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容枯槁。
这是陈勇的第一感觉。
前几天陈勇回家过中秋的时候，妈妈的气色虽然算不得很好，但是至少看起来还很精神。
但是现在的妈妈，脸色已经是苍白中泛黄，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
妈妈已经陷入了昏迷，全靠输氧的管子和心跳起搏仪维持生命。
爸爸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坐在旁边，不时的想要伸手去兜里摸香烟，但是先前已经有护士打了招呼，在这样的时候千万不能在病人面前吸烟，以免加重病情。
“什么时候发病的？”陈勇尽量平静的问道：“都晚期了，以前从来没有发作过吗？”
“没有……”陈爸爸的样子，就好像痛的连心都碎成了一片一片的，他几乎都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以前……她偶尔会说自己……胸闷，身上偶尔会疼，但是只要我帮她揉揉，就会很快的……好转起来。谁知道……”
说道这里，陈爸爸已经泣不成声了。
从小到大，陈勇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哭泣。
以前不管遇到多大的打击，自己的父亲总会是微笑着抱住自己和母亲，笑着说道：“别怕，天还没有塌下来——就算天塌下来了，也有我帮你们顶着。”
但是显然，这一次，父亲觉得天塌下来了，而且。爸爸年老的肩膀，也再也扛不住这重重的打击！
陈勇很想和父亲一起相拥而泣。但是现在的情况，他能哭吗？
如果他也和父亲一起哭泣，那么显然，这片即将摇摇欲坠的天空，就会真的垮塌下来。把父子俩压得粉身碎骨！
原本一直昏昏沉沉，一直想要放声哭泣的陈勇却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用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握住了自己的父亲，问道：“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现在你妈妈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中。”陈爸爸得到了来自儿子的力量。他的语气稍微的平缓了一点，但是他的眼睛中，依旧透露出一种绝望：“从医学的理论上来看，她已经是一个死人——瞳孔已经完全放大，现在维持她生命的，只是心脏起搏仪和输氧管而已。”
夏言静静的站在旁边，她没有说话。
聪明的女人在这样的时刻。显然都知道保持沉默。
她知道，现在不管自己说什么，或者做什么，都对这两个悲痛的父子俩无济于事。
她悄悄的走到了医生旁边，问道：“按照医学常规来说，陈妈妈现在顶多还能撑多久？”
“二十分钟到一个小时。”这位白大褂医生冷冷的说道。他在这个岗位上呆的时间已经太长，见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也见惯了太多的悲欢离合。现在所发生的一切，虽然对于陈勇和陈爸爸来说是伤心欲绝的事情，但是对于他来说。也只不过就是自己手中的死亡病例将会多上一个而已，仅此而已：“这已经是最好的估计。如果没有心脏起搏仪和输氧管，她连一分钟都撑不下去。”
“用最好的药，最好的仪器！”夏言声音不大，但是却带着一种不可违逆的上位者口气：“一切的费用，过一会儿我会找人过来结算。”
“没问题。”这位白大褂医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他居然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刚才送患者过来的人应该是国安局的人吧？他们已经给院方打了招呼。”
“妈妈……”陈勇小心的，轻声的喊叫着自己的母亲。
而陈妈妈现在，却已经是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当中，理论上来说，她现在已经听不到，也看不见任何的东西。
现在的她，就等于是已经死亡。
至少说，她现在的灵魂，已经完全的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陈勇紧紧的握住了自己母亲已经开始冰凉的双手，感受着自己妈妈身体上温度的流逝。
这也是生命的流逝。
他知道，当自己母亲身体上的温度变得和常温一般时，她老人家就已经离开了这个美丽的，对于母亲来说，还有太多遗憾的世界！
“妈妈！”
夏言也走了过来，到陈妈妈的耳朵面前轻声的呼唤道：“妈妈，你睁开眼睛看看，是我啊！言言——陈勇的女……未婚妻！”
她原本想要说是“女朋友”，但是她知道，陈妈妈最大的心愿应该就是自己的儿子能够找到一个合意的好媳妇儿，于是她改口说道，自己是陈勇的未婚妻。
虽然她知道，现在不管自己和陈勇说上什么，陈妈妈都是听不见的。
在生物学上来讲，陈妈妈现在和死人之间的区别，也只不过就是一口气而已。
