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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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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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角咧开一道细小的弧线,以大人的远见,当然会预见到这种局面,宣大镇和草原,又有谁能逃脱大人的算计。若是有人看见,会发现他笑起来脸上的温暖与平日的冷若冰霜辨若两人。

“如果我不能守在汉寨,那么军中无人能担此重任,左若也不行!”想到这里,逢勤瘦弱的身躯中散发出一种强大的自信。

崇祯十一年,四月二十三日,汉寨攻防战的第一天。

第306章过河

骑兵停下脚步,三百步外是湛蓝若明镜般的湖面。

“现在我们是大明的骑兵了,不是吗?”翟哲朝身后的萧之言莞尔一笑。他这句话别有深意,从成祖皇帝之后,两百多年过去,再也没有大明的骑兵到达集宁海子,即坎儿海了。

“正是!”萧之言迫不及待的催马上前。

骑兵中爆发出一阵低沉的欢呼声,战马扑腾着冲进河水。只有最后一排三四百匹马匹没有动,骑士费劲勒住跃跃欲试的伴侣。三四百匹战马促着前蹄,低声嘶鸣,表示心中的不满,好似在责备凭什么辛苦的是它们,享受却没有它们的份。

因为这些战马的屁股后都挂着几颗血淋淋的首级!

翟哲到了清澈的湖水边洗了一把脸,又牵着枣红马过来,给它身上泼了一点水,以消除初夏的暑气。为了得到这批千里马的认同,他真是舍得花心思,也许和这匹马曾经是乌兰的坐骑也不无关系。

“动作快一点,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大军开拔!”亲卫纵马在湖边驰骋,传达翟哲的命令。

这是他们进入草原的第八天,粮草将尽,要返回大明的边关补充补给。

“奔波了这么久,才杀了三四百个鞑子!”清凉的湖水对孟康一点吸引力也没有,他平躺在草地上,口中骂骂咧咧。亲兵早习以为常,若哪天从他口中听不见抱怨,那才奇怪了。

这支骑兵出塞后,在朵颜草原清虏的营寨前溜达了一圈,随后直插向归化城北,直到碰见第一个游牧的漠北部落。翟哲下令杀戮了所有成年的牧民,放走了三十几个儿童,战马后面挂的首级就是那些蒙古人的头领。毫无疑问这个部落属于归化城的新主人札萨克图汗。

土默特人和察哈尔都离去之后,再没有人比翟哲的骑兵还熟悉漠南这片土地。这次偷袭札萨克图汗,是给他一记警告,让他不要随意派兵加入黄河岸边的战斗。其实札萨克图汗也未必愿意趟这一池浑水,翟哲的偷袭正好给他提供一个不错的借口。

战马在安静的啃草,集宁海子边的水草在它们口中就像人类嘴边油汪汪的烤羊肉。

翟哲和萧之言蹲坐在岸边,亲兵忙于生火煮肉。这种享受只有参将大人最亲近的将领才能尝到,其他人这十天一直在啃坚硬的干粮。

香味飘入萧之言的鼻子,令他口舌生津。他强忍着饥肠辘辘,笑问正眯着眼睛想心思的翟哲,“下一次,我们的目标是不是漠东?”

跟聪明人在在一起呆久了,脑子自然会有一点长进。

“也许!”翟哲收敛心神,口中吐出两个字。这个秘密装在他的脑子里,谁也不会泄露。这倒不是他不信任萧之言,但像这样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是不会去漠东的,漠东的蒙古部落分散且遥远,折返又是十几天,而且当蒙古人接到警告做好准备时,他不认为自己的骑兵能追上他们。即使能追上,他也没这个功夫,因为那个时候汉寨还在不在都是个疑问。

