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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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3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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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国心中激荡,他刚才回想了柳随风那夜在阁楼上说的话,言真意切。

难道那个人是在欺骗自己?

“好”他突然点头同意,“就在昆明城中,请孙帅把柳侍郎请过来当面对质。”

孙可望摇头道:“此人狡诈,善于言辞,只怕问不出个什么究竟来。”

艾能奇插嘴道:“可诈他一诈,他知道孙帅已经抓捕了白文选吗?”

潘国凤回答:“不知”

“那便行了”艾能奇大喜,道:“等一会把柳随风招来,李将军可直面指责他,若他与白文选有勾结,见到白文选如此模样,必然心神不定露出破绽。”

这个主意不错,李定国点头道:“此法可行”

孙可望心中暗骂,你们这帮粗人以为人家跟你们一个脑子,他刚才与柳随风交过手,知道此人油滑无比,这种伎俩很难奏效。

他刚要出言反对,刘文秀也接话道:“此法甚好,若顺利很快便能见到结果。”

三比一。

孙可望才张开的嘴巴又合上,无奈的舔舔嘴唇,道:“好,但是要由我来问话。”他怕以李定国的说话能力,只怕还没开口就泄漏了目的。

李定国点头同意,他清楚自己的缺陷。

孙可望俯首看向白文选,道:“你都听见了,这是考验你清白的机会,等会你要是敢有什么出格的举动,那就是不打自招”

李定国也看白文选微微点头。

白文选跪伏在地,咬牙道:“末将知道。”他与柳随风并无旧情,也没有什么秘密协议,问心无愧。

潘国凤听命拱手告辞出门,往沐王府中而去。

府衙中四个人端坐,互不对视,互不说话。今日,大西军三府将军首次否决了孙可望的提议,柳随风在先前舌战中埋下的引子功不可没。

孙可望已经觉察到那个大明吏部侍郎带来的变化。

等待的时间很短暂,但对府中四人来说很漫长,一刻钟之后,府衙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白文选垂头趴在地面上。

从门口走进来两个人,潘国凤在前,柳随风在后。

柳随风一眼便看见了跪在地上的白文选。

“柳侍郎”没等他做出反应,孙可望尖锐的声音从老远的地方传过来,“这么快又见面了,你端是好手段,孤身一人来我大西军中呼风唤雨。”

这次没人再设立座椅,柳随风走到白文选身边站立,面现惊色,问:“孙帅何出此言?”他再转脸向李定国,见李定国正黑着一张脸,用好似要杀人的眼光在看着他。

哎连装愤怒也不会装,柳随风突然对李定国多了些好感。

名将如美人,是需要珍惜和爱护的,他要把李定国当做大礼送给晋王。而且,如果忠贞营和大西军都是通过他投入朝廷,他在军中的影响力甚至可能超过左若和逢勤。

他正在胡思乱想,台上的孙可望猛一拍桌子,怒喝道:“白文选已经招供,朝廷早就派锦衣卫季弘入云南,对我大西军图谋不轨。你还想欺骗谁?”

孙可望他这句话问的极有技巧,属于诱供。白文选与季弘接触是事实,柳随风一定知道实情。只要柳随风开口没有否认,那么白文选私自勾结季弘的罪名就坐实了。

他已经拿定主意,柳随风只要点头承认,他不听后续解释,立刻将柳随风驱走,敲定事实,以免得那张嘴再蛊惑府衙中静悄悄,李定国、刘文秀和艾能奇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柳随风。

柳随风半张开嘴巴,又慢慢合拢,但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四个人都在看他,渐渐有人觉得不妥,移开目光良久。

柳随风侧身,双手背在身后,手心握住,看着趴伏在地上的白文选,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还有这等事?”

“哈哈哈”孙可望突然放声大笑,“柳侍郎,不要再装傻了,季弘在云南边境活动了两个月,你会不知情?否则,你怎么能从安南卫走到罗雄州?”

“我是随贵州巡抚派出的商队到达罗雄州”柳随风依旧不解,低头喝叫:“真有此事,白文选,你真见过季弘被点到名字,白文选不得不抬起头来,他才抬头,柳随风已经回身朝孙可望,只留个他一个背影。

两只布满皱纹的手在他面前摇晃,手心张开,掌心有字。

“孙帅,我是大明的吏部尚书,听命于内阁和圣上,季弘是晋王的家臣,若不得晋王准许,不能接触。我确实不知道季弘来了云南。”柳随风声音洪亮,“你们谁见过季弘?”

