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德鲁斯的遗言 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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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德鲁斯的遗言 第一部-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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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笑完之后他对我礼貌地道歉。我呸,先兵后礼!
  我没接他伸出搀扶的手,拍着身上的雪站起,用力推开他高硕的身躯,向学院里走去。他太高,也太强壮,我伸手一推,居然没推动他。他是故意的。天啊……那时的我实在太蠢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一无是处。
  “你的眼睛真漂亮。”他感叹,我肉麻。
  我选择绕开他,但是他拉住了我的手臂。第二次接触,他的手很大,很有力。
  “Kei·Phaedrus。我是你的同学,是专门来接应你的。”他终于解释了自己的身份,松开被我厌恶瞪视的手。“是院长的嘱咐。”那是我父亲,一个冷血,把病毒当自己孩子的疯子……Roy·Phaedrus……我他妈的最讨厌的名字,哪怕只是他的一个称呼……“院长”。可那时是我无法抗拒父亲的命令,跟着这讨厌的男人进了他的办公室。我发誓,与他牵上任何关系的人我都讨厌,除了母亲,那可怜的女人……我们同病相怜。
  一直都已经习惯父亲的漠视,但是被他那样注视,还是第一次。我免不了浑身发颤,父亲的眼神像在审视自己的试验品,所以我讨厌日后任何把我当试验品的男人。那种眼神,不属于人。上帝,我想到自己是他的儿子,就觉得恶心。
  他让我读最讨厌的病毒学,我扯了扯嘴角说不愿意。常年以来我一直都很想成为一名画家,我喜欢颜料的质感,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除了金头发灰眼睛的男人。 Oscar很英俊,可惜他是我父亲的走狗。父亲似乎对我的回答早就意料到了,他什么都没说,扔了一份表格到我面前:填了它。三个字,一个都不多也不少,命令。我气得浑身发抖,从没见过这样霸道的人!我为母亲不值,为我自己不值……为了母亲的微笑,我背着自己最美丽的未来来到这里受这家伙的气。留在这寒冷的国度,放弃南洋温暖的气候,而我做的一切,都是完成女人对男人的依赖与渴望。可笑的,母亲,即使我进了他想要的学院,可他的心依旧不是你的。他对你说了什么,允诺了什么,你希望我放弃自己的未来?
  我填了表格。我还是填了,尽管我的手一直在抖。心里想着临行前母亲的话:孩子,只要你去了,他就会好好照顾你,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吗?冷笑。母亲啊,做孩子的早就对他失望透顶了,我这样做,只是还对你抱着一丝希望与同情。
  “身体好些了吗?”
  意外地听见父亲一句人话,我有点吃惊地看向他。金丝边眼镜后的灰蓝色,总是带着非人的冰冷,这与他说的话非常不相称,让人觉得总有什么是假的。我情愿相信后者,因为我很了解他,自认为很了解。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的身体他很清楚。5岁的时候他对母亲说我活不到15岁,而20岁的我套着15岁的外壳站在他面前,他一定会觉得多少有点意外。不错,我是他的杰作之一,连同现在100多岁不老不死的我,也是一样。
  出了父亲的办公室,我觉得很疲惫。面对一个破灭的希望,心再死还是会难受。我拉紧身上的大衣,匆匆走出那栋巴洛克风格的华丽建筑。天开始下起靡靡小雪。我看着灰色阴沉的天空,暗色的雪点从空中飘落,落在鼻尖上,一丝透骨的凉。我打了个冷战,呼出一口白气。身边Oscar冲我微笑。
  “你和你父亲长得真像。”
  冷着脸,这种话我听了不下千遍。但是他的声音很好听,低低沉沉,不像我。
  “连性格都很像。”
  我猛地回头,站住了脚。他有些吃惊地看着我,似乎明白自己说错了话。我知道,被这双世代遗传的灰眼珠瞪住的人都会有这样的反应,这颜色像是背负了多年的诅咒一样,带着魔力。
  “对不起。”他又道歉了,让我觉得好笑。我得意地转身,像打赢了一场胜仗骄傲地走在前面。身后Oscar叫着,问我究竟要去哪里。我不回答,废话,当然是宿舍。我不想呆在寒冷的地方。
  “宿舍的话,应该是反方面的!Kei!”
