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
得不到回应的子迟，却忽然开口，转身重新坐回椅子，仿佛对月棠的挣扎纠结置若罔闻，月棠没太听懂，反倒是裴彦卿率先惊呼出声：
“你真要娶她？！”
这下，月棠才蓦地反应明白过来，原来他说的答应，是要娶自己的意思，心上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殊不知这笑意，此刻落在子迟眼中，却是格外的刺眼。
果然，是有其他的目的才来的吧。
料及此事，看着月棠的眼睛中，更加多了几分冰冷和疏离，他肯答应这门亲事，完全是看在她的身份上，况且现在，父皇逼婚正紧，娶了这个哑巴，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地拒绝司徒意的联姻，又可以进一步调查她的背景，如果她当着目的动机不单纯，留在自己身边，也好监视。
月棠哪里知道，子迟这一番心理，她本是无路可走，才被迫出此下策，用嫁人的方法，总不能贸然来告诉他，我嫁给你就是为了接近皇室得到《云雾敛》，从而为自己家里报仇吧。
“那，你，我，订，下，规，矩。”
思索了几秒，还是抬头看着他，缓缓比划着，生怕他看不懂，动作很细致，尽量形象生动些。
裴彦卿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盯着她灵活的小手，有几分好奇。
“你的意思是，要嫁给他，有条件，对吗？”
月棠拼命点头，心中暗自感慨，这色胚悟性挺高，一点就透。
子迟淡淡瞥了裴彦卿一眼，扭头看着月棠，口吻生硬，面色冷峻，气势有些骇人。
“你还有条件？”
月棠自然听出来他话里的讽刺，不过也就不和那冰山计较了，本来嘛，他这样一个绝色的王爷，居然要娶这么丑的哑巴，说出去估计都没有人能相信，若不是那天在望都楼，他主动当着司徒小姐的面提出这事，月棠也不会想到这条路。
就算是下策，好歹也算个策。
月棠点点头，算是承认他的讽刺，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将那纸张递给他，还好早有准备，不觉有些得意。
子迟有些疑惑，蹙起俊眉将那纸张接过，裴彦卿立即好奇地凑了上去，惹来月棠一记不耐的白眼。
这个色胚，真是好八卦！写封信也要偷看！真怀疑他是不是偷窥狂？
然而此刻，裴彦卿和子迟全部的精力，都被手中这张薄薄的信纸给吸引过去，原因很简单，上面的标题很简明扼要——“婚后生活协议”。
第三卷 无言月下迟 第九十四章 桃红复含宿雨
“这是什么东西？”
子迟不耐地接过之后，下意识地皱了皱俊眉。
裴彦卿也好奇地摸了摸鼻子，一脸兴味盎然的模样，看着月棠，接过子迟手中的纸张，仔细地研究了一番。
“甲乙双方，各自保持人身自由，互不干涉；甲乙双方同居期间，不得有任何越轨行为，充分给予对方尊重；有朝一日，一旦甲乙双方关系破裂，甲方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拦，无条件放乙方离开……”
子迟脸色阴沉，冷冷地打量着月棠。
“你要走，我会留？”
他的话语冰冷，带着微微的讽刺和讥诮，月棠别扭地白了他一眼，无声在肚子里腹诽，表面上还是装作一副逆来顺受的乖巧模样，点点头。
裴彦卿大呼有趣，看着面前这明显不合的二人，第一次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若是这两个人真的成了亲，肯定很好玩！
子迟见月棠一直低着头，也不解释，翻白眼的小动作一览无余，明明白白地用一张纸宣告了自己的目的。
好，很好，我倒是想看看，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居然舍得用婚姻来换取？
“也罢，今日天色已晚，姑且住下，明日一早，我带你进宫。”
说完，也不理他们什么反应，径自走出去吩咐下人安排居所，裴彦卿勾起嘴角，看着面前低头不语的月棠，走到她面前。
“那，我祝你好运咯，卓王妃。”
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听起来似乎很愉悦，明显是看好戏的神情和口吻，惹得月棠一记白眼，更逗得他哈哈大笑，大步跟着子迟出门，月棠这才放松了下来，轻轻呼了一口气，只要那座冰山不在面前，压迫感就会减少很多，总算能畅快呼吸了。
真是奇怪，只是一夜之间，居然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就要嫁给他了？
反复问自己，总觉得很不真实，却又那么真切地感受到，他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就要嫁给他了，万俟子迟。
卓王妃？想起刚才裴彦卿的戏称，忽然就有些紧张和莫名的喜悦。
好像，听起来不赖？
“姑娘。”
一个清脆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把她从幻想中拉了回来，一个激灵扭过头，疤痕纵布的脸上有些骇人，那丫头蓦地一惊，却也未曾表现出来，只是暗暗在心底惊讶。
