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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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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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被近万名百姓同时上书检举?

“哥哥问过县里的百姓吗?”穆千黎沉默了一下,才问道。

“问了。”穆寄烨答道,目光有些闪烁,“确实是按朝廷的份量加收的租税。”

穆千黎的手在袖中握紧,又松开。举国这么多的城,临安算是富有的。这样的一个富城的百姓,都禁不起加征一成的税收而联名举报县令且人数达到上万之众,那那些贫穷的州县又要怎么过?

穆千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穆寄烨的眼底透出了几分不自然,想避开她的目光。穆千黎含笑,每当哥哥出现这样的神情时,就说明了一点——他在骗她。

他曾经在母亲去世时骗她说母亲是回娘家探亲了,要住上几年才能回来。她天真的信了,还不住的抱怨。但最终她却发现母亲永远都不会回来了。那时候,他就是这个表情。现在,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小女孩了。但这么多年了,他的表情依旧没有变。他不说,是怕她担心。只是,他骗不到她了——

穆千黎淡淡含笑,“哥哥,我要听真话。”

廊外的雨仍然在下着,淅淅沥沥,这个春天的雨似乎特别的多。

一阵沉静,只剩下雨水落地的声音,伴着桃花的*,凄艳无比。

“少爷刚刚回来,小姐就让他进屋去坐坐吧。”雀儿开口道。

穆千黎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没去理会雀儿说的话,依旧站在穆寄烨面前,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

穆寄烨暗自叹了口气。是什么时候,自己的谎言已经瞒不住这个出落得越来越大方的妹妹?妹妹的聪慧,已远远在自己之上。只可惜落得个女儿身,没有得以展示的机会。

“苏利必定是一个贪官,只是他的府库账本精细,不差一丝一毫。府中钱庄又没有搜出任何赃银。这个人为官又极其圆滑,简直就是没有一丝破绽。无凭无据,无从查起。”

“只要他是人,他就必然会有破绽。”穆千黎淡笑道,“有时候,太过完美本身便是一种破绽。”

穆寄烨摇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我在临川呆了两个月,查遍了所有的地方,却没有找到一点证据。这是我为官以来,最大的失败。”

“哥哥可是真的尽了全力?”穆千黎打断他的话,问道。

穆寄烨抬头,目光变得悠远,“穆家的血脉本来就不多,苏利也算是我们的一房亲戚,我也便没有深究。”

穆千黎垂下眼眸,声音中有淡淡的无奈,“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哥哥才更要严厉的查处才是。朝野中纷争不断,如果包庇一个亲戚,一定会遭众多人的闲话。身在朝中,身不由己。”

穆寄烨笑容不再,脸色沉了沉,“只是如何去找证据?”

“哥哥不是说了吗?两个月没有找到一点证据。一个人为官,尤其是清官,不可能不得罪一些人。如果没有一个人指责他,本身就是一种问题。如果明察不行,不妨暗访。”穆千黎说道,黑色的眼珠微微闪烁。

空气有些阴冷,雨丝扫进回廊,湿了一地。

“进屋吧。”穆寄烨开口,率先往前走去。

穆千黎望着她,瞳目深深,“哥哥——其实——”

未待他说完,穆寄烨已接了下去:“你什么都不必说,我明白的。”

“你真的明白?”

穆寄烨转头看她,两人目光相视。却都无法看透对方的心思。

过了许久,穆千黎说了一声“好”,也跟了上去。

屋内仍是原先的样子,只是刚刚还滚烫的茶已经凉透,没有一丝热气。

心中很乱,或者说是忐忑不安,穆千黎端起桌上的茶盏便想一股脑的灌下去。

穆寄烨拦住她,从她手中夺过茶杯,转手递给一直静立在旁边的雀儿。“千黎,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喝凉茶。”

穆千黎轻叹一声。自从母亲过世,这么多年,一直是哥哥最关心自己,从衣食到住行,比父亲更甚几分。

雀儿给穆寄烨奉上一杯热茶,又将斟满的茶盏递给穆千黎,穆千黎接过,茶杯是暖的,她的手却有些凉。丝丝的暖意便透过茶杯传到手上,一点一点的暖到心里。

有这样的哥哥,真是一种幸福。

“烨儿,你回来了。”穆远萧推开门,直接的陈述句,没有任何的询问。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在穆相口中确实说不出的严厉,瞬间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父亲。”穆寄烨十分恭敬的唤道。

比起对穆千黎的宠溺,穆远萧对穆寄烨则是十分严格,不容许有一点差错。

穆远萧的目光凌厉,一字一句,“烨儿,苏利的案子,不查便罢,查便要查得彻底。”

“是,父亲。”穆寄烨应道。

“你好好休息吧。”穆远萧叹气,说道,“明天你就回临川去把这个案子查清楚。”顿了顿又说道,“让千黎和你一起去。”

