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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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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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

刘浓喷出一口气,淡淡的笑着,朝着四方团团一揖,待转至林间宋祎所居方向时,微微一顿,缓缓朝下一拉。今日若无宋祎携笛相助,以自己的琴技独奏怕仍将是上中,做人怎可忘恩,当以礼敬之。

就此一揖,华美著彰的兰亭行雅结束。

而刘浓,美誉满载。

到得山下之时,宋祎遣婢女送来一枚锦囊,刘浓打开一看。

两枝碧玉金步摇,六瓣梨花淬金做凤首,三缕垂缨镶珠似流苏,粗粗一掠便知是珍贵之物,价值千金。内中尚有一方信纸,中有一行绢秀小楷:愿君高飞,恰似琴中音;君应知我心,善待身侧人;宋祎将去,绵雪若闻笛,梅下或逢君……

尚有几个字被匆匆涂抹。

稍稍细辩,眉头微凝,默念而出:微君之故,胡为乎泥中。

刘浓将信揣入怀中,‘微君之故,胡为乎泥中。’短短九字却来回徘徊于胸,一时心生感概,忍不住的放眼四望,但见桂道中,华丽的牛车拖曳绵延,怎能辩出哪一辆中,有宋祎。轻轻对婢女道:“请代刘浓回禀宋小娘子,好自珍重……”

稍稍作想,再道:“式微,式微,逢夜便归!”

闻言,婢女倏地抬头,正好撞见刘浓的眼睛,只见静湖深深未见波澜,间或却有流光辗转;神情微微一愕,少倾,浅身万福,轻声道:“婢子,代小娘子谢过刘郎君吉言。”

言罢,疾疾起身离去。

来福道:“小郎君,走吧。”

“嗯。”

刘浓徐徐收回目光,将袍摆一撩,踏进牛车中。

车中,绿萝抱琴斜倚车壁,眼睛一眨一眨似困欲眠。因刘浓只携了一辆牛车前来,是以二人需得同坐而返。

绿萝虚着眼缝瞧见小郎君进来,迷蒙神情尚未尽开,待得车身突地一震,神色随之一滞,而后眼睛豁然大亮,面带羞涩的笑道:“小郎君,婢子,婢子险些睡着了!”

刘浓微微一笑,落座于另一侧,将手中步摇一递:“这步摇,你拿着。”

“呀,好漂亮的步摇!”

哪个女子不爱这等精致之物?绿萝一见这步摇便被它深深吸引,翘翘的睫毛唰来唰去,面上神色却犹豫难定,几番挣扎反复,终是悄悄的低伏了首,喃道:“小郎君,太,太贵重了,婢子低贱,婢子哪配……婢子,婢子不要……”语不成声,低弱蚊蝇。

刘浓笑道:“给你的,你便拿着。”

……

桂香悠悠,束碧成朵。

在两株妆容正盛的桂树下,停靠着一辆华丽的牛车,妖娆的女郎半挑着描花绣帘,斜望着天边的云彩。

正值仲秋,极目一展,天高云淡,阵阵花香随风四漫。

几片花瓣被风裹着,离开枝头,颤颤悠悠,直扑入帘。

一片遮眼,一片留恋唇间。

女婢悄然行至车侧,低声道:“小娘子,刘郎君收下了,尚有话至。”

“何言?”

素玉般的手将睫毛上的花瓣慢慢摘下,随后轻轻一吹,嘴唇上的那枚便打着旋儿飘向帘外,目光逐流香,随其隐入草丛不见。

女婢低眉敛首,轻声道:“式微,式微,逢夜便归。”

“逢夜便归……”

宋祎眸子开阖,犹未自草丛中撤回,亦不知想到甚,微凝的眉悄悄展开,喃道:“承君之言,但愿如此。”

“啪,啪!”

“吁!”

