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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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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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峰,你好大胆子!”卢福友的语气阴森。

卢福友现在名义上仍是张家口山西诸商号行会会长,葛峰不敢再放肆,收刀入鞘,行礼说:“东家!”

“我不是你的东家了,现在是你杀了我的人。”卢福友声音平淡的让人心惧。

“这是我的过错,但他也是骂了我一晚上,这酒馆中的人都可以作证。”

卢福友指着地面的伤者对身边的护卫说:“抬回去!”然后瞥了一眼葛峰,说:“若是他死了,我必要你以命相偿。”

葛峰着急上前一步拦住,说:“请这位郎中还有在场的诸位做个证人,他的伤不是致命伤。”他现在是真的急了,若是伤者被抬回卢家死了,以卢家能力足矣让他无法再在张家口立足,到时候除了出塞当马贼他也就没别的路可走了。

那郎中抬头看了一眼卢福友,在他的威逼之下,嗫嚅的说不出话来。

“抬走!”卢福友一言而决,没人再敢反对。

正在此时,街道上火把通明,酒肆门口又来了一群人,一个带着瓜皮帽黝黑脸的汉子走进门来,正好与准备出门的卢福友打了个照面,拱手道:“卢东家!”

“范东家,你来的正好!”卢福友指着葛峰,骂道:“你的新护卫干的好事!”

翟哲躲在人群后细细打量来人,大盛魁的东家范永斗在这个集子里一向很低调,翟哲在这里三年,也只是见过寥寥数面。这个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大商号的东家,整个人朴实无华,衣着也很简陋,和一个行农普通百姓也没什么区别。集子里传闻,范永斗的父亲经商失败留下了大笔债务,他年轻的时候确实也是干过农务。

范永斗在门外早已经听过别人的叙述,低头认错道:“卢东家教训的是,葛峰行事鲁莽,该罚!这件事我会还给您一个交代。”

卢福友咄咄逼人,说:“什么交代?这样的人就不能再留在这集子里!”站在一边的葛峰脸色大变。正如萧之言所说,张家口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不管是伙计还是护卫,有本事的人在这里总能找到出路,再不济也比回乡务农、上山当匪强上百倍,这里弱肉强食,但总算还能给人一份希望。

范永斗点头,道:“葛峰随是我大盛魁的人,若真是犯了杀人的过错,我第一个饶不了他。”他扭头对身后人下令:“来人,将葛峰给我绑起来!”

从他身后上前几个黑衣人,走到葛峰身边,葛峰偷看范永斗,黑暗中火把将范永斗黝黑的脸膛印的通红,看不出任何异常。

葛峰迟钝片刻,伸出双手任由范家的护卫将自己绑的结结实实。

翟哲一直在旁冷眼旁观,见到如此场景,连卢福友都暗自吃惊。这一绑就是完全将身家性命交到范永斗的手上,葛峰投靠到范家不过一个月,范永斗竟然能让此桀骜不驯的人俯首听命,当真是手段十足。

范永斗接着说:“这个人是我大盛魁的人伤的,我大盛魁负责医治!还请卢东家放心。”

卢福友断然不从,拒绝道:“我卢家的人岂能交到你手上。”

范永斗并不气恼,说:“那还请您稍留片刻,来的时候,我已经请了集中各位东家来此地共商秉公处理此事,稍后便到。”这么一说卢福友还真不好独自离开。

范永斗拱手一圈,说:“还请在场的各位都做个证人!”

葛峰转身的时候看见站在角落的翟哲,大声说:“翟家的二爷也在此地,他最熟悉此事。”翟哲刚刚说的话他记得清楚,翟家的旺顺阁也算是集子里有名号的商号之一,翟家的二爷能作证当然是最好不过。

第5章暗斗

翟哲从角落里走出来,分别行礼说:“卢东家、范东家!”

“翟二爷,今晚的情形你都见到了?”范永斗拱手相问。以他的身份叫翟哲一声二爷,当真是给足了面子。

翟哲苦笑一声,说:“我今天刚刚从关内过来,晚上与萧兄在此小酌,恰巧碰见此事。”

他在楼上没有见到事发当景,但通过旁人叙述也猜了个七八分。无非是最近卢家生意不好,护卫也没什么油水,见到葛峰,心情烦闷之下酒醉闹事而起,现在却直接关系到张家口两大商号的对决。

翟家与卢家生意往来不少,卢福友是认得翟哲的,朝他微微额首示意,口中并不言语。

这里吵吵闹闹一个多时辰,已经接近子时,集子里大多数人都已安歇。各商号东家都在睡梦中被叫醒,披上裘衣抵挡晚秋的寒意前往事发地点,范家与卢家起冲突在集子掀起了轩然大波。

生意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赚钱,这一年多的冷清已经让众商号都寝食难安。如果商队不能踏入草原,张家口的存在毫无意义。如今土默特人的战乱未止,范家靠上了东虏,一切形势都还不明朗,卢范两家正面对决,着实让众人难以抉择。

