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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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 第2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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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东西?”我吃惊地道,空气中仿佛透出一股莫明的邪气,令人汗毛倒竖。

螭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不是什么都不管了吗,还问个屁?”

月魂的神情十分古怪,盯着起伏的大网呆,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网上的肉球出忽明忽暗的蓝光,“嘎吱”,一只肉球突然裂开,从里面爬出一头似虫非虫,似兽非兽的双头怪物。她的两个头并不长在一起,而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乍看之下,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是生物前后拼接而成。前面的脑袋光洁如玉,生有一朵色彩绚丽的花冠,前半身狭长,密布绒毛,如同一根纤细的草茎。后面的脑袋狰狞如鬼脸,生有血盆大口,额头顶着一根花斑犄角,下半身鼓起如透亮的气泡,闪闪光,映照出气泡表面上的椭圆形鳞纹。八条又粗又壮的长腿分布在腹部两侧,腿形犹如锯齿,足步生出肉垫,尖锐的爪子藏在肥厚的肉垫内吞吐寒光。

双头怪物爬出肉球后,两只头上的花冠和犄角同时向四处耸动。像是嗅到了什么气味,生有犄角的后脑袋转向了我,口中“吼吼”有声,八腿急爬动,向我扑来。而生有花冠的前脑袋频频晃动,竭力向相但的方向挣扎,似与另一个脑袋意见不合。

如此拉扯了一会,狰狞的后脑占了上风,强行爬上岩石。八腿猛地盘抓住我,双头怪探出利爪,用力撕扯我的肌肉,血盆大口接着伏将下来,狠狠咬住了我的肩头。

仗着息壤和元力护体,双头怪一时咬不开我的皮肤,急得大叫。

“嘎吱嘎吱……”网上的肉球一个接一个裂开,爬出了无数个这样的双头怪物。它们像猫嗅到了腥味,争先恐后地扑过来,如同讯猛的潮水将我淹没。

饶是我已经了无生趣,也不由心惊胆寒,头朝下死死抵住岩石,双肩竭力耸起,保护住最脆弱的眼儿口鼻。蚁多咬死大象,在数万个双头怪凶狠抓啃下,几个时辰后,我的大腿终被咬破了一个小口子,鲜血渗了出来。

寂静的黑暗中,双头怪贪婪吸食血肉的“啧啧”声听得人毛骨悚然。大腿的伤口越来越大,双头怪物们疯狂地扑涌在伤口处,将烂裂的血肉吞噬。我再也忍受不住,放声惨叫。

又过了片刻,天际露出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在黎明到来的一刻,怪物们突然像喝醉了酒,嗜血的大脑袋软软搭垂,萎靡不振。而另一个脑袋开始活跃起来,一朵朵艳丽的花冠探向我的伤口,分泌出粘稠的蜜*汁。乳白色的谜汁渗入血肉,带来阵阵清凉。令我震惊的是,谜汁竟然具有止血生肌的奇效,伤口以肉眼可见的度飞快愈合,被咬掉的血肉慢慢重生,大腿完好如初,连疮疤都看不到。

天空渐渐透出金红色的霞光,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吞吐光芒,绚丽的朝霞染得雪光似缎似锦,艳彩熠熠。双头怪如同遇到了克星,齐齐瘫软如泥,趴在四周一动不动,阳光照耀到她们身上,犹如火焰焚烧,怪物被熔化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河床上的触手纷纷缩入地下,从窟窿里冒出汩汩黑水,水位不断涨高,壑底被波涛顷刻吞没。

望着湍急的水流,我好象经理了一场噩梦。

“琼晓花!是灵宝天的琼晓花!”月魂突兀的尖叫充满了惊恐,仿佛见鬼了一般地抖,“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螭困惑地挠挠头:“那些双头怪前脑袋上的花冠,的确像是灵宝天的琼晓花。但不对劲啊,琼晓花怎么变成怪物?”

月魂道:“不会错的。琼晓花只能拂晓盛开,又极为怕光怕热,天放亮时会很快凋谢。你看看那些双头怪物,日光一照就消散了。”

螭茫然道:“琼晓花不可能长在魔刹天,这东西如今在灵宝天都罕见得很。”

月魂呆了半响,道:“是魅把琼晓花的种子带来魔刹天的。琼晓花是止血生肌的珍稀灵药,但他极难存活,几乎濒临绝种。几百万年前,魅携带着琼晓花的花种,在北境撒播,希望能为琼晓花寻找到适合的水土,得以继续繁衍。”

螭吃了一惊:“难道连魔刹天也……”

月魂涩声道:“当时在鲲鹏山一带撒下过几颗花种,也许其中一颗种子被风吹到了这里,在壑底繁殖生长。可是,琼晓花怎么会变成嗜血的丑陋双头怪?”它像是遭受了残酷的打击,有些失魂落魄。

见到月魂烦恼,我忍不组插口道:“这有是奇怪的?多半是水土不服。大唐淮河以南的橘子甜得很,橘种移植到淮北就变得又苦又涩。灵宝天的琼晓花到了魔刹天,变种也很正常。”

听了我的话,月魂变得更加沮丧:“水土不服,水土不服……”它反复念叨着,神情惶惶不安。

螭不解地道:“就算是水土不服,琼晓花这种植物也不可能变成怪兽吧?”