“言……言……？”陈妈妈突然睁开了眼睛，氧气罩下面的嘴里也清晰的发出了这样两个字：“你……要对我们勇勇……好一辈子……”
奇迹！
绝对的奇迹！
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妈妈居然被唤醒了，而且清晰的认出了夏言。
夏言流泪了。
她知道，陈妈妈之所以能够认出自己，是因为她的心中早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内定的儿媳妇儿！
她没能认出陈勇，倒是认出了自己，并不代表陈妈妈爱自己比爱陈勇还要深——这更代表了陈妈妈心中对于陈勇的眷顾！
认出自己，更代表陈妈妈心中对陈勇的爱有多深！
世间上，最沉厚而又最纯洁的爱，永远只有母爱！
夏言知道，自己现在很爱陈勇，很爱很爱。
但是要让她拿自己对陈勇的爱来和陈妈妈相比，那简直没有丝毫的可比性——自己的爱顶多算是涓涓细流，而陈妈妈对陈勇的爱，却好像大海一般的厚重！
“妈妈……”女人总是喜欢用哭泣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情，夏言哭着对陈妈妈说道：“把陈勇交给我，您放心。”
“那就好。”
陈妈妈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光芒，看起来她整个人好像又恢复了健康一般。
她接下来说的话，中气也很足的样子。
她说道：“那我就把勇勇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但凡懂点医学的人，都会明白，陈妈妈现在的样子，在医学上称之为回光返照——她是在撑起身体里最后一点点的生命力来交待自己心中最后一点的期待！
ps：在写这一章和接下来的几章的时候，泪水不住的从我的眼眶里流出来。其实，我知道作为一个大男人，原本不应该这样，但是妈妈对我的爱，的确是谁也比不了的——求月票！
第二百六十一章 叫爸爸
陈妈妈突然用插满针管的两只手，把夏言和陈勇的手交叠在一起，她的脸上也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同一时间，心茫嗵巧系母飨钪副晖惫榱恪�
“妈妈！”
“老婆！”
这是陈勇和陈爸爸同时发出的悲呼，这一刻，两个大男人已经完全的从精神层面上被打倒了。
他们的脸上都挂满了泪痕和无奈。
两个大老爷们儿，居然都泪流满面。
但是却不会有人耻笑他们，他们的眼泪，是发自于内心最深处！
“医生！”夏言是现在唯一能够保持冷静的人，她对白大褂医生喊道：“快进icu！”
icu是医学界的一个常用词语，换成大家通俗易懂的话，叫做重症加强护理病房。
通常用于对重症患者进行抢救。
现在的医院里，只要有钱就什么都好说。
陈妈妈很快被运到了icu病房，抢救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加强的电击枪不断的轰击着陈妈妈的心脏，她的身体被强大的电流轰击得不断在床上起伏。
看起来就像是活人一般。
只可惜，她的心脏却是依旧的没有一点点的跳动，她的呼吸也依旧停止着。
“砰！”
电击枪的轰鸣声。
陈妈妈的身体弹跳了一下，各种数据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快停下！”
陈勇突然对实施急救的医生喊道：“就让她这么平静的去吧！不要再让她受痛苦，受折磨！”
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梗塞。
陈勇知道，肺癌在发作之前是一点都不痛的。
但是一旦到了晚期。全身扩散之后，带来的疼痛感堪比生小孩儿时那种最剧烈的十级疼痛。
现在的医疗手段绝对没有可能在全身扩散之后起死回生，能够做到的，顶多也只能够拖延病人一两个小时的生命。
而在这一两个小时中，病人受到的疼痛更是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母亲平静的走掉。
身为子女的他，在之前没能让自己的母亲尽早的进行全身体检，找到这患病的根源。那么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早早的结束母亲身上的痛苦，以及这本已经重度昏迷的生命。
泪珠，一滴一滴的从陈勇眼角滑落。
他知道，如果不再对母亲进行抢救，那么自己最心爱的母亲，世界上最爱自己的女人，就会离开这个繁杂的人世间。
“你确定不再进行抢救？”急救医生奇怪的问道。他从医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身为子女的，放弃对自己母亲的抢救：“如果停止抢救，这样做的结果我相信你会很清楚。”
陈勇的确很清楚。
但是他更知道，自己母亲身上受到的痛楚会有多么的强烈！
在现在这样的脑死亡状况下，其实让妈妈多活一秒。也只不过是让她的生命多受到一秒钟的折磨！
“是的。”
陈勇擦干了眼泪，点了点头。
现在的他，就好像全身已经虚脱一般，连说话都没有几分力气。
