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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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楣-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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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活鱼

“小娘子,大庸可真气派!”

宝琴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高耸入云的城墙,极尽雕琢的楼台瓦舍叽叽喳喳。

顾婉的眸色幽深,默默点头:“太祖皇帝曾经召集六百万民夫,兴建大庸皇城,光人,就累死了足足二十万,这大庸城,是用血汗建成的,哪能不气派?”

宝琴的声音一滞,慢慢坐好,心情却再也激荡不起来。

各地都在打仗,战火已经笼罩了大半个丰朝,可大庸城依旧与往常没什么不同,达官贵人们照常宴饮享乐,老百姓依旧苦苦挣扎求生。

伊水河畔,倚翠楼对面的泰然居,依旧如往常一样,开门迎客。

顾安然一挥手,下马,四处看了看环境,笑道:“婉娘,时候不早了,我们在泰然居住一晚,明天再去叔父那儿。”

顾婉失笑——闹了半天,自家大哥磨磨蹭蹭不肯快走,也是因为不大乐意去搭理他们那一位婶婶。

这次所谓‘指腹为婚,的乌龙事件,顾婉到没有过于担忧,今非昔比,她和大哥已经不是只能靠叔父帮衬立足的两个弱小孤儿,现在,没人能强迫他们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让婶婶往身上泼一盆‘背信毁诺,的污水,如今天下大乱,谁还去在乎这些小儿女的小事儿,再说,她顾婉也不会坐以待毙,还不知道那位婶婶会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流言这种东西,可不是只有王氏一个人会做。

顾婉扶着自家大哥的手臂下车·一看到泰然居门前戳着的一张桃木的红牌匾,再看看上面张牙舞爪的‘鬼画符,,忽然大乐。

顾安然愣了下:“婉娘?”

“…···没事,只是看见这泰然居,我就想起沐延昭跟我说的一段往事来。”

“七公子?”顾安然略微蹙眉·嘴角抽搐了下——难不成,那位沐家的七公子经常偷偷摸摸勾搭自家小妹?

“什么往事?”

顾婉挑挑眉,眼睛里流露一抹笑意:“丰朝国都大庸的王孙公子众多,其中有不少好附庸风雅,不但狎妓,还喜欢美少年······你知道的,大哥,沐延昭现在就漂亮·听说年少时·更是可爱的很!”

按照后世狼女们的说法·那是绝对天然无敌小正太,是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要吃几口嫩豆腐。

顾安然翻了个白眼,琢磨半天,也没觉得沐延昭有哪里讨人喜欢,反正在他眼中,那小子就是个大尾巴狼,属于绝对需要防范的对象,稍一不注意·他家小妹就让那小子给叼走了。

顾婉自是不知大哥的想法,唇畔带笑,陷入回忆中。

沐七公子第一次到大庸,就是住在这泰然居。

当时,他大概十三四岁,生得唇红齿白,模样俊秀,走在大街上,手里免不了要捧上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送的瓜果鲜花·绣帕荷包·……只是,他那样的美貌,不只是女孩子喜欢,看在倾慕美少年的猥琐大叔眼中,也是很出挑的。

那一天,风和日丽,沐延昭坐在泰然居,临窗饮酒,赏风弄月,好不快哉,虽说算不上众人围观,可路人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然后,麻烦就来了。

郑家三房的九公子,郑敏和,那会儿就在泰然居的二楼饮酒,无意中见到沐延昭,惊为天人,当时就捧着酒杯下楼,非缠着沐延昭陪他喝酒不可,连身边倚翠楼头牌花魁,那都甩在一旁不理会。

这郑敏和也是一朵奇葩,生得肥头大耳,蠢笨如猪,偏偏自以为风流才子,最喜欢羽扇纶巾的打扮,长袍广袖,那衣裳还是雪白雪白的,把‘附庸风雅,四个字做到了极致,就那副打扮,放在真正名流名士身上,是潇洒,是流行,搁他身上,真真让人哭笑不得。

按说皇室里可能出貌丑的皇子,毕竟没什么底蕴,可世家大族出身的,男女都漂亮的很,也有风度,要不怎么说是世家?几代俊男美女联姻,生下的孩子,想难看都不太可能,而这郑家的小九,更是有一个风华绝代,把郑家三老爷整得五迷三道的娘亲,却偏偏是好竹出歹笋,生下这么一个作孽的儿子,长得不行也就罢了,脑袋还打结,成天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干,读书习武,一样不做,就知道和狐朋狗友瞎混。

沐延昭遇上这么个浑人,还被调戏了一通,偏偏这地方是大庸,他又不好闹大,只有不去理他,避一避就是了。

不过,他不和浑人计较,可他却有个睚眦必报的好友。齐长关难得和沐延昭见一面,哪能容得下这种事,从那之后,郑敏和一连两个月,每天早晨,都会赤身**,鼻青脸肿地被悬挂在泰然居二楼。

