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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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生-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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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笑你无知愚昧至极!”李径嘴角一挑,“若说人比不上妖,为何自古从来是妖化为人形,而非人修妖道?”
“那是……”少年闻言,眼底现出些迷茫,手劲松了。
李径冷笑道:“修仙修道,妖怪始终是差了一大截,已经入了魔的玩意儿,也配和人争抢?!”
“是这样麽……”少年皱紧了眉,低头自语,长长的睫毛盖了上去,衬出一圈乌青的暗影,彷佛在思考什麽重大的问题。“原来我竟错了麽……这人是比兔精好?……”
“妖魔鬼怪历来秤不离砣,狼狈为奸。你们这般妖孽为祸,害人无数,还指望日後能够得道,简直是痴心妄想!”李径一口恶气出不来,看到少年那模样更是来气,便有滔滔不绝之势,“好比说,这馒头掉了不能吃都不懂,简直粗鄙到了极点!”
“馒头掉了就不能吃了麽?”少年终於抬起头,认真的看著李径,“为什麽?”
“啊?”李径无语问苍天,试问自己表达了半天的彻骨怨愤,就被这人轻而易举偷换了概念,他怒道,“当然不能吃!这还用的著问?”
少年蹲下身子,久久的注视著地上那个可怜的馒头。久到几乎让李径认为他快要石化时,他突然伸出手,把馒头轻轻的捡了起来,然後掰了一块送入嘴里,细细咀嚼起来。接著,又掰下一块吃下去。
李迳自觉阅历无数,也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少年。他弄不明白底细,只能再度保持沉默。直到少年把馒头彻底吃光了,又沉思一阵,方才抬头道:“可以吃。”接著,一层严霜罩顶,“你居然敢骗我!看我不打死你!”提手正要行刑,李径大喊:“且慢!”
少年冷冷看著他:“你骗我,就该打!”
李径泛起几丝苦笑:“也对,你们妖怪茹毛饮血毫无羞耻,自不懂礼数规矩,我算是白讲了。”闭了眼睛,只等铁拳招呼。
可是半晌失了动静。李径微微睁眼,见那少年已经端坐在窗边,沐浴著盈盈月光,打起坐来。
李径鸡同鸭讲折腾了半天,成果显见是没有的。他叹口气,已然放弃。肚子空空,身体被吊了许久,简直又累又乏。他想著旦夕祸福自安天命,对了那边美玉样的身体也著实兴不起想法,便准备再睡个片刻好应付一会儿的“成亲”,耳边忽地低低传来一句:“我从来不喝生血的……”
李径甚觉莫名其妙,看少年依然背对著自己,瞧不见表情。他以为自己难说已经有了幻觉,懒得追究,迳自昏沉沉的睡去了。

3
第二天,几丝阳光扑棱棱落上李径的眼皮,他昏沉沉的醒来,只见朝西的窗外沉甸甸的金阳馀晖,苍霞云浪翻滚,显见快要傍晚了。接著目光起伏,他又瞥到窗边地上蜷缩著一团雪白的影子,像是只猫。不过却比猫身量大些。李径头脑浑浊,也琢磨不清楚。他下意识想要往前一看,手脚无法伸缩自如,这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处境。本以为一场噩梦,睡醒也就烟消云散,但这触目陌生的摆设,再加上脸部明显的肿胀感觉……李径确定自己是被绑架了。
若真绑架还好,无非求财有道。可惜,绑架这位偏偏自称狐狸精。
要的还是他李径的终身。
其实说这仙鬼神道,若不是亲身体己,李径素不相信。尽管,这不是他头回领教。
想李径幼年时候,身体不像现在这般铁打的筋骨,是个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苦主。王爷夫妇中年得子原本不易,看著儿子随时都要见仙的样子自然急的吃睡难挨。可是,无论他们请来多少明医太医巫医,无论吃了多少既费银子又费工夫的种种材料匪夷所思的汤药,李径始终保持著麻杆粗细的胳膊,风吹即倒的体格。这麽死活拖到七岁生辰那日,一四方游僧竟莫名其妙来到他家院落,硬说李径是千年灵芝脱胎下凡,引来妖孽缠身,如果不加克制,只怕难熬过及笙之年。把城南王爷吓个半死,央告化解的法子半天。那游僧原先不允,说是要损了自己的阳寿。後来,王爷许了他数箱金银珠宝,这才行事。游僧开坛作法,忽悠三天,最後给李径喝了碗不知道烧了什麽东西的黑乎乎的水,走之前又塞了个玉佛像给他娘,吩咐说这玉能够避住李径身上的仙气,一定要终身佩戴。王妃一辈子吃斋念佛,就是为了保佑丈夫儿子能够平顺,当然谨遵这话不敢懈怠,立马给李径套了上去。
