绝不可能入关”

车风难得好兴致,指着一块馒头形状的高坡对身边的武将吹嘘。

秦国公萧之言被留在北京城,大明的精锐骑兵一分为二,分别由他和李定国分别统领。李定国驻扎京郊,他奉命驻扎大同。

初始接到军令时,他心中不乐。李定国驻扎京郊,多半有机会参加明年的征伐辽东之战,他在大同去哪里建功立业,难道去打土默特?朝里传出消息,明年征伐辽东规模不会太大,目标是收复宁锦。逢勤和李定国是定下来的人选,最多还有一支兵马,不知会?

七天前,一场大雪过去,天气刚刚放晴,朝令来到大同,他的事情来了,来的比李定国还要早。

两千大周骑兵出杀胡口二十里没见到土默特斥候,他率五百骑兵疾驰到归化城,那里也只有老弱病残,土默特牧民都迁徙到河套过冬去了。

车风意气风发,仿佛回到十五年前,身后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那这里不是埋了许多尸骨?”

车风心中微微一颤,抖动缰绳暴喝:“驾”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斥责这个不长眼的部下,因为说话的是他的儿子车人雄。

儿子出生时,他刚刚在漠南杀了车臣汗的长子。想到两任阿鲁喀尔喀的汗王都死在自己手里,他喝了一点酒热血上头,希望儿子日后能如自己一样,给他起名车人雄。

不过名字叫“人雄”,儿子没有成长为他期待的模样,虽然上战场杀人也面无惧色,但车风看他总觉得有点不顺眼。

铁蹄在雪地上留下一条淡淡的线,一直延伸到远方。这支骑兵中有一小半是土默特人,当年他们是给乌兰公主陪嫁的少年,现在都已身经百战的骑兵统领。

十几年没有出塞,车风对这片土地像手心的掌纹一样熟悉。往西奔走了半天,他们终于见到了土默特人的帐篷。

牛羊群聚集在一片向阳的山坡面上,七八个牧民警惕的骑马迎上来。

“土默特人还知道防备啊”车风大笑着迎上去,“这里是托克托,过了前面那条河就是河套了”

河套是蒙古人最好的过冬地,那里属于土默特人。河套许久之前就归土默特所有,察哈尔西迁打破了草原的格局,河套连续爆发了几次大战争,但这个地方还是属于土默特。

现在漠南草原人少地多,察哈尔和土默特都只有兴旺时三成的人口,没有人再来与土默特人争夺河套。

骑兵们用随身携带的烈酒与牧民换了些牛乳和熟肉继续前行,太阳落山前终于赶到黄河边。

一排排蒙古包出现在眼前,骑兵们欢呼,车人雄欣喜道:“终于不用在冰天雪地里过夜了”大家对前一个寒冷的夜晚都心有余悸。

车风笑骂道:“早知道这里有人,草原还有比黄河岸边更好的牧场吗?”

一队两百多人的土默特人骑兵迎上来,双方隔着几十步远,车风大声呼喊:“喂,格日勒图或者托克博在这里吗来的骑兵头目下马行礼,道:“在下乌力吉,两位统领都在河套,你们是大周的骑兵吗?”

车风不满道:“不是大周的骑兵,还会是谁?”

来人变得热情起来,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我曾经见过大周的皇帝,他在我的帐篷里喝过酒。”

车风嗯嗯的答应,他可没工夫和这个不知所以的土默特人喋喋不休:“既然如此,你能带我们去见格日勒图和托克博两位统领吗?我有奉命有急事要找他们协商。”

“当然可以”乌力吉拍着胸脯,“不过,你们不准备在我们的帐篷里过夜吗?”

“当然”车风拍打着挂在马屁股上的酒囊,“我们这里有最烈的烧刀子”

躲在结实的蒙古包里,冬天草原的夜晚仍然很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头顶,乌力吉与车风席地而坐,往咽喉里倒着浑浊的烧刀子。

“……当年,陛下也是这这样寒冷的夜晚走进我的帐篷,当时我还以为哪里来的马贼,”乌力吉打着酒嗝,“没想到他现在成了大明的皇帝。”

车风的声音很硬:“不是大明,是大周明早就要启程,还是早点歇息吧。”

车人雄第一次听见蒙古人说起陛下在草原的事情,没有他从前听说的那么英雄,但他觉得比从父亲嘴里听到的更吸引人。

乌力吉摇晃着掀开门帘走出去,外面传来牧羊犬的叫声。

车人雄走到门口重新把门帘压好,回头倒在软软的毯子上。

“蒙古人,知道些什么,也敢妄论陛下”车风脸上的热情消散,“早点休息,明日见到那两个,免不了一场交锋。”

蒙古包中安静下来,头顶上的风拍打帐篷的声音更加激烈。

次日清晨,骑兵踩着结实的冰面过黄河。走到河心时,车人雄心中忐忑,但见乌力吉和父亲说笑中催马狂奔,铁蹄重重的敲打在冰块上,他才确信这冰面确实可以过骑兵。

河套比归化城要温暖些,每走五六里地便可以见到游荡的牧人和牲畜。

乌力吉一路朝牧民打听,终于在半下午找到了托克博部落的驻扎地。

车风命儿子把一直卷在身上的大周旗帜竖起来。托克博率部众出来迎接,把众人迎入大帐。

这里的条件比黄河边的部落要好得多,每个骑兵都分到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土默特人给大周骑兵安排帐篷驻扎,车人雄陪着父亲呆住最大的帐篷里。

托克博问:“车将军,寒冬雪地,这么会来草原?”

