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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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2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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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卒士气低落,城头守军几天前还是携手共行的同伴,现在怎么也拼命不起来,完全是被身后的恐惧所迫,不得不前行。每当城头铳声响起时,这些人立刻掉头逃窜。

翟哲也没真想要利用这些人攻城,只是让杨守壮献上一份投名状。

半个时辰后,他命把三千降卒打乱,混杂在八千新兵,四千中军中,共一万五千兵马同时上阵,从四门攻城。

城外铳炮齐放,旌德城内百姓各自躲在家中不敢落面,守军甚至不敢找壮丁搬运火器和羽箭。每看见街道有青壮聚集,他们心生恐惧,立刻拔刀驱散。

又要看内,又要守外,三千人哪里忙得过来。

从清晨攻打到午后,鲍广率亲兵卫发力,从东门攻上墙头,城内守军看大势已去,见杨守壮等人早已归降,又知道张天禄大军被围困在绩溪城中突围无望,各自放下兵器求降。

翟哲命把先前拒绝投降的守将抽打了三十皮鞭,其余人等既往不咎,剪去辫子后押送往绩溪外的大营。

至此,短短两天,浙东大军快刀斩乱麻,把张天禄的一万五千人困在绩溪城后,分别取下徽州城和旌德城。

郑遵谦率军安顿城内秩序。

翟哲正在召见旌德城内义军首领,方进快步走进县衙,在他耳边小声支吾几声。

翟哲立刻命孙全敬接替自己招待诸人,自己大步流星直奔北城。

街道上行人稀少,无论占据旌德城的是清虏还是的明军,多数百姓都只存着安安稳稳在家过日子的念头。北城有一片矮小的民房,郑遵谦率军把那里团团围住,里面正在吵闹。

士卒们见到翟哲过来,让开一条道路,翟哲走进去,见一个披着一头白发的老人正指着郑遵谦斥责。

“你拦住我干什么?就是翟哲在这里,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郑遵谦脸涨的通红,气的胸口直喘,要不时黄道周的身份,他恨不得让兵士找块破布把他的嘴堵上。

翟哲快步走过去,拱手行礼道:“黄阁老,末将不知你在这里,救援来迟。”

黄道周脸色铁青,冷哼一声,一句话也不说,又准备往外走。

翟哲拦住路,问:“黄阁老要去哪里?”

黄道周两眼看天,说:“我自有我的去处,难道你还想软禁我不成?”他是没脸在这呆了,被翟哲从清虏手里救出来,比让他死还难受。被押送南京斩首还能成就他的名声,兵败丢了徽州府,十万大军三天崩溃,他实在无颜回福州见唐王,翟哲一副好脾气,任黄道周怎么说,就是不生气,拱手邀请:“如今外面还不太平,清虏兵马被围困在绩溪,阁老单独行走,只怕路上不安全,我已从清虏手中夺回徽州,请阁老前去主持大局!”

黄道周犹豫了一会,问:“你奉唐王,还是奉鲁王?”

“在下奉鲁王命救援徽州,无论唐王,还是鲁王,都是太祖的子孙!”

黄道周脸色一变,骂道:“叛逆!”随后大踏步离开,他身后有两百多同被清虏俘虏的文臣武将尴尬的看看翟哲,紧跟他的脚步。

翟哲不敢与他相撞,忙不迭让开道路,再伸手挽留,道:“阁老,请三思。”

黄道周像没听见,逃一般离去。

第417章消失

翟哲在旌德县城睡了一夜。

他睡的很安稳,这半年来难得的安稳。他没有因绩溪的张天禄和正在往徽州进军的清虏大军表现出不安。

黄道周走了,无论他留下还离开,这个人对他都没有威胁,甚至某种意义上说,黄阁老也是他的助力。若不是黄道周在徽州兵败,这里不会落在他手里。

对黄道周,翟哲谈不上讨厌,当然更谈不上崇敬。他的眼里是大片疆土,还真没空地方放下这个阁老。其实翟哲一直以为,像黄道周这样的人应该躲在家中的草庐里做学问,而不是出来为官。

次日清晨,斥候来报,黄道周在绩溪城南召集了三五百义士往江西方向去了。

翟哲一边吃早饭,一边听斥候报告,没有做任何特殊安排。

自三月起,清廷江西提督金声桓领军南下,攻下江西的府城南昌,正在与大明江西总督万元吉争夺吉安等地。黄道周有胆量闯龙潭虎穴,却没有脸面回福州。

如今大明与清虏的战局像一条蜿蜒的长蛇,横贯大明南北。明以浙东为头,皖南、江西和湖广为腰,两广和云贵为尾,唐王所在的福建为腹地。

江南的僵局牵制了清虏布置在南方的七成兵马。江北三镇降军都在江南,可见清廷对这片土地的重视。刘泽清被多铎找个借口杀了,兵马在杭州城下,刘良佐在围攻江阴,李成栋继承了高杰的兵马驻守松江。

