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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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楣- 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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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老松了口气,却也有些怅惘——说来也不知为何如此的巧,他们无奈之下给这个孩子找的养母,竟然会和沐家扯上一点儿关系!其实说是有关系也并不准确,毕竟,金香浓的儿子,实际上也并非沐延旭的骨血。

一笔糊涂账,于老的眸子幽暗,他也不知为何,在燕王和荆王得知大郎的身份之后,会起了这等念头,会想让大郎认下沐延旭私生子的身份——若是先皇地下有知,怕是会怪自己让大郎‘认贼作父’。

房间里一时有些安静,沐延昭倚在椅背上。透过窗子,看着窗外的雪花,想起前几日大庸的乱局,想起皇宫中的大火。那映红了半边天的火光,想起街面上惊慌失措的百姓,他忍不住苦笑:“从我沐家举兵。到如今已有数年……于老可相信,沐家本也不是一心一意要去当所谓的‘乱臣贼子’的?”

于老脸上的冷笑更浓。

沐七苦笑:“当年水泽亲征,陷入达瓦族的困马阵中,是我爹杀入重围,拼着受了七十三道刀伤,救回水泽。当年水泽欲行新政,天下臣子群起攻之。我爹却大笑三声,沐家上下一心,支持皇上……我们沐家,也曾经对水泽抱有过巨大的希望,希望他是明君。希望他能开辟万世太平,希望他能让老百姓生活安宁。”

于老的面皮抖动,他并不是不知人事的稚子,自然清楚,沐延昭所言,一分不差。

“万岁并非昏君!”

沐七点头:“可那又怎么样?丰朝的确亡在他手,而非我们沐家。就是没有我们沐家,难道丰朝就不会亡了?”

是,水泽并非昏君。只是那个朝廷已经糜烂到即使出一个明君,也扶不起来的地步了,如果他们没有外敌,也许,君臣戮力同心,花费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还能慢慢地进行社会变革,除掉寄生在朝廷上的毒瘤,达到中兴,这还要说,继任的君王不要太糊涂才行。

可是,老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流民四起,外面还有达瓦族虎视眈眈,时刻觊觎中原,他们怎么敢等?又怎么等得起?

于老低下头,看着手边茶杯上升起的水雾,他想起他的水泽哥哥,想起那些亲朋故旧,想起丰朝,想起大庸,丰朝的国都大庸在他的记忆里,永远繁花如锦。

他叹了口气,心下悲凉,脸上带了几分苦涩,目中犹有怨怒:“沐七,我知道你想我做什么,我且劝你一句,你还是死了心,燕王和荆王再不好,他们也是我水泽哥哥的骨血,他们也是我丰朝的延续……为了小郎君的安危,我可以不再帮他们,可也绝不肯坏他们的事!”

复国,本就是于老心中仅剩的执念,哪怕复国之后,是荆王和燕王这般小人得势,那也只有认了。

只可惜,事情还未成,燕王和荆王就欲取小郎君的性命,他左右为难之时,又碰上一个奸诈狡猾如狐的沐七!

于老的目光冷厉,盯在沐七那张清俊的面孔上:“你堂堂七王爷,可不要自毁言诺!”他和沐七做了约定,沐家派人送小郎君离开大庸,去往北地,让他从这场混乱中脱身,他便承诺,两不相帮。

“我自当一言九鼎,还请于老放心,只是,我想问于老,你是不是当真希望燕王和荆王与我沐家大动干戈?他们便是成功了,又能如何?”

