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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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3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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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座于对面。绿萝脸颊绯红,强忍泪珠,跪座于侧面。

陆舒窈温婉一笑,左手捏着右手腕纱,右手执笔,于朱砂砚中轻轻一荡,待笔尖蘸满朱墨,凝了凝水月细眉,笑道:“点破迷蒙,笔贯朱砂,愿我儿得圣人眷顾,诗书满腹,气神自华。乾儿,且接笔。”

“是,阿娘。”小刘乾按着膝盖,徐徐倾身。

陆舒窈执笔一点,于小刘乾额心落得一点朱红。

眉心清凉,小刘乾眉正目清,此事阿娘早已教导过,当即,正了正小青冠,扫了扫小月袍,朝着东之天三揖及地,遂后,缓缓起身,朝着观礼众人团团一揖,脆声道:“刘乾,谢过圣人教诲,谢过祖母劬劳,谢过阿娘持薪,谢过娘亲赐生,谢过诸君观礼!”

“小大郎君多礼!”

李宽等人面正色危,纷纷挽起袖子还礼,院中侍立的婢女莫论大婢、小婢尽皆端手于腰,深深万福。刘氏、陆舒窈静美微笑,绿萝睫毛颤动不休,下意识的便想还礼,转眼却见陆舒窈微微摇头,脸颊通红,竭力忍住。尚有一人未还礼,那便晴焉。

少倾,小刘乾落座,悄悄看了眼对面的陆舒窈,继而,提起毫笔,荡墨朱砂,深深吸了一口气,于雪白的左伯纸中纵横两撩,即见纸中凸现一字:“人!”

陆舒窈细细一看,见落笔极沉,透纸入案,亦不知想到甚,云眉绽放,嘴角弯翘,莞尔静笑,复缓缓将纸一卷,递给抹勺,心道:“乾儿字锋极好,日后,必胜成都侯。”

抹勺当即将纸筒以绵布裹住,以丝巾系了,斜斜托于怀中,暨待礼毕便需将此卷挂于书室一角。

这时,便听陆舒窈微笑道:“乾儿可知,此字何来?”

小刘乾拿起案上的小木锤,轻轻的敲击着牛皮小鼓,朗声道:“人以纵生,贵於横生,故,其上臂下胫。”

陆舒窈眸子一眨,笑道:“然也,此乃天地之性最贵者也,人行于乾坤,以诗书明理治性,复借臂膀之力,踏川渡山,还以诗书,而此,即乃君子之仁也!唯愿乾儿知人而仁也!”

“谢过阿娘教诲。”小刘乾毕恭毕敬的一揖。

到得此际,礼毕。

其后,陆舒窈命抹勺将早已备下的诸般物什赠于小刘乾,内中有书墨四宝,砚台乃是曹妃爱命人由建康带回来的落梅映雪砚,镇纸乃是刘浓的黑玉茄鳞,毫笔从粗至细整整一套,乃是小仙子花重金所购,共计十六枚。

此时,晴焉亦将怀中的锦盒揭开,内中卧着旭日垂莲熏香炉,极其精致,炉身以七瓣金莲构筑,莲上巧巧的拖着一轮耀日,一旦沉香入内,徐徐清香即由莲座升腾而起,窈窕婀娜缠绕金日,复由晶顶一眼小孔,吐烟如徐。此炉乃是桥氏祖族之物,常伴先朝二桥身侧。

晴焉小心翼翼的将熏香炉置放于案,浅浅一个万福,笑道:“小大郎君,此乃我家小娘子所赠,愿小大郎君得此清香,福随心慧。”

“谢过桥,桥……”小刘乾眼光落于香炉上,嘴角轻抖,不知该如何称呼桥游思。整个刘氏庄园上下俱知,北楼沉睡着美丽的桥家小娘子,迄今为止,犹未苏醒。

闻言,晴焉心中一疼,双手捏来捏去,眼泪欲坠未坠。刘氏极喜桥游思,看了一眼北楼,心中亦疼,当即搭着巧思的手走过来,轻声道:“乾儿,我的好乖孙,当唤,当唤……”言难继续,看向陆舒窈。

小仙子轻轻一笑,柔声道:“当唤,阿娘。”