第一天,郑敏和气得跳脚,第二天,郑敏和叫嚣抓住整他的混蛋,要剥皮抽筋,第三天,第四天,他痛哭流涕······到了第十天,他晚上战战兢兢,甚至不敢睡觉,躲在郑家老宅,请出他爹爹的亲卫来保护他,可他照样还是迷迷糊糊地就让人收拾得赤条条。

就连在泰然居安排人手看管也没用,根本就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把人给栓上去的,要是有人在二楼守卫,凡是守着的人,一到时间,就会陷入迷糊状态,堵住口鼻,不吃不喝,也照样没用。

一开始大庸的老百姓也惊怕,后来全当新鲜景观,还人打赌这场戏什么时候结束,有人说郑敏和得罪了高人,也有人说,是他染上了脏东西,反正是众说纷纭。

折腾了两个月,折腾得整个大庸鸡飞狗跳,连皇帝都被惊动了,下令严查,折腾到沐延昭从大庸离开,这事儿才算平息。

主要是一惊动皇宫,就可能出动高手,齐长关再有能耐,寡不敌众,还是小心为妙-!

后来泰然居闹鬼的消息甚嚣尘上,影响到泰然居的生意,还是沐延昭心里过不去,书信一封,请京城南安寺的宣海大师去念了三日的经文,请玄妙-观的李妙-子道长,制作辟邪牌匾一张,这才算让泰然居恢复了生意,还有不少客人因为好奇,慕名而来,生意到很是红火了一阵子

听顾婉轻声诉说这段隐秘往事,顾安然忍不住展眉而笑,“真没想到,那个齐长关,还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我也没想到呢。”顾婉莞尔,齐长关那般木讷的性子,原来也有促狭的时候,“走吧,天色不早了,赶紧歇一歇。”

这会儿还不是饭点儿,泰然居的大堂人不多,宝笙、宝琴选了临窗,景观最好的位置,整理干净,顾安然和顾婉则要了四间上房,先去梳洗休息。

不愧是大庸,泰然居的上房布置得相当典雅,尤其是给顾婉安排的这一间,屏风摆设,每一样都是精品,墙上挂的书画,也是名画的高档仿品,床榻被褥都是簇新的,带着淡淡幽香,显然都熏过香,顾婉算不上太讲究,这样的房子完全能满足她了。

洗漱干净,顾婉才叫了大哥一起下楼用饭,结果,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宝琴怒气冲冲的声音:“你们做什么,这是我们的座位···…”

顾婉低头,就见宝笙正心疼地捡起扔到门外的小包袱,打了打上面的尘土,幸亏里面没什么易碎物品,否则,她非要气死不可。

而本来属于他们位置上,换成了陌生的一男一女。

那男子和顾安然差不多年纪,面容冷漠,气定神闲地坐在窗边欣赏外面的风景,而那个女子,大约才十一二岁,生得很秀气,眼角眉梢间略带了几分傲气,这会儿,根本看都不看宝琴一眼,不耐烦地道:“谁说是你们的座位,上面又没写你们的名字。”

“我们明明把包袱放在上面占座位了,你看不见啊!”

“你说放就放了?谁能证明啊?”那小姑娘笑眯眯地敲敲桌子,扭过头去,再不看宝琴一眼,宝琴还要争辩,顾婉笑道:“算了,宝琴。”

说着,顾安然和顾婉走到另外一张桌前坐好,宝琴气呼呼的,磨磨蹭蹭地走回来,惹得顾婉轻笑,这丫头现在活泼许多,不像以前那般谨小慎微,这是好事儿,她扫了旁边那一男一女一眼,眯了眯眼,回头笑道:“小二哥,听说你们泰然居的水煮活鱼,最最知名?”

那店小二一怔,却连忙堆笑道:“自然,自然,我们的大师傅特别擅长做水煮活鱼,做出来的鱼肉,鲜嫩可口,吃过的客人,没有不称赞的,小娘子,您可要尝尝?”

“来到泰然居,自然是要尝一尝,只不过,我不吃你们店里的鱼,我要刚从伊水中出来的活鱼。”顾婉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出水一刻钟的鱼,我就不爱吃了。”

“啊?”店小二哑然,为难地道,“伊水的活鱼到不难找,可是,要出水不到一刻钟的,那得去现钓……小娘子可有耐心等?”

“长途跋涉,我都饿了,哪里还有力气等,罢了,我这里有李妙-子道长送的信符一张,你去水边烧了,让伊水龙王给我送三条活鱼上来吧。”

这话一出,来泰然居来吃饭的客人,都支棱起了耳朵。

第九十章时间

顾婉扫了好奇的店小二一眼,当真从宝琴拿的包袱里掏出一张纸,纸张洁白。

那店小二摸了摸脑袋:“客官,这是白纸啊?”虽然纸张的质量很高,他从不曾见过这么洁白光滑的,但再怎么看,这也就是一张白纸罢了。

顾婉煞有介事地摇摇头,“我也看着像白纸,不过,当初李妙子道长,逢岐山大旱,心有不忍,特意用这种白纸,书信一封给雨伯求雨,信刚焚毁,大雨便下,去岁我见李妙子道长时,他便送我一张,只说大事不可做,小事尽可找诸神帮忙,我想,吃几条活鱼,算不上大事吧!”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是半信半疑,那一双抢了他们座位的男女,也甚是好奇地睁大眼睛看过来。

店小二更是满脑袋浆糊:“确实听说李妙子道长极善于求雨……只是,没听说他老人家去过岐山那!”