“哎呀”白文选脑中亮光一闪,他被潘国凤欺骗了。大西军中谁也没有见过季弘,季弘断了右臂,但不是断右臂的人就是季弘。

虽然,他现在已经确信,那个人就是大明的锦衣卫统制季弘。

第631章无胜

柳随风进入昆明后,再没见过白文选。

这不正常

白文选奉命护送他来昆明,是李定国给他在昆明城内的身份保障。潘国凤对他敌意甚浓,他首次面见孙可望时,白文选也没有现身。

直到今日他会见大西军四府将军,李定国安然坐在府衙上,白文选仍然没有出现。

柳随风心中升起警兆。

白文选是李定国身边最亲信的人,今日李定国入城,他应该前来迎接,并陪在李定国身边。一个合格的使者护卫,当把他入昆明的所有经过告知李定国,并转告孙可望的态度,让李定国早早准备下一步决策。

但是,白文选像是凭空失踪了。

大西军还有比他来访还重要的事情吗?没有。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此行也许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凶险,孙可望是个下的了手,发的下狠的人。

所以,他在手心写了两个字。

墨迹未于时,潘国凤出现在沐王府大门前。

然后,他来到在府衙的当中承受孙可望的质问。

“我来云南,真心诚意。如果孙帅执意要与朝廷开战,在下就此告辞不再多言,在贵阳府等着大西军的兵马即可,无需玩鬼魅伎俩。”柳随风双手抱拳,放在胸前半尺之外。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他代表大明的朝廷,不可一味委曲求全。

“你以为郑芝龙会起兵吗?”他毫不留情的直面嘲笑孙可望,“郑森还扣在南京,郑氏还有一万水师坚守长江防线。大将军对郑氏举动了如指掌,朝廷已攻下扬州,随时可以抽调兵马南下。大西军将士勇猛,能同时承受四川和广西两路夹击吗?更何况,大明朝堂中,除了晋王,还有谁会无偏颇的看你们?”

他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向门外,声音渐行渐远。

“晋王怜汉人悲苦,想少犯杀孽,奈何有人不领情。”

听闻柳随风的话,李定国胸口起伏不定,但他没有动。大西军四位将军无人站出来挽留,孙可望甚至巴不得柳随风真的就此离去。

他向旁边使了个颜色,潘国凤紧跟柳随风而去。

柳随风没有证明白文选的清白。因为他不能说出任何关于季弘的消息。孙可望甚至没有问到他与白文选如何结识,他翻脸放了一顿嘴炮就此离去。

因为,多言必有失。

四人各怀心思,地面传来一个声音,“诸位将军,现在还不相信我吗?”白文选双手再次支撑自己爬起来,神色悲愤,看向李定国:“将军,你也不相信我吗?”

孙可望可不想放过白文选,这是他破解三府联合,再次打击李定国的打好机会。他骂道:“住口,你与季弘勾结证据确凿,柳随风心虚不敢对质,还敢狡辩?”

白文选对孙可望的骂声充耳不闻,只看着李定国,泣道:“将军真的怀疑我吗?”

“那我只有一种方法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他突然大吼一声,低头猛然向地面的青砖上撞去。

刚才,他看见柳随风的手掌上写了两个字:“求死”

他与季弘确实相识,又留下证据,不可能撇清关系。那么只能置于死地而后生,以情动人。只要李定国相信他,他就死不了。

在这四个人面前玩心眼是找死,所以他这一撞实有求死之势。

李定国一声惊呼,刘文秀和艾能奇各自从座位上站起来。

青石砖颤动,白文选额头下一滩血迹,趴在地上,再无声息。

李定国大叫:“来人,叫郎中”

他下台走过去弯腰翻过白文选,伸出右手食指放在他鼻息处,白文选已是气若游丝。他转首怒视孙可望,嘴角微微颤动。

这一下,当真是风云突变。

孙可望脸色大黑,现在他说任何话都不合适,唯有闭嘴。

刘文秀朝他拱拱手,叹口气,道:“孙帅,一直以来,大西军的事都是你一言而决。没想到与明廷议和引发了这么多风波,此事还请孙帅做主吧”

好个刘文秀,一直当你忠厚老实,没想到竟然会在关键时候捅一刀。

如果孙可望的眼神能杀人,刘文秀已经躺在白文选身边了。

此番诛心之论,标志孙可望一统大西军的愿望彻底破灭。

李定国神色冷漠,扶起白文选道∶“孙帅,烦劳在城内给我腾块地方,明日我便回罗雄州。”他手中的躯体如一滩烂泥,白文选额头一个血窟窿,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他心中后悔,白文选不该死在这里,也不该这样死。

大约一刻钟之后,家丁领着一个郎中慌慌张张一路小跑冲入府衙。李定国松开手臂站起来,把白文选平直放在地面。

郎中走近俯身扒开白文选的眼皮仔细观察,然后试试鼻息,最后有伸出两个指头拿住白文选的脉门闭目感受。片刻之后,他起身向四位将军作揖行礼,摇头道:“此人头部受了钝器重创,若能醒过来就捡回来一条命,醒不过来就大事不妙了。”

