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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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2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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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平嘴角带笑,从马腹左侧拿起一张三石角弓,掂了掂,递给她。

“阿伊咕哩……”

闾柔见曲平听不懂,随即大摇其头,晃得额上降珠流苏脆响不绝。

曲平再拿出一张二石弓,闾柔顿时怒了,细长的眉拧成了川字,撇着嘴巴,看向刘浓,继而,摊开了雪白的手掌。

她想要那柄华丽的小弓,刘浓试过那弓,个头虽小,张力却强,亦不知乃何物铸就。稍稍一想,将挂在马腹的弓与箭取下来,轻轻抛给她。

闾柔小手一扬,接住弓与箭,绷了绷弓弦,听着那嗡嗡的声音,嘴角一弯,喜笑颜开,而后,歪着脑袋瞅了一眼天上疾疾盘旋的鹰,扣箭于弦,未予瞄准,拉至圆满,骤放。

“嗖!”

“鹰!朴簌簌……”

离弦之箭快若奔雷,撕风裂云,正中天上之鹰。便见那鹰一声悲啼,奋力振翅欲逃离此地,奈何胸腹已被中穿,越飞越低,俄而,头上脚下,猛然坠地。

“哦伊,哦伊……”

“驾!”

闾柔眸子透亮,挥着小弓,欢快的叫着,随即,一夹马腹,朝着树林奔去,少倾,去而复返,手中捉箭,箭上插鹰,提着马缰,绕着刘浓打转,欢叫:“哦伊呀戈,闾柔!哦伊呀戈,闾柔……”继而,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刘浓:“你!”重重的伏了伏首,又指向自己:“哦伊呀戈,闾柔!”

“哦伊呀戈……”

刘浓剑眉紧皱,虽然听不懂,但知她必然是在自夸,且希望自己承认她的武勇。眯了眯眼,懒得理她,纵马便走。

闾柔见他不来夺弓,心里乐开了花,把小弓套在马腹上,再将战利品挂于马后,用手拍了拍,眼睛一眨,小嘴一张,竟然唱起歌来。

她的歌声极美,清脆如铃转,唱着,唱着,孔蓁也提着长枪随唱,二女一者唱汉曲,一者唱哩歌,歌声远远飘荡开来,为此凛冬凭添几许生气。

刘浓辩着闾柔的歌声,细细一听,渐尔竟觉熟悉,皱着眉头一思,恍然大悟,柔然属阿尔泰语系,后世吴语便脱胎于此。

“嘎,嘎……”

这时,一只浑身乌黑的楚鸹穿林而出,扑扇着翅膀,掠过马队上方。闾柔的歌声嘎然而止,睫毛一颤,神情大喜,身子俏俏一弯,飞快的捞起弓,顺手拔箭,搭弦,欲张。

“嗖!”

雷箭脱弦,疾插楚鸹,一箭毙命,直直栽下。一马飞奔,拉起残影如虹,大红披风翻飞之时,骑士小手一扬,已将坠下来的楚鸹捉于手中,继而,拔转马首,滚蹄奔来,将楚鸹一递。

闾柔愣愣的接过鸹鸟,大眼睛眨不休,半晌,冲着荀娘子挥着小弓,四条水辫荡来晃去,欢呼雀跃:“哦伊呀戈,哦伊呀戈……”

荀娘子神情一怔,脸上却慢慢红了,嘴角裂了一裂,匆匆勒转马首,猛地一夹马腹,朝许昌奔去。

许昌,已然在望。

……

历数颖川名门大族,自秦汉以降,层出迭见。有吕不韦之吕氏,张良之张氏,郭嘉之郭氏,荀彧之荀氏,钟繇、钟会之钟氏,陈群之陈氏,徐庶之徐氏等等。

刘浓入许昌之日,洛阳大捷已传遍颖川,故而,由颖川内吏荀蕤主导,在破败的许昌城,简以茶酒赋会,聊寄同喜与贺。在此雅会中,刘浓结识了陈氏陈逵,钟氏钟蓿热耍蛴谟贝ɑち甘眨笳逗锴в啵畹玫钡厥渴圃蕖

待宾主尽欢后,刘浓虽未饮酒,却意态阑珊,便欲度步至城墙上,临风一展胸怀。殊不知,正慢悠悠度步转墙时,却听见荀灌娘的喝斥声。鬼使神差下,不由得收敛脚步,侧耳倾听,便听荀娘子怒道:“休得刮臊,吾意何为,与汝何干?”

