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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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2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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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娘子秀眉一皱,瞥了瞥刘浓,冷声道:“吾非主帅,何来问我?”

“哦……”

罗坞主神情了然,嘴角一裂,抖了抖袖,揖道:“敢问少婿,将欲何往?”

“许……嗯……”

刘浓正欲回答,恁不地回过神来,蓦然呆怔,愣于马上不语,少婿,岂敢当得!

孔蓁“噗嗤”一笑,勒着马,拖着长枪一转,扬声道:“老人家,汝家少婿乃何人也?”

罗坞主笑眯眯地看着刘浓,愈看愈喜,乐道:“我家少婿,即乃……”

“哼,休得胡言!”

荀娘子羞恼难当,狠狠的瞪了老坞主一眼,复又斜剜了刘浓一眼,随后,亦不知想到甚,怒意与委屈并起而难制,“啪”的一挥马鞭,策马狂奔,待远远的奔出半里外,方才勒马回望,脸颊慢慢红了。

这时,罗坞主复问:“少婿,欲往何地?”

刘浓无奈,面上微红,幸而戴着头盔,无人可辩其脸色,不欲再行纠缠,当即嗡声道:“罗坞主,刘浓并非汝家少婿,荀娘子乃世之奇女子,岂可轻辱。刘浓将引军至许昌,亦或,入洛阳!”言罢,一夹马腹,朝着半里外的那一抹殷红飞驰而去。

“老人家,此议,待他日再论,驾!”

孔蓁莞尔一笑,纵马飞奔,众将轰随。

待大军远去,罗坞主犹自捋着长须,喃喃自语:“举世皆知,我家小娘子身为汝南典臣,女子侍男事,征沙场,其为何故?当为觅擒美郎君也……”

“令行如山倾,军容鼎盛致极,且尽披白袍,罗府君,此乃江东之虎否?”冉弘武提枪立于一侧,眯眼目逐大军尾涛,神情凝重。

罗坞主笑道:“然也,若非江东之虎,何来白袍?后生可知,白袍无敌也!昔日,我家少婿战许昌,率巨枪白骑逐胡骑于野,斩首两千;复战洛阳、陈留,撞破洛阳,击溃石勒具装骑,追杀五里,何人当敌?如今,少婿即入颖川,汝等便勿需窜逃矣!”说着,挺胸掂腹,神彩飞扬。

“生而为人,当如是也!”冉弘武深深看了一眼北方,倒提长枪,转身便走。

罗坞主人老成精,早已辩出其乃流民之首,当即追出几步,急急挥手,唤道:“后生,何往?”

冉弘武头亦不回地道:“往投上蔡!”

“上蔡?”

罗坞主眯了眯眼,嘴角徐徐扬起,笑道:“罢,汝河水美,上蔡田野肥沃,而此,实入自家,亦不亏矣……”

……

四月初十。

刘浓引军入许昌,稍事补给,修整半日,即提军往洛阳,暨此一战,洛阳不知何日方可复见,刘中郎倾巢前往洛阳,其意有三:其一,携山莺儿之魂,入城一观;其二,规劝李矩,容洛阳之民南流;其三,乃战,一战而令胡人畏!此战,既可护民,亦可尽收北地之心,且为日后未雨绸缪,乃不得不战!待至轩辕关,已是入夜时分,大军扎于关内,刘浓与荀娘子并骑入关,韩离率军五千扼守于此。

待见刘浓提军前来,韩离大惊,当即将所知战事报于刘浓,石虎侵荥阳已有十余日,韩潜与其战于野王县,战事不绝,各有胜负。洛阳,尚未有异动,石勒未至,祖纳已入城中。

……

是夜,半月斜辉,星光耀眼,刘浓身披乌墨甲,踞坐于关上巨石,双手反撑于地,仰观天上星月。四月夜风,扑面柔软,悄悄的拂着肩后白袍,美中郎的眼倒映着璀璨星河。

荀娘子按着剑,一步步走到石上,将披风一撩,默然坐于一旁,接过刘浓递来的草根,衔在嘴中,轻轻抿了一口草香,继而,学着刘浓的样子,伸展开笔直修长的腿,脑袋一歪,笑道:“依汝所言,洛阳已乃危地,汝往洛阳,实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乃为民乎?”