沐七一字一顿地道,“如果燕国公和荆国公真有坐拥天下的本事,当年的丰朝,也就不会亡国了。于老,你就醒醒,你心心念念着的那个旧国,早就亡了,你已经回不去。”

沐延昭的话,便是有道理,于老又哪里听得下去,他面色惨变,心中的怒气喷薄欲出。

沐七只是抬头,平平静静地看着这个老人的脸:“难道于老不知,我中原一乱,蛮人就会趁虚而入,到时候,不知会有多少百姓死于非命,而于老心中的旧国,在老百姓的眼里,早该毁灭,连提起,大家都不乐意提起,荆王和燕王不反,他们还能当一辈子逍遥王爷,可他们这般不自量力,若是成功,他们也是连累我中原百姓遭蛮人毒手,若是失败,更是所有的前朝的遗老遗少,都要给他们陪葬。”

“丰朝已经不可能存在,即使我大哥愿意退位,天下百姓,也不会再想要一个姓水的皇帝,于老可以随意出去问一问,除了那些皇室宗亲,除了那些根本不在乎朝代更替的世家大族,寻常劳苦百姓,谁肯道丰朝一句好?”

于老顿时一口气堵在心里,压抑得难受,他本是聪明人,又哪里用得着沐延昭去提醒,他何尝不知,他心念着的,只是一场支离破碎的美梦!

不,在他心中的美梦,恐怕在寻常百姓心里,其实是一场噩梦吧。

他生在帝王家,自幼出入掖庭,他喜欢着自己的生活,喜欢那些文雅风流,喜欢那些华服美食,喜欢那些举手投足,都带着贵气的亲朋故旧。

也许人老了之后,总会回忆过去的时光,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想,想那些过去的人和物,想念宫里的御书房。就是在那个明亮堂皇的书房里,他和水泽哥哥讨论天下文士的字画,他也想念坐落于夜池的玉台,就是在那碧色的玉台上,他曾经欣赏过天下最美的舞姬献上举世无上的舞蹈,也听见过教坊中最出众的琴师演奏的琴曲。

他还惦念着他那些珍玩玉器,一想起当年的兵祸,竟是将他最珍爱的东西,都给毁灭掉,他就痛不欲生,也很难不恨沐家人入骨!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回到歌舞升平的旧国,回到金碧辉煌的皇宫,又沉浸在那些纸醉金迷的美梦中。

此时,梦却醒了。

他心心念念的这些东西,老百姓们并不在乎,老百姓们不懂那些歌舞,不懂那些美妙的艺术品,也不在乎哪一只玉瓶儿是哪个巧手工匠所做,甚至相反,他所念着的那些东西,正是寻常百姓深恶痛绝的东西,正是那些,把丰朝的底子耗得干干净净,正是他们这些人,这些奢侈的享受,成为了压塌丰朝的的稻草中的一根。

于老颓废一叹,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以前,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如果不是沐延昭,他可以一辈子沉浸在旧国的繁华美梦中,怀着对旧国的思念和对沐家的痛恨,终此一生。

并不关心于老心中的抑郁,沐延昭笑了笑,轻声道:“于老当政时,大庸的老百姓都夸赞于老是当世圣人。”

“听闻景天三年,云州地动,于老不顾危险,亲赴云州赈灾,为了让灾民不至于冻死,不眠不休地带领兵士搭建房屋,一天下来,手脚都磨出水泡,那时,整个云州百姓,都给于老供奉长生牌位。这还只是小事一桩,你当政三十年,正是做了不知多少利国利民之事,才赢得天下人赞誉。”

“于老难道希望自己晚节不保?燕国公与荆国公勾结蛮人,一旦曝露,必遭天下人耻笑,于老难受想被他们牵连?

