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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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3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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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义阳侧耳听了片刻,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隐约有大队士卒在奔跑。

他突然从衣袖中掏出一份黄色的绢布,道:“刘承胤接旨!”

刘承胤条件反射从座位上站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刘承胤不听大将军府调令,伪病托词,暗藏割据之心,现解除长沙总兵一职,押往南京候审!”

许义阳声音平稳,字字清晰。

刘承胤脸现狞笑,抽刀在手,骂道:“放屁,这一定是假的!”

堵胤锡看着许义阳,伸出手指,轻微颤动。

“请堵大人鉴别圣旨真假!”许义阳把圣旨交给一侧的督抚营亲兵,然后右手抚上刀柄。

“谁敢抓我!”刘承胤挥刀劈向许义阳。

许义阳侧身让开,刘承胤一个箭步窜出中军大帐,许义阳拔出腰上的手铳,紧跟着追了出去。

刘承胤出了大帐,目瞪口呆。

于正旺嘴角含血,领着数千步卒把中军大帐包围的水泄不通。督抚营几百人正在严阵以待。他带过来的那一百亲兵被隔离在一边许义阳在背后用手铳指着他,道:“刘大人,若束手就擒,到南京也许还有你一条生路!”

刘承胤朝前大吼:“于正旺,你疯了吗?”

于正旺伸手擦干净嘴边的鲜血,指着刘承胤下令:“此人违抗大将军命令,速速将其拿下!”

刘承胤突然回头,一刀砍向许义阳的面门。

许义阳扳动手铳,却没听到预料之中的声音,幸亏他早有准备,闪身避过。

于正旺担心许义阳被刘承胤所伤,下令:“杀了他,杀了他!”

一队步卒冲杀来,督抚营士兵不敢拦,刘承胤很快被淹没在一片人海中。

第563章了却君王天下事

于正旺提着刘承胤的首级,神情有些惘然,他仍然想不明白。

在今天上午之前,他手中提着的这颗首级是他追随多年的上官,为何突然变成你死我活的争斗。

四周的步卒向刘承胤带入东营的那一百个亲兵包围过去,森冷的枪头等着饱饮鲜血。

许义阳举起鸟铳对天扳动机簧,“砰”的一声巨响,吸引了四周的目光。终于响了,他心中暗骂,这手铳还是有缺陷,他事先仔细准备,在关键的时候还差点坑了他。

“刘承胤刺杀钦差,已将伏诛,其余人等,一律免罪!”

于正旺走到许义阳身边举起右臂,刘承胤的首级滴下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皮靴,喝叫:“首恶既除,余部免罪!”

事已至此,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他能依靠的只有这个才斩断他身上绳索,给他许下承诺的钦差。

众目睽睽之下,许义阳朝刘承胤的亲兵卫头领刘正使了个眼色。

刘正会意,下令身后的一百亲兵放下手中兵器,退到一侧。

中军大帐外的喧闹声渐渐平息,许义阳见局势已经平稳,扭头返回大帐。

于正旺提着刘承胤的首级等在门外。鲜血仍然在滴落,他神情麻木。

中军大帐中,空气似乎已经凝固。

从许义阳追击刘承胤出营帐,堵胤锡保持了一个姿势,纹丝不动。那份圣旨放在他身前,他不用看,知道这份圣旨不可能是假的。

许义阳走到他身前十步,恭敬行礼,道:“堵大人,刘承胤偷袭我,你可是亲眼见到的!”

堵胤锡似乎被突然惊醒,伸出右手指着他,喃喃道:“好,你很好!”

“堵大人,也许你不知道,大将军并非因为刘承胤不去南京才要撤掉他的总兵之职,刘承胤也不是因为这道圣旨才对朝廷起了反叛之心!”

堵胤锡两边的耳门处嗡嗡响,许义阳现在无论说什么,他也不想听。

但许义阳不知道,仍然在解释,因为他需要堵胤锡的配合才能安抚长沙兵马。

“刘承胤早就对朝廷有了不臣之心,年初在南京刺杀的大将军的那两个刺客是湖南人,想必堵大人是知道的,那两个人正是刘承胤的亲兵!”

堵胤锡恍然大悟。

“大将军宽厚,只想撤去刘承胤的总兵一职,并不想对他斩尽杀绝,但他是长沙总兵,一不甚便会引变故,所以我不得不冒险行事,请堵大人见谅!”

堵胤锡吞了一口吐沫稍稍润湿干燥的喉咙。

“他已经死了吗?”

“已将被于正旺斩杀在大营门外!”

堵胤锡回想起一刻钟之前大帐中发生的那一幕幕,苦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许使好手段!”他心中悲凉,想到刘承胤上任长沙总兵是因为他的举荐,不由得对南京的朝廷生出一丝畏惧之心。

顺晋王者猖,逆晋王者亡。

许义阳拱手不动,继续道:“首恶既除,朝廷不再追究其他人,堵大人在湖南德高望重,士卒见您归心,还需烦劳大人往长沙城外三营安抚军心!”