此言,她已然问过无数遍,却依然乐此不彼,刘浓嚼着草根,本不想理她,转念之间,唯恐她一直追问,只得意态索然的答道:“然也!”

“哼!”

荀娘子秀眉一拔,冷冷一哼,挥了下草根,喝道:“汝,汝休得诓人!凤凰攀桂,无宝不落,汝乃何人?若无所得,汝岂会以身冒险!但且言来,意欲何为?”

刘浓徐徐侧首,凝视着她,月夜如水,伊人俊美,本该绣针描眉,却披了一身寒甲。迎着她的眸子,刘中郎忍不住的叹道:“刘浓之所愿,便在有朝一日,你我可卸下此身寒甲,终日醉卧于芦荡,醒歌赋山川,或可拘得白云作驹,或可揽得清风徐眉,亦或……”

“抱得美人成堆!”

荀娘子眨着眼睛,脱口而出……

第三百二十二章人间干戈

江山怒,忍教人间识干戈。

忆往昔,洛阳春日最繁华,红荫绿柳十万家,而今之洛阳,空城栖乌雀,蚊蝇扑湘帘,满目徒染苍凉,尽作断壁残垣。

祖纳打马走过昔日繁荣的长街,但见来往行人十之八九,非老即少,亦或潺弱女子,青壮之辈却寥寥无几,神情不胜唏嘘,忍不住的怅然道:“神州之陆沉,实乃湮殁于万兆之民。吾观而今之像,纵使洛阳也亦十不存一,堪乎董贼覆乱也!呜呼,何当思微子,断肠瞻哀伤!”

李浓放眼空旷的长街,凝视着一叶飞絮缠上蛛网,闭了下眼,稍徐,转首之时神情恭谨,沉声道:“忘忧公,城中尚存遗民十余万,大多聚居于城南,若再行耽搁,他日,势必为奴也!”

“唉,吾已履履苦劝,奈何世回却置若惘闻!罢罢罢,为民请命,理当百拆而不饶,吾现下便去寻他,定劝其开城,放民!”

祖纳神情懊恼,猛地一甩衣袖,拍马便走。

他已入洛阳三日,李矩待其如上宾,然每逢言及放民一事,李矩便顾左右而言它,始终不信洛阳将遭石虎与刘曜两面夹击,日前,河阴县军情告急,李矩已分兵五千星火驰援。

而此刻,李矩正跪坐于案后,纵笔行书,面上神情肃目,眼睛半眯,转腕荡袖时,字迹仿若凸纸欲飞,一笔一划,宛似银钩铁撩,尽显刚正不阿。然若细细观之,便会觉察其转笔之时,总似力有未尽。

半晌,投笔于砚,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思念起建康之妻,卫夫人,卫茂猗。自永嘉之乱后,夫妻二人便已别居南北,迄今为止已有八载未见。

卫夫人膝下无子,夫妻间的情谊亦随之由浓转淡,李矩凝视着案上字迹,往昔诸事一一闪现于眼前,复又提笔,奋笔疾书:新婚燕尔情正浓,巧妇无子显愁容,阖族难容命再娶,忽逢王乱于陇中,授命荥阳据危地,粉面雪疑两不同,素手簪花拈裙去,徒留垂朽一老翁!

待书笔,提笔沉神打量,良久良久,虚着眼睛,柔声喃道:“茂猗,茂猗,而今为夫已乃李氏之主,且待洛阳复荣,为夫便携此功入江南,重建李氏,彼时,即与你生生相守,再不离。”

这时,室外亲兵道:“家主,祖将军来访!”

“祖士言……”

李矩眉头一皱,将笔一投,双手按膝,徐徐站起身来,慢条斯理的扫了扫袍摆,缓缓堆起笑容,迎向室外,笑道:“士言来得正好,今日风和日旬,李矩正欲探抚城南,莫若你我同往?”