“是呢,小大郎君,当唤阿娘。”巧思赶紧接口,她服侍刘氏多年,最是了解主母的心思。

刘氏舒了一口气,看着陆舒窈的目光更为温柔,心道:‘贵女即乃贵女,气度与人不同,我儿好福气。’

当下,诸事已毕,陆舒窈荡了会秋千,逗弄了一会小刘臻,即与晴焉一道,行向北楼,每日她都会去探望那可怜的女子。小仙子聪慧伶俐,面对此事,自有主张,女子若擅妒,必失郎君之心,此乃乡野愚妇所为,舒窈不屑为之!再则,桥氏女郎着实可怜,竟因夫君陷身于梦,经年难醒,小仙子心地仁善,期盼那睡美人早日从梦中醒来。

想着,想着,嘴角扬起微笑,脚尖金蝶颤动的轻快,将将转过廊角,即见一名婢女由北楼匆匆行来。待至近前,婢女浅浅一个万福,向陆舒窈低低一阵耳语,小仙子两把小梳子蓦然一唰,明眸若雪,提起裙摆,加快了步伐。

待至北楼,静室中走出一人,虽已年近三十,却极为明艳动人。

陆舒窈万福道:“陆令矢,见过鲍夫人。”

此人正是荀洪之妻鲍潜光,来华亭已有数月。其人身后跟着数婢,一婢侍针囊,一婢侍艾草,一婢怀抱水盆。阵阵艾草的清香扑鼻而来,鲍潜光拉着陆舒窈手,缓缓走向廊角无人处,继而,定定的看着陆舒窈,嘴角勾着好整以暇的笑意,轻声道:“若桥小女郎醒来,令夭可喜?”

“呃……”陆舒窈怔了一怔,半晌,水月眉浅弯,嘴角微翘,轻声喃道:“若是如此,夫君定喜,令夭,令丈也喜的……”说着,眸子浅低,樱唇微嘟,脸颊染上一抹浅红,盯着自己的脚尖,暗羞。

看着眼前的美玉娇人儿,鲍潜光会心一笑,将小人儿拉入怀中,抚着她的背,柔声道:“令夭柔善也,刘……成都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说着,压低了声音:“令夭且宽心,尚未醒也!此疾,潜光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状若迷梦,又似寐心。潜光医术浅薄,虽经数月针理,肢体已复,然心神犹未归。”

陆舒窈一颗心乱极了,睫毛唰来唰去,乱喃道:“鲍阿姑,好阿姑,救救她罢,令夭,令夭不宽心。昔日,若非令夭劝她往北,兴许,兴许尚不至此……”

“唉,寒积于骨,继而,深发入体……”鲍潜光将怀中人儿搂得紧了些,眸子瞥向静室,思及桥游思的病情,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轻声道:“方才,恍然若醒,潜光以针激之,殊不知,仅体肤醒也!到得此时,医术已难为。其人若欲醒,兴许,便在昼夜之间。若迷身于梦,兴许,永世难归。”

“迷梦,如梦之梦……”陆舒窈轻轻喃着,良久,良久,贝齿咬樱唇,绝然道:“莫论何如,夫君不弃她,她理当醒来,尚请阿姑劳神,令夭感激不尽。”言罢,挣脱了鲍潜光的怀抱,金裙荡漾之际,已然款款跪于廊中,挽手于眉,大礼顿拜。

见得此景,鲍潜光心中更赞,将陆舒窈扶起来,嫣然一笑:“令夭仁善却妒,实乃奇女子也。潜光定将倾力而为,令其肌肤不寐。然,潜光亦有一请,尚望令夭怜惜。”

闻言,小仙子心中悠悠一颤,浓密的小梳子轻轻一唰,星月明湖霎时为之一黯,璇即,星光乱闪,一颗颗的小星星冒出来,晃得人直欲迷眼,声音却轻浅:“令夭知也,此事,当不在令夭,而在夫君。”

“令夭……”

……

静室中。

“小娘子,小娘子……”