顾婉一下子笑了,让宝琴取来笔墨,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地写了几个字——‘请水龙王送活鱼三条’,然后把纸张往店小二怀里一扔。

“伊水就在门外,还不速去!”

店小二吓了一跳,双手捧着这纸张,想了想,既然客人这般说,自然要去试试的,神仙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双手举高,恭恭敬敬地出门而去。

周围吃饭的客人,一听有这热闹,也个个跟出去看热闹,无论何时何地。人们都有从众心理,尤其是有热闹看的时候。

那占据临窗上好位置的男女,也莫名其妙地瞅了气定神闲的顾婉等人,跟着起身往外走。

顾婉这才施施然站起身,走到窗前,指挥着宝笙、宝琴把临窗的那个位置擦拭干净,笑道:“大哥。请上座。”

顾安然顿时无语:“婉娘,伱可比以前促狭了,跟那位七公子学坏了吧。”

“哪的话。我多乖巧,可不肯像个泼妇似的,随意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争执。”一句话。说得在场的都乐了,顾安然也是失笑不已。

宝笙、宝琴两个丫头高高兴兴地摆上瓜果点心,又要了几样小菜,茶水,慢慢吃喝。

半晌,那个店小二满头雾水地回来,支支吾吾,磕磕绊绊地道:“几位客官,这李妙子道长的信符已经焚毁,只是大约小的身上没有仙气。指挥不动水龙王他老人家!”

顾婉挑挑眉,一本正经地道:“哦?大概是今日水晶宫大门未开,也罢,就凑合一下,随意做几条水煮活鱼上来好了。”

那店小二这才松了口气。满面堆笑道:“是,是,请客官放心,我们大厨的手艺,包君满意。”

却说她们吃吃喝喝,好不自在。那一男一女回来,见‘自己’的座位居然被霸占,哪还能不知道顾婉是故意消遣他们。

那男子还好,只是面色不虞,女子却是横眉怒目,气得脸色发青,冲过来大怒道:“伱们几个,卑鄙无耻,居然骗人……给我滚开,这是我们的座位!”

顾婉和顾安然对这丫头的粗言粗语听而不闻,径自吃喝,宝琴一边笑眯眯给自家小娘子布菜,一边笑道:“我们小娘子略施小计,就让人主动让座,也不知,猪是不是都比这种白痴聪明。”

宝笙目中也带了几分笑意,却白了宝琴一眼,斥责道:“猪怎么得罪伱了,人家猪是躺着也挨刀啊,说人家作甚!”

两个丫头几句话,刺激得那少女脸色涨红,眼看就要爆发,却被她身边的男子一把拽住:“媛娘,罢了,别与人起争执,不好看。”

他低下头,贴着那少女的耳朵,细语了几句。那少女的脸上升起一片绯色,居然当真把火气吞回肚子里,瞪了顾婉等人一眼,就另寻位置坐好。

顾安然和顾婉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这件事儿就这般算了,只是泰然居显然并不知道水煮活鱼的具体做法,不过是顺着顾婉的话,按照字面意思炖出一锅鱼汤来,好在鱼肉新鲜,大厨的手艺也是真不错,味道还好。

一边吃饭,顾婉忍不住皱眉觑了旁边那女子几眼,顾安然心下惊奇,低声道:“婉娘,不过是京城一娇娇小姐,伱别太放在心上了。”

顾婉点头,她只是觉得,这一双男女,实在是有几分眼熟,好像是极熟悉的,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多时,泰然居外又有一个青年男子进门,那男子美冠华服,腰佩金带,面如冠玉,神态娴雅,他一进门,本来泼辣的那少女,就脸色羞红,陪着她的男子,也抱拳行礼,那男子彬彬有礼地和这二人见礼之后,便落了座。

顾婉却抬起头,看了这人一眼,才静静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碗中的米粒,吐出口气,笑了笑——没想到,见面来的居然如此之快,如此突然,她果真是放开了,竟然连见到他,都能保持平静无波的心绪。

这人,正是荣淮安,毕竟曾经是几十年朝夕相对的枕边人,即使三世为人,她还是难以遗忘,只是,见到他,居然也和见一个寻常陌生人的感觉,没什么不同了,时间,果然是最神奇的良药,能解开天下最难解的结。

顾婉本以为,自己见到他,或许会意难平,或许会心怀怨念,此时相遇,才知道,一切已经过去,这个人,再也没办法影响自己的心情。

顾安然不知道自家妹子一转念就想到这么多,试了试温度,给妹妹舀了一碗鱼汤,端给她细品:“尝尝吧,味道还算鲜美,泰然居厨子的手艺真不错。”

顾婉从善如流,笑眯眯地低头喝汤,只是心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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