祖纳哪有心思与他走马探民,当即沉沉一揖,硬着头皮道:“世回,刀兵已起于荥阳,不日便至洛阳,何不……”

“士言何忧?函谷关有李矩帐下尹安据守,若刘曜前来便烽火遥传,而今并无异举!若言,石虎两万铁骑便欲吞荥阳与洛阳,不缔于三岁孩童戏语尔!”李矩淡淡笑着,神情从容自若,心中却道:‘祖忘忧,汝之意,乃名非民,安知李矩之意?李矩,宁死也不弃洛阳,值此,祖士稚岂会放任洛阳受胡骑屠戮!两方合力,定可拒胡骑于城外!’

“呼……”

祖纳沉沉吐出一口气。

半个时辰后。

祖纳面红耳赤,气鼓鼓的甩着袖子窜出李府,因走得疾,竟险些被门坎绊倒,李农箭步冲上将其扶住,惊道:“忘忧公,何事如此慌张?”

“罢,罢罢!”

祖纳面带忿忿之色,不停的挥着手,璇即,委实气不过,回头恨恨的斜了一眼那朱红大门,翻身上马,头亦不回的离去。

李农吃了一惊,赶紧打马追上,犹豫道:“忘忧公,何往?”

“何往?”

祖纳尺长胡须滚荡不休,深深吸进一口气,徐徐平静着心中愤怒,沉声道:“李矩,李世回,非真君子也,祖纳羞与其为伍。速速点兵,出城!”

李农皱眉道:“洛阳之民,又当何如?”

祖纳冷笑道:“何如?李世回自命真君子,当爱民如子!与祖纳何干?祖纳,祖纳不过博名之辈尔,何需与其同亡于此!”

李农心中咯噔一跳,面上却浑然不改,恭敬道:“忘忧公,将军之令,乃设法引民南回。”

闻言,祖纳顿得一顿,而后便细细一阵沉吟,眼睛蓦地一亮,缓缓捋着长须,淡然道:“函谷关未起烽火,石虎战于荥阳,洛阳无战事,李矩不容,徒奈何哉?然军令不可违,我等当引军回径关,静待时局!届时,李矩若亡,祖纳当长赋一阙,以哀其伤!”

“这……”

李农心中大石陡然一沉,慢慢低下了头,斜斜偷瞧了祖纳一眼,见祖纳面带得色,当即左右一思,暗一咬牙,徐徐抬起头来,笑道:“忘忧公出径关,入洛阳,乃为民请命,此举,已尽彰公之思国爱民。如今若回径关,恐为人误解而不尽美,莫若入轩辕关,与韩都尉合兵,陈军于关中,进,可观时局,退,亦可保颖川,彼时……”

言尽于此,余味犹存。

祖纳捋着长须,想了又想,笑道:“然也,吾之南回,并非无功而返,实乃审时度势之下,入轩辕,保颖川。”

“妙哉!忘忧公实乃真名士也!彼时,李司州定当为今日之事,愧而缚面!”李农大赞。

当下,祖纳引五千步军出城,直奔轩辕关。

李矩走到城头,默然看着长龙入海,脸硬如铁,继而,又抬目望向西北方,沉声道:“函谷关,可有异举?”

城门都尉江霸嗡声道:“回秉司州,烽烟黯灭,未有异动。”一顿,又道:“只是,尹安此人乃胡酋降将,若其心怀异志……”

“皆乃晋室遗民,何来异志?况且,此人家小尽在城中,当不误我!信而不疑,方可得人从随,若非如此,李矩又岂能立身于此。”

冠带飘于风中,晨阳拂面微软,李矩神情泰然,声音却又低又沉,若是信而不疑,为何心中却忐忑难安?半晌,默默转身,沿墙而走,待至箭楼背后,斜斜靠着楼柱,搭眉眺望城南。

……

雄城洛阳,八关环围。

轩辕关居西南,距洛阳城一百八十里,函谷关据西北,距洛阳城两百三十里,两关呈直角拱卫,相距三百五十里。

而此时,函谷关上的李字旗已坠落于黄沙中,中有无数脚印、马蹄印。

尹安匍匐于地,躬着身子,汗滚如雨落。

刘曜先锋大将呼延谟冷冷一笑,以马鞭抬起尹安的脸,不屑的瞥了瞥,并未踩着他的背下马,冷声道:“开关,直奔洛阳!”