车风保持大刀阔马的坐姿,粗声粗气的说∶“特来传达好事陛下降旨,明皇贵妃娘娘年开春要回归化省亲,命我前来告之二位统领,并做些准备。”

“皇贵妃娘娘?”托克博反应了一刻,才意识到那时土默特的公主。可现在俄木布汗还在盛京,土默特部落里没有一个汗室的亲人。

“草原真是冷啊”车风往合拢起来的手心中呼了一口气,道:“格日勒图在哪里?我还有些事要与你们商议。

托克博道:“哦,他离这里不远,我这就派人叫他过来。”

格日勒图赶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蒙古人在草原的冬天不点火把,雪地微弱的光线足以照明。

侍从们在一旁用炭火温酒。

车风、托克博与格日勒图围着一个桌子坐着,车人雄侍立在父亲身后。酒像水一样流淌进三个人的肚子,他觉得自己没法像父亲那样与蒙古人打交道。

“公主要回来了”格日勒图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摸摸两鬓的白发接着酒劲缅怀过去,“当年我追随陛下和皇贵妃在察哈尔大军的眼皮底下贩运粮食马匹,公主再回来时,我已经老了。”

“老什么,正当壮年”车风亲手给他满上酒,“听说你养了五个儿子,真是匹最强壮的马啊”

三个人哈哈大笑。

“皇贵妃回乡省亲,还给土默特带来了一份大礼”车风油腻的掌心在嘴巴上摸了几下,“从明年起,土默特的战马不愁去路,牧民们也不用再怕草原上的灾荒。”

他用力挥舞右拳,“陛下命我带来好消息,大周要与土默特人合作养马。”

格日勒图和托克博同时陷入迷惑中:“合作养马?”

“我大周会派专门设立养马官与土默特合作,从小马育苗时起就付出定金购买下来,成熟后集中编入大周骑兵。

托克博疑惑:“土默特人专门帮大周养马?”

“我们只要最好的战马,所以土默特与大周合作设立专门的马场,大周确保马场的好马的去处,但土默特也要保证战马供应。”

托克博道:“我土默特人丁稀少,未必能满足大周的要求,且我部战马也不多。”

“没事,陛下既然开口了,所有的难题都能解决。我大周会有人出钱在塞北部落购买种马,土默特人只需帮养即可,如果土默特人手不足,我大周可派汉民出塞。”

格日勒图拍掌欢呼:“好啊”

托克博谨慎的问:“马场设立在何处?”

“河套”两个字从车风的门牙缝中蹦出来,“大周人出钱,土默特出人,当然大周也可以出人,大周朝廷保证销路,双方共同分钱。”

他这个脑子和嘴巴能把这么复杂的事情说明白很不容易,不枉他在大同请教了范永斗好几天。

托克博冷静的问:“钱怎么分?”

“具体的事情过几日会有人到归化城去谈,”车风扭头朝格日勒图笑:“有了马场,你就是再生五个儿子,也能保住几代人富贵了”

格日勒图大笑应和。

托克博问:“可是,河套设立了马场,土默特人就不能来放牧了吗?”

车风点头:“大周花了银子,就是要把马养好,草原上有的是牧场,土默特何必一定要在河套放牧,而且,养马的土默特人会得到足够的报酬。”

“不行”托克博突然变脸,坚决的摇头:“这件事,我们做不了决定,只有大汗才能决断。”

第731后宫

翟哲脱下龙袍,换上一件紧身的箭袖劲装,走出大殿。登基大礼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他仍然没有完全适应皇帝的身份。

他在前面走,张秉因紧紧跟在身后,把他认为朝中发生的重要的事情娓娓道来。

“陛下,察哈尔的使者在鸿胪寺呆了十几天了,今日到礼部衙门前去闹事,被宗相派人一顿鞭子打了出去。”

“枢密院送来了车将军的急报,土默特部托克博拒绝与大明共建马场。”

“南京金提督调集三千府兵在太平府抓捕了聚众闹事的乡绅和百姓五百多人,江南民间口风不好,传闻有人正在暗中联络帝党,阴谋举事。”

“陕西巡抚上奏,镇西王吴三桂仍然占据汉中不退”

两个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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