其实除江南以外,清虏在南方几乎全是原大明的降军。

清虏江西提督金声桓原为左良玉部下。今年年初,左良玉被黄得功击败后,气的一命呜呼,他儿子左梦庚率大军投降阿济格。一部兵马被阿济格携左梦庚带回京师,金声桓领三万人留在九江,被任命为江西提督。对清廷来说,江西是最可能的突破口,只要攻下赣南,可切段福建浙江与湖广、云贵等地的联系。

对大明来说,湖广局势最好。李自成死后,三十多万残兵败将投靠湖广总督何腾蛟和湖广巡抚堵胤锡,清廷在湖广腹地也只是明军和顺兵的降卒。大明占据了湖南,清廷统治了湖北,但剃发令下,民心所向,明军的优势更大。

翟哲慢条斯理的吃完早饭,听方进说各地的军报。

早饭之后,他下令留郑遵谦和孙全敬率本部兵马留守旌德县城,自己率中军督杨守壮的降卒返回绩溪。

柳随风在福州消息灵通,翟哲无需再自己费工夫一点点打听各地的局势,整个战局在他脑子里就像棋盘上的黑白子。唯一不确定的是,不知他的对手的实力像柳随风还是如陈子龙,是前者他还有翻盘的希望,若是后者,再怎么折腾也难逃一败。

兵马行走缓慢,走在中间的杨守壮垂着脑袋,不知自己的命运将滑向何处。

翟哲也耷拉着脑袋,他想起黄道周,马上想到唐王。

替代黄道周收取徽州后,该是向唐王摊牌的时候了。鲁王待他不薄,但奉唐王为君已是必然之选,这对浙东甚至对他自己,都是个潜在的危机。

“我只能选择一个敌人,不可能同时与所有人为敌!”翟哲的目光拂过路边稻田中翠绿色的晚稻,再过一个月晚稻该熟了。

在草原,皇太极和林丹汗联手给他上了一堂课,如果能逆转这个时代,他该感谢这两个人,也会自豪自己曾经的年少豪情。

人生的每一段经历都是财富,无论苦甜。

午时,大军到达绩溪城外,左若和方国安前来复命,张天禄今日又出城突击了一次,毫无疑问被迎头痛击回去。

清虏大军已到了昌化,明后日可能会到昱岭关前,左若和方国安都在等翟哲定夺。绩溪城内全是张天禄的家丁亲信,战力最强,以城下这些兵马可以困住他,但想两日攻破绩溪城,只怕很难。

翟哲一直没有下令攻城,因为他本就没想过攻城。诸将退去后,他命方进请来杨守壮。

不一会功夫,杨守壮弓腰走进中军大帐,里面只有翟哲一人,正坐在案桌前喝茶。

杨守壮的膝盖自然弯了下去,“拜见大将军!”

“起来说话!”翟哲把茶杯放下,抬头仔细打量杨守壮,问:“听你口音像是陕西人!”

“是!”杨守壮不敢抬头看翟哲。

“我军中也有几个陕西的总兵,张天禄也是陕西人?”

杨守壮点头,“张总督原在大明曹文昭麾下从军。”他下意识还是称呼张天禄为总督。

翟哲不介意这等小事,继续问:“张天禄让你当先锋,必然是很信任你了!”

杨守壮低头不敢说话。

“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办!”翟哲两个胳膊肘撑在案桌上,像是朋友间商量一件事情,“你既然投入大明剪去辫子,当知道自己曾经错了,但张天禄还不知道。所以,我明日想请你入城劝张天禄归降,你看如何?”

杨守壮张大嘴巴,他哪有这个本事,扭捏了半天,说:“只怕张天禄不听我的话。”

“无妨,大家都是汉人,何必要为清虏战个你死我活。你把话带到,张天禄要是冥顽不化,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杨守壮心里叫苦,这那是张天禄自寻死路,这是把他往死里送啊。

“你看如何!”翟哲加重声语气,这没有商量的余地。

杨守壮单膝跪地,“末将遵命!”

亥时左右,张煌言命人前来禀告,徽州府城外已经聚集了三万义军,还陆陆续续有失散的义军赶来。翟哲命他在附近县镇收集粮草火药,做好被围困的准备。

次日辰时刚过,绩溪县城外鼓声震天,明军在四门外列阵。

近五千降卒集中在北门,夹在明军当中,翟哲树平虏将军大旗,命杨守壮领麾下八名千总往绩溪城下说话。

大军立阵离城门五里之外,杨守壮等九人,只有他一人有马,往绩溪城门而去。

老远的地方,杨守壮就张开嗓子喊:“平虏将军让我带话给总督大人!”他现在是一个也不敢得罪,生怕城头一阵铳炮把他给灭了。

张天禄一大早就听见城外的动静,担心明军攻城,早站在城头看。等来人走近,他看清楚是杨守壮,心里估计是降了。

杨守壮一直催马到城门下,拱手乞求道:“请大人让我上城,我有话要说!”