便在此时,一辆牛车疾疾驶来,待至近前处,车夫一声吆喝,将牛制住。

帘张。

两个华服郎君踏出来,一人是萧然,另一人年约二十上下,刀眉阔脸,颇是俊朗,下车后便投目宋祎之车,但笑不语。

萧然行至车侧,笑道:“阿姐,这是阿弟新结识的好友建康殷道畿,道畿兄久慕阿姐之笛音,又因即将远行,故为求一见。”

来人上前三步,半半一个揖手,朗声道:“殷道畿,见过宋小娘子。宋小娘子之笛,天听杳绝,人间难闻。经此而后,道畿唯恐再难复闻,是以前来求见,尚请小娘子莫怪!”

“宋祎见过殷郎君。”

宋祎坐于车中,捉着青笛,淡淡一个万福,而后朝着女婢轻掠一眼,女婢会意,将绣帘缓缓一放。

帘闭。

第一百零八章四势四机

“唳,唳唳!”

茫茫天际,秋鹤杳来,振翅掠过刘氏庄园上空,留下声声长啼。

“呀,真好……”

碎湖从中楼主母的房间踏出来,右手搭在眉边追逐着鹤尾,直到远得再也看不见,方才微微一笑,款款行向东楼,目光则随意的打量着庄园。

秋色下的庄园极美,蓝天白云居于上,匠作坊冒出寥寥轻烟如柱,千顷良田中,荫户、佃户们往来于阡陌,高大的水车转动着哗哗的流水,姣好的女儿们蹲在溪边浣纱,唱着轻快的哩曲。竹林掩映下的荷池畔,白牡丹正追着狼狈逃窜的白将军。

一队雄健的白袍按刀而过,领首者正是罗环,阿爹走在他的侧面,两人低声细语,似正在说着甚。

将将行至自己的室前,门口的小婢雪雁便疾疾万福道:碎湖阿姐,适才巧思阿姐来了,稍待了一会,便走了。”

“嗯,知道了。”

碎湖轻声应着,脚步未停,俏俏迈进室中。现下她身为庄中大管事,庄中钱粮与内外务杂事皆系于一身,巧思是来问询中楼与东楼的婢女们例钱的事。庄中大婢、小婢与杂仆,小郎君都定有数额不等的月钱。

走到矮案后款款落座,案上置着厚厚的各式钱粮账薄,素手翻阅时,嘴唇开阖吟蛾,秀眉微蹙。

阳光透过窗,斜斜射到案上,拂着娇嫩的脸颊,好似为她注得一层光,尽显柔和。

雪雁跪侍在一旁,细细的描画碎湖的眉眼,她是新晋的女婢,在未服侍碎湖前,她时常在不起眼的地方,从人群里偷窥这个端庄温柔的大管事,因为她的母亲经常念叨,说碎湖是庄中最了不得的人物之一。碎湖阿姐确实了不得。将庄中治理的规矩有样,且永远都带着温柔的微笑,端庄美丽大方,像半个女主子呢……

“噗。噗噗!”

错落的脚步声从廊上传来,雪雁悄悄抬眼看向碎湖,后者微微点头示意,雪雁曲身而起,端着双手迎出室。

将至室口便万福道:“雪雁见过李管事、罗首领。”

“碎湖!”

“阿爹。罗首领。”

李催正欲一步踏进室,待瞅见室中铺着雪白的苇席,迈至半途的脚骤然一滞,随后抬头看了一眼女儿,见她正软软的起身,淡柔的笑。

这笑,既熟悉又陌生。

突地,一个念头恍过李催心间,女儿与小郎君的笑容真像……

在门口除了步履,李催与罗环踏入室中。

三人对座于案。

李催按着膝打量着两月未见的女儿。心道:嗯,愈来愈像个真正的大管事了……

碎湖朝着罗环浅浅一个弯身,轻声问道:“罗首领,张平携来的人都择好了吗?”

罗环按着刀,沉声道:“张平所携者皆是百战悍卒,完好无损者共计七十有三,罗环择了三十八人入刀曲,嫣醉择了十五人,故而尚余二十人。”

“嗯!”