“许使!”堵胤锡靠在座椅上皱着眉头,称呼完后良久没有说话,终于站起来朝大门外走去。

从今日起,无论他配不配合,晋王都已经完全控制的湖广,他将做的事唯一的意义在于可让大明的百姓少流一点血。

现在,这个目标比入阁对他的诱惑更大、

中军大帐门外,于正旺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细听里面的动静,见到堵胤锡的官袍一角立刻垂下脑袋。

堵胤锡没有看他,也没有看他手中血淋淋的首级,径直向督抚营参将招手,道:“随我出营!”

他背影仍然挺直,但已步履阑珊。

许义阳紧随堵胤锡走出来,于正旺连忙凑上去,瞄着堵胤锡的背影,问:“堵大人走了?”他在担心在东营外候命的五千长沙镇兵。

许义阳胸有成竹,道:“堵大人自有分寸!”他指着刘承胤带入兵营那一百亲兵,下令:“把这些人放了!”

于正旺不敢违抗命令,招手命士卒让开道路。

刘正领一百亲兵紧随堵胤锡之后向东营大门退去。

中军大帐的喧闹只持续了片刻,但东营内兵马的调动让在大营门口观望的长沙诸将惊疑不定。京营的五百士卒没有动,刘承胤也没有命令传出来,那些人只能观望。

众人都看的清楚,湖广总督堵胤锡正缓慢走向门口,他身后没有刘承胤。

士卒自觉打开大门,堵胤锡一直走到长沙副将张宸正面前,厉声宣布:“朝廷宣旨,已经解除刘承胤长沙总兵一职,从现在起长沙四营兵马各不隶属,只听总督府命令行事!”

张宸正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惊呼道:“大人,刘总兵身犯何罪?刘总兵人在何处?”

堵胤锡板着脸,道:“我现在命你率兵退回南营!”

张宸正跪地不动,坚持道:“刘总兵入营,就算被钦差抓捕,也要让属下见一面,以安军心!”

堵胤锡冷冷的回:“你言下之意,如果见不到刘承胤,军心就不安了?”

他抬头突然见到南方旗帜飘扬,一队兵马正在往这边行军。

“陈友龙果然不甘寂寞!”堵胤锡生出一丝无力感。许义阳施展计策,环环相扣,刘承胤已经身死,再有陈友龙相助,长沙镇其他几位武将再折腾不出什么大事来。

“你率军回去吧!”堵胤锡长叹一口气。

张宸正瞬间明白了,颤声问:“刘总兵他,他已经……”他抬起头,看见对面刘正率一百亲兵从东营大门撤出。

堵胤锡终于说出实话,道:“刘承胤谋杀钦差监军使,已经被斩首,你回去安抚营中兵马!”

张宸正站起来,呆立半晌,拱手道:“遵命!”

他没有反抗的胆量,刘承胤死了,他还要活下去。大明已不是一年前的大明,朝廷的威望,或者说晋王大将军的威望日益隆重。

陈友龙率军在长沙东营五里外列阵,张三武站在他身边。

远见东营营帐如秋日橘子洲边的江水一样平静,长沙镇堵在东营大门外的兵马掉头离去。

陈友龙看见了堵胤锡的旗帜,不敢靠近。无论是他还是死去的刘承胤对堵胤锡都是既尊重又畏惧。

正踌躇间,一个京营士卒飞奔而来,到阵前高呼:“许大人有令,命陈总兵率军撤回兵营,听堵大人命令行事!”

陈友龙扭头看张三武,张三武轻微点头,他认识那个传令兵。

看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两路匆匆而来的兵马又匆匆离去。

堵胤锡目送旗帜远去,重新返回东营。

约半个时辰后,十几个士卒抬着一口樟木棺材走入大营,于正旺命人把刘承胤的尸体和首级放进去。

堵胤锡亲看看见棺材盖重重的扣上,道:“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许义阳道:“谨遵堵大人之命!”

“还请许使与我一起上书朝廷,给长沙派一个总兵过来!”堵胤锡不会再提名推荐,大将军既然下令诛杀刘承胤,应该早有想法。长沙才经过****,现有诸将与刘承胤关系密切,需要一名有经验的总兵来镇守。

夜幕时分,于正旺率东营四千兵马紧随堵胤锡和许义阳入长沙城,接管四门。

许义阳辞别堵胤锡后返回岳麓山下的公馆,一入府邸大门,他立刻像全身力气被抽空一般,仰卧在床上睡去。

亥时左右,一个独臂的布衣人领着两个侍卫出现在公馆门口。

许义阳接到张二武的禀告后,亲自出门迎接。

“季统领!”

“许使!”

季弘的手中提着一个油纸包,说:“我听说了许使的今日所为,特意买了一些卤味,想在许使这里借点酒!”

许义阳知道眼前这个独臂人在晋王府的地位,笑道:“季统领有心了!”