晴焉坐在榻边,一声声的唤着,遂后,细细的替小娘子捏着衾角,从软衾里摸出暖壶,把将将热好的暖壶塞进去,拾起矮案上的金丝楠木小手炉,轻轻的放在小娘子的枕边……

静室外。

小仙子俏俏倚着扶拦,看着遥远的天边,眼眸泛起涟漪,仿若得见,夫君正跃马扬剑……

第四百一十一章寸道血辟

陈留,大战已毕,满目疮痍。

朔风燎原,沿着漫漫草海一路斩,状若推涛叠浪。每当风势凛烈,即见得内中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有仰面朝天者,有四肢不全者,亦有无头断身者,无一例外的是血迹皆已涸,面紫若重枣。

“呱,呱呱……”

一群楚鸦由北而来,黑压压的塞满了苍穹,凄厉的叫声撩云贯日。陈留轮番大战二十余日,草野无边横尸、山丘纵横伏体、河流蜿蜒漂颅,而此恰乃食腐者的乐园,它们追逐着浓郁血腥,翻过了文石津,跃过了延津亭,飞过了封丘,直抵阵留城,一路南飞,一路遇伏尸,一路饱食。

人间兵戈造炼狱,恰为血鸦筑盛筵。

六月十六,麻秋提五万大军由魏郡入陈留,一路摧城拔坞,势不可挡。敌军来势汹涌,韩潜却并未怯战,一面收拢南逃之民固城,一面传檄虎牢关韩续,雍丘曲平,令二人遣军来战。待麻秋即将兵临城下之际,韩潜并未据城固守,亲率两万守军,背城一战。

是日,连番三战,各有胜负,麻秋见韩潜果然不负盛名,一时难胜之下,遂命其弟麻横率轻骑八千,绕走陈留,锋抵雏阳,意欲乱韩潜于内腹。焉知,麻横将将经由兰考渡过雒水,即遇曲平与罗环正行北上,两军乍逢于野,不由分说立即开战。

自王敦之乱后,刘浓得石头城兵甲辎重,武装豫州全军,而雍丘所屯即乃王敦旧部,俱为精锐悍卒。是战,麻横轻骑难敌白袍精骑,横野溃败,丢尸千余,仓皇回逃。曲平与罗环一路追杀,待至陈留南部,共计斩首两千有余。遂后,韩潜勒令汇军,得军三万,邀战麻秋。

麻秋征伐多年,亦非易与之辈,当即点兵接战,两军鏖战于陈留北境,直杀得天昏地黯,金鼓震天。正当双方呈焦灼态势之时,韩续率五千精步突现于陈留西北,眼见两军交战正烈,韩续未予思索,疯狂插向麻秋右翼。

是战,麻秋右翼溃爆,继而冲撞中军,险些全军尽溃。幸而,麻秋死固中军,硬生生撑至落日西下,两军罢战。至此,韩潜三路齐汇,麻秋也收却轻视之心,两军逢日即战。

忽一日,麻秋接获洛阳烽骑来信,继而,心神大变,命人连夜复灶,佯装大军壁垒,并趁夜北撤,一路西进洛阳,一路北撤河内,一路回返魏郡,自己则亲率万五步骑,以抗韩潜追击。果不其然,韩潜也已获知洛阳大捷,并且揣知麻秋意图,但韩潜却并未分军追击,麻秋欲逃,他却欲将麻秋截留于此。

次日,韩潜以洛阳大捷鼓宣全军,奋勇杀敌,一战,败麻秋于陈留北,复战,败麻秋于封丘,再战,败麻秋于延津亭,直直追至文石津,抛尸百里,斩首近万。至此,韩潜尚未罢休,一路北上,直抵魏郡荡阴,拔关摧城,所向披靡。

待至安阳,麻秋收拢残军固城死守,韩潜见安阳城坚,再三思擢之下,勒军回荡阴,途经鹤壁,见鹤壁要塞空虚,当即轰取鹤壁,且命北宫率八千精锐驻此要塞,自提大军守荡阴,二者呈犄角之势。其后数日,见麻秋未予动弹,复亲携万军南下,回归陈留。

至此,陈留之战毕。韩潜尽展名将之风,面危不乱、审时度势、见利不图,前后斩首近两万,此功尚不算甚,唯其袭取荡阴,夺得魏郡重镇,将豫州所属北扩两百里,且与荥阳郡连作一气,尽解荥阳西北之忧,足譬洛阳大捷。