  我想,在我停下尴尬的脚步的时候想,以后一直都在想:为什么在他的面前,我总是会很丢脸?日后他对我笑着说:那是你和你父亲最不像的地方。

  查尔斯学院是专为贵族开设的学校,为了当时极力发展的医学,皇家开设了这所一流的学校,供贵族子弟以及极优秀的学生学习。我的父亲则是这里的名誉院长。学院看起来非常平静,粉色的小雪在操场上空徐徐落下,在宽阔的操场上铺了一地的粉白。那种颜色,仿佛一戳就能捅破,娇弱不堪。我站在中央,看着四周的建筑围绕,歌特式的礼拜堂耸入天空,成为灰色天际中最阴暗的一笔。学生们黑色的身影在雪景里来回穿梭,抱着厚厚的书本,慢慢溶进黑色的建筑里。
  他们都过得很平静,除了紧张的学习生活……而贵族的生活又能紧张到哪里呢?几个人从我身边奔跑过,手里拿着马球的球杆,高叫着。其中一个人无意间撞到了我的肩膀,回头看也不看,对我一句:小姐,对不起。怒从心生,我在他漂亮的靴子上踩了一脚,然后转身离去。
  我痛恨自己的身体,因为它在15岁的时候因为药物停止了生长,无论年龄多少,似乎都将是这样的体格,孩子般的,娇小的身材。该死的,那时我天天都在咒骂,只要看见比我高大的同龄人,我就会咒骂。生命是在15岁的时候得到转机,从上帝的指间滑过,留在这花花世界,全是因为我的父亲。他是个天才,人人都这样称呼他。我知道,这都是因为他一生中的辉煌都在于研究一种奇异的病毒……因为他是病毒学家,无论他是否高傲,只要是能引起他兴趣的东西都会成为他的宠儿。他们叫它“NRS”,说可以医治各种绝症。虽然当时并不相信,但我现在将之归属于那时并不以为自己能活到癌症被医治的一天。那时的医学,对一个目睹了百年后发展的人来说,还是落后了,可父亲的优秀,我一直都未否认……即使我一点都不愿承认。父亲的研究还在进行中,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他的背后有着强大的经济支持,可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知道是谁。他整日泡在研究室里不知天昏地暗,面对着烧瓶药水眼睛会放出鬼一样的光。我后来这样对Oscar形容,他笑得倒在床上滚来滚去,床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
  仿佛,在这里,我是唯一知道暗中危难的人。我觉得有点沾沾自喜,很是骄傲。他们都是蠢材,那个Oscar也是!
  我的导师……Laurence教授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看着他的脸就让我犯恶心。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对书本虔诚成这样子,讲课时只看着书本,即使他的小教室里只有寥寥的几个学生,而他似乎完全当这里只有他与书本两个人的世界。我想那是他的初恋,一直持续到现在……满脸皱纹头发花白。Oscar坐我身边,我不时闻到从他身上飘出的香水的气息。我不时看看他,不幸的是每次都会被他看见。你在看什么?他问。那你又在看什么?我反问。他笑笑,对面传来了 Laurence老头的咳嗽,他用他下垂的眼角瞄着我们俩,Oscar立刻危襟正坐,我撑着下巴干脆直盯着他瞧。他英挺的鼻子,湛蓝的眼睛,微微下垂的眼角在微笑的时候会让眼睛显得非常漂亮。
  “Phaedrus,你这样看人不觉得很无礼吗?”老头子开声说教,引得周围的人都看着我们,让Oscar显得很难堪。我扯了扯嘴角:“教授,您的说教同样显得很无礼。”
  教授的脸曲扭了,高傲的学者。我不想再看见他的脸,转身离开了教室,尽管那里有暖和的壁炉,有舒适的沙发,还有美味的小点心与咖啡。猖狂的人背后必人撑腰,我不怕,因为我乃是公爵的儿子,虽然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想到这里我就有点遗憾,好在病毒这东西当不了继承人。
  我坐在走廊是栏杆上抽烟,看着落雪的天空,回想在家里母亲的一颦一笑。Oscar从尽头走来,脸色阴郁。我转身,跳下来靠在围栏上看着他。
  “教授为难你了?”我问。他点头。我呼了口气,看向别处,心里有点小小的抱歉,但是数不出口。
  “你用什么牌子的香水?怎么这么香?”我又问,与他一起走在去宿舍的路上。
  “我没用香水。”他回答。我惊异地看着他,说:“难道你天生就是一朵花?”他终于笑了出来:“那是学校里的洗衣房。”说完他把袖子蹭到我鼻子前,我白了他一眼,真是娘娘腔。
“味道很好。”许久,我说,看见Oscar奇怪的眼神,懒得再做解释。
橘子味的香。

  橘子味有秋天的清香,长久以来我一直都抱着如此的心情喜爱这种淡金色的味道。夏日热浪微凉,冬日酷寒微暖。天高气爽的秋天,我最爱走在法国梧桐下的石子路上,隔着碎金落叶感受脚下的鹅卵石。自然而然,我深爱属于秋天的一切。
  Oscar的身上带着这种属于秋天的香气,虽说他解释是因为洗澡而带上了这味道,我却从未在别人身上闻过,这种舒心的橘香。
  “你一定抹了香水。”我斜眼看他。他意外无奈的脸被餐桌上的烛光映得轮廓分明,白衬衫黑丝带的便装让他看起来英俊非凡。我想有若有一个与他容貌相称的出身,那身后的小姐们会像迁徙的蚂蚁一般,络绎不绝,忙忙碌碌。
  “Kei,你总是冤枉我。我今天已经被责怪够了。”他摇头,皱眉,“你为什么要斤斤计较我身上的味道?”