荀蕤涨红着一张脸,不敢看阿姐,盯着夕阳下自己的影子,硬着脖子低嚷:“阿姐乃我荀氏女郎,岂可不为家族声誉着想?刘威虏英雄了得,然,弟有耳闻,其人已与陆氏……”

“休得胡言!”

荀娘子按着剑,怒视其弟,喝道:“伏草之雀,安知鸿鹄之意乎?天下糜亡至斯,灌娘当习祖豫州,好为刘并州,岂有,岂有他心眷顾儿女,儿女……”

难以继续,俏脸绯红,冷冷一哼,指着荀蕤的鼻子,嗔道:“若再多言,定教汝好看!”说着,撇了撇荀蕤的屁股,嘴角一翘,一抖大红披风,按剑疾走,将至转角处,又回首,柔声道:“阿弟,汝且好生照拂娘亲。待,待天下靖安之时,阿姐必回襄阳!”言罢,猛然回身,疾速转角。

“咦!”

“嗯……”

刘浓听得太过认真,根本来不及躲避,两人撞了个正着,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继而,荀灌娘杏眼一瞪,指着刘浓的鼻子,怒道:“岂有此理!堂堂威虏将军,竟,竟习人偷,偷……”

“别过!”

刘浓摸着鼻子,落荒而逃,嘴角却带着笑容。

……

竖日,刘浓引军回汝南,许昌诸子送饯十里,待至颖阴县,方才依依不舍的作别。

荀蕤也来送饯,不时的看着刘浓欲言又止,奈何荀灌娘一直在瞪着他,只得朝着刘浓沉沉一揖:“刘郎君,此番别过,尚望常来!”

刘浓笑道:“刘浓添为汝南内吏,汝南与颖川毗邻而居,自当常来!”

荀灌娘秀眉轻跳,转过了首。

大军开拔,奔向汝南,此番大战斩获极丰,不仅得马匹三千,尚负功勋在身,待他日建康表功,想来品阶可再度荣升。

然则,愈近汝南,马蹄也愈发轻快,刘浓心中却突生一阵忐忑,待踏入汝南召陵县,勒马回首,望向北方,但见冬日之云,层层叠叠,又好似烟水云渺,将颖川、洛阳、陈留等地笼于纱障之中,便若雾里看花,令人难辩真颜。复回首,面向汝南,心中忐忑之意已去,暖意中来。此时此刻,方知那忐忑乃是何物,近乡情怯也。

一路策马疾驰,待至定颖,县中坞主纷纷来迎,铺席夹道,摆案置酒,尚有各色吃食。

见得此景,刘浓心中顿惊,面上神情却镇定自若,徐饮一盏茶,问道:“刘浓离境已然近月,不知汝南可安?”

邓坞主捋着长须,朝刘浓深深一揖,笑道:“刘威虏兵伐胡骑于洛阳,故而不知,十余日前,有流骑近千,肆掠于汝南,焚村屠民,为祸四野。幸而,刘威虏帐下刘县丞设计,率强勇悍卒击敌于野,一战溃之,斩首数百……”

曲平疾疾问道:“上蔡何如?”

邓坞主摇了摇布冠,皱眉道:“据闻,流骑乃由陈国而入,曾入上蔡。然则,有此雄将据城,想来无忧!”

“邓府君,刘浓先行别过,他日再逢,驾!”

刘浓剑眉紧皱,打马便走。

赵愈追上来,神情也惊,流骑既入上蔡,必入固始,细细一阵思索,禁不住问道:“刘威虏,我等战敌与颖川、洛阳,再奔阵留,胡骑如何得入上蔡?”

刘浓冷声道:“由陈国而入,唯有一途。”

“荥阳!”