沐延昭的声音并不响亮,甚至因为连日来的疲惫,带了些许嘶哑,于老却怔怔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心中难受的厉害,良久,终于闭上眼:“沐七王爷声名不显,没想到,却是辩才无双。”

沐延昭只在家里呆了一夜,甚至只看了看儿子的睡颜,来不及等留哥儿醒,第二天天一擦亮,就匆匆出门。

顾婉一直送他到门外,往他手里塞了几瓶治疗外伤的药膏,也不看他尽力藏起来的,染了血丝的手脚,目送他乘坐的马车,渐行渐远,只在雪白的地面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

不知是不是老天也想沐七走得顺利,下了好几日的雪,竟然停了下来。

雪一停,天反而更冷,宝笙怕冻到自家主子,只要顾婉在的地方,一定要点上四个炭盆,似乎不用火盆把她围起来,就不放心,也不怪她,庄子毕竟不比王府,没有装顾婉最喜欢的壁炉,又是山区,冷的厉害。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见着新年将到,庄子上的人,心里都有些乱了。

反而是顾婉最悠闲,不像上一次分别那般担忧,便是宝笙偶尔露出忧虑,都能笑着宽慰几句。

第二百二十四章笑话

转眼间,一月光阴流逝,到了寒冬腊月,马上就是新年。

院子里寒雪之中,竟然开了早梅,嫩黄的颜色,香气扑鼻,宝笙捧着花瓶,剪了几支,插好搁在窗台上。

顾婉从榻上起来,对着镜子梳头,看着明亮的玻璃镜中的美人儿,忽然发现,眉头竟是轻轻皱起的,她不觉愣了愣,伸手抚平了眉心,又拿了只犀角梳子,把一头乌发挽起,配上赤金的步摇,两边的络子,用红色的珍珠串了,带着一股子喜庆。

晃了晃脑袋,随着珍珠摇动,顾婉勾了勾唇角——记得以前,沐七最喜欢替她梳头,喜欢抚摸他这一头黑亮的发,每一次正装进宫,宝笙和宝琴想给她上一些头油,自己还没说什么,沐七就不高兴了,嫌弃那头油的香气太重,配不上顾婉那如水青丝。

宝笙立在窗前,也抱着一瓶子梅花发呆。

马上就是年节,看样子他们一行人不得不在庄子里过年。

往常到了年上,都是张灯结彩,走亲访友,今年遇上这事儿,也没那么多讲究,再说,如今人心惶惶的,哪里还有心思过年,顾婉只分了些鲜亮的绸布,好歹让庄子里上下都能有一身新衣裳穿。

该发的赏钱也没少,顾婉为着他们辛苦,又担惊受怕的,还多给了两成,只是可惜在山里没法子上街,那些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们手里拿了钱,也买不到喜欢的东西。

到了三十这一天,陈郡主竟然派人送来了一车年货。里面甚至有两大筐新鲜的瓜果蔬菜,整个庄子上下都欢腾,顾婉也高兴。到不为这么点儿吃食,只是既然自家师父还能想起给自己送吃食。想必京里的情形并不算坏。

于是,大年三十夜里,干脆就吃涮锅儿。

顾婉带着宝笙。宝琴,还有一票小丫头,先是包出一堆奇形怪状的饺子,又准备好蔬菜酱料,因为没带着合用的小炉子,索性就一人眼前放上一个炭盆,上面加上一个浅一点儿的瓷盆儿。正好连吃喝带取暖,两不误。

自己用自己的,还符合如今分餐的规矩,也干净。

汤底是顾婉亲自动手熬制的。

一半儿乳白,一半儿艳红。可以混着用,也能挑自己喜欢的。

顾婉还弄来一堆零食,有炒熟的瓜子,花生,芝麻糖,水果糖,大把大把地撒出去,一群小丫头见了十分惊喜,宝笙却忍不住心疼道:“好主子。婢子就给您准备了半箱而已,怎么现在还没吃完?”

想到自家王妃在家里吃这些辅食,从来是现做现吃,哪里会吃剩的,现在到好,这么长时间了。主子竟连这点儿吃食都舍不得吃完,还想着这帮小丫头。

顾婉一看,就知道宝笙想什么,也只有哭笑不得,她总不能说,其实这点儿东西真不算什么,再多十倍,她也能随时买回家!

