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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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楣- 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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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婉摇了摇头,苦笑:“真让我吃半个月的点心,恐怕我出去之后,一品斋就得关门。因为它的老板会一闻见甜香味就要吐!”

陈昊此时也并不着急,靠着水池坐下,和顾婉二人轻言细语地交谈,说了几句闲话,抬头见齐长关只拿着一块儿酥饼,细嚼慢咽,低着头,静默无语,目中忽然露出一抹异色。轻声道:“我真不懂,你为什么总愿意为沐七赴汤蹈火?从当年塞上龙王的夜宴,到决战大庸城,你身上十道伤痕,便有八道是为了他,那个人给你吃了什么药。让你一个江湖游侠,自己捆住自己,仿佛永远也挣脱不开。”

陈昊其实是有些羡慕的,他一生也有朋友无数,可当他落难,那些所谓的友人,尽是落井下石之辈,而沐七明明什么都不做,只会索取,偏偏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他赴死,当年乐安侯水波,忠心耿耿的丰朝小侯爷,即使与他反目成仇,却也是逼于无奈,不情不愿的,甚至还愧疚得自断右臂!

齐长关连头不抬一下。

陈昊忽然冷笑:“我不信,你便真不恨沐七……为了他,你妻子担惊受怕,耗神过度,最后难产而死,你的孩儿,还来不及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人世,来不及喊你一声爹,你就当真甘心?”

闻言,顾婉手一颤,愕然地看着齐飞白:“罗姐姐……死了!”她脑子一乱,一时间觉得背脊冰凉,那条被她抢回来的生命,居然就这般消失了,齐长关此生,难不成又是注定了一生孤苦,荒野埋骨?

明明听说,是生了个男孩儿的,齐长关还让沐七给那孩子取了名字,叫长生,也不管会不会和齐长关的名字相冲。

得到消息的那个晚上,沐七回来之后,高兴得多喝了两碗粥,像个孩子似的,拉着自己聊了半晚上,还说等齐长关的小娃娃长大,他要亲自给长生启蒙,要像自家舅舅‘欺负’他这个徒弟一般,也让长生享受享受特别的爱!

沐七好几次抱怨,齐长关都不肯带着弟妹和小侄子来京,让他这么长时间,连想见未来徒弟一面,都见不到,还说下次相遇,一定要齐长关好看。

顾婉愣愣地,盯着齐长关雪白瘦削的脸——若罗姐姐是难产而亡,恐怕正是她与沐七新婚前几日,这人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参加婚礼,来恭贺沐七,来为他挡酒的?

齐长关猛然抬头,虽然面无表情,但看着陈昊的目光,冷如如冰刀。

陈昊笑了笑,依旧温文尔雅,仿佛他脱口而出的,不是这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的话语,只是唠叨了几句家常。

看着他的脸,齐长关手一动,雪白的剑刺出,只一瞬间,剑尖就抵在陈昊的眉心,雪亮的光芒,照得他的脸白的有些诡异。

顾婉咬住唇,并不出声——在她的心里,大约也觉得这样的祸害还是早死早超生的好。

只是,齐长关并没有刺下去,他的手指缩紧,甚至隐隐发青,却还是一寸一寸地将剑收回。

连顾婉也不明白,为何这个并不惧怕杀人的剑客,愿意放过陈昊。

“我不杀已死之人,所以我不杀你。”

齐长关缓缓地把剑收回腰间,抬头,漆黑的,仿佛夜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婉,认认真真,一字一顿地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延昭。和他无关,别让他知道。”

顾婉叹了口气,点头——可这事儿,又能瞒得住多久?显然,齐长关根本没有想那么远,他只是很单纯的,并不想让好友与他一起痛苦,于是,他就不管不顾地瞒住了一切!

陈昊冷笑,心里的悲哀,却是莫可名状:“你不用担心沐七会知道,反正,你们都要死在这里……本以为只有一个王妃相伴,如今有绝代剑客同赴黄泉,到更热闹了。”

顾婉皱眉,走过去继续翻箱子,从大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只小个儿的木头箱子,搁在身前,打开。

陈昊走上前看了看,闻到一股子刺鼻的怪味:“是什么?硫磺?王妃真不愧是药王的弟子,出门还带着丹药。”

其实,前朝就有火药存在了,只不过,大多数都是炼丹的道士弄出来的,能燃烧,威力却不大,距离开山劈石,还远得很。

虽然炸药不同于火药,但陈昊见多识广,只闻了闻味道,就能猜出这大概是什么东西。

顾婉叹了口气,看他一眼:“这玩意儿,要是有可能的话,我是真不想让它面世。”

当年战争期间,自己可都没把炸药给折腾出来……

但这次出门,顾婉总有不安,不说陈昊,定州偏远,又时常有蛮人出没,当年她外公,不就因为陷在蛮人的包围圈里,才把自己给卖了,鬼使神差的,顾婉也没管安全不安全,就买了几盒土炸药塞在自家箱子里。

虽然刚买完,她就有点儿后悔,可一直到船行至定州,她也没把这东西给扔下河。

看着一盒子不怎么保险的土炸药,顾婉挠头,到底没敢伸手去拿,她就是想用这东西炸开山石出去,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炸药,放多少,才不至于炸伤,或者引起塌方。

吸了口气,做了半天心理建设,顾婉伸出手,拿起一块儿只有巴掌大的炸药,四下看了看,拎着灯烛走到东面,把炸药塞在石缝里,长长的引线扯出来,点燃,然后转身就跑。

齐长关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接住她,也就一迟疑的工夫——轰一声!