“诺!”尹安颤声道。

“哐哐哐……”

沉重的绞盘拉起吊桥,一万胡骑蜂涌而出……

……

风往北吹,将半人高的草海推荡作浪,旭日腾东,洒下万道金光。

祖纳率军出城六十里,行至洛阳西,正欲转向轩辕关。(洛阳是大城,魏晋,洛阳周边的县都属洛阳)

李农瞅了一眼北方,指着一弯小河,沉声道:“忘忧公,我等乃步军,着甲行军已有两个时辰,士卒尽已疲惫,莫若暂歇片刻,以好使士卒饮水濯甲。”

祖纳瞅了瞅左右,步卒皆乃精锐,神情依旧彪悍,只是连日行军未曾顾得濯甲,是以染满黄沙与草絮,思及稍后尚要入关,未免使韩离轻觊,当即命士卒就地暂歇半个时辰。

河水清兮,足可鉴颜,内中尚有游鱼如织,见人不避,反噬其指。

祖纳仪表堂堂,美羽自惜,探手入水,触觉微凉而浸人,令人浑身通泰,恁不地,指尖一疼,猛地缩回手,只见五根手指头各辍一只三寸长的青鱼,当即呵呵一笑,将青鱼贯入草丛中,又从怀中摸出一方丝巾,沉巾入水,细细一荡,洗了把脸,又掏出一枚木梳,蘸了蘸水,随即揽须于怀前,小心翼翼的梳理。

“朴朴朴……”

突然,草丛中的青鱼好似久渴待水,拼命的挣扎起来,尾巴拍得草丛一阵乱响。祖纳捧了一捧水,深深饮尽,回头笑着咏道:“清河兮涧溪,藏鱼兮三尾,与子兮架烹,其美兮离离……”

“报……”

一骑西来,风驰电插,硬生生将祖纳的咏声打断,少倾,侦骑奔至近前,尚未来得及勒马,便嘶声叫道:“将军,胡骑北来,军容,军……噗……”。

“扑嗵!”侦骑喷出一口血雾,轰然坠入草丛中,背插羽簇若干。

“胡骑北来?函谷关陷落……”

祖纳眨了眨眼睛,尚未回过神来,而后,愣愣地站起身,瞅了一眼乱草堆中的侦骑尸体,面色唰地一变,匆匆望向北方。

李农快步窜来,沉声道:“忘忧公,此地离轩辕关,尚有百余里,莫若回返洛阳城中?”

“回返?敌乃骑军,我乃步军,岂可背向而逃?!”

祖纳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眼神瞬息数变,暗觉额角青筋跳动,拉扯得两侧太阳穴隐隐刺痛,重重的喘气、吐气,十息后,目光总算镇定了下来,疾疾推开李农,快步奔向马匹,沿途将草丛青鱼踩烂,翻身上马,“锵”的一声,拔出腰剑,高声叫道:“敌骑北来,若逃必死!况乎,我等乃晋室铁军,岂可不战而逃?!速速结阵,待迎敌之后,徐徐撤入轩辕关!”

“诺!”

……

“报……”

一骑东来,穿破草海,携风裹云,直直奔至阵前,高高勒起马首,纵声叫道:“回秉镇东将军,前方十五里,突现敌军步卒五千!”

“敌军?”

呼延谟豁嘴一笑,缓缓拔出弯刀,斜斜一举,高声道:“击溃此军,兵临城下!”

“击溃此军,击溃此军!”

吼声如涛,弯刀如林。

……

“轰隆隆……”

万马奔腾,震荡乾坤,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

祖纳端坐于马背上,死死的盯着那连绵起伏的怒涛,暗觉头皮生冷,牙齿发酸,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紧紧的掐着自己的腰,竭力的保持坐姿,暗暗嘱咐:镇定,三军主帅,当镇之以静!

李农勒马于其身旁,冷冷的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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