而此刻,洛阳之战亦随即落下帷幕,麻秋虽败却并未一败涂地,其部,五千入洛阳,八千入河内,尚余万余守安阳。因此,一举搅破刘浓意图。洛阳难得,河内难入,成都侯不得不勒军罢战。

当作别洛阳时,李矩骑着高头大马,马蹄南去人北望,一步三回头,老泪纵横,捶胸捣腹。在李矩的心中,洛阳乃是天下之中朔,社稷之屋脊,其人年已老迈,唯愿在有生之年,可再入洛阳,不想,终究乃是梦一场。

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李矩,成都侯感同身受,当即苦劝:“李司州,洛阳已无民,得之幸甚,不得亦奈何。再则,如今既得荡阴与鹤壁,荥阳西北危势顿解,李司州大可休民养憩,复待来日,定可一战而功成,届时,司州若得洛阳,刘浓定取平津关以控河内,复取函谷关以制刘曜,从而尽却洛阳之忧!”

“唉……”李矩一声长叹,转念思及,至此而后,荥阳即安,再不若往年,每逢大战来临,他便需劝民逃入山林,那满山满野的流民,那悲凉仓皇的面孔,一幕幕闪过眼前,令人扼腕痛煞。

稍徐,李矩捋了捋须,定定的看着刘浓,沉声道:“若得洛阳,此生足矣!若得洛阳花繁柳复,李矩纵死亦无憾也!”言至此处,又回头看了一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洛阳雄城,心中百感交集,用力的拽紧腰间剑柄,正色道:“昔年,往事尽散。而今,李矩自知,天命不久矣,若有朝一日,残躯可入洛阳,李矩有一事,愿与君谋。”目光如炯。

刘浓闻言一怔,心中肃然顿起,暗忖:‘莫论李矩何如,其人自北抗胡酋以来,从未言退,而此,足以使人敬佩!’当即,沉声道:“李司州但讲无妨,刘浓洗耳恭听。”

李矩眯着眼睛,扫过身前身后一望无际的大军,复看了看英姿勃发的白骑黑甲,心中忽忆往昔,自己也是这般年少英为,而今却垂垂老朽,不由得悲中从来,默然一叹,面色却极其肃穆,声音亦沉稳:“时至如今,李矩雄心已薄西山,唯愿他日成都侯若取洛阳,可容李矩复志。若是如此,暨待李矩亡故,荥阳愿托于成都侯!”

说着,闭了闭眼,仰面以待风来,掀起花白胡须,声音幽幽:“尚有一愿,常闻人言,江南,烟雨柳,白画墙,却不知江南烟柳可譬洛阳,亦不知白画墙乃是何样?若李矩可复洛阳柳,成都侯可愿携李矩之魂入江南,一较长短!”

刘浓深吸一口气,嗡声道:“待得兖州战毕,定可制二胡以终年,届时得暇,李司州何不自入江南一观?”

“哈,哈哈……”李矩豁然一笑,神情却带着难言的悲凉,须臾,转首看向南,眼光晶亮,半晌,摇了摇头,恻然道:“此身,已融洛阳,难入江南。瞻箦,他日且告知茂猗,李矩悔也,李矩不悔也。人浮于世,恰若草木一春,春来叠翠,秋来萧黄。诸此种种,不过,身难由己,四字而已。”

“李司州!”刘浓胸中翻滚如海,难以言语,唯有挽起双手,朝着花须飘飘的李矩沉沉一揖,身上甲胄锵锵作响。

“罢罢罢,瞻箦雄姿矫健,何需闻此糜糜之言,就此别过,他日再逢!”李矩朗朗一笑,朝着刘浓挥了挥手,而后,深深看了一眼洛阳,勒转马首,向东疾驰。

冷风贯甲,刘浓肃杀于风中,凝目看着李矩大军漫于东天一线,良久未言,李矩此言恰似一针见血,莫论江南繁花簇烟雨,俩人皆已困心于北地,李矩难舍洛阳,在刘浓心中,何尝不是如此。自入北地以来,玉冠宽袍着身,嫌轻,温柔嫙旎眷顾,难驻。纵使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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