穆千黎愣了一下,抬头看向父亲,穆远萧的神情十分淡漠,几乎没有表情。一个久经朝堂的老臣,本来就是没有过多的表情,犹如静水无波。

穆远萧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

穆千黎突然想起最近见到父亲的时间越来越少,每一次都是几句告诫,便匆匆离开。十年来,父亲行事越来越小心谨慎,在朝野中几乎是一句话也不多说。

当一朝的宰相,并不容易。

目送父亲离开,穆寄烨看向穆千黎,开口,“很久没有听你弹琴了。”

穆千黎意会的笑笑,走到琴前,香炉依旧焚着麝香,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哥哥想听什么曲子?”

“就弹《水云》吧。”穆寄烨说道。

水云,是穆千黎生母生前最爱的一首曲子,也是母亲亲手教她的。起先她一直没有领会它的意思,虽然将“吟、猱、绰、注”的技法都使得分毫不差,但母亲听了却总是摇头。

小时候的她不懂得收敛,理直气壮的和母亲争执,“娘,这首曲子我都弹了一个月了,云梅每次听都说好听,到底哪里不好了?”

“千黎,这首曲子中有四层意蕴——清、微、淡、远,你却一层也没有达到。”

娘走后,她又弹了很久,又和沈辽学了几年琴,才渐渐明白,这首曲子包含了太多的意蕴。它有一种飘零的抑郁、眷念以及寄托。

琴声幽幽响起,和在雨声中,传得很远。

手指轻轻划过七弦,淡淡的一个个音符连贯成音,一点一点汇在心上。想起娘手把手地教她弹曲,想起爹和娘的相敬如宾。

水云,其实是一首包涵了太多感情的曲子。

穆寄烨很认真地听,听后赞道,“千黎,你的琴技越发的好了。”声音犹如漂浮在水面上,极其飘渺。

穆千黎的眼角也有些湿。每次弹起这首曲子,都会想起娘,温柔善良,素雅大方。虽然后来婉姨一直待她如同亲生女儿,但毕竟少了一层血缘。

眼神不可遏止的暗淡。穆寄烨轻轻握住她的手,她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颤抖。

“千黎,天不早了,早些休息吧。”穆寄烨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她安心。

穆千黎点点头,雨丝很大,斜扫到回廊上,将地面湿了一半。



正文 05 破绽



雀儿初跟了穆千黎,即便她是离她最近的人,依然很难理解她心里在想什么。谁又能轻易的看透一名绝顶聪慧的女子心中在计量些什么呢?

刚刚到临川,穆千黎便带着雀儿大街小巷的去穿,有意无意的询问市井百姓对苏利的看法。得到的答案竟然都是*,说他如何爱民,如何节俭,此次会有这么多人上书不过是因为他们受人怂恿而鲁莽行事。

“老伯,是谁怂恿你们的?”在一个路边的茶水小摊,穆千黎开口问道。这里虽然不大,但是茶却不错,手中的绿茶清香扑鼻。

“这……”茶水摊的老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最后转过身,“姑娘还是去别处问吧。小店偏小,恐怕是容不下姑娘。”

穆千黎只是笑着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雀儿对着老头的背影哼了一声,“哪有驱赶客人的,我们小姐的茶还没喝完呢。就这样走了,岂不是太对不起那二十文茶钱了?”

对于这个伶俐的丫头的俏皮话语,穆千黎报以一笑。

雀儿转头看向自家小姐,“小姐,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穆千黎勾勾嘴角,并没有回答,问道,“我们刚刚问了十多个人,都说苏利是清官,你怎么看?”

雀儿跺着脚,“都是口是心非。就像刚刚那个老伯,我们问他时他说有人怂恿他,可又说不出是谁,明摆着是胡编乱造。”

穆千黎点点头,“这样就对了。苏利是个聪明人,但可惜只是空有小聪明。”

“小姐?”雀儿疑惑道。

“他们都是曾经在那封告状信上签名画押的人,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帮苏利掩饰罪行?”穆千黎漫不经心的瞟着眼前过往的人群。街上安静的有些诡异,没有大声的谈话,行人连走路都很小心,就仿佛——稍不小心就会招来大祸。

雀儿看着自家小姐,答道,“威胁?”