“那可不一定。”我道:“在大唐的西北高原上,就有一种半虫半草的怪药材。北境之大,造化神奇。也许琼晓花被鲲鹏山的妖兽吞吃,才融合成了新鲜出炉的双头怪物。”

“是魅,给魔刹天带来了双头怪,是魅造就了这种凶残的怪物。”月魂怔怔地道,随后再也不一言,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我想宽慰它几句,又忽然念及自己的处境,一时颓然无语,再也生不出半点兴致。

清晨的蚀魂壑空空旷旷,冷冷清清,寂寂寥寥。到了正午,新一轮的折磨又开始了。神识内闯入各种怪物,恣意侵蚀神识。而进入子夜,河床上重新结出的触手大网,双头怪再次肆虐,撕咬我的血肉。

如此日复一日,神识、肉身的双重折磨对我已是家常便饭,再无丝毫感觉。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麻木不仁,浑然不觉时光流逝,日月更替。大多数时候,我仰头望着苍白的天空呆。偶尔,我也会梦见甘柠真、海姬、碧大哥、无颜……甚至还有龙蝶、楚度。再后来,我连梦也不会做了。

曾经熟悉的名字,曾经亲密的音容样貌,渐渐变得陌生,就像天际遥远而缥缈的浮云。我的心冥冥寂寂,万念俱灰,犹如寸草不生的荒凉孤坟,空到了极致。

而就在这活死人一般的残生中,我突然生了天翻地覆的惊变!

日渐萎缩遭创的神识,突然升腾起一头灰色的七情怪—哀!它出凄厉的悲啸,挥舞密集的利刺,千丝万缕的浓灰色雾浪从刺尖透射而出,犹如风卷残云,将侵蚀神识的诸多怪物一口气吞没。

哀—莫大于心死。在我心如枯槁,脑海中一念无存之时,悄然进入了“哀”的心境。

此时此刻,我深切感受到了内心深藏的悲哀。也在这一刻,我与“哀”真正交融一体,拥有了控制它的力量。

“真空生妙有。林飞,你迈入了新的道境。”月魂欣喜地道。

“轰!”空中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春雷。

第二十册第八章不速之客

这一记天地之音的雷鸣,响得恰到好处,妙到毫颠。它仿佛并非来自外界的自然,而是纯粹于内,是我空荒死寂的心灵原野上,乍破而放的生命之音。

这是天象与神识之间的共鸣,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人交感。这一刻,已经分不出,到底是天地中的春雷引动了我的神识,还是我的神识生出了雷鸣。

雷声宛如震魂荡魄的鼓点,声势雄浑,在我心头重重敲击。随着“轰轰”雷鼓,神识内的“哀”腾跃,暴涨,与这大自然的声音呼应,建立起了永恒而神秘的联系。

“哀”不断壮大,我的道境也在不断提升。灰雾浩浩荡荡,冥冥渺渺,弥漫了整个神识。一丝远古的苍凉气息倏然出现在体内,渐渐扩期,与灵肉交融,一时令我黯然**,几欲涕落。此时的“哀”完全越了寻常的**悲伤,而是念天地之悠悠,叹个人之微渺沧然。

我陷入了茫茫感悟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哀”臻至极限,苍凉古拙的气息几乎要把我淹没时,心头一点喜悦的滋味油然而生。

“否极泰来,道穷则变!”螭兴奋地大叫起来,神识内的“哀”透出一道鲜艳的红亮,仿佛灰雾中迸射出的阳光。

“啪”一滴黄豆大的雨点打在我的额头,天地气象焕然一新,大雨滂沱而下,四周升腾起清清洌洌的水烟。

神识内的灰雾不断被光芒渗透,火红色的“喜”光耀万丈,宛如一轮红日升腾而起,千万条触手好像熊熊焰流,恣意喷薄。

即使春至,荒凉的蚀魂壑仍然红绿不生,鸟兽绝迹,雨水也只是平添一些灰白色的单调。然而现在的我,明显感觉到了不同。春雨蕴含丝丝缕缕的生机,滑如油,稠如蜜,酒落在土地上,溅起白茫茫的水烟,引动埋藏在大地深处的无穷无尽的精气。在天地之气交汇下,一种若有若无的生命灵气不断孕育而出,被“喜”吸收,吞吐,滋润,过滤我的身心,琵琶骨,经脉反倒成了多余的东西。

一瞬间,心灵的荒野仿佛盛开了无数草木鲜花,朝气勃勃,生趣盎然。神识内洋溢着生命的喜悦,“喜”的光芒变幻出千姿百态,光怪6离的景象,宛如万马奔腾,纷至沓来,令神识变成了一个包罗万象的奇妙天地。一时间,我如痴如醉,与“喜”交融,再也没有了自暴自弃的轻生念头。