这件事,李径长了岁数明白过来,明著不敢较真,心里确是认为自己向来精明能干的父亲母亲大人摆明是上当受骗了。但是,他没有证据,只能暗自腹诽。因为,说来也怪,打那之後,李径便真的一天一天强壮起来,并且从未再生任何一次病。所以,李径就是再不愿意,他也必须常年傻不棱腾的戴著那明显玉质粗糙的佛像。人小难免受人摆布,不过,长大了,慢慢学会懂得虚荣二字。李径日日寻欢作乐,时不时就扒个精光和人坦诚相待,哪里能容得这破玉成为自身完美曲线的瑕疵?况且再如何市井小民也会青春叛逆,李径纵然不敢和他爹说理,好歹凭藉天赋的头脑,决定迂回作战。李径便在家戴那块玉,出门就摘了去。这样子三两年过去,他也没出什麽茬子,自然更加得意,认为父母终究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
然而,世间事,也真难说个清楚明白。比如,素来秉持无神论的李径现在就被一自称狐仙且看上去不似欺骗的少年给拐了。拐就拐了吧,竟还说出番惊天言辞出来。男子和男子成亲?!换言之,男子和男子行房春宫?!李径光想就觉得腿肚子抽筋了。
腿肚子居然就真的抽筋了。
被人吊了两天,李径从小到大也没有吃过这般苦楚,当然吃不消了。且困扰他的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气恨归气恨,自个儿的肚子一直不争气的叫唤。早知道就吃了那个馒头……尊严和肚皮在非常时期已经失去了相互比较的价值,李径脑子里一直念叨著识时务者为俊杰,大概不下八百遍过後,自我洗脑的企图终於得到了实现。
“喂!喂!有没有人啊?!喂!”李径用尽最後的能量大声呼喊,指望把那奇怪的少年招进屋来商谈商谈。结果半天没有响动。李径无语,刚要再次开口,忽然“唧咕”一声从窗边传来。接著,便发生了颠覆李径世界观人生观的一件大事。
他决定此生若有转机,定要信佛了。
只见那物抖了抖毛,慢慢站起来。李径这才看清楚,确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小小白狐。那白狐眨巴眨巴眼睛,接著就在李径三步开外的地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先是四肢慢慢伸长,变作了人样的手脚。身体也随之舒展开,毛皮渐渐隐了去,剩下光滑雪白的肌肤。然後噗的轻响,之前折磨自己的少年已经端端矗立眼前了。
少年伸了个懒腰,闲闲说道:“此处方圆十里从来都没有人。”
李径目瞪口呆,思维神经系统全部中断。他看著少年,刚才想好的措辞尽数遗忘。那少年见他神色痴迷,只当是被自己美色所惑,当下生出几分高兴,不无得意道:“哼,这样就看傻了吗?”他抬手轻轻抚摸著自己的脸颊,“也难怪,我本来就天生丽质,今晚成人之後,自然是无狐可敌了。”说罢,自顾自咯咯笑起来。
李径再吃惊,也被这极度的不要脸给弄回神了。他平复了下心境,冷冷道:“你也配叫天生丽质?!只怕随便逮个什麽精啊怪的都比你强吧!”话一出口,李径就看到少年变了颜色,顿时後悔不已。他原本是要好言相劝,至少得些吃的。要说,李径平时也不是呆霸王,基本是靠智慧占领了城中公子哥儿的头把交椅。可也不知道为什麽,李径就是看不得这少年跋扈的样子,且万分的还想要刺激刺激他。
果然,少年怒气冲冲走过来,如李径所料的扇了耳光,然後瞪著他,半天开不了口。李径见他胸口起伏不定,暗想居然气成这样,也不知道如何再开口索要食物,乾脆闭了嘴,和少年对瞪。
两人就这麽瞪了不知道多久,反正是直到房间里面已经黑的再看不清楚任何物件,这才不得已中止。少年忽然于暗处冷笑的开口道:“哼,反正今夜你是要死的,我就不和你计较许多了。”
李径闻言大惊,失声道:“什麽?!”
少年再不搭理他,走回窗边去捡衣服穿上。
事关生死,李径不能放任时间流逝,他继续追问道:“不是说你我要成亲麽?怎麽这会儿又成了我要死……”李径猛的住了口,他忽然忆起去年元宵和一班子弟混闹,当时不知为何说起鬼怪害人。一友曾道,这世上最害莫过於媚狐,惑人心智,食人精元,方能修炼得道什麽的。李径念及此处,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看来,他这贞操,这命运,都是在劫难逃了。
少年见他忽然沉默起来,也觉诧异,凑近了一看,居然看到李径满脸长泪。少年眉头一皱,喝道:“男人大丈夫,你哭什麽啊?!”