没有人知道这支骑兵的下一个目的地在哪里,除了翟哲,当然还有卢象升。

骑兵没有从宣府长城入塞,而是径直穿过漠南草原到达阳和卫的关口外,卢象升命守军打开城门。

****休整,补充粮草,翟哲与卢象升密议了半个夜晚。次日清晨,杨陆凯率总督府亲兵快马加鞭离开阳和卫。日上三竿时,翟哲率骑兵大军往大同方向进军。虽然在大明境内,翟哲并不确定能守住骑兵行动的秘密,因为那些商人实在不值得信任,即使是他的兄长和妻舅。

五千骑兵在大同城下驻扎了半天,翟哲甚至没有时间入城见一面家人。接收了大同城送出来的物资后,骑兵在深夜中一分为二,萧之言、左若和雷岩谦部往得胜堡附近进军,翟哲与孟康率两千多骑兵向西疾驰。

这是宣大镇唯一的机动骑兵,摸不着的敌人最可怕。漠南草原从朵颜到归化城,女真斥候不难找到大队骑兵穿过的踪迹。谁也猜不透汉骑会在那一道关口出塞,皇太极调集镶黄旗五千骑兵在草原巡梭,护卫运粮队的安全。

夜晚中行军,耳中传来铁蹄撞击地面的声音。木制的车轴吱呀吱呀作响,可以预见马车负担的重量,遇见有坡度的道路时需要士卒在后推才能顺利前进。

不远处的村落很安静,连声狗叫也没有,清虏大军就在一墙之外,大同镇内不会那么自在。

“小哥,为什么不偷袭漠东蒙古!”孟康对翟哲把自己带在身边很开心。他一点也没记住翟哲上次的警告,管好他的嘴。

“因为漠东蒙古是额哲的!”

欲要击溃女真,先要剪其羽翼,但未必要自己动手。

从夜晚走到天明,再到血色黄昏。

脚下的山道从崎岖到平缓,正前方一条河流拦住去路。山西与陕西相隔一条黄河,两地民风有相近之处,但又截然不同。同样是大明自贫瘠的土地,但山西连绵的群山让这里的人多了一份精明和小心,西北的风沙则让陕西更加粗犷和叛逆。

“对面就是陕西地界了!”翟哲指向黄河对岸。

“这是要去汉寨吗?”孟康恍然大悟。

“逢勤,你还能守的住吗?”翟哲闭口不语,心中暗念,恨不得插翅飞行。一直没有逢勤的消息,但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在焦急中等待了一个夜晚,次日辰时,翟哲终于见到了在浪涛中起伏的船只。宣大总督府的招牌还是好用!他暗自松了口气。

河道中有近百艘小渔船,大船有二三十艘,这些是杨陆凯几个昼夜没合眼的的成果。他拿了宣大总督的令牌先往山西镇黄河沿线的县城传达命令,再过河快马加鞭把卢象升的亲兵信送给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才征集到这些船只。

“过河,过河!”翟哲忙不迭下令。

士卒们先卸下全身装备,再把马车上封的严严实实的木箱抬下搬运到船上。

“翟参将,幸不辱命!”杨陆凯从船上跳下来,双眼中布满了血丝。他指向对岸静候的官兵,说:“那是陕西镇总督府的王参将,奉洪总督之命,前来接应。”这是军中接待身份对等的规矩。

“多谢杨兄!”翟哲回礼。

“也就是八年洪总督在中原曾欠过总督大人一个人情,所以此次才这么顺利!”杨陆凯感慨。高迎祥的败在卢公之手,功劳却落在洪承畴的头上这支骑兵和物资过河后,由陕西镇兵马护送及监视出边塞进入河套。

第307章驰援

第十二天,逢勤静静的用刀子在身前的岩石上刻下一道印记。

十二道刀痕并成一行,每一刀划下的长度、深度,甚至每两道刀痕之间的距离都完全一致。

山下兵营连绵,汉八旗、蒙古人和女真人的旗帜随风摇摆。一万多蒙古人和汉人,从手持刀箭的士卒化身为肩挑背扛的民夫,从不远处的山边搬运土石前来堆积土方。按照眼下的堆积速度,再过上四五日,这些土方就能达到汉寨六成的高度了。