这由“空”生“哀”,再从“哀”的极点蜕成“喜”的过程,正是真空生妙有的真谛。此时,虽然还有异物不停的侵入神识,但全在“喜”的烈光下焚烧,化作一团团火焰。

蓦地,丹田内的一缕生气,轻轻跳动了一下。我顿时一惊,几乎不能置信,赶紧默察体内。几个月来,仅存的这缕生气始终毫无动静,如同陷入了昏睡,根本不能催动流转。这也是我绝望的真正原因。

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我全神贯注地销定丹田。隔了片刻,生气果然又轻轻跳动了一下,虽然十分微弱,但清晰可辩。就像一粒深埋地底的干枯种子,突然在新春苏醒,萌出了新芽。

我大喜过望,立刻试着操控生气。起初,生气还不为所动,任凭我一次次强行催,始终不听使唤。正当我束手无策时,心脉附近的一团精气蓦地炸开,化作清幽的液体,水银深地般滚向内腑各处。丹田内的生气顿时如沐甘霖,贪婪地吸取液体,开始了频繁的跳动。随着生气越跳越剧烈,度越来越快。

轰!生气猛地震动,喷身而出,绕着体内流动起来。

当生气流至断裂的手筋,脚筋处,立刻停滞不前,仿佛遭遇至了一个断层,再也无法继续下去。而流到原先琵琶骨处的生气,干脆直接泻出体外,竹篮打水般漏得精光。我心知肚明,筋脉断裂,气就不能形成周而复始的循环,琵琶骨被毁,气就不能在体内积蓄。二者身具其一,都无法修煤油任何功法,何况我二者兼得。

“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你彻底掌控七情六欲之道,恢复轻而易举。”螭粗声粗气地道,其实它和月魂都清林,楚度早已断绝了我所有的希望。

其实这样也好。我沉默了一会道:这些年,我妖力突飞猛进,难免心中会有骄狂浮躁,自以为是的念头,小看了天下豪杰。如今沦为阶下囚,受些磨炼也是好事,至少可以潜心修行道境。

“说得好!”空中仿佛裂开了一条缝,悲喜和尚的身影,从缝内毫无征兆地浮出。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悲喜和尚突然来此,一时猜不出他的用意,便小心应付道:“原来是前辈大驾光临,可惜我如今是一个废人,不能起身相迎了。”

“废人?我看末必。”悲喜和尚凝视我的目光突然变得清幽似冰雪,照得四周清朗皎皎,仿佛目光真的如同凝练的光质,极富穿透力。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避开了他的目光,等想要再回看时,却再也无法捕捉到对方的视线。我直呼邪门,虽然近在咫尺,偏偏难以和对方目光相触,心里却察觉到自己被他看得通透,一览无遗。就像我只是瓦罐里的一只蟋蟀,对方则是养我,观察我,操控我的主人,双方置身在迥然不同的天地层面。这种古怪的影象,和公子樱在天刑宫时的出手倒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玄妙扑朔。我禁不住狐颖起来,悲喜和尚的法术莫非和碧落赋有些关系?

“说起来,还要多谢前辈当日雪中送炭之恩。如果没有那团护住心脉的精气,我的生气至今还在冬眠。”同时我也隐约感支,正是今天这团精气的异动,引来了悲喜和尚。这种将精气植入别人体内,还能随时随地感应到的本事,实在令我叹服。

“不必谢,你也不是什么热血报恩的凡夫俗子。”悲喜和尚淡淡地道,他也不装疯卖傻,似乎露出了最真实的一面,神色冷漠,气宇清幽,言语不带丝毫感**彩。

我微微一愣,旋即苦笑:“小子虽然不是以德报怨的大善人,但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悲喜和尚漠然道:“你若这么想,那是你蠢。求道之人,理当百无禁忌,只是以你的聪明,说这些客套话不显得虚伪么?”

我踌躇片刻,终于洒然一笑:“不错,是我过于矫情了,大师当日赠我精气,其实动机不纯,应该是把我当作了求道路途中的试验品,又或是想为楚度设置一些障碍。既然如此,我当然没有必要感激前辈。”

悲喜和尚脸露一丝赞赏之色:“你明白就好,我也从来不在乎世情礼节这一套的东西。”

我沉吟道:“不知前辈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对悲喜和尚这样的人,直来直去才是明智之举。

悲喜和尚不置可否地看了我一会儿道:“不简单,你居然迈入了妙有的道境。嗯,应该是破而后立吧?”

我点点头:“前辈法眼如炬,我虽然妖力全失,道境反而提升了。”

“你臻至妙有之境,妖力进入末那态指日可待。如此说来,楚度反倒成全了你?”悲喜和尚沉思了一会,自言自语道:“莫非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我苦笑一声:“达到妙有又怎么样?没有琵琶骨的人,怎么可能再进入末那态呢?”

“所以这才有趣,眼看一个毫无希望的废人,却忽然绝处缝生,提升了道境。这其中的得失,气运,天理值得我好好揣摩一番。不然的话,我为何要浪费苦修得来的精气助你?你我又没有什么关系。”悲喜和尚的口气轻描淡写,透出一种骨子里的冷酷无情。

他沉吟片刻,又道:“既然上苍给你一线希望,我少不得也要助你一臂之力,以观后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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