“你，找，我？”
缓缓比划了几下，难得她居然看懂了，连忙点点头。
“姑娘，奴婢是王爷派来服侍您的，您叫我小红就是……”
话没说完，自称小红的丫头忽然闭嘴，似乎极其惊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连声赔罪道歉：
“请姑娘赎罪，奴婢不是故意冒犯您，请您……”
月棠自然明白，她不小心说了一句错话，想来自己如今是个哑巴，又怎么能开口叫她的名字呢？
小红话未说完，一双温暖的小手伸到面前，莹润纤细，光洁无瑕，顺着手诧异地看去，却是笑眯眯的月棠，友善地看着自己。
“姑娘，您这是……”
发现月棠并没有生气，反而很和蔼可亲，小红怯怯抬头，不期然看到月棠的带笑眼睛，眉眼弯弯，清澈灵动，比夜空中的繁星都要明亮耀眼。
这个哑姑娘，虽然有些丑陋，但是小红从来没见过，比她更美的眼睛！
哪怕是司徒小姐，也比不上眼前这位姑娘，那灿若星辰的眼眸。
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惊慌多礼，想起第一次见到朝烟的时候，那丫头不也是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么？
小红站起身，依旧不敢直视，低着头对着月棠，忽然想起来王爷的吩咐，继而对着月棠俯身回禀：
“姑娘，王爷有命，奴婢现在就带您去别院。”
月棠笑着点头，指了指前面，示意她带路，跟着小红一起，往院子中走去。
卓王府很大，很典雅，不是那种奢华，而是一种旷达的典雅，仿佛寄情于山水间的府邸，没有过于雕饰的华丽装饰，四处可见郁郁葱葱，花木品种繁多，倒像一个皇家园林，而住房，就隐藏在这良好的绿化环境中，惬意而舒适，丝毫不落俗套。
暗自撇了撇嘴，真看出来，这冰山眼光不错，这么会享受！
“姑娘，请您到别院中歇息。”
忽然，在一处较安静的小园前停步，小红转身对着月棠，低低地说：“这里是王府的别院，王爷吩咐，以后就请姑娘在此居住。”
月棠抬头看了看，很别致的小园，外面看进去很是简单，没有太多的房屋，就连大门上都没有悬挂任何牌匾。满意地点点头，心想这冰山对自己还不错，小园看起来舒适而温馨，关键是，离外面正厅很远，算是王府比较偏僻的居所，不容易被人打扰。
笑着推开木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园的西府海棠。
呼吸一窒，月棠被面前这一片繁花震撼到了，惊喜地看着别院里的海棠树，红白花影交叠，美丽得让她失去了呼吸。
“姑娘，这里是王府最幽静的居所，希望您能满意。”
听到小红的话，月棠差点忍不住叫出声来，满意！实在太满意了！
迫不及地地走了进去，这个别院不大，房屋小小的，庭院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池塘，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真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月棠抿着嘴笑了，回头对着小红招呼，小红赶紧上前带路，带月棠四处熟悉‘住宿’条件。
啧啧，有钱人就是好，穿过回廊，越着影壁，坐在池塘的小亭子里，惬意极了。
小红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几样点心与茶壶，恭恭敬敬地来到小亭。
“姑娘，请用茶。”
月棠接过，本来想要开口说谢谢，可是现在没法说话，只好将茶杯放下，举起两只小手，弯下大拇指，做了一个谢谢的手势，歪着头微笑，然后才开始喝茶。
小红一愣，这姑娘虽然有些丑陋，看起来眉眼含笑，倒也没有多难看。
忽然想起来朝烟，月棠心中暗暗思索，还是应该把她接过来，这样相互有个照应，至于疏桐和饭团，只好暂时委屈她们在顾家堡住着，如今外头风声正紧张，她已经自身难保，好不容易有这个栖身之所，实在不好再生事端。
扭头看了看一旁，静静站着的小红，一身粉红的丫鬟衣衫，年龄和朝烟差不多大，只是，怎么叫小红那么俗气的名字，脑海里灵光一闪，对着小红招了招手。
“姑娘，有事情吩咐。”
月棠对着她眨眨眼睛，用洁白的手指，蘸了茶水，在石桌上缓缓写道：“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
写完了，拉着她过来看，小红应该是识字的，看着桌面上的诗句，微微有些诧异。
“姑娘，奴婢不懂。”
月棠笑笑，伸手在‘宿雨’两个字上用水画了个圈，似乎着重强调这个词，然后又指了指小红。
“姑娘的意思是，要给奴婢改……名字？”
有些不确定，小红怯怯地问道，看着月棠笑眯眯的模样，也就少了几分畏惧，多了几分亲切。
宾果！月棠心中一喜，真是个冰雪聪明的丫头！
看到月棠连连点头，小红……不，宿雨这才反应清楚，月棠给自己改了颇为诗意的名字。
连忙跪下拜道：“宿雨多谢姑娘赐名。”
第三卷 无言月下迟 第九十五章 深藏不露
裴彦溪瞪大了双眼，完全不相信裴彦卿刚才所言。
“哥，你再说一遍！”
裴彦卿看到妹妹这种反应，似乎也是情理之中，连他都不敢相信。