赵愈大惊……

第两百九十六章平虏中郎

公元320年,十月二十八,立冬。

静静的汝河结了一层薄冰,冬阳辉于其上,煜煜光生;沿河两岸,往昔青柳披纱作障,宛似银条倒挂;唯余常青之竹,叶尖滚露凝霜,依旧晶莹剔透。一只乌雉敛翅掂足跳入河中,以尖嘴破冰,遁水而走。

至此,水始冰,地始冻,雉入大水化为蜃,立冬气节。

值此凛冬,刘浓策马入上蔡,将将踏入河西,眼底便是一缩,四野隐显血迹,村落余烟犹徐,有坞民孤坐于汝河边,见刘浓引军归来,奔至马前,匍匐跪地,继而仰天悲呼。

随后,张满领着河十一坞前来夹道相迎,十一坞仅存九坞,人人面色惨白,犹存大劫后的凄苍,刘浓闭上了眼睛,微仰着脸,迎着漫漫霜风,神情冰寒,未作一言,少倾,纵马过河西。

刘胤与郭璞等人早已闻讯,静候于桥东,看着白骑黑甲、巨枪铁林破雾而来。

待飞雪踏蹄入桥,刘胤嗡声回禀:“小郎君,流骑由陈国突至,幸而北五哨及时觉察,上蔡县城无碍,且再添流民万余。”

刘浓勒马桥西,问道:“伤亡何如?”

刘胤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小郎君,将八面剑槊竖插于地,翻身落马,走上小桥,单膝跪地,重重垂首,沉声道:“小郎君,刘胤无能!”

刘浓再次闭了闭眼,按着楚殇的手微微颤抖。

郭璞正了正冠,扫了扫袖,踏入桥中,朝着刘浓深深一揖,道:“郎君容禀,胡骑来去如风,刘县丞已然竭力也!何况,若非刘县丞不顾已身安危,仅率百人作饵,引敌深入,诱敌于凹险,岂能聚而歼之。若非如此,怕是流骑依旧肆掠于汝南矣!”

刘浓默然下马,将刘胤扶起来,只见他脸上横曳着一道恐怖伤疤,由左眉斜贯至右颔下,险些破颅。心中陡沉倏恸,悔意中起,悔不该将骑军尽数带走,如若不然……

刘胤摸了摸脸,满不在意的笑了笑,阖首道:“小郎君勿忧,刘胤集三千青壮营,再得固始、鲖阳、以及河西诸坞部曲近万,共战胡骑,是以战卒伤亡不重,大戟士功勋犹著,胡人无一骑脱逃,再得良马千匹……”言至此处,神情一黯,嗡声道:“乡民,乡民因……”

这时,薛恭上前,礼道:“回禀刘府君,因敌骑来速甚疾,鲖阳、固始、上蔡三县,共计千余人不及撤入坞中。”咬了咬牙,又道:“至暨,此千余人尽亡于胡骑刀下,尚有数十村落被焚于野,上蔡三成村落尽毁。而今,再添流民万余,村落难以纳民,故而,薛恭已将流民尽纳于城。然,冬粮恐已不足!”

赵愈听闻三县仅千余人伤亡,神情豁然一松,驱马入桥,揖道:“刘威虏,固始余粮尚有万许,理当滋于上蔡,共度寒冬……”

“村落被毁,千余村民手无寸铁,血屠于野……”

“上蔡,上蔡不染血……”

“灰儿,灰儿……”

飞雪不安的刨着蹄,刘浓抚了抚它的脖子,翻身上马,轻轻一夹马腹。

马蹄缓踏,策入桥东。

刘浓信马由缰,入目惊心,面上神情愈来愈冷,当经过一处被焚作乌黑的村落时,指着林中深处,喃道:“两月前,此地有篱笆一丛,瘦犬一只,蕉苇若干,今方安在?”

众人面面相窥,无人回答,薛恭满眼含泪,欲言又止,他识得瘦犬的主人,那是个美丽婉约的女子,独自一人流徙至上蔡,惜乎,人犬皆亡。

待至县城峰下,勒马回望,只见四野悲啸,一片苍凉,刘浓牵着飞雪来到高处,背靠着屹立于峰上的巨碑,坐了下来。

一坐,便是半日。

待徐徐起身时,身侧是诸吏诸将,峰下是万民海洋。看着雾阳下那一双双眼睛,迷茫中透着的希冀,心潮起伏跌宕,委实难禁,深深吸进一口气,拔出楚殇,柱着剑,单膝跪地,沉沉一叩。

良久,缓缓抽剑,斜指于天,高声道:“召集诸卫,汇聚部曲,传檄诸县,兵发,荥阳!”