“对。”穆千黎的唇角泛起一丝笑容。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威胁让全县的人都不敢说话呢?”雀儿不可置信的问道。

穆千黎笑而不语。端起茶杯,将最后一口茶饮尽,站起身,“回去吧,不然哥哥又要担心了。”

雀儿又不满的瞪了老头一眼,才跟上自家小姐。

虽然很轻,但穆千黎听见了老头的叹气声。

回到下榻的客栈,穆寄烨早已站在门前等着,一见到妹妹便责备道,“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就乱跑?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是好?让我回去怎么跟爹交代……”

穆千黎淡笑着看着穆寄烨,直到他说完,也没有答一句话。穆寄烨无奈的叹气,看来妹妹完全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我去街上问了一些百姓。”等到穆寄烨说完,穆千黎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穆寄烨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十分奇怪,得到的结果竟是对苏利的赞扬。”穆千黎淡淡一笑。

穆寄烨看着她,目光中神色很复杂,过不许久,缓缓道,“我之前在临川,就已经是这个结果了。”

穆千黎的唇角扬起一抹轻笑,“总会有会说真话的人不是吗?”

“也许吧。”穆寄烨应道,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兄妹俩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直到正午时分,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雀儿看了两名主子一眼,得到应允后,转身开门。

门一开,便看见一个穿着官服的青年男子满脸堆笑的走进来,身后跟着五六名衙役。

穆寄烨一见他,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穆千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此人并不算胖,也不瘦。不是那种吃得流油的类型,也不是那种守财如命的精瘦型。乍看之下,与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但一看便知道是极其圆滑的人。他虽然笑着,但给人的感觉确实笑里藏刀。这就是苏利。

穆千黎笑笑,贪官自然是不会把贪官二字写在脸上,但多多少少也会在动作神情上流露出来。

“穆大人,下官来迟,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苏利拱手道。

“大人又何必这么客气,大家都是一家人。”穆千黎抢在哥哥前面开口。

苏利抬头,看见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由于过于深邃,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苏利的目光变作一种不可置信的惊,天地间竟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灵动的双眸,纤细的腰身,每一处都是在老天的眷顾下产生,恰到好处,不多一毫不少一厘。她只是随随便便站在那里,却风采照人,仪容翩翩。

苏利收收心,“这位是?”

“这是家妹。”穆寄烨答道。

苏利心中一阵狂喜,但仍压制住自己,说道,“下官见过穆小姐。”目光不敢多逗留,苏利随即转向穆寄烨,“我已经命人将衙门清理出来,大人可以随时办公。”

穆寄烨点头,并不再说什么。倒是穆千黎开口,“我可以看看贵县的账册吗?”

苏利完全从方才的惊艳中反应过来,笑着应道,“穆小姐想看,当然可以。我马上就着人去府库中取。”

“那麻烦大人了。”穆千黎唇角一弯,目光灿灿,显得兴致昂然。但这样的目光却让苏利颤了颤。多年为人处事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子,绝对不是常人。

苏利果然麻利,不到一个时辰便派人将账本送了过来。

穆千黎慢慢翻看着,账目极其细致,竟然不差分毫。

“你怎么看?”穆寄烨问道。

“账目整齐,似乎没有什么破绽。”穆千黎淡淡一笑。

穆寄烨叹气,“果然。”

“但哥哥不觉得奇怪吗?”穆千黎随手掀了掀身边的几大本账册,“这么大的一个城,三年间记账的纸张竟然是一个颜色的。不管保存再好,三年前的纸总也该黄了吧。”

穆寄烨也拿过一本,翻看。果然全是雪白的新纸。

“苏利作假十分高明,账册上从墨迹到笔迹都换了很多次,却忽略了这一点。”穆千黎说道,眼波亦如水般清浅。

“虽然如此,但仍然没有证据。”穆寄烨叹道。

穆千黎也皱眉。的确,即使账本是假的,也不能证明他便是贪污。除非找到真的账本或是脏银。很显然,像苏利这样的人,是不会留下账本的。那么,脏银,会藏在哪里?

“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穆寄烨淡淡叹道。

月凉如水,银色却尽显清辉。三月的夜,清清凉凉,吹拂在身上丝丝绵绵,说不出的温柔。

穆家兄妹站在窗前凝望着天上那一弦弯月,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两人都不再说话,气氛十分静谧。

两杯热茶端到了他们面前,雀儿清脆的笑声响起,在这样沉静的气氛中,竟然出其的融洽。

“闲暇品佳茗,是人生一大一美事!少爷小姐快尝尝,这是我刚刚托客栈的小二哥到街上去买的,武当的特产白露茶。”这小丫头,居然也舞文弄墨起来。

穆寄烨拿起一杯,喝了一口,赞道,“好茶。”

穆千黎轻笑一下,也接了过来,却不喝,神色有点凝郁。

“小姐快尝尝。”雀儿不甘心的喊道。

穆千黎这才看向手中的茶盏,茶汤碧净澄澈。穆千黎轻轻抿了一口,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又复平静。茶味很浓,可以说是十分的苦。但当茶汤咽下后居然泛出一丝甜意,然后越来越浓,最后满嘴都是淡淡的甜味。果然是好茶,名不虚传。

“不错。”穆千黎淡淡笑道,“可以多买几斤带回去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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