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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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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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听其详!”

“德翔魁近年来在东家的照顾下生意好了不少,但眼下时间紧迫,草原需要的货物数量太大,只有引入更多的银子,才能确保无失。”

说到底还是本钱不足,柳全知道自己的斤两,德翔魁想单独吞下这笔生意无异蛇吞象。从答应一成股份开始,他就在动脑筋。

“引入多家商号?”翟哲思考良久,问:“如何能保证商盟能掌握在我的手里?”

“商盟越壮大,东家能获取的利益也越多!”柳全顾左右而言他,他有自己的心思“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飞。”翟岩轻轻拨弄如豆般的灯芯。

“翟东家,无人能掌控一切,便是这大明的皇帝也是如此。”柳全轻笑一声,说:“我听说前朝万历皇帝当初宠幸郑贵妃,想立福王为储君,但最终还没有拗过大臣,福王还是被外放到河南。如今东家能控制草原商道,商盟需要依靠你才能获益,你又何必纠结于此?”

翟岩闭目,感受烛火灼热的火焰从自己的指尖划过。的确是自己太纠结了,商家经营,因利而行,若是有一日自己无法掌握杀胡口外,现在说的再好也只是镜花水月。就像几年前张家口的卢家随着东土默特部的战败烟消云散,那是无解之局。

柳全敏锐觉察到翟哲的心思有些活络,问:“东家听说过本朝的东林党吗?”

翟哲点头。

天启年间,以杨涟为首的东林六君子死于魏忠贤手中,在民间留下显赫声名。东林党一向是忠君爱国的象征,本朝崇祯皇帝上任之初曾大量任命于朝廷。其中内幕当然没那么简单,任何一个团体的背后都深藏着权利与利益,东林党不过是江南缙绅的势力在朝政上的反映。

翟哲在张家口时常能够接触到大明朝政的一些内幕。但这两年他在草原消息闭塞,对时局的变化已那么熟悉,但蓟辽总督袁崇焕是东林党人,他还是知道的。

“袁崇焕被处死后,东林党已是大不如前了吧?”

柳全可不是想的翟岩谈论大明的朝政,说:“江南缙绅捧起东林党,但在朝政之争上一直没有占到便宜,无论前朝天启皇帝还是当今陛下,最终都走到打压东林一党的路上,你知道为何吗?”

翟岩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说:“东林党的势力太强了!”

“不错!”柳全很兴奋,仿佛一下找到了知音,“如今天下科举取士江南十占六七,朝廷财赋收入江南十占六七,若圣上再重用东林党人,则天下除江南无人可活矣。”

东林被打压正是因为其过于强大,使用稍微不慎便可能反噬其主,有大量出身东林的士子和官员为后盾,东林党强抗圣旨之事数不胜数。从万历年间开始,朝政变局无一不牵涉到东林党。当年天下士子尽呼东林党魁李三才入阁为首辅,皇帝始终视而不见,便是如此。

翟岩不知道柳全为何说道此处。

“东林党人可有魁首?又是由谁掌握?”柳全饶了一个大弯,终于点题。

“东林党中谁声名显赫,财力雄厚,门生故吏多,谁便是魁首。倒确实不是一人可以操纵的。”翟岩陷入沉思。

“商盟便是如此,如今你我两家占得先机,东家更是近乎掌控全局,为何还怕外来者加入。退一万步说,若有一日有人将商盟做大,你我也是获利最多的人,何惧如此?”柳全情绪完全被调动起来,说话慷慨激昂,晋商中果然从来不缺乏冒险者。

“好!”翟岩也被柳全激起雄心。当年初入草原便敢独闯俄木布大汗的营帐,如今面对柳全倒显得小家子气了。不过如今这种局面是他千辛万苦搏回来的,心境不同,当然不愿于人共享。

没有舍去就没有回报!翟哲猜到了柳全的心思,但平魁底子太薄,若想借鸡下蛋,必须要让鸡觉得有利可图,安全有保证。

柳全心算片刻,说:“以东家刚才的承诺,商盟初始股权便以你我二八分成,其中德翔魁的一成分十年转让,对外扩股一成融入白银十万两。”

“若非必要,不能扩股太多!”翟哲出身商家,经历了张家口,对商人有种本能警觉。

“那是自然!每一份扩股都将会得到东家的准许才行。商盟扩大后,我们可以组建自己的商队前往江南,甚至在那边收购茶山,货物上不至于一直受制于人。”柳全难掩心头激动,他从小生长在右玉县,接手大兴魁后野心勃勃,但独霸杀胡口商道的想法还从未曾有过。

“东口有八大家,西口有商盟!”翟哲心中暗叹一口气。翟家和范家,终究是要走到他的对立面的。随着察哈尔人败退,他在漠南草原将要直接面对女真人,柳全的建议给他提了醒,若不能尽快壮大商号实力,他的命脉始终把握在八大家手里。

“商号经营你做主。宁盛担任二掌柜,代我管理账务即可。但我有个条件,商队出行离不开护卫,商盟所有的护卫都必须要由我的人掌管。”这是翟哲的杀手锏,他要掌握商盟的动向,从护卫出手是最便捷的方式,况且在乱世中,刀剑是最可靠的保障。