李径正在感叹这麽个大好青年的陨落,哪里顾得上应对,自己哭自己的,鼻涕眼泪顿时糊了一脸。
少年见他著实有些凄惶之色,心里不知道为什麽生出些不忍,扯过袖子给李径胡乱摸了几把,低声劝道:“没关系的,不疼。我看过的,那些人都没什麽痛苦,而且,看起来……”他顿了顿,俊俏的面容上浮起几丝红晕,“好像感觉不错。”
李径风月惯经,自明白些道理,少年口里的那些人显见是房事中被不知不觉吸光了精元。他心里惊恐不安,正待平生第一次低下尊贵的头颅恳求少年行行好放过自己,就见少年突然神情一敛,低声道:“我三叔来了。怕是时辰快到了。”
他垂手退到一边立定,忽又匆匆凑近李径耳侧叮嘱道,“你千万别说混话。不然,舌头只怕没了。”

4
李径正在狐疑少年那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门边已经轻轻落落走进来一个人。
黑发扬扬洒洒,一身轻薄白衣飘啊飘,当下就吸去了李径的三魂七魄。
来人眉目间的确和少年有几分相似,不过若比少年为清雅水仙尚自含苞待放,这人就只能用富贵牡丹怒合天地来描绘了。举手投足,都自成风雅,更添著一股别样的清香,沁入心脾。
李径不禁想,敢情自己多年潇洒不过乡下见识,今日方才遇到些不得了的颜色。尽管目前造型不佳,也不妨碍李径说几句体现自己风度文采的话来博人好感,刚张开嘴,却不料身旁的少年侧过来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李径满眼金星直冒,半天晃不回神志。等他体味到嘴角咸腥,方才重新想到愤怒。可是,眼睛刚对上少年的,就被那眸子里面透的冰冷给震了震。
“墨生,你何时变得如此粗鲁?”大美人走到椅子边坐下来,蹙眉道。
少年立马再次恭顺的退到一边,垂首道:“生儿不敢。只是这人实难调教。”
“哦?这世上竟还有我们的生儿搞不定的人不成?”大美人吃吃笑起来,明明声如银铃,李径偷眼却瞥到那被唤作墨生的少年浑身开始细微的颤抖,心生奇怪,美人已将纤手一递,懒懒说道,“过来,让三叔看看昔日教你的本事都到哪儿去了。”
墨生僵了僵,到底不敢惹来人不悦,不自在的走过去,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迟疑不定间,他已被顺势带入怀里。墨生一惊,脸颊顿时通红一片,他微微挣扎,口齿有些不清:“三,三叔……有……有外人在……”
“怕什麽?迟早要死的人……”大美人凑近墨生的耳朵,伸出粉红的舌尖周往反转,彷佛游蛇一般,钻进钻出,惹来怀中人不停轻颤,“生儿,我的生儿……”纤长的手指探到墨生身穿的薄纱里,揉搓起来。墨生鼻息不稳,却拼命咬住嘴唇,不肯发生一点声音。但那胸口的茱萸早如秋实红果,尖尖的挺立绽放了。
大美人笑道:“看吧……其实生儿不怕的……至少,这里……不怕……”指尖渐渐往下滑,肚脐处兜了三两个圈,突然一把握住了墨生的芽根,换来一声压抑的轻呼。
“不要!”墨生死死按住那几欲捋动的手,低声恳求道:“三叔,不要……不要……”
李径本来已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他从不识男色,自以为女人家的身体才是温香软玉。面对那些脂粉男儿,他是打死觉不出好来的。却不知为何今夜总如青涩小子,居然被墨生那白玉般的身体给引的再转不开眼睛。喉结上上下下,还有处隐秘也被涨的发疼。虽然那边两人打的火热,根本无暇搭理,李径仍然难堪不已。他心头暗恨,这狐狸精未免太过可恶,竟择了这等法子折磨自己。
忽然惊雷一句,李径立刻察觉到伴随那声不要之後,室内明显降至冰点的氛围。他再仔细看看尚且仰躺在人怀里,半裸著身体的墨生,果然又在瑟瑟发抖了。不过,抖归抖,墨生的手还是固执的按在了美人手背上。
美人轻轻眯起眼睛,衬著昏黄月色,沉出一点光。
针尖似的。
嘴角却轻轻扬了起来。
就这麽僵持了一会儿,连李径都耐不住出了一身冷汗,终於银铃样的嗓音响了:“……好吧,生儿。今儿个你成亲,三叔就不为难你了。不过,你别指望听了些老东西的话,就真能找到那个所谓的命定之人。所以,今夜你欠三叔的……”美人亲了亲墨生的嘴唇,“明天你要加倍还我。”说罢,顺手给墨生整理了凌乱的衣襟,扶了他起来,自己刚要离去,就听墨生於身後怯生生的说道:“三叔……三叔,你要放开他……放开他……”
大美人转身的一刻,李径几乎认定自己要死在那样锐利的目光下。眼眸幽沉,仿如深潭。明明美丽夺目,可那样的美丽如此惊心动魄的,根本不似凡间众生,倒像是索命的豔鬼了。李径忽然想起刚才墨生对自己说的话,和他那些奇怪的举动,“不然,舌头只怕没了”……难道墨生是想救自己麽……李径不由自主的看过去,却听到耳畔一声冷哼,大美人袖子一翻,李径已经应声落地了。
啪叽。
颜面尽失。
等李径揉完疼痛的屁股抬头,除了空荡荡的两扇门板和屋外黑沉的夜晚,再是无人了。
他不知为何呼出口长气。
看过墨生三叔之後,李径忽然暗暗庆幸自己遇到的人是墨生。不过细想想,左右都是要取自己小命的妖怪,谁还不是一样?!李径坐在地面苦笑几声,又楞了一阵。就这麽白白送命,确实不甘,但是逃脱无门,且好歹死得风流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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