“好吧。”面对这样的病人家属，医生也没有办法。他叹了口气道：“过来签字吧——也许这对病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陈勇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拿起水笔。在医疗救治意见书上签的名。
他的字儿一直写的不赖，但是在这意见书上签的名，却就像几只扭来扭去的蚯蚓一般。
他没有征求自己父亲的意见。
他知道，爸爸和自己一样，是绝对不忍心看着妈妈受到这样无边的痛楚。
“嘟。”
冷冷的电子机械音，宣布了陈妈妈的心脏已经停跳，也宣布着这个从来没有享受到任何幸福的女人生命的结束。
不，她不是从来没有享受过幸福。
实际上，她还是幸福的。
自从当年与陈爸爸自由恋爱，虽然平时过的都是一些穷苦的日子，但是对于一个像陈妈妈这样真正的女人来说，只要有爱，那就是天堂。
不管生活有多窘迫，陈妈妈一直都保持着乐观的心态，也许，这就是她的幸福。
幸福这样的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又有谁能给它下一个确切的定义？
陈勇突然发现，身体逐渐冰冷的妈妈，嘴角居然还挂着一丝微笑。
这也许就是在她生命的最后一秒，想到了陈爸爸对自己一直以来深沉的爱意，也想到了自己儿子这段时间终于有了出息，从而发自内心流露出的最后的微笑。
不管怎么样，有一个事情已经既成事实。
陈妈妈不管是快乐也好，又或者是不快乐也好。
她已经永久的离开了这个纷纷扰扰的人世间，去到了另外一个美丽的天堂！
良久没有说话的夏言挽住了陈勇的胳膊，柔声的说道：“逝者已矣，节哀。”
夏言深怕陈勇由于受不了这个刺激，从而神经上，或者身体上出现一些什么毛病。
陈勇用力的甩了甩头，也甩掉了还黏腻在脸上的泪水，用力的说道：“我，是一个男人。”
这句话原本和现在的场景没有什么联系，但是当陈勇说出来后，夏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真正的男人，总是能够直面一切淋漓的鲜血，也能够直面一切的悲伤。
在一个家庭里，男人总是能够扛起一切担子的。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总是会努力的去扛起一切的哀伤。
在这一瞬间，陈勇好像突然成熟了二十岁一般。
“走了。”陈爸爸突然平静的自语道：“你就这么开心的走了，你倒好，两手一甩，把什么事情都留给我一个人承担——你可还真忍得下心来！”
这话没错，走了的人，再也不会因为世间上的一切事情而悲伤，也不会因为还有什么没有完成的心事而烦恼。
烦恼、悲伤的，总是还活着的人。
陈勇是成熟了二十岁，但是陈爸爸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之间，却好像突然老了二十岁一般。
“陈伯伯。”
夏言正准备说上一点什么安慰的话，却突然被陈勇用低沉的声音打断。
“叫爸爸。”
陈勇稳稳的说道，他知道，只有夏言叫自己父亲爸爸，他才可能从这样无边的哀痛中走出来。
悲伤的事情，总是需要有快乐的事情冲上一冲的。
ps：写这几章的时候，皮皮的心在滴血，眼在流泪……
第二百六十二章 有多爱？
“爸爸！”
毫不犹豫，夏言虽然叫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的羞涩，但是她没有一点的犹豫，张口叫了出来。
当然，她的脸上泛起了那么一丝红晕。
“什么？”
陈爸爸开始没有注意，听到夏言叫自己爸爸，他有点不是很确定，问道。
“爸爸！”夏言勇敢的抬起头，睁着自己明亮硕大的眼睛，认真的对陈爸爸喊道：“爸爸！我叫您爸爸！”
“你的意思是……”陈爸爸这几天慢慢的明白了夏言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听到夏言叫自己爸爸，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意思是，她很快就会嫁给我，成为您的儿媳妇儿。”陈勇现在的心情已经开始慢慢的回复，或者说，就算是他的心还是像刚才那么一般的痛，但是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一定要很平静的面对一切事情：“这也算是让老妈走的开心一些吧！”
“咦？”小白这个时候突然疑惑的说道：“就在刚才，嫂子对你的好感度居然突破了九十，达到了九十二点！”
“可是……”小白继续问道：“这是为什么？你也没有做出什么让嫂子感动的事情啊？”
陈勇淡淡的笑了。
他知道，自己刚才给夏言的，其实是一个承诺。
不管夏言的身份地位有多么高贵，但是她始终是一个女人。
作为一个女人。她们最想要得到的其实并不是多高的权势，也不是多么富有的资产。
她们心底最需要的。其实也就是一个承诺而已。
女人天生就是缺乏安全感的动物，她们在与自己心仪的对象交往当中，潜意识中都是渴望能够得到这样的一个承诺。
而陈勇刚刚给她的，恰好是这样的一个承诺。
并且是当着他的父亲，和他刚刚逝世的母亲给出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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