言至此处,稍顿。干咳一声,眼光盯着案上冉冉娜娜的芥香,略作一想,再道:“碎湖。依罗环之见,嫣醉择的十五人理应归属西楼……而小郎君临走前,曾有言:待得来年,将增添刀曲……”

“罗首领。”

碎湖端正身子,轻声道:“西楼之事,自有小郎君与杨小娘子拿定。我等不可多言。不过,小郎君既是有言于先,罗首领便将余下的二十人补入刀曲吧,只是需得小心料理,莫要出甚差池。”

罗环惊道:“碎湖,此言当真?”

闻听此言,李催眉色大惊,委实按耐不住,倏地起身,喝道:“碎湖,休得胡为!你可曾核算过庄中钱粮及各项用度?小郎君让你做大管事,并非……”

“阿爹。”

碎湖未见丝毫惊慌,却亦不便再坐着,缓缓起身,眸光正正迎向阿爹不作一言,待阿爹神情渐复,方才绕步至他身侧,扶其落座,轻声道:“阿爹莫惊,庄中钱粮与用度女儿皆已核过。阿爹有所不知,日前建康来信了,刘訚哥说商事甚好,已遣人押解三月所获钱粮返庄,有四千缗,庄中用度无忧。”

“四千缗?!”

闻言,李催与罗环皆惊。刘訚至建康不足五个月,商肆落成不过三月,便已敛财四千缗。而往年,终年亦不过才八千缗,教人如何不心惊。

李催终是放心不下,皱眉再道:“碎湖,刘訚来信可有言商事获财途径如何?若是不稳而难以持续,便不可如此行事,切莫急燥,伤根动基。”

碎湖笑道:“阿爹放心,刘訚兄有言,待年底尚将再次押返,至少也在五千缗。女儿度之,昔年竹叶青与华亭琉璃仅在由拳、吴县两地作售。而如今建康总肆落成,二者分售各郡,获利较多亦属合理之事。况且,小郎君来信曾言,便是在会稽之地,咱们的竹叶青亦是名传……”

“碎湖!”

这时,罗环豹眼一亮,缺了一半的左耳一抖,竟抱拳道:“罗环不通商事,若无它事,就此告辞!”心中则道:如此看来,那二十人可以留在刀曲了!嗯,皆是不死精兵,若再好生操练,其势谁敢言挡?待得下次比试,定教李青袍知晓我刀阵之威!

碎湖岂会不知他在想甚,微微一笑:“罗首领但去无妨,不过张平,需得慎重处理,小郎君来信也曾问及。”

“放心,罗环自有罗环之法,保管他惹不出事来!”

罗环满不在乎的一挥手,按着腰刀,昂首挺胸疾步踏出,他的办法简单却有效,与张平比试弓刀,经得三日轮番较量,张平略逊半筹不得不服,不过那厮却叫嚣:‘若是有马,定教尔横陈刀下!’

想至这里,罗环低骂一声:“我呸,便是有马又若何……”

“噗嗤!”

待得罗环远远的去了,碎湖再也忍不住,嫣然一笑。随后竟美美的伸了一个懒腰。

“碎湖?!”

“嗯……”

碎湖慢慢放下伸举的双手,稍稍一侧首,见阿爹紧皱着眉头,面上的神情尽显不可思议;而后脸上唰的一下红透了。眼帘轻轻扑扇几下,嗔道:“阿爹!!”

“唉……”

李催渭然一声长叹,盯着女儿的脸,心想‘上下近千号人盯着呢,女儿能做到这般地步。委实不容易。’疼惜道:“亦难为你了,不过,大管事便得有大管事的样子。小郎君因一心事书,便器重于你,切莫令小郎君失望。”

“嗯。”

碎湖轻轻阖首,微声而应,将垂于腰侧的双手端在腹间,眸子渐呈淡和,面上则不显半分波澜,稍稍浅了浅身子。轻声道:“阿爹,小郎君此番召你前往会稽,是为购驮马一事,钱财女儿已备下,阿爹可走水路以保妥当。嗯,前两日乌程来信了,正好将此事一并回禀……”

……

“唳!!”