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考验吧!逢勤扶住身前的青石,烈日暴晒过的青石有些烫手。

除了逢勤自己,谁也没到他们能守住汉寨十二天。

山下,杜度仰着脑袋,他身边站着多尔衮。八天前他就被解除了攻寨统帅的位置,还被皇太极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如今见到以善战闻名的多尔衮也一筹莫展,心中暗生快意。

三四个身穿黄马褂的骑兵由远而近疾驰而来。

“陛下派人来询问战况了!”杜度压低声音提醒。不管心里怎么想,他不敢表现出一点触及多尔衮的晦气。

多尔衮眉头抖动了一下,回头往大营走去。现在他不愿再往那条山道中填充尸体,唯寄希望于一日高过一日的土方。再过上几日,铁炮便能搬上去轰击那道关口了。

皇太极的亲兵每天都会来询问战况,像一颗钉子按时钉在多尔衮的脊背上。现在满草原的人都在盯着他,蒙古人和汉人,大营中的那些人不知是真心希望女真人战胜,还是在暗中诅咒他们战败。

“五日后,待铁炮能轰上山寨时,破寨就在眼前!”多尔衮言语含糊,他也没有十成的把握。

“陛下命令尽早破寨!”黄马褂的骑兵离开的时候像来时一般准时。

“且慢!”多尔衮止住来使,从怀中掏出一张两个巴掌大的纸片折叠好,放入一个竹筒递过去,说:“请将这个带给陛下!”

“这是?”

“山顶上洒下来的檄文!”多尔衮脸色阴沉。他从未被这般侮辱过,就凭这张檄文,他也要发誓攻下此寨。

汉寨似乎完全吸引住了清虏大军的注意力,河套内外常见斥候骑兵巡梭,双方有些大着胆子的斥候甚至想尝试游泳过河查看对岸的军情。皇太极好像放弃了渡河的打算,让文林柱的水军准备好的一堆火器成了摆设。

大营内,皇太极稳如泰山,丝毫没有表现出急躁或者不安。

前往汉寨大营督战的亲兵返回,禀告军情后,呈上多尔衮的信桶。

“女真野人努尔哈赤,曾受大明之恩,不思回报,反行谋反之事。其子黄台吉厚颜无耻,不识祖宗,妄称蒙古猛哥帖木儿之后。大明与蒙古皆不能忍,大明参将翟哲与蒙古大汗额哲携手,斩岳托于归化以示警告。今清虏酋首黄台吉不思悔改,起兵犯境,和林格尔即是其丧命之地。尔等蒙古部落被其蒙蔽,从贼者众,若再不思悔改,待刀兵入漠东之日悔之晚矣。”

端正的小楷字体,其下有对应的蒙文。

任皇太极心境多年磨炼的古井无波,此刻也泛起一丝涟漪。

“汉奴真是不知死活!”怒气上顶,但片刻之后,又缓慢散去。

“这是汉寨上扔下来的?”

“正是!”亲兵垂首回答:“睿亲王说一共洒下两百四十二张,其余均被收缴烧尽,只留下一张在此。”

“果然是最毒不过读书人!”皇太极把手中纸片揉成一个纸团扔在案台上。这是个明显的陷阱,想让他坚决攻打这座山寨,偏偏他无可逃避。杀死岳托和车臣汗的凶手就在眼前,他若丢下汉寨攻入漠西必然不得军心。

这封檄文正是王义书写,让人誊抄后洒向山下。除了辱骂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外,他根据翟哲的吩咐把大明骑兵可能会偷袭漠东草原的消息给透露了出去,让漠东蒙古骑兵心系老巢,无心恋战。过了这些天,札萨克图汗的部落被偷袭的消息传遍了草原。

