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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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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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挹斋君若坐上首辅,当以东林子弟为重,革除积弊,让大明天下重归太平!”张溥的语气让一旁的翟哲听起来都觉得不舒服。

听说张溥还是周延儒门生。但自从崇祯二年,周延儒联手温体仁与东林党反目后,他回到江南只能仰曾经的弟子鼻息度日。

大明朝廷的党争,柳随风曾经给翟哲详细讲述过。崇祯皇帝先利用东林党斗败阉党,再在崇祯二年己巳之变后把东林党人贬回老家。周延儒是江南人,但察言观色的快,不但不与东林为伍,反而与温体仁联手斗倒了东林魁首钱谦益。自此大明的首辅的位置几乎就在温体仁和周延儒手中交替。

崇祯不喜朋党,东林党人再想入阁难比登天,因此才有复社和周延儒的联手。

“挹斋君坐上首辅,我只要个吏部给事中的位置!”吴昌时干笑,他突然饶有兴趣的看向翟哲,问:“彦直君想要什么位置?”

张溥和周延儒的目光扫向翟哲。

朝堂大事与菜市场的讨价还价没什么区别,翟哲心里嘀咕了一阵,略作沉吟,张嘴说出了自己思虑已久的位置。

第337章许都

这是个翟哲无法拒绝的****。

卢象升是翟哲的恩主,他又在卢公灵前自认做学生,毫无疑问被打上了东林门生的标签,这是他能参与这场密会的基础。对江南几位元老来说,他是个外人,没有牵扯进入那些家族恩仇的纠葛,一个富有的副将,在朝中没有根基,在周延儒眼里就是待宰的肥猪。

有时候不要怕被人利用,那说明你至少有被利用的价值。朝廷之争,就是相互利用,卢象升死后,翟哲心中再没有约束。

黑色的马车哒哒走在来时的道路,方进小心驾车,以免触碰到官道中渐多的行人。

车内翟哲静心看两边的风光,柳全果然没对自己夸张江南的富庶,太湖两侧的良田若都种上水稻,养十万兵也够了。但这些财富不归他所有,他现在缺钱,很缺钱。

柳全已经让柳锐回右玉,把藏在地窖中藏了多年的银子都取出来,换成北境的货物,在冬天到来之前运来江南。

冬天就快到了,皮毛的出货的旺季就在眼前,只有最精致的货物才能赚取最大的利润。尤其是完整的白狐皮裘衣,在草原用几块砖茶就能换到手,在扬州、南京等地能卖上近千两银子。

但如果要养四千骑兵,这些远远不够,翟哲还想在大明谋一个位置,留在太行山的骑兵就不能太过放肆。四千骑兵不是一两百人,只要被哪镇知府往朝廷上奏一本,说他麾下骑兵变成流贼,或者不小心和剿贼的官兵交上了手,被兵部确定为流寇,到时候周延儒即使上任首辅也没办法帮他。大明的言官有时候连皇帝也束手无策。

四万两银子,翟哲现在也拿不出来,去年攒了些积蓄都留在宣大了。每天银子像流水般花出去,若这次张溥和周延儒的策划失败,他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沿着太湖岸边回到杭州,翟哲没有立刻往杭州郊区,命方进驾车从东门进城,直奔商盟在江南的总号。街道上小商贩的呼叫声此起彼伏,马车进了城,还赶不上步行的速度。翟哲把车窗门关闭的死,不让外面人看见自己的摸样。该高调的时候高调,该低调的时候低调。

马车径直驶入商盟的后院,有亲兵卸下马匹。翟哲下车立刻走进书房,取文房四宝,略一沉吟,笔下龙飞凤舞手书一封书信,招呼道:“方进,你进来!”

守在门外的亲兵推门走进来,“东家有何吩咐?”

“你带上两个兄弟,快马加鞭,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把这封信送往太行山,找打大名府外李家庄的李志安,把这封信转交给左若和逢勤。”

“遵命!”方进接过书信。

“你马上出发,去找王义领五十两银子当盘缠。”

方进前脚刚走,门外响起柳全的声音,“东家在吗?”

“柳掌柜,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要找你。”翟哲叫他进来正准备说起密会中需要银两之事。

柳全迈过门槛,走到书房门外,说:“昨日有客人来找你,就住在商号外的悦月客栈,说东家您回来后立刻告知他。”

翟哲惊诧,问:“何人?”他在江南可没有朋友。

“他自称东阳人,姓许,穿了文士服,腰上又配了一柄刀。”

“东阳人?”

