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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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楣-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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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跑了多久,沐延昭踉跄地停下脚步,靠着一颗大树坐下,顾婉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坐在他的怀里,两个人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此时月色正浓,月光透过浓密的乌云,已经相当黯淡,沐延昭的眼前一片朦胧,胸口的伤再一次崩裂,鲜血喷流。

顾婉喘息了片刻,勉强挪开身子,“你别动,我看看你的伤?”

沐延昭根本就没有力气说话,只看着顾婉将他的衣襟割碎,露出狰狞的伤口。

顾婉拿出一瓶药粉,细细地涂抹均匀,药性很强,疼的沐延昭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苦笑:“看来萧家的人还真是没对婉娘太失礼,连搜身都搜的不够彻底。”

顾婉沉默不语,扯下一片衣袖,给沐延昭重新包扎了伤口,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骚乱,压着他俯下身体,小心翼翼地躲藏在茂密的草丛中。

沐延昭也放缓了呼吸——现在,他们也只能听天由命。

可是,老天爷这一回,似乎没有站在他们身边,骚乱越来越近,至少有二十几根火把,把整个密林照得敞亮。

顾婉睫毛微颤,抬头,借着月光,见沐延昭的脸上,然还带着一丝微笑,虽然很细微,确实是笑容,忍不住低声道:“你在想什么?”

沐延昭一伸手,揽住了顾婉的腰身:“我只是想,英雄末路的时候,总要有美人献吻,才算合情合景。”

顾婉一愣,沐延昭已经毫不顾忌地把嘴唇贴了上来,顾婉本能地一退,却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略一迟疑……

也许,夜色太朦胧,月光太迷人,也许,是今晚的压力太大,身后的追兵威逼过甚,顾婉忍不住放纵了自己,感受到沐延昭冰冰凉凉的嘴唇,那么温柔,又那般的缠绵……

罢了,说不定,他们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的一天,那么,顺从他吧!

在漆黑的夜晚,冰凉的,带着雨水的泥泞的密林中,身后是手持钢刀利剑的追兵,顾婉满头乱发,一脸的脏污,沐延昭也是伤痕累累,一身的血水,这也许他们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既然连这般的狼狈,还是会觉得彼此的诱惑力惊人,那么一晌贪欢,也没什么不好!

隐隐约约地,有很多奇怪的声响传来,像是重物倒地,还有接连不断的惊呼声,怒吼声,但是风太大,他们又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到底是听不太清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婉睁开尚有残存的眼睛,一侧头,就看到他们身边的树杈上,立着一个漆黑的影子。

顾婉一怔,脸色爆红。

沐延昭却是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乱七八糟,皱皱巴巴的衣服,站起身,再一伸手,把顾婉也拉起来,替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鬓,才道:“刚来?”

那个黑影从树上一跃而下,轻轻盈盈地落在草地上,一丝声息也无。

他的眼睛很亮,像墨玉一般幽深,只有看到沐延昭的时候,才会有一丝温度,从眼底深处,浮现出来,那种极冷之后的温暖,分外让人感动。

“我来晚了?”

沐延昭一笑,耸了耸肩,“没有,相反,还有点儿早。”

说着,眼角的余光落在顾婉身上,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嘴唇,“这样的福利可不是每天都有,要珍惜呢!”

顾婉吐出口气,拍了拍脸颊,面无表情地抬头——真正老牛吃嫩草的还不知道是哪个,凭什么是自己害羞?

…………

夜晚,一时找不到驿站,也只能露宿荒郊。

萧大郎他们也赶了回来,伤亡惨重,只剩下寥寥几个护卫,也是轻伤重伤遍身,六郎和七娘似乎突围出去了,萧大郎虽然有些担心,但并未看到有杀手追踪他们,想必脱险的可能性很大。

齐飞白燃起了火堆,没有人说在密林里点火危险——他们奔波许久,已经身心俱疲,此时望着跳动的火苗,才能让身心都安静下来。

借着火光,齐飞白看向沐延昭,每次相遇,似乎都是自己形容狼狈,这一次,到是难兄难弟,两人都不好受了。

塞上飞白的剑,自然是极快的,可杀死一群训练有素的马上悍将,还是让他受了伤,伤势颇重,腿上着的那一箭,甚至伤了筋骨。

他看着沐延昭,又看了看偎依在沐延昭身边的顾婉,一弯唇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他很少笑,笑起来却并不让人感到别扭,还很温暖漂亮:“饿了吗?”

沐延昭点头,摸了摸肚子,耸耸肩,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很饿,此时若是可以吃一碗飞白做的香肉,那可真是快活似神仙了。”

“我去给你做饭。”齐飞白二话不说,站起身就向后面的树林里走去。

萧大郎诧异地盯着他轻快的背影好半晌,迟疑道:“这人……是塞上飞白齐长关?”

齐长关——一个孤僻冷漠,剑法高绝,甘于寂寞的杀手,也会为别人煮饭吗?