宝琴虽然嫁了人,却不像她姐姐那般敏感,这会儿早高高兴兴地守着汤锅流口水,待顾婉先下了筷子,吩咐开吃,就抢着把好几块儿排骨扔到锅里。

她嗜辣,红红的汤水也敢下嘴喝,看得宝笙直翻白眼,顾婉也没让丫头们伺候,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吃饭。

一群人吵吵嚷嚷,争争抢抢,都吃得香甜,便是几个吃得饭如猫食一般的小丫头,也多吃了不少。

顾婉的胃口也不错,多日来的担忧,到让今日的喜庆跟冲散了些许。

留哥儿还不能吃东西,顾婉把他从奶娘怀里接过来,拿筷子沾了一点儿不辣的汤汁,喂给他喝,小家伙显然也觉得味道不错,喝得直吧嗒嘴儿,可惜,顾婉不敢多给,好在小家伙也听话,乖乖巧巧地坐在他娘亲怀里,不哭不闹。

吃完饭,小丫头们慢慢腾腾地收拾碗筷,庄子里稍稍沉寂,没有烟火,没有歌舞,没有宫廷里来传旨的太监,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好,看着大家伙百无聊懒,顾婉眼珠子一转,忽然笑道:“怎么也得守夜,就这么干等着,也没什么意思,咱们不如玩点儿新鲜的?”

宝笙笑道:“玩什么?摸牌九?”

宝琴觉得无趣:“玩了这么长时间牌九,多没意思,不如下跳棋,王妃不是藏着好几副漂亮的玻璃棋子儿呢?”

一群小丫头吱吱呀呀地出了一大堆主意,一个说好,另一个就反对,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顾婉听得直乐,咳嗽了声,笑道:“下棋也好,打牌也罢,都只有几个人能玩,剩下的都得看着,不如行令吧?”

宝琴闻言缩头,咕哝道:“王妃,婢子可不会吟诗作对。”

如今大家千金们行令,多是吟诗作对,宝笙宝琴一群丫头,虽然都识文断字,也能算账,可是,任谁也不会去学那些诗词歌舞。

“不让你们吟诗作对,传到的人,可以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说着,顾婉从头上取下一只翠玉的钗子,“就用它。”

一群小丫头问清楚了真心话和大冒险的规则,一个个兴奋不已,都觉得新奇,就这么定下。

宝琴小丫头眼珠子一转,抢先抱过一只碗,转过头去,拿了根筷子掂量了下,“我先来,我先来。”

说着,她就开始轻轻地敲击碗底。

宝琴以前跟胡姬学过音律,虽然跟了顾婉之后,再没有练习过琴曲,却极有节奏感,只听她叮叮当当地敲击着,竟似是奏出了欢快的乐曲。

钗子从宝笙手里,传到新来的阿晓手里,又传到留哥儿的奶娘手里,一直传下去,传到顾婉那儿,顾婉还想往下传,没想到,留哥儿人小鬼大,一把攥住不撒手,耽误了好一会儿,等顾婉刚从留哥儿的纠缠中夺下钗子,敲击声却戛然而止!

众人大笑。

宝笙忍不住摇头:“看来,咱们小主子这是想看王妃笑话呢!”

顾婉也是哭笑不得,明明是她提议的,她到第一个出来现眼,伸出手捏了捏小家伙柔柔软软的小鼻子,笑道:“你这个小磨人精!”

宝琴笑道:“这是王妃提议的,王妃可要以身作则,赶紧选一个吧,您是真心话呢,还是要大冒险?”

一群小丫头都眼睛闪亮地瞅着顾婉,有说希望王妃选真心话,也有的说要大冒险。

顾婉挑眉,目光流转,失笑道:“那我便选大冒险好了,你们商量商量,想要我做什么?”

她这话一出,一群小婢女面面相觑——谁敢让王妃做什么!

宝琴一眼瞧见顾婉在那儿捂着嘴偷笑,也耷拉下脑袋,嘀咕道:“本来还觉得有趣,可在座的,哪个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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