烟雾弥漫,飞沙走石!

齐长关把顾婉按倒,身体绷直。

陈昊胸口闷痛,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好半天,烟雾消散,顾婉咳嗽着抬头,非常失望,虽然石壁少了一大块儿,可到底还是没有穿透,依旧看不见光!

陈昊蹙眉,瞪着那很不起眼的箱子。

齐长关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腰间的软剑,陈昊叹了口气:“我真不该小看你,顾婉。”

这是他头一次称呼顾婉,而不是王妃,“这到底是什么?”

顾婉没理会他,心有余悸地瞪着炸药块儿,愁眉苦脸:“这玩意儿不知道够不够,从哪里炸比较合适?”

陈昊闭上嘴。

齐长关从石桌上捡起那张设计图,细细端量,半晌,低声道:“我来。”

这么大的响动,哪怕最后穿不透山石,也能引起外面人的注意,现在只怕塌方,不过,这地方能被建成藏宝库,想必建造之时就考虑好了,不该那么容易崩塌才是。

陈昊的目中闪过一抹郁闷之色,苦笑:“看样子,只要一碰上和沐七相关的事儿,老天就喜欢与我作对。”

他闭了闭眼,叹道:“看样子你们虽然有点儿把握,可也不一定真能开山劈石地钻出去,能不能别太急,等我死了,你们再走……说实话,这大好坟墓,我是真不想让你们俩就这般给我毁掉……就因为这地方,我爹背上贪污受贿,杀良冒功的恶名,我们陈家一族,死伤殆尽,难不成,我这个苦主,连在此地终结,这么小的愿望,也不能达成?”

第一百九十八章扭曲

齐长关根本不理他,把设计图纸展开,细细看了半晌,就一手持烛台,另一只手不断地在四周石壁上敲击。

陈昊叹息。

顾婉失笑,猜测这人计算了一下他与齐飞白的武力值,无论怎么算,只要不是作者专门给他开金手指,便是齐长关只用一只脚,不,便是手脚都不能用,陈昊也别想从人家手里抢夺到任何一样东西。

不过,显然齐长关的探索也不是那般顺利,天书一样的设计图纸,顾婉完全看不懂,齐飞白看起来也显得艰涩。

“如果沐七在就好了。”即使是始终面无表情,对生死都不太放在心上的齐飞白,对于能否炸开山石,逃离此地,也多少有些不确定,他不怕自己死!

齐飞白借着烛光,看了一眼虽然没有气定神闲,到也不慌不忙的顾婉,忽然觉得有些冷,有一点儿怕,他穿得单薄,山洞里又潮湿阴暗,冷也正常。

顾婉一笑,从箱子里取出两只细白的碗,盛了梅子酒,递与齐飞白:“喝点儿酒,暖暖身。”

齐飞白也不拒绝,接过来一口饮尽,看着顾婉的目光,已有坚定之意,恍惚间,想起那个人多身影……

他生命的前十年无惧无怕,活与死对他并无分别,如今有俱有怕,他却真心感激那位让他懂得了惧怕的友人,因为有那人在,所以他独坐荒野,不知寂寞,所以他失去骨肉亲人。也不至于绝望,所以他无数次受伤流血,可那痛苦,都是温暖的……

就如陈昊所说。他本是超脱之人。若未与那人相遇,他的一生,大约能潇洒自在地过,或是喝酒杀人,或是在塞北大漠中纵横,很多年以后,江湖上大概会流传起有关他的传说。

但遇见了他,他便愿意放弃掉自由,换取那比自由的滋味更美妙的温暖!

人生得一知己。得到一个自己能心甘情愿地为其赴死的知己,何等幸运!

只为了这一点儿幸运,他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要他失去心爱之人!

齐飞白脸上浮现出一抹安然,随手甩下酒碗,又扭头去看那复杂到让人头痛的设计图纸。

陈昊再一次叹气:“王妃乃雅人,即使荒野小酌,酒具也这般精良,可惜,碰上了个不懂情趣的粗人。”他伸手,捧起另外一只碗,自己倒酒,小心喝了一口。梅子酒有润肺止咳的功效,到适合他,一碗酒饮尽,胸口的滞涩,到略略消散了几分。

身体舒爽。陈昊竟然有了几分精神。

“故事一直没说成……我大约活不久了。在这之前,总要让人知道——我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沐家也非全然无辜。”