  我无法回答,这种在意是一种本能。不知不觉中思绪就被他的香味之手拉去了原来的方向。上帝一定告诉了Oscar我最喜欢橘子味。烛火对面坐着查尔斯学院的住宿生,整齐地坐在几张长桌前,结束了餐前的祷告……一声“阿门”,沉重了长久历史的叹。我未曾移动眼前的刀叉,只拿起红酒微微呷了一口。烛光里,酒液像熔为液态的钻石,滑腻,腥甜。
  “为什么不吃饭?”Oscar切着牛肉看我,“别与我说你在进行当今小姐们最喜爱的残酷运动。Kei,你不用紧身衣裹腰,你够瘦了,该多吃点。”
  我不理他。整个大厅中都回荡着学生之间轻声的私语和刀叉碰撞的声音,空间里飘荡着一丝静谧的食物的香味。我发愁地看着盘子里的法式牛肉,视线飘上了盘子一边的红酒。好饿,可眼前的食物却一点都不能碰。“你不会切牛肉?”当我伸手再次拿起酒杯时,Oscar奇怪地说,他已经看了我很久。“还是这里的食物不合你们公爵家的口味?”他的话并无恶意,可听在我耳朵里还是刺耳。我知道所有的平民都羡慕贵族,因为在英国谁都可以当贵族,而当不上的人绝对不会是富人。心里的嫉妒有时会有意无意地冒出来,说出来的话在无奈的贵族耳朵里像毒药一样发酵。我闭上眼,懒得与他解释。他的嘴巴比脑子笨上一百倍,难怪在这里几乎没有他的朋友。Oscar没注意我的表情,递上一块切好的蜜汁牛肉。糖丝闪着琥珀色的光泽滴在盘子里,在那过分干净的盘子里凝成一滴晶莹的琥珀珠。然后,很多年后,我望着雾霭沉沉的英吉利海峡对岸,反复思索。也许,就是那块牛肉,让我在那时软了心。孤独的人经不住温柔的诱惑,谁说的?我忘了。可真是正确得让人连自嘲的勇气都没有。我承认那时自己面对Oscar就如不谙世事的夏娃看见了诱惑的毒蛇。一只苹果砸破了心静如水,而踏出伊甸后就再不容回头。 Oscar回忆那刻我抬头瞬间里的眼神说:美丽。美丽到可怕,简直像因充满魔力而碎裂的宝石。
  我没吃盘子里的牛肉,Oscar奇怪地看着我。我有些难堪。
  “我,不喜欢吃这东西。”
  话音刚落,一名侍从走到我背后,递上一盘蔬果,轻声说:“抱歉,院长吩咐您的菜单我们没有及时更换。”
  坐在旁桌的人都抬起眼看向我,Oscar的眼神更是令人难以忍受。他吃惊的蓝眼睛,就像将要变天的天空。我推开侍从,急急地站起,冲出了大厅。身后传来盘子落地的声音,人群有些骚动,而我扔下一切冲出这尴尬的环境。门外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只着衬衫的我只觉得一阵恶寒,跌跌撞撞地冲到围栏边,捂住嘴不知道想阻止的是恶心还是哽咽。
  我个怪物吧,一个很奇怪的怪物,从小到大只能吃蔬菜水果,活得像只食草动物!我想着就恶心。想到每次递上餐盘的母亲怜悯的眼神,想到周围人奇怪的眼神,想到Oscar吃惊的眼神……我掏出烟,抖着手点燃,然后被呛了,咳得狼狈不堪。
  “你没事么?”低沉的男声,伴着一阵从肩膀直传到全身的温暖。Oscar把大衣披在我肩上,有些犹豫地揽住我的肩膀。很暖,非常暖……是的,比Syou的怀抱更暖,因为他比Syou强壮得多……
  我摇了摇头。他担心地看着我:“你哭了。”
  嗓子咳得发不出声音,我用力摇头,用手擦去脸上冰凉的液体。去他妈的,那是咳出来的!!
  “对不起……我……我只是有点吃惊……”
  我抽着烟,不想再与他说什么。
  “Kei……咳嗽就别抽烟。”我置若罔闻,他伸手想取走烟,我的手一挥,烟火擦上了他的手背。吃痛的一声,我们俩都叫了出来。我不痛,只是在一瞬间里难以掩饰自己的愧疚,急急地拉住他的手,摔了烟头,看见上面迅速浮起的红印,张了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行了……我不抽烟了……”声音发得非常艰难,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Oscar再未问过我只吃蔬果的原因,静静地把我抱住。他的身体是温暖的,有男人气息的,我伸手抱住他,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嗅吸我最爱的橘香。这让他觉得欣慰、感谢,却不知道这是我一直想要得到的。他至少拥有过儿时的同伴,而我一无所有,从不羡慕那些贵族所谓的自由。
  我吃了他给我的牛肉,不管侍从惊异的眼神。我对Oscar笑笑,说这味道很好。他有些疑惑地笑了,继续低头切他的牛肉,而我捂住胸口,不想那种令人厌恶的感觉涌上喉口。Syou其实也经常问:为什么,Kei,你都瘦成这样了还是只吃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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