这不是废话吗。

李定国现厌烦之色,又要弯身细看。

郎中急忙伸手拦住他道:“此人正在昏迷当中,不可乱动,只需把他平稳抬到凉爽通风处,每日喂些流食,三五日若是能醒,再静养两个月也就痊愈了。五日之后若还是昏迷,那就已经去阎王那里了。”

李定国将信将疑,他到底不是郎中,不敢妄做决定。

他入昆明城带了几百兵丁,所以不求孙可望,大踏步走出府衙找来兵丁吩咐一番。不一会功夫,四个亲兵抬着一张床板走过来,小心翼翼把白文选放上去。

孙可望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吩咐管家给四位将军准备住处。

李定国抬着白文选离去,刘文秀和艾能奇各有住处。

这场戏真是演砸了孙可望回到府中,恨不得把眼前的一切全都砸个稀巴烂。

“柳随风啊柳随风,你果然好手段”

但,现在已不能杀他。

杀柳随风只会让大西军彻底分裂,等李定国冷静下来,他们还有坐在一起谈的机会,毕竟是十几年的交情。只是,在今日之前,他从未发现刘文秀也这么有心计。

这是一场没有胜者的角逐。

第632章归原

柳随风重新获得了自由。

昆明城内紧张的气息一夜消散。

听说了白文选撞地自杀的消息后,他前去看望,潘国凤陪同前往。逼的白文选自杀后,四府风向明显对孙可望不利,他不会再找柳随风麻烦,但也不会对他放之任之。

李定国见到柳随风后神情复杂。这个老人像团迷雾,让他看不清楚。

两人见礼。

柳随风安慰道:“李将军,白统制吉人天相,一定会醒过来的”

亲兵在前引路,一行人来到偏屋。白文选正直挺挺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身上和额头上的伤口都已被包扎好。

亲兵低声道:“白统制已经昏迷了八个时辰”

“白文选,你可真够狠的”柳随风缓步入门走到床头,喃喃自语,“你可千万不能死,大功告成,你死了也太可惜了。”

李定国和潘国凤站在门口观望,见柳随风口中嘀嘀咕咕,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你年纪轻轻,活下来应该能见到天下太平,投入朝廷后,战场上还有无数功劳功劳等着你去取”柳随风口中念念有词。

他伸手想摸摸白文选的额首那个受到重创的地方,右手放到离白文选脸上一尺远处,他的动作突然停下来,白文选眼皮颤动了一下。

似蝴蝶艰难爬出厚茧,白文选奋力睁开眼睛,他与柳随风对视,瞬间各自读懂了彼此的默契,然后,那双眼睛又重新合上。

原来他说的话,白文选全都听见了。

“白统制醒了”柳随风伸手向门口招动。

李定国和潘国凤几步走到床边,白文选重新开眼,对李定国艰难一笑,嘴唇蠕动发不出来声音。

柳随风道:“白统制重伤未愈,还需休养。”

李定国先是惊喜,随后板起脸来,语气生硬,道:“你好好休养,有些事等你伤好了再说”白文选活过来了,他也已摆脱了心魔。慈不掌兵,他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只是白文选要是就这么死了,他于心有愧。

三人怕打扰白文选歇息,看了一会后走出偏房,只留下一个细致的兵丁在内照顾。

潘国凤立刻遣人报告孙可望。

“柳侍郎,”走入厅堂后,李定国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没想到昆明一行发生了这么大变故,大西军暂时只怕无法接受朝廷的好意了。”

这句话隐隐有送客之意。

大西军四府急需解决内部矛盾,白文选没有死,李定国与孙可望的关系有了缓解的可能。否则,李定国有这个念也无法迈出那一步。他的心腹爱将被孙可望无理由殴打逼死,他若不做点什么无法给军中将士一个交代。

柳随风洒脱一笑,道:“我会在贵阳府等着大西军拿定主意”

李定国也笑了,“柳侍郎确实很有诚意。”

柳随风纠正道:“不是我有诚意,是晋王有诚意”

李定国皱眉沉思片刻,承诺道:“晋王大义,挽救汉人与危难之际,我不会主动与晋王为敌。”他本就不想攻明,白文选一事激发了三府与孙可望的矛盾,投明和攻明暂时都不可行。

有些人一诺千金,有些人许诺如放屁。要是孙可望说这句话,柳随风转头就忘了,但李定国的承诺值得相信。他不做久留,拱手告辞:“我明日会告辞离去,能结识李将军,不虚此行。”

所谓放长线钓大鱼,大西军即使接受了朝廷的招安,有孙可望掣肘,现在也不会接受朝廷调令北上,无所谓早一刻晚一刻。

大西军四府急需商讨角逐,达成新的平衡,他再呆在这里不受欢迎。孙可望野心毕露,刘文秀已经公然反抗,李定国只是不想让大西军分裂,才着急送走柳随风。

辞别李定国后,柳随风马不停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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