翟哲坐在卢福友与范永斗的身边,看着诸位东家步入昏暗的酒馆。

狼藉的场面与酸臭的酒味让有些人捂住了鼻子。翟哲在人群中看见了自己大哥翟堂的身影,却假装看不见。如果一直缩在家族的背后,以兄长对自己的态度,终其一生翟哲恐怕也只能当一个富家翁,他必须要寻找机会走到前台。

地面的伤者仍然在发出低微的呻吟,在郎中的帮助下他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但从郎中凝重的表情来看,并没有完全脱离危险。他的生死已成了两家对决最有力的武器,如果他死了,卢家可以名正言顺的处死被束缚的葛峰,给背叛者以致命的回击。

范永斗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局面的出现,范家是挑战者,葛峰的生死并不挂着他的心上,但如果他连投奔者的性命都不能保全,又怎能让观望中那些商号投进他的怀抱。大盛魁是张家口第一个与东虏建立联系的商号,这条道路已经被开辟,他需要尽快稳固自己的位置,而不是为后来者做嫁衣。

翟哲的余光扫过脚下的伤者,此时自家人成了希望他死的人一方,仇敌倒是希望为他保全性命,命运角色转换让翟哲心中唏嘘。

眼见诸东家都已到的差不多了,范永斗起身说:“此地简陋,还请大家海涵,深更半夜把大家请出来实在是有大事难决。”

他踌躇片刻,又转首对卢福友说:“此事由我来说实在不合适,正好此地有个证人,还请旺顺阁的翟二爷给大家讲清楚,卢东家您看可以吗?”

卢福友微微额首。

范永斗一副歉意的表情朝向翟哲,说:“有劳翟二爷了!”

翟哲暗自佩服,范永斗为人处世,待人举止实在是无可挑剔,卢福友远非其对手,难怪葛峰在卢家当了五六年的护卫还比不上在范家一个月归心。他起身来,先轻咳两声清清嗓子,然后将晚上的经过一五一十讲的清楚的讲述了一遍,有些事情非他亲眼所见,就一言带过,把事情的经历说个八九不离十。

翟哲语气不偏不倚,卢福友和范永斗都没有提出异议。他讲完后刚想坐下,范永斗突然插言说:“新亏翟二爷在此才没有酿成大祸,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翟哲楞了一会神,忙摇双手道:“诸位东家都在,哪有我说话的份子。”

范永斗摇头道:“非也,你既不是范家人也不是卢家人,又亲历这件事的人,可以说说看法。”事发现场当然还有其他人,但冲突发生后,这些人怕惹祸上身都逃的一干二净。

卢福友欲言又止,自范永斗出面以来,他处处被动,如果这个时候如果表示反对,那就是表现的对翟家人的不信任,平白无故得罪人。

翟哲沉吟片刻,说:“此事葛峰有过错!”被捆绑的葛峰脸色大变,就怕翟哲说出要将他逐出张家口。

但翟哲却没有再多言。

范永斗还要再说,翟堂从人群中挤出来,瞪了一眼翟哲,说:“范东家还是别为难舍弟了,此事关系重大,由不得他胡言乱语。”

翟哲低头垂目,说:“依我说还是先救人要紧。“这句话理所当然,但才是关键的一句话。

范永斗的脸上浮出笑意,说:“正是如此,葛峰伤了卢家的人,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现在还是先救人要紧!”

卢福友起身冷笑一声,说:“卢家的人在这个集子里怎能让人任意践踏,今天的事诸位东家都看着眼里,我提议明天开商号行会议决此事。走!”身边的几个护卫上前准备扶起伤者。

范永斗大声说:“刚刚郎中查看过,此人伤口虽深,却所幸不致命,若是离开此地再发生了什么事可怨不到我范家的头上。”

这句话说的十分直白,也是非常不客气,算是已经与卢家正式撕破脸皮。一山不容二虎,都斗到这份上了,也再难缓和。

卢福友大怒,指着范永斗的鼻子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如果卢东家相信我,我能确保这个伤者并无大碍,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范家愿从此撤出张家口!但卢东家将人带走了,再出了事可不能全赖到葛峰头上。”

双方针锋相对,让少数还有些没睡醒的东家目瞪口呆。

卢福友脸色通红,拱手道:“各位都看见了,承蒙各位抬爱,我卢家在这个集子里还有些地位,没想到被人欺负到此等程度,明日还是请各位东家给鄙号做主吧。”

他不愿意再和范永斗啰嗦,明日张家口商号行会一开,各东家共同议决,到时候无论是让葛峰死还是将他逐出张家口都可以,他相信以卢家的影响力还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正好翟二爷是个证人,葛峰犯错,我愿意将葛峰交给翟家看管!卢东家要是信不过我,不如将伤者也交给翟家医治,出了差错我全认了。”范永斗步步紧逼。