柳全犹豫片刻,点头同意,这世界谁也不是傻子。

杀胡口商盟的成立,将德翔魁和翟岩的利益暂时绑架在一起。翟哲可以脱身于商号经营,忙于草原事务,柳全在塞外寻找了依靠,让家族踏入康庄大道,双方各取所需。

第63章伏击(上)

五月中旬,十万察哈尔部众长途跋涉临近归化,两个月间远赴漠北又返回,人马牲畜皆疲惫不堪。

女真大军追踪到察哈尔人的行踪,如影随形,没有牧民作为累赘,大军行进的速度要快上很多。当得知漠北三汗拒绝接纳林丹汗后,皇太极知道自此一刻起蒙古完了,辽阔的草原将成为女真的后花园。不能握成拳头的五指只会是盘中之餐。

女真大军不再有后顾之忧,行动迅速,归化城将是决战地。

归化城。

林丹汗重归此地,心中只有挫败,他痛恨所有的蒙古部落,眼睁睁看着察哈尔人被女真大军追的满草原的跑,无人伸出援助之手。四周牧民看向他的眼光,惧怕的、同情的、憎恨的,那都不应该是看向蒙古大汗的眼光。

深夜,林丹汗独自来到成吉思汗的墓前,彷徨无助。

伟大的先祖啊!请告诉我应该怎么办吧!他自幼将陵墓里的那个人当做自己的目标,只是自己的人生之路与他大相径庭。

回归化两日后,林丹汗召集部众在成吉思汗陵前举行祭拜仪式,宣称自己为全蒙古的“林丹巴图鲁汗”,随即准备率领察哈尔牧民移动成吉思汗之陵由托克托草原西渡黄河,逃入河套。至此他仍然认为那陵墓中的衣冠能赐给蒙古人力量。

察哈尔人重返归化,十万疲惫的牧民乱哄哄,当然逃不了土默特斥候的眼线。

归化城南侧,和林格尔山区。

得到天水滋养的草木长势茂盛,雨水带来的雾气笼罩了这里的秘密。

土默特老弱妇孺都躲入深山老林,乌兰公主已将青壮牧民挑选出来,编制成一万人的骑兵,交由格日勒图统领,这土默特人最后的实力。

汉寨中,训练了一年骑兵也做好了战斗准备。翟哲将从范永斗手中匡到的三百副盔甲配给了雷岩谦部下的边军,好钢用在刀刃上,汉寨骑兵多马贼出身,只有边军才习惯穿戴盔甲作战。范永斗很给他面子,清一色的重盔重甲,比雷岩谦在榆林卫的装备要强得多。

雨季过后漠南一直是阴天,夜晚,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

每日,萧之言和车风都率领技能最好的斥候骑兵远远窥视归化,关注混乱不堪的察哈尔牧民的动静。

汉寨中,翟哲、乌兰公主和格日勒图共聚一堂,这里是各部统领的集聚地。

斥候将情报传入汉寨,察哈尔牧众开始向君子津渡口迁徙。

“女真人离归化不知还有多远,现在的察哈尔人如同丧家之犬,毫无战意。也许我们可以抓住机会偷袭他们一次,不但可以抢掠牲畜,还可以向蒙古各部及女真人显示土默特人并没有衰亡。”

翟哲的胆子很大,说出来的话让在座的各位都很吃惊。这是他深思熟虑的计划,土默特人打一仗能获得的好处太多,其中的诱惑让他不得不动心。

刚回汉寨的萧之言拍案叫绝,道:“好主意!等察哈尔大部都渡过黄河时,我们偷袭落在最后面的部众,此战必胜。”他还从未经历过大规模的骑兵战斗,想想都兴奋难抑。

“好,打一仗!我们土默特人也被欺负够了。”格日勒图也拍手赞同。

乌兰的脸色也泛出一丝红潮,说:“我听各位的!”

土默特人被凌辱够了,人人心中都憋了一口气。

托克托草原的君子津渡口,牧民拥挤。

汗帐骑兵率先过河探明河套草原,阿穆尔忧心忡忡的向林丹汗报告:“河套草原的土默特人消失了。”

“漠南草原这么大的动静瞒不过他们,该逃的都逃了吧!”林丹汗心中颓唐,扭头看向归化城方向,说:“渡河吧,我们没几天时间了!”

十万部众从君子津渡口过河场面壮观,除了人还有牲畜,那是蒙古人在草原生存的依靠。雨季后水位升高,青壮牛马过河并无碍,但老弱牲畜并牧民都要乘坐羊皮筏子过河,行动缓慢。

第一日,日夜兼程,渡过四万部众。

第二日晌午,察哈尔汗帐渡河,林丹汗命令留在最后的阿穆尔:“我先走一步,今晚连夜所有的部落都要过河,明日迁徙往漠西大草滩方向。”

“遵命!”