“你想让我攻下此寨,那就如你所愿!”皇太极好像被激怒,又好像看出了汉寨中人的图谋。在没有烧毁那些战船之前,他不会轻易率大军渡河进入河套。且不说战船封锁河面会让先过河的兵马断绝后援,河套草原的骑兵半渡而击他也未必能受得了。但想让他进退两难,那绝不是他的风格。

五天后。

河套草原。

骑兵把沟壑丛生的山沟沟甩在身后,榆林卫的守军用好奇的目光送翟哲等人出塞,那里有数万蒙古骑兵。

进入草原十几里不到,有蒙古斥候前来窥视,骑兵中有的是会说蒙古语的,把翟哲的来意告之巡逻兵。

通报后过了半个时辰,平坦的草原上飞驰来两列骑兵,大汗的旗帜在风中招摆。

这是翟哲与额哲三个月来首次见面,俄木布汗好似也有千言万语要问。

“我也有大事要和你们商议,但不是现在!”翟哲摆手止住两人要说话的意图,“我要去汉寨。”

“汉寨稳固!”额哲给翟哲吃了颗定心丸。

“如此最好,我今天就要过河,待我回来再商议大事!”只有亲眼看见翟哲才能安心。他现在是宣大总督对蒙古的特使身份,说话气势和之前大有不同。

才走到兔毛川和黄河的交叉口出,听见远处山峦中回荡的炮声,翟哲的心没来由的揪了一下。

君子津渡口的水军调集了四艘大船,二十多艘小船到达岸边,翟哲命先骑兵先行过河,留在两百亲兵监守物资,自己率两千骑兵飞驰往汉寨对面的相隔兔毛川的草原。

“轰、轰、轰!”炮声密集,在汉寨下已经断断续续了一天。

多尔衮花了十天的时间,借助隆起的山坡,终于建立了可以让火炮攻击到山口要塞的炮台。铁球和火药用之不竭,这几日孔有德见到汉八旗士卒攻山不利时的伤亡惨状,心中戚戚然,暗自庆幸自己指挥的是炮营。

火炮的位置比汉寨的要低上二三十丈,不少铁球飞上山顶从空中落下。铁球肆掠,沾上之后轻则残肢断臂,重则脑浆迸裂。大多数铁球击中垛口的没有防护墙的侧面,激起碎石一片。山头汉奴惊慌的呼喊声只响起了一阵便被守卒压了下去,逢勤决不许山寨中出现慌乱的情绪。真是慌了也不能表现出来,因为这种东西会传染。

平坦的山头没有东西能阻止来自空中的危险,守备府的兵丁指挥汉奴挤在几排房屋之后,不准露头。经过半个月的攻防战的磨炼,汉奴们不像当初那么慌乱,虽然还免不了脚步踉跄。

孔有德根据铁球击中的位置调节炮口的角度,唯一遗憾的是这次带来的铁炮太少了,轰击半个时辰便要停下来等炮管冷却,否则会有炸膛的危险。火炮的目标不仅仅是那座要塞,还有沿山崖边的垛口。一排排滚木雷石依着垛口摆放,山上的守卒只需推搡几下,便能砸中山下的过道。

炮击时垛口和城墙头没有一个守军,留在那里太过危险。

山下,女真甲士跃跃欲试,这一击多尔衮势在必得,所以从正白旗中调集了五百精锐打前阵。

火炮不停,“攻山!”多尔衮挥手下令,他宁愿接受误伤的危险,也不愿意再承受头顶的巨石。想起十几天前的强攻,那简直是一场噩梦。

步卒才起步,南方草原有斥候打马飞驰而来。不用听报告,因为多尔衮抬头看见一川之隔的对面草原上出现的骑兵。

攻山的女真人沿着山崖内侧边缘向山顶移动,两个士卒之间拉开有近五尺的距离。多尔衮没有关注攻山的士卒,目光全被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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