两人走入厅堂,张二武点燃烛火,提来两坛酒,悄然退出。

季弘把油纸包放在桌子上,伸手打开,里面是一包猪耳朵。

“我已经多年没有喝酒,今日听说许使壮举,心中佩服!”他心中有热血,在掌管暗营后仿佛变成暗夜中的蝙蝠,但听到这样的事情,心胸还是生出一种抑制不住的共鸣。

许义阳的今日的壮举,让他想起当年在归化土默特王府的那场宴会,他在那场厮杀中失去了右臂。

许义阳拍开酒坛泥封,笑道:“能从季统领口中听到这番话,我今夜就破例了!”从张名振突入南京那一夜喝酒误事后,他一直滴酒不沾。

清冽的酒花跳跃进两个白瓷碗。

“果然英雄出少年!”季弘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长沙事了后,他明日就要返回南京。统领暗营的日子,就像生活在永远见不到白天的夜晚。他知晓太多的秘密,担负着旁人无法想象的压力。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父亲的死,自己也逃不了干系。

许义阳笑的欢乐,口中吟诵:“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也一口饮尽碗中酒。今日事后,他如放下千斤重担一般洒脱。

季弘听清他说的两句诗,眼中发光。

千金易有,知己难求。

第564章筹粮

长沙的消息经长江沿岸的驿站四天传到南京。

一切尘埃落定,翟哲对许义阳刮目相看。许都做事莽撞且没有远见,他这个儿子的确是个人才。

张守禄奉命从安庆调往长沙,李来亨从随州前往安庆。大明六个将军,十八个总兵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九月底,南京城沿街树上的叶子落了一半。

秋收季。

玄武湖畔的玄武坊内欢声笑语,柳全一会出现在东院,一会往西院,无论见到何人总能一口叫出他们的名字。

这里是江南和湖广最富有的商人。

门外响起一身高呼“晋王到!”,呼喊着气息悠长,声音洪亮。

坐着品茶议事的诸人都站立起来,一个两腮红润的中年人正好在柳全身边,压低声音奉承道:“柳掌柜果然不吐虚言,能请动晋王大驾!”

柳全莞尔一笑。如果走一趟能借来几十万两银子,他相信晋王每天都愿意来玄武坊。

先是两队整齐的亲兵卫走入玄武坊大门,分列两边让开中间的道路,一个武将在前引路,一个身穿蟒袍的中年人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江南和湖广有人说晋王和善宽厚,有人说晋王残忍好杀。诸位东家见到翟哲,原本紧绷的心思都缓下来。

“拜见王爷!”

有人跪下,有人作揖,声音参差不起。这些东家不少有功名在身,按《大明律》见官可以不跪。他们中身家最少也有十几万两白银,在翟哲面前个个表现乖巧。

“免礼!”

翟哲走到柳全身边,五十多人目光随着他的脚步移动。他今日给这些商人面子,目的正是要从他们的囊包中掏银子。

“相信柳掌柜已经把具体事务给你们讲清楚了,日升昌号是我的产业,得柳掌柜为我经营。日升昌号向诸位借银子,会立下字据,期限一到,本息分毫不差。”

这番话一处,在诸位东家看来,翟哲哪里说得上残暴,简直与他们这种市侩的商人一路货色。以晋王权势,说出这样丢面子的话,谁要是不借银子出来,只怕难走出玄武坊吧!

对,听说玄武坊正是晋王的产业!

“各位不要有压力!”翟哲声音敦厚,道:“日升昌号借银子,不会强制,全凭自愿。诸位在大明各处经商,只要正常缴税,若遇到什么刁难之处,都可以通过柳掌柜向户部反馈!”

他这句话同时表达了两个意思,说者有心,听着也有意。

一切都在不言中。

晋王虽然加两税,其实一直注意保护商人的利益,天下的商人那么多,又有几个能和晋王套上关系。

诸位东家只是听,不敢接话。

在翟哲看来,这些人虽然贪婪,但比大明八成的官吏都要优秀。即使是专营的盐商,也需要组织家族中人把银子销出去。

日升昌号要借银子,因为户部马上要收购粮食。

这是个天大的秘密,一旦泄露出去,他肯定借不到预想中那么多。

一直以来,朝廷征收田赋,从百姓手里收银子,再用银子从富户和粮商那里买粮食。来回被扒走两层皮。江南各地望族几乎都与粮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一条鞭法实行已久,朝廷征收银子比收取各种产物要便利的多,又免除了劳役。如果把田赋改成实物,各地官府和百姓都无法适应。

粮商之利,不是经营得利,而是朝廷制度的漏洞。大明的朝廷从前在中原和陕西不设粮仓,在各地遇见天灾时无力救济,灾区粮价早已飞上天,发往各地的救灾银子只是杯水车薪。

户部已决定在秋收季直接收购粮食,在运河两侧的苏州和杭州、南京,湖广的襄阳、荆州和长沙,江西的九江和南昌分设粮仓,由户部直属派人看管。

范永斗忙着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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