连绵的小雨让草地变的湿软,干枯了一年的草原仍在贪婪的吸收水分,仿佛在为下一个旱季做准备。

阴天,太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山了。

君子津渡口,察哈尔人点燃了火把,人声嘈杂。脾气暴躁的蒙古武士大声咒骂,偶尔对自己身边行动迟缓的牧民挥动马鞭。

萧之言领两千多骑兵在松软的草原上轻松的行走,悄无声息,他是这次偷袭的右翼骑兵。汉寨的亲兵伴随他身边,走在骑兵队伍的最前列,他们刻意的压慢战马的速度,以防没有行军经验土默特人的队形松散。

远处黄河渡口的火把成群,宛如白昼,那里就是目标。

萧之言暗自估算距离,催促着胯下的战马小跑加速。两千骑兵的行进速度加快,密集阵型下战马相互挤压。

几里路外的左翼已响起了喊杀之声,那边是翟哲和车风的骑兵,一定遭遇了察哈尔人的斥候。

黑暗中,燕七挥动长弓指向光明处,下令:“冲过去,杀死他们。”

马贼亲兵在前引导,两千骑兵驰骋如同蛇行一般避开君子津渡口的正中央,包抄向渡口右侧,被催促的战马焦躁不安,发出声声低鸣。

阿穆尔比萧之言更早觉察到喊杀声。

“女真人!”他连日疲倦顿时消散,惊出一身冷汗,“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黑暗中铁蹄撞击大地的声响震慑人心,虽然无法看清,阿穆尔估算出袭击过来的骑兵有数千人。

留守在最后的三千骑兵都是最精锐的察哈尔武士,多数人迅速从迷茫的状态中惊醒,向阿穆尔身边聚拢,渡口边还有七八千牧民没有过河。

喊杀声越来越近,阿穆尔来不及多想,率部迎面冲杀过去。

车风率土默特马贼冲在最前列,这些人与察哈尔人有血海深仇,又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人好手,悍不畏死。紧随其后的翟哲的人马和两千多土默特骑兵。

黑暗对于交战双方来说都是个麻烦,双方都不缺箭法高超的射手,此时擎举火把会成为活靶子。

车风清除了外围的岗哨和斥候,迎面正好撞上来援的阿穆尔骑兵。

两股激流迎面撞击,弯刀挥刺,车风身边数人落马,铁蹄的践踏下肉体连同惨叫声迅速消失。蜂拥而至的察哈尔人将车风包围成团,四周的骑兵像走马灯一样环绕,转的让他们连方向也无法分辨。

车风奋力挥动长刀,焦急朝后呼喊:“察哈尔人在这里!”

无需他喊,翟哲早已听见不远处激烈的冲杀声,指挥大军蜂拥而上。

“他们被察哈尔人包围了!”孟康大声喊叫,土默特骑兵和察哈尔人已经接上战了,但车风的喊杀声还在更前方。

“冲开包围圈,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翟哲心急如焚。车风太轻敌了,只顾自己冲杀厉害。

孟康一马当先,催促大军杀向车风被围的方向,双方的骑兵在黑暗中犬牙交错,混乱中的战斗对才经战阵的土默特人更有利。

车风身处险境,听见东边的喊杀声最激烈,聚集身边的人马奋力往回杀。

战线胶着,稚嫩的土默特牧民不是察哈尔骑兵的对手。

孟康看的焦躁,狂吼一声,高擎盾牌,手提着短斧,亲自奋力撞入黑暗中的察哈尔骑兵,配备了重甲后,他的战斗更加疯狂。

“杀!”

孟康左手宽厚的盾牌护住要害,不顾眼前察哈尔骑兵的弯刀,勇逼上前,直到贴身后才挥动短斧,无坚不摧。偶尔有弓箭攻击闪过盾牌,近身他还有厚实的盔甲防御。

只有孟康率亲兵楔入乱军中,缺少盔甲的察哈尔骑兵在近战时被冲的措手不及,战阵中出现一条缝隙。

战场经验丰富的察哈尔人反应迅捷,阿穆尔指挥人马前来阻击。机会稍纵即逝,正当孟康感觉前方阻力重重,再难进一步,对面疾风骤雨般冲出来的车风让他松了口气。两队人马同被包围。

车风还在大声呼喊:“我们在这里!”他的声音被战马的嘶鸣和惨叫声掩盖。土默特马贼冲到孟康的侧翼,两军互为犄角,努力维持战线。

大队土默特骑兵终于跟了上来。

“射!”

黑暗的天空中长箭如同蝗虫般飞过,孟康身前人仰马翻,压力顿减。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身边的亲兵倒下一片,空中长箭雨点落下。孟康魂飞魄散,翻身下马将盾牌举在头顶,高喊:“箭!”这是察哈尔人的还击。

“原来是土默特人,杀死他们!”阿穆尔咬牙切齿,对于土默特人,他是不畏惧的。

精锐察哈尔骑兵的冲击下,翟哲身边的人马像飘荡在大海中的破船,随时会散架。

胜局已定,土默特人牧民怎么可能是精锐察哈尔骑兵的对手。

“杀光他们!”阿穆尔的嘴角露出残忍的微笑,这么多天来的压抑一扫而空。身边的卫士突然惊恐的呼喊:“看那边!”

君子津渡口的右侧出现熊熊火把,数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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