张天禄僵着脸,回应:“你竟然已降明,还有什么话说。”是他先放弃了徽州城,所以怨不得杨守壮。

杨守壮按照翟哲的吩咐,扯着嗓子喊:“请大人让我入城说话。”

张天禄摆手,说:“你既已降,你我便是对手,再没有什么话说了,战场上见吧!”

杨守壮等九人在城下苦苦哀求,偷眼看翟哲在大旗上没有反应,不敢回阵。

城上城下五六万人看着这九人的表演,张天禄渐渐感觉有些不对劲,骂道:“尔等再不回去,不要怪我手下无情了。”

翟哲偷现一丝诡异的笑容。

张天禄在城头举手,一阵清脆的声响,城头放了一排铳。

杨守壮等人吓了一跳,掉头往回跑几步,想起翟哲昨夜的话,又转身返回来,求道:“大人,我追随你十几年,只有几句贴心窝子的话想对你说。”

张天禄脸色气的铁青,刚才那一阵铳只是警告,现在他已经动了杀心。但当他扫过城外那几排整齐的降军队列时,心中猛然惊醒,这不是翟哲借刀杀人,乱他军心吗?

他若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杨守壮等人杀了,那五千降卒必然会死心塌地为翟哲卖命,日后再有人降了也不敢再回来。

杨守壮等人见城头半天没反应,预计张天禄是不会把他吊入城,又换了一套说法。

“大人,你我都曾是大明的官兵。当初脑子一糊涂投靠了清虏,竟然剃了头发,礼义廉耻都不要了,心甘情愿给鞑子当了奴才。到前日我遇见大将军才被点醒,命可以不要,但是这祖宗不能丢。如今鲁王和唐王起兵,大将军顺应民心抗剃发令,大人你若还是条汉子,就领兄弟们把辫子剪了,投入大明。”

张天禄气的鼻孔冒烟,没想到杨守壮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教训他,还教训的如此理所当然。

“放铳!”

城头又是一阵铳响,有一个千总被射中大腿,倒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杨守壮扭头看看后面,见翟哲还没有反应,继续苦口婆心的唠叨。

张天禄怒气冲天,心中确定翟哲在借刀杀人。他若击杀杨守壮,那些降卒知道毫无退路,平白无故给浙东增添了五千兵力。

杭州城的大军就快到了,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耳不听心不烦,张天禄索性命亲兵守好城头,自己转身下城躲入县衙去了。

杨守壮喊了近一个时辰,到后来嗓子都哑了,终于听见身后传来的号角声,他像捡回一条命,几个千总抬着那个被射伤的同伴仓皇退入队列中。

城外大军各回营寨。

午后,城头的了望兵禀告张天禄,说城外的包围的兵马正在分批撤走。

张天禄不信,等他自己来看时,见守住西门道路的兵马正在往北门去,北门的兵马正在朝昱岭关方向去。等到天黑时,绩溪城外的大军竟然撤得干干净净。

张天禄不敢擅动,连夜命斥候往外查探,确认往西的道路没有兵马驻守,北方的旌德城已经被明军攻下了。

“多铎的大军攻来了?”张天禄心中一动。

但他处于明军三面包围中,又是新败之兵,不敢轻举妄动。

第418章有钱人

这一仗,打到现在充满着诡异,张天禄不知道翟哲的目的是什么。

浙东兵马在江南的战绩声名远扬,但不在战场碰一次,不能亲身体会他们的厉害。

张天禄有些怕,也有些后悔。他知道浙东的兵马可能北上,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早知如此,攻下宁国府后,缓缓图之,也不至于陷入现在这种尴尬的境地。

都怪黄道周,兵败太快,快到让所以有人都没想到。徽州府的仗打到现在,对张天禄来说,已属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他想退回宁国府,但是现在他做不了这个主了。多铎已派偏师驰援,他这边退兵,对谁也无法交代。

张存仁率三万兵马轻而易举攻下富阳,立刻派人请示多铎。浙东大军完全放弃沿途的防御,摆在他面前有两条路,一条经昱岭关往徽州,另一条穿过钱塘江上游的山区进入浙东。

信使快马加鞭。

多铎权衡之下,还是决定以稳为主,命他先与张天禄配合攻下徽州府。江南的仗从闰六月中旬打到八月底,他的信心越来越不足,对翟哲生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这一来一往又耽误一天。

杭州城距离徽州府四百多里路,过了富阳后沿途都是山区。听说清虏大军北上了,多数百姓要么躲入深山,要么举家迁徙往浙东。从富阳起,沿途的新城、于潜和昌化都没有浙东兵马驻守,但张存仁每攻一处都要派兵驻守,因为这关系到他的粮道。

清虏大军初始没有带多少粮草,张存仁计划与张天禄合兵一处后,再图谋大局。

翟哲从绩溪城下撤兵时,张存仁正在昌化城下,近几天没有收到张天禄的消息。他抓了些山民拷问,有人说张天禄攻下了徽州府,黄道周已经兵败了,也有人说徽州府被浙东平虏将军又夺回去了,让他摸不清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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