“浙东东阳,在金华府,我收购茶叶时候曾经到过那里,那里民风剽悍。”柳全对东阳的印象显然不怎么好。

翟哲想了想,说:“你找个小厮带路,我去看看。”这些天想见他的人不少,但若不是有些名望的读书人,他多数推给柳全,生意上的事,他轻易不插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擅长,柳全经营商号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

一盏茶功夫,翟哲换了一身旧袍子,叫上两个亲兵,摇摇晃晃出了商盟大门。任谁也认不出来,这个人就是近日来在商盟名声大噪的神秘的东家。商盟总号由十几家连在一起的铺子构成,所在的清河坊是杭州最繁华的街道之一,柳全去年买下这些旺铺花了三万多两银子。

翟哲很少在商号中露脸,柳全雇佣的又多是本地的伙计,每天到后院与掌柜谈生意的人天南地北都有,没人在意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三人跟着小厮,拐过两条街道,到了悦月客栈门口。悦月客栈在杭州城内名气不小,旁边有悦月酒楼经营杭州各式有名的菜肴小吃,外地来的客商常会专门来这里大快朵颐一次。

那小厮先找到客栈的掌柜,问有没有个姓许的客人。

“许公子,有的!”掌柜忙不迭的点头。

翟哲往前走了一步,说:“就说一个姓翟的人在来找他。”

“好的!”掌柜匆忙招呼伙计去客房找人。

一会功夫,翟哲见跑堂的伙计从后院一溜小跑回来,后面跟着一个圆脸的年轻人,鼻子很大,像是在脸上突起的山峰,让整个人多了一份英武之气,虽然穿了一身文士服装,但坦露的小臂粗壮结实,一看便是个练家子。

“许公子!”翟哲上前拱手。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翟哲,脸上从迷惑不解转向犹豫不决,伸出右手指点,问:“你是翟总兵?”

“解职的副将,当不起这般称呼,叫我翟东家就好。”翟哲答礼。

“当真是你!”那人抱拳,“在下东阳许都。”

“幸会!”翟哲细细观察此人,从他的着装打扮来看像个读书人,但难掩一股江湖气息。这个人不简单!俗语说的好,****不可怕,就怕****有文化。凡是读过书,又有江湖味道的人,往往不可小觑。这叫理论联系实际,《水浒传》中宋江就是这等人物,其实翟哲自己也是这种人。

“在下在东阳闻卢督师殒命巨鹿,心中悲痛不已,得闻翟东家不以一己之私,保全督师身体,又护送督师灵车南下,暗自钦佩,心驰神往。”许都言谈举止难掩豪侠之风,和翟哲这几日见识的文士大有不同。

“不如去隔壁酒楼说话!”翟哲有心结识,伸手示意。

“好,能识的翟东家这般人物,不痛饮几杯难以尽兴。”许都示意翟哲先行。

翟哲摆手命引路的小厮带两个亲随先回去,与许都先后出了客栈的大门,走入悦月酒楼。楼下大厅内人生鼎沸,许都问掌柜要了一个楼上的雅间,与翟哲顺楼梯上了二楼。

虽然在商盟总号离此地不远,许都执意要以主人的身份招待翟哲。

“你远来是客,我是浙人,能结识你这等人物是我的荣幸。”许都很热情。他平日里就喜欢结交豪侠之士,这次当然不会让翟哲占先。

翟哲才从北境来到江南,不懂这酒楼的食谱,索性任许都招呼小二,只是一顿饭的事,和这等人物无需太过计较。

如西湖醋鱼、叫化童鸡、东坡肉、龙井虾仁等杭州名菜,许都点了一桌子,这里的每一道菜都可以讲个典故,但给翟哲这种一直以蒙古烤羊肉为美餐的人吃,实在有牛嚼牡丹之嫌。

许都不是那种文绉绉的人,也不和翟哲说那些虚文缛节的话语,只是一个劲的催酒。

翟哲这十年在草原练过来,酒量和当年比不是同日而语,但半个时辰下来,面对许都有些还是有些招架不住。想若是萧之言或者季弘在,一定能放倒他。

酒过半巡,许都突然站起端起一杯酒,举在半空中往地面挥洒,叹息道:“卢督师,可惜了!”

木制地板上出现一道浸湿的酒渍,翟哲摸不清许都的底细,不做声,静观其变。

许都像是有些半醉,接着说:“朝廷无道,像卢督师这般为国为民的好官被陷害,奸佞小人倒是一个个活的滋润。都道中原流民四起,江浙之地也就差陈胜吴广了。”

许都的话让翟哲立刻提高警觉性,这个人要么是性情中人,要么是来试探他。

“翟东家,你不要这样看我!”许都摇头给自己又倒上半樽酒,说:“你初到江南,必然觉得江南富庶。今年上天垂怜,风调雨顺,百姓勉强能填饱肚子,一旦遇见洪涝旱灾,卖儿卖女乞讨度日者不计其数。稻米鱼盐、绫罗绸缎都入了那些官绅的库中,富有者占田万亩,贫贱者无立锥之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说这世道还算公平吗?”