“诺!!”

……

公元320年,十一月初三。

威虏将军刘浓,召集帐下诸卫,整编青壮营,汇聚上蔡、固始、鲖阳三县之部曲,以及河西诸坞、汝南诸县,得军万七,踏出上蔡境,直走陈国,兵指荥阳。传檄豫州、司州,名曰:逐流骑于野。

马鸣风啸,铁阵肃杀。

经年霜雪不曾拭,一朝光寒天下知。

陈留震动,洛阳顿惊。李矩闻知,惊赫不已,匆匆纠结荥阳军万余,奔赴中牟县,与刘浓对阵于大河,两军隔河相望。刘浓未予理睬李矩信使,命三军就地征舟,指日北渡,挥军入荥阳。中有颖川荀氏,率部曲千余,飞踏召陵,与大军融汇。

祖逖闻知,稍一揣摩,便知刘浓所为何来,当即命韩潜率军一万疾插陈国,制止两军交锋,并亲自驱马踏水,强渡大河。

至此,簇叶浮舟,祖逖率水军三千,居中于大河。李矩扎北,刘浓驻南。经祖逖调和,两人共入大河战舟,秉烛夜赏冬月。

李矩自持名望深重,欲强压以势,斥责刘浓不顾局势,妄起兵劫。

刘浓懒得理他,报之以冷笑,按膝而起,指着大河之南,怒道:“刘浓深敬李司州,然,李司州可知刘浓乎?知上蔡之民乎?知,北地之民乎?若是不知,刘浓唯余一途,好使李司州得知,逐胡骑于野,乃万民共举也!民心足以焚城,民愿足以燎原,李司州知否?”

此乃大义,李矩岂敢逆居,长须滚荡,羞怒欲狂,却不得不按耐住性子,与其分辩。心中自知,今日之刘浓,羽翅已丰,再不容任何人觊觎。况乎,洛阳刚得,不容有失。

其后,祖逖顺势作中调和。

三日后,李矩怒斩帐下张景,斥责其抗胡不力,致使石勒残骑南窜为祸四野,并为弥补陈国、汝南等地之创伤,特地拔粮万石,以供流民度冬。

祖逖唯恐二人再起风波,又因陈国之民大多已然南逃,便命韩潜率军屯田于陈国。

刘浓得粮之后,朝着大河之北,淡然一拱手,引军南回。暨此,一场大战烟消云散。北地数千里,无人不知刘威虏!

……

十一月十五,小雪方至未雪。

八百里建康烟笼水渺,白雾茫茫锁横江,不见人来复舟往。忽然,一叶蓬舟破雾北来,匆匆停靠于城西柳渡口。少倾,舟中奔出一骑,踏过船板,纵入垂雪柳岸,马不停蹄直插城东。

待穿出柳道,骑士方才想起,尚未付船资,疾疾勒马回返,见蓬舟已离岸,赶紧叫道:“船家且回,尚未付资!”

“哈,哈哈……”

船家一边操舟往北,一边放声长笑:“壮士洒血于北,寄头颅于枪,些许船资,何足言道。快快且入建康,好使此讯为天下知也!”

“诺!”

骑士摸了摸脑袋,憨厚一笑,随即,勒转马首复奔城东,待至城门,片刻未停,挥扬着马鞭,高声叫道:“大捷,大捷,速避!”

城门守卫小校袁三,正在喝斥守卫懒惰,闻此呼声,避过奔马,大声问道:“何方大捷?”

马奔如龙,穿过人海,骑士放声大叫:“洛阳大捷,陈留大捷,祖豫州斩首三万……”

“洛阳大捷?!”

“斩首三万!!!”

“哈,哈哈……”

霎那间,全城猛然轰动,家家户户推窗拔巷,拖手拽臂,相互问讯。继而,举世皆知,满城欢呼,有人跪地长笑,笑颜伴着泪