只是,此时萧大郎也顾不得去好奇一个游侠杀手,他的心始终提着,虽然陈昊埋伏下的人手被尽数剪除,但谁又能确定,他不会再安排,第二波,第三波杀手?涯州的人,能及时赶到吗?种种纷乱的情绪,塞满了他的脑海。

“……你们沐家,实在太心慈手软,若是当初赶尽杀绝,也不会有今日之祸。”萧大郎一向稳重,从来与人为善,这一次会对沐延昭说出这句话,恐怕是真的生气了,毕竟,被利用的是他的妹妹,就是此劫过去,萧家得以保全,不必与沐家交恶,他妹子的名声,恐怕也会毁得很彻底,大约,再不会有好的归宿。

他总还是个好哥哥,总要为嫡亲的妹子打算的。

沐延昭只是笑了笑,世人都说,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多少英雄豪杰登上顶峰,都是踩着亲朋好友的尸骨上去的,可天底下,还是平常人多,真能手起刀落,杀死血脉亲人,毫不迟疑的,又有几个?!!!

第八十章不速

沐家和陈昊父辈的恩怨,起源于十五年前的楚州灾荒。

丰朝前前后后的灾荒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十五年前,是场大灾。水灾、旱灾接踵而来,瘟疫横行,冬日里还发生了地动,造成整整二十万灾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那时候,水泽登基不久,还是有些雄心壮志的,朝野的局势,也不曾纷乱到这般地步,最多就是有些风雨欲来的兆头。

有了灾民,朝廷自然要赈灾,水泽便派了当时的陈国公陈曦然,陈昊的父亲,作为钦差大臣,前往楚州,也不知陈曦然是犯了什么病,居然私吞了赈灾粮款,而且,还在百姓准备进京告御状的时候,带兵追杀,杀死足足有八千多人,还将这些人定位为乱民,枭首报功,使得整个楚州哀鸿遍野。

定国公沐放,无意中得到消息,大惊失色,仔细追查,发现都是实情,却实在查不出陈曦然为何做出如此举动,要知道,陈曦然一向急公好义,为人敦厚,和沐放的私交甚密,要不然,两家也不会结成儿女亲家。

沐放到底不肯以私废公,就上报了朝廷,水泽大怒,命沐放将陈曦然抄家灭族,陈家凡是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尽皆处死,其他的流放幽州,女眷卖为官奴,朝廷旨意下来,沐放只能遵从,任凭爱女跪在卧房前,三天三夜,哭得声嘶力竭,双目充血,沐放也愁得一夜白头。终究还是想不出救下陈家的方法,只能疏通关系,想办法把女儿和外孙摘了出来!

如今十五年过去,这些陈年往事,多数人已经不记得,也只有世家大族的有心人,还记得那一年陈家血流成河的情景。

轻盈的。像黑夜里捕食的野猫一般,相当规律的脚步声响起,打断沐延昭的沉思。

齐长关拎着一条。还算肥硕的狼回来,已经剥了皮,沐延昭起身。挑了四个护卫们用的头盔,就近在溪水里洗干净,装了水,撑在柴禾上。

齐长关的剑,还有削狼肉的一天,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顾婉想要帮忙,沐延昭却不许,只两个男人凑在一起,很有默契地分工合作。狼肉比狗肉更粗糙些,足足煮了大半个时辰,才算是熟了,只是,还有些硬。沐延昭挑了狼大腿上,最鲜嫩的一块儿肉,分出来,从大树叶裹着,递给顾婉。

肉并不好吃,可肚子饿的时候。也就顾不得那么多。

深夜,坐在荒郊野岭,对着篝火,啃食粗糙的狼肉,这样的经历,沐延昭,顾婉,还有萧大郎,都少有,只是,萧大郎心事重重,也没有时间感叹,略略地填了填肚子,便就近找了个干爽的地处,铺上柴禾,躺下睡了。

顾婉也昏然欲睡,随手把一盒子墨绿色的药膏塞给沐延昭,身上披着他的衣袍,顺势躺在火堆旁,耳边传来的是沐延昭和齐长关细碎的笑语,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不善言辞,冷僻孤傲的齐长关,也是有朋友的,而且,他居然和沐延昭是朋友,在沐七公子面前,他的表情温柔,眼睛也很明亮,似乎所有的孤单和寂寞,都离他远去。

真是奇怪,这两个身份各异,似乎永远不会有交集的男人之间,居然会产生友谊?

顾婉忍不住笑了笑,目光落在沐延昭身上——今夜的经历,她或许会长长久久地记住,不知道,沐七公子会不会铭记于心,应该会的,今夜有亡命,有佳人,有挚友,人生最难忘的东西,都在今夜出现了,他又怎么敢不记忆深刻?

沐延昭当然不知道,他心悦的姑娘正脉脉地看着他,他只眉目含笑地伸手替齐长关包裹崩裂的伤口,每一处伤,都细细上了药。

齐长关穿的单薄,脸色也苍白,他一路行来,受伤颇重,此时腿上的伤口血流未止,黑红的血丝渗出,滴在草绿色的地上——他这一生,甘愿为之流血的人很少,沐延昭却是第一个。

“要是我找不到你,会如何?”