“许公子醉了!”翟哲举起酒樽。

“嘿嘿!”许都举杯与他碰了一下,说:“我敬佩你为人英雄,所以多说了几句。我浙东也是英雄辈起的地方,当年南塘将军的戚家军就多有浙东子弟,你若看得起我,就交我这个朋友。”

“我与许公子一见如故,大明待卢公,正如当年南宋对岳飞,凉了军中武将的心。”翟哲出言试探。

“正是如此!”许都拍腿,似有寻到知音的感觉,“我结交的几个朋友,几社的陈卧子,徐闇公还在愚忠,两眼不闻窗外事,只知道卧在家中死读书。”

徐闇公翟哲没听说过,但陈卧子正是复社四公子之一的陈子龙,翟哲多有耳闻。

“许公子的这几个朋友都是大才,非我这等粗人可比!”翟哲说笑。

“非也,国逢乱世,恰是将军建功立业的时机,若翟东家得空,今年一定要望东阳与我一晤。”许都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很有心机的人。

第338章财源

送走许都,翟哲微醺回到商号。

凭直觉,他感觉许都这个人不简单,但他对江南之地太陌生了,很多人的关系他不清楚,很多人的背景他也不熟悉,如同瞪眼瞎子一样。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把自己装扮的那么神秘,少露面便会少说错话,少做错事。只往外撒银子总不会惹人嫌。

其实借助卢象升的名气,他一开始结识都是复社魁首张溥和前任阁老周延儒这般人物,也没人敢随意来寻他的晦气。

回到书房坐定,翟哲命亲兵往厨房要了一碗醒酒汤,喝完等了一刻钟左右才慢慢恢复清醒。

“把王义和季弘叫过来。”

亲兵离去功夫不大,王义与季弘同时来到书房门外。

乌兰一行到了杭州,翟哲才知道永莹也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这两个孕妇在城郊安静的宅子中好生养胎,季弘来到商盟帮忙。季弘断臂过去三年了,整个人的气质大变,走路步伐沉稳有力,曾经如他惯用的戚刀那般凌冽的气息不见了,双目神气内敛,一截衣袖随风飘飘。

“拜见东家!”

“拜见寨主!”

不同的称呼显示了两人不同的地位。亲兵出身的人特别的称呼表现他们和翟哲与众不同的关系,就如同萧之言和孟康有时候会称呼翟哲小哥。

“我初到江南,人生地不熟,行事太过不便。朝廷有东厂、西厂和锦衣卫,我在北境主事多年,王义曾经掌管暗营。但自从交到耿竹手上,这件事就停滞了,现在我要重启此事。”

翟哲的目光在这两人的身上转了一圈,说:“此事由季弘负责,王义当他的帮手,负责打探消息,探明需要了解人的底细,我会尽量提供银子。”

“遵命!”季弘心中泛出一丝激动,三年了,他终于重入寨主的眼睛。

“从商号着手,先在江南各地留下探子,首先交给你们的任务是查清东阳许都这个人,就当是给你们的考验。”

“是!”季弘和王义领命退去。从现在开始建立探子网络,他们悠闲的日子结束了,这份差事伸缩性极大,做好了如同朝廷的东厂、西厂,权势倾天,做不好就像之前的暗营,变成只能通报消息的信使。

两人一个想证明自己是有用之人,一个想借此抓住更多的权力,都憋着一股劲。

才交代清楚,翟哲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院子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亲兵飞一般奔进门,喊叫:“东家,东家,夫人生了!”

“什么!”翟哲像是触电了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门外,出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你说什么?”根据稳婆所说,乌兰还有十几日才会分娩,所以他才放心来到杭州。

“昨夜二夫人腹痛,子时产出一子,母子俱安。”那亲兵一口说完。

翟哲松了口气,匆忙招呼车夫,“速速套车。”

等他回到城郊的宅子时,天色将晚,西边天空的红云像两军对垒一般,色如鲜血。翟哲看了一眼,感觉有些不舒服,刻意垂头避过目光,冲入院子。永莹正挺着个大肚子指挥仆妇忙前忙后,宅内一片欣喜景象。

“老爷,恭喜!”见到翟哲像一头蛮牛一般冲进来,文莹捂嘴偷笑,屈膝行了个半礼。

翟哲几步走到南厢房门口,看见乌兰正咧着嘴对自己笑,笑容灿烂的如春日的桃花,心中才最终安定下来。

“我这两个儿子出生,我都不在身边!”翟哲自嘲一句,走到床边坐下。一个皮肤皱皱巴巴的婴儿躺在乌兰身边,双眼紧闭。

“这就是我们的儿子!”乌兰说了一句话,微微喘气。

“你好生休息,不要说话。”翟哲伸手轻轻抚弄乌兰的头发,偏头的时候恰巧又看见窗外血色残阳。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叫他天行吧,翟天行!”几乎是脱口而出,翟哲给儿子取好了名字,快的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乌兰微微点头,闭上双眼,靠在松软的枕头中。

翟哲看看儿子,再看看因虚弱又入睡的乌兰。他终于发现,他已经完全融入这个时代了,他有了两个妻子,两个儿子,有了那么多忠心耿耿的下属,又见证了卢公的无奈身殒。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真实的大明末年,而他只还有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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