“我说，子迟要成亲了。”
想起那张扔进人堆很难发现的，丑陋的脸，加上那些稍有些骇人的疤痕，裴彦卿也无奈。
子迟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娶了个哑巴王妃。
“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去告诉秋水，她要知道非哭死不可！”
说完，作势就要离去，被裴彦卿大把拦住，连忙劝阻。
“你去闹什么，那是人家的事，如今子迟要娶，不是一个司徒秋水能拦得住的，万一没弄好伤了和气，又生事端。”他的口吻严肃，裴彦溪想了想，终究还是懊恼地坐了回去，满脸诧异，忽然想起来，转向裴彦卿。
“对了，他要娶哪家姑娘？”
这……裴彦卿被哽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对啊，怎么跟世人交代，一个来历不明的哑巴丑女，莫名其妙地嫁给卓王爷，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尤其是，皇上那一关，怎么过呢？
“到时候就知道了。”
随口敷衍她两句，裴彦卿不再说话，让裴彦溪大感挫败，正打算继续再缠着他问，忽然有下人来报，凤白剑庄的白公子求见。
白莫展！
顿时，裴彦溪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眼睛闪亮亮的抓住那仆人，一边敦促个不停。
“快！还不快请他进来！”
那仆人哪见过自家大小姐这般失态慌乱过，吓得连忙出去，裴彦溪奔到裴彦卿面前，脸上满满都是激动的红潮。
“哥，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衣服整齐么，头发乱不乱，要不要……”
还没说完，裴彦卿忽然出声阻止，眉头有些紧，口气中是少见的严肃。
“妹妹，够了！”
看到一向和蔼的裴彦卿这等色厉内荏的神色，裴彦溪怔怔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还不明白么？白莫展心中有人了，你别再痴心了！”
裴彦溪脸色顿时苍白了下去，瞬间让裴彦卿软了下去，于心不忍，自家妹妹的脾性他是知道的，如今对这白莫展，恐怕是真的动了情。
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裴世子，裴小姐，贸然打扰，还望见谅。”
白莫展一进屋，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好在二人迅速整理好情绪，并未露出太多不自然，裴彦溪礼貌地对着白莫展笑笑，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匆匆转身进自己的房间去了，绿衣和红袖连忙跟上，白莫展心急如焚，也没有多想。
“彦卿兄，我是来……”
还没等他开口，裴彦卿便抬手制止，摒退了左右的下人，这才转身看着白莫展焦虑的样子，缓缓开口。
“你来，是想打听月聆音。”
用着肯定的陈述语气，他的笃定让白莫展心中一沉，也不再遮掩，大大方方地表露自己的忧虑，他不相信，月聆音真的去刺杀皇上，至于说她与魔宫勾结更是荒天下之谬！百里家与魔宫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可能联合魔宫去弑君呢！
“是的，我知道月聆音她绝对不可能去刺杀皇上，她……”
裴彦卿微微一笑，了然地勾起嘴角，安抚面前情绪难得焦躁如此的白莫展。
“莫展，不必惊慌，我相信不是月聆音所为，因为那晚去天台上表演的人，根本不是月聆音。”
这下轮到白莫展失语了，最近星都的风言风语，几乎让他精神崩溃，他怎么都不敢相信，月棠居然刺杀皇上未遂之后坠崖身亡，在外面打听了几天，眼看着月满楼也遭查封，顾家堡也被监视，实在逼不得已，只好前来求助于裴彦卿。
“你是说？”
“那晚表演的人，应该是月满楼的叶紫冉，我不知道他与魔宫的幽冥使有什么关联……”
白莫展脸上有些不好看，认识顾冥轩这么长时间，忽然知道了他居然是魔宫在星都的卧底，还是身份显赫的幽冥使，一时间他也懵了，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事实，然而更重要的问题是，月棠在哪里？
“叶紫冉与顾冥轩是一对恋人，他们儿时便有婚姻。”
解释了他们的原因，裴彦卿方才露出了然的神情，难怪顾冥轩敢孤身犯险去天台山救人，最终落得同归于尽的悲惨下场。
“那便说得通了，我只知道，那晚的姑娘不是月聆音，至于她人在哪里，实在不得而知。”
白莫展听他不知道，又沮丧地低下头去，不过好在确认了她还活着，只要那晚坠崖的人不是她，一切都好。
“如此，便写过彦卿兄，我先告辞了，打扰。”
抱拳谢过，白莫展转身就打算离开，裴彦卿却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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