反正一时半会儿,齐长关大约也弄不明白地下宝库的结构,顾婉索性抱膝而坐,给陈昊一个讲故事的机会。

“当年我父亲领命,去楚州赈灾,却是接到了万岁的密旨,说是有一群乱匪,化装成进京告御状的灾民,准备从楚州起兵,袭扰天下,我父亲受命剿匪,那群乱民,也都是凶悍之辈,本以为是为君分忧,却不曾想,一场混战下来,他根本就控制不住手下,杀死的人越来越多,不只是那一群疑似乱民的匪徒死去,连同他们接触过的,竟然也不得存活,算下来,一场大战,死去的人,竟有八千之众,我爹心中愧疚难当,恨不得自刎以谢天下。”

“到现在,我还记得他不吃不喝不动,在书房里关了自己足有半月,还记得他好几次进宫见驾,每次回归,脸色都惨淡如死灰。”

“半月之后,沐放找上门,表现得痛心疾首,好像我爹是十恶不做的恶人,还说我爹贪污了救济灾民的粮款,开什么玩笑,虽说我爹是挂着钦差大臣的名头去的楚州,但他有秘密任务,本身可没管赈济灾民的差事,便是有人贪污,又与我爹有什么关系!”

陈昊苦笑:“我当时年纪还小,我爹有心事,也不和我说,所以当灾难来临,我爹一言不发地被是世交好友扣上罪名,我还懵懵懂懂,直到万岁居然下旨,诛杀我陈家满门,我爹才惊慌失措,可是那时,已经没人肯相信他,他被众人唾弃,注定要遗臭万年!”

“这么年来,我一直想要查清楚这件事的因果,可谈何容易?我一步步爬上高位,成了水泽的心腹重臣,也终于知道,原来这群灾民,的的确确是灾民,只不过,他们的灾难,是水泽带来的,这群人世世代代居住在虎跳崖下,正好撞上刘乘雨带着大批工匠开山劈石,于是,这群人就懵懵懂懂地被水泽当成乱民给剿杀掉。”

“也不知他们是幸运还是不幸,虎跳崖的地形复杂,这些人毕竟是当地人,即使水泽派来围剿的都是高手,可还是让这些人逃出来不少,他们从定州桐城,被人一路追杀,一路逃难到楚州,没想到正好赶上灾荒,只能继续奔逃,一群惊弓之鸟,碰上被派来剿匪的陈国公,再加上陈国公手底下的副将之类,都是水泽的亲信,混乱由此而生。”

陈昊冷笑:“真可笑,我爹一片忠心,就落得这般下场?沐放不是自负才智绝伦?他怎么就看不出他的君王演的好戏?更可笑的是,沐放这个真正的乱臣贼子,竟然给我爹这个忠心耿耿到迂腐的丰朝忠臣,安上了大逆不道的罪名,害得我陈家满门被杀!”

不过只有半刻钟的激愤,陈昊很快就平静下来,他从小到大,都很少怒:“我恨沐家,也算恨得有道理吧?”

顾婉叹了口气,她早就从沐七等人的态度上,猜到陈家之事可能有些蹊跷,但她是沐家的媳妇,即使知道这一切,她的心里,就算同情陈昊,也还是向着沐家。

所以,她只能一言不发。

陈昊深吸了口气:“……大概我这人,心性真是凉薄的很,对害得我家破人亡的水泽,只因为他对我着实好,他风趣幽默,细心体贴,对看上眼的人,简直挖心挖肺,凡是被他护在羽翼下的臣子晚辈,都很难对他有恶感,所以,很多年下来,我的仇恨之心渐渐消退,好几次有机会置他于死地,都下不了手,至于舅舅沐放,我就更难去恨了,他是我的亲舅舅。”

“有那么一段儿时间,我甚至想,算了吧,何必那么清楚,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反正我对我爹,对我那些家人的印象,也越来越浅薄了,相信我爹即使在世,也是希望我活得好,不该让自己毁在仇恨里……但这并不容易,我每一次与水泽和沐放碰面,心情都复杂的厉害,即使我带着面具,在他们面前装作很乖巧,很听话,是再好不过的好孩子。”

陈昊笑起来:“我的演技不错,水泽和沐放两只老狐狸都被我蒙了过去,只有沐七,那小子的眼睛不知道怎么长的,头一次见我,居然就说我满身戾气,从此他便对我多有戒备,我也看他十分不顺眼,每一次见到他,都恨不得弄死他了事!”

这人一向温文,难得说出如此粗鄙的话语。

顾婉苦笑——这家伙肯定是多心了,她印象里的沐七,对别人从来只怀善意!

“我最讨厌沐七那家伙装模作样,他一名门公子,偏偏去学那等粗鄙之人,浑身上下,就无一丝一毫贵公子该有的气度,偏偏旁人还觉得他洒脱不羁。”

陈昊猛地抬头,盯着顾婉的脸,目中有幽光闪烁:“你觉得他很好?他有什么好?这些年来,他给了你什么?当年在大庸,你身在险境,命在旦夕,他连为你退兵一年都不肯,你在心中,能有多高的地位?顾婉,若是你肯说一句,他不过是个小人物,你已经厌倦了他的虚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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