这场与卢家的对决比他想象的要早了一点,但也是他迫切需要的,范家需要集中更多的商号才能经营前往辽东的商道,但卢家的存在让他如鲠在喉,他要拉拢更多的朋友。不管是不是翟堂的授意,翟哲今天晚上的表现是站在他这一边。从葛峰给他暗示开始,范永斗就一直在观察翟哲,这个年轻人表现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洞察力与老练。

翟哲一脸苦笑看向自己的兄长,他确实借此机会在诸位东家面前露了脸,但也把翟家放在了火架子上。

范永斗左一个翟家,右一个翟家,让卢福友心生疑虑。

“我卢家的事不用麻烦别人!”

卢福友语气坚定,范永斗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他确实不好再对自家人下手。如果受伤的护卫不死,他又有什么理由将葛峰逐出张家口呢?

护卫找了一块简单门板把伤者抬上去先行出门,卢福友对在场的二十多个商号东家拱手道:“明天就拜托各位了!”转身跟在他们身后离去。

在场东家都是范永斗请过来,他只能苦笑解释:“半夜烦劳各位,实在是事关重大,竟然卢东家发话了,只能明日再议了。”

子时已快过去,商号东家各自离开,众人睡意全无,此夜集镇里注定无眠。

范家还是卢家,大家都需要做出一个选择。

第6章余波

翟哲和萧之言跟在翟堂身后一起归去。

一路上翟堂也没有多说,独自沉默前行,等进了别院,他伸手招呼翟哲说:“随我来书房!”

翟哲跟在兄长的身后进了别院的书房,仆从点燃油灯,告退出门。翟堂靠在一张太师椅上示意翟哲在自己对面坐下,问:“今晚的事情你怎么看?”翟堂一向独断专行,这还是他首次与翟哲谈论事务。

“我只是恰逢其会而已。”翟哲坐下后随意笑笑。他知道兄长一向不喜欢自己,兄长为人拘谨古板,不苟言笑,而自己行事不羁,受后世的影响后不重礼教,不拘小节,两人脾性迥异。

翟堂靠在椅柄上垂目片刻,范永斗刚刚对翟哲的态度以及翟哲的表现都让他感觉其中必有隐情,范家没有理由表现的对翟家如此信任。

翟堂睁目看向翟哲,见他仍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训斥道:“你不要忘了你是翟家人,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翟家的态度。”

“小弟知道!”

翟堂食指轻轻敲打桌面半晌,说:“冬天的时候我准备出一支商队。”

翟哲并不奇怪,商号早已经在做准备,但他不知道兄长为什么对自己说这些。

“去哪儿?”他随口问。

“去辽东!”翟堂轻拍桌子,说:“范永斗做得,我也做得。张家口未来的希望全在辽东,我只是没想到范永斗的速度如此之快。”

翟哲提醒:“那条路并不安全!”从张家口走商队至辽东盛京,必须要经过朵颜草原,察哈尔部落在那里游牧时,完全隔绝了张家口与辽东的道路。现在虽然绝大多数的察哈尔人西迁征伐,但那里仍然有留守的察哈尔部落。更关键的是,战争让原本在宣府大同外活动的马贼也逃到了朵颜草原与大明边境的山中。

“当然,出塞行商怎么可能没有风险。”翟堂很坦然,雄踞东口的机会就在眼前,这集子里有野心的东家有谁会不动心。

“你招入翟家的那个萧之言,曾经是草原上的马贼,我知道你也有熟识的人在在外面当盗匪,翟家人都要出一份力。”

翟哲苦笑,兄长的人脉不是他能比拟的,他在兄长面前没有秘密,连萧之言的底细都被打探的清楚。

“有范家在先,这件事您和范东家协商过吗?”

“明天就都揭晓了,但我们翟家不能完全靠范家。”

张家口的未来在辽东,范永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打开了一扇窗户。土默特人**连败颓势明显,察哈尔人野蛮穷困、不懂商贸,女真人在辽东越来越强盛,也需要从大明获取物资,商路打通之后双方简直是一拍即合。翟哲知道自己阻止不了这样的大势,但他要从其中摆脱目前困境。

“我可以去试试,但盗匪们都很贪婪。”翟哲几乎心中狂喜,但态度却很拘谨。一家人面前,也需要挂上面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他来说,马贼比护卫要可靠的多,马贼都是亡命之徒,无所失去,护卫都有家小,真到了有一天不会有人真的追随他。

“商号会支持你!”

两人正在说话间,外面响起郝阳友雄壮的声音:“东家,范东家命人把葛峰交过来了。”

翟堂起身说:“你今天卖了一个很大的人情给范家,葛峰这个人背景复杂,你去接待吧!”

翟哲不知道这些是兄长原本的计划,还是今晚的事情让他改变了主意,但至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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