刚才的情势太危险,齐长关这般冷静的人,也忍不住想,他要是没有及时赶到,又会如何?

沐延昭一扬眉,手指灵活地把手中的裹布绑了个结,满意一笑:“那你就该羞死了。”

精擅追踪的塞上飞白,可是能把最会隐藏的狐狸,在最广大的荒野中寻出,何况是萧家一双千金公子哥,还带着两个行动不便的大活人。

听他这般说,齐飞白也只能闭口——其实,他是轻易不信人的,沐延昭这次是到了享城,才隐约感到不对,为防万一,托人给他送了封信,托的人是陌生人,一般情况下,齐飞白是连见都不肯见,但因为事情涉及了沐延昭,他也只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即使是故友重逢,也只是默默相对,很少交谈。

一夜光阴,很快过去,第二天一大早,萧家和沐延昭他们便分开,齐飞白护送沐延昭和顾婉回涯州,萧家大郎要返回大庸。

也许是陈昊够果决,一旦失败,立即收手,绝不肯多作拖延,他们这一次,一直到了涯州境内,和急得焦头烂额的孙镖头,还有沐家大公子派出的大批人马汇合之后,也再没有遇上半个匪徒,连拦路打劫的土匪,也看不到。

顾婉离家时虽然做了安排,交代了去向,可她被绑架的时候,王大和王二是一块儿被迷昏的,后来被抛在享城郊外,被沐家的人救起,自是心急如焚,第一时间就送信给顾安然,顾安然更是顾不得请假,直接就冲出集贤馆,直奔享城而去,若非孙镖头阻拦,说不定顾安然早就惊慌失措,出城去找妹妹了。

此时见到完完整整,安安全全的顾婉,顾家上下才算松了口气。

顾安然舍不得责骂饱受惊吓的妹妹,恶狠狠的目光全往沐延昭身上招呼,‘吓’得沐延昭,即使蠢蠢欲动,也不敢去牵顾婉软乎乎的小手。

看着沐家七公子难得一见的局促而尴尬的眼神,顾婉不由莞尔,低下头,任由大哥拉着自己的手,登车远走。

沐延昭远远地看着顾家那辆一看就知道,坐起来肯定很舒服的马车,渐行渐远,眨了眨,呢喃:“看来,是到了和大哥、大嫂谈谈的时候。”

如果没有遇到婉娘,他或许会和师傅一样,一直到大业达成,家国太平的那一天,才考虑成家,考虑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共结连理,留下子嗣,给家里长辈一个交代。

这种想法,可能很傻,但他到底不愿意让一个陌生女子,嫁给自己这样,永远只会把心思放在家国大业上的男人,那对对方,太不公平。

但他遇到了顾婉,心动的莫名其妙,于是,再也顾不上公平与否!

即使忐忑难安,即使并不想让婉娘陷入只要和他扯上关系,就可能再也挣脱不了的麻烦之中,可沐延昭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自私一回。

…………

经历一场磨难,好不容易回到家里,顾婉却依旧不得清闲——因为有不速之客。

方家的管事妈妈周氏是前日到的,当时顾婉正处于逃亡途中,顾安然正为自家妹子的安危担心,自是没有闲工夫去关心方家的人为什么找上门来。

以至于今天顾婉进了家门,宝笙、宝琴用所谓驱邪消灾的水净身净面,舒舒服服坐在饭桌前,让大哥盯着喝了一碗驱寒的姜汤,又用美味的水晶蒸饺填饱肚子之后,才听路三娘提到,方家日前派来一个管事妈妈,带了不少礼品登门,求见顾大郎。

顾婉一怔。

顾安然也惊讶地挑眉,他前些日子正琢磨着要不要顺了叔父和妹妹的意,写信去方家议亲,毕竟,顾、方两家订下婚约已久,他年纪也大了,向来那位方素姑娘也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无论如何,要有个交代才好。

却没想到,他的信还没送去,对方到先来了。

顾婉吐出口气,皱眉吩咐:“宝笙,去请周妈妈到偏厅,我和大哥马上过去。”

周氏是方家现任当家夫人,周荣的奶娘,方、周两家,虽然都算不上什么高门大户,可家境都不错,来往的也多为富贵人家,周氏虽然是个仆人,可因为主人器重,在家里也是绫罗绸缎,满头珠翠,过的是寻常老百姓来想也想不来的富裕生活,所以,她的眼光高,心气也高,这次到顾家送信,就是带着任务来的。

方家的老爷夫人,自从顾风死后,就一直不是很满意这桩婚事,毕竟,顾家大部分家财,都是顾家老二,顾宇继承的,顾风只要了两处宅院,一个庄子,一个铺子,而且,这庄子铺子还是顾宇在打理,谁知道最后能给顾安然兄妹剩下些什么。

方家为了女儿着想,也不想孩子嫁过去受苦,只是一直以来,女儿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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