华亭陆氏庄园,阵阵鹤声盘旋于空。今日是丧生于洛阳的陆云、陆机祭日,每逢此时,陆氏子弟便会至华亭庄园。命人将潭中之鹤惊起,令其长唳鸣啼,好教已逝之人复闻鹤唳而无憾。

陆舒窈坐在秋千上,两手抓着缠满丝带的纤绳。一荡,一荡。

美丽的小仙子未梳髻,三千乌丝沿着鹅黄色的襦裙铺洒,直直垂至千板下。每当微风悄来或是扬得稍高,襦裙下便浅浅露出一对金丝履,微微向上。左右脚踝各系一枚小金铃。

“叮铃,叮铃!”

铃声轻吟,人亦微吟:“彼泽之陂,有薄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突地,侍于身后的抹勺斜指着远方,喜道:“小娘子,小娘子不用伤啦,快看!”

“咦!”

陆舒窈微微侧首,睫毛唰唰两剪,嘴角缓缓翘起来。霎那间,浅浅的酒窝,笑意盛满。

院外,陆纳大步踏来,以一根手指勾着枚绵囊,一晃一晃。

“七哥!”

陆舒窈欢快的从秋千上跳下来,金铃着地,惊起叮叮不断,懒得管。提着裙摆奔向七哥,待至近前微顿,浅浅一个万福,娇笑道:“谢谢七哥!”

匆匆阅过信,脸上的笑意更暖,将信纸合在胸前,眼底却渐渐漫蕴起水雾。

陆纳眉头一皱,问道:“怎地,莫非瞻箦怨怪小妹了?”

陆舒窈喃道:“他没怪我……”

陆纳奇道:“那,小妹为何?”

“不告诉你!”

陆舒窈嫣然一笑,捧着信囊迈向室中。

与此同时,吴县,顾氏庄园。

九层大紫深衣滚卷,顾荟蔚端坐于花海之中,巾帼髻轻轻一颤,徐徐抬起首来,端着手稍稍用力舒展双肩。刘浓寄来的信囊置放于案,其间的内容她已阅过,自忖若要驳辩应非一日之功。这两日,吴县内外已传遍:华亭美鹤振声于山阴,已得入会稽学堂。而三年来,会稽学堂尚是首次有次等士族得入!

“以他之才,得入会稽学堂不足为奇。日后,恐将再闻……”

轻声喃着,款款起身。

月洞口,衣衫晃动,阿父与祖父联袂行来。

顾荟蔚眉头微凝,轻步迎向前,明年她便满十六了,提亲的人一日多过一日,前番刚辩跑了萧氏萧然,而今又会是谁呢?自己又尚能撑至几时呢?待得来年,终是要嫁的……

……

藕花香,染牙檐。

碧绿的荷潭中浮着一叶蓬船,老者坐于船头,缓缓捋着胸前的银须,目光掠过道口时,微微一滞,随后侧首笑道:“有客至,回吧。”

“是,将军。”

雄建的随从重重顿首,将手中的竹秆猛力向下一撑。

“唰!”

轻舟逐叶,分水而走。

“啪!”

一声鞭响,青牛拉出车厢驶向庄园,待至近前处,辕上的白袍翻身落在一侧,将正帘一挑,笑道:“小郎君,到咯。”

“嗯,你在此稍待。”

刘浓站在辕上微一打量,而后踏着小矮凳下车,徐步行至阶前。对口门的随从稍作拱手,笑道:“华亭刘浓前来拜见纪郡守,劳烦通禀。”

随从笑道:“郡守已知,刘郎君且随我来!”说着。将手一摆作引。

“有劳。”

刘浓心中微奇,面却不改。

踏入庄中,院子不大,一目可以尽揽。无心沿途风景,由着随从领着穿廊走角。不多时便已行至正厅。婢女置下茶品,端手俏立于一侧,初见刘浓姿仪时面露惊震神情,三两眼后便目光平淡,显出良好的大家风范。

刘浓安坐于案后,端着茶碗浅尝,眼光则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厅中陈设。不愧是文武皆备的纪瞻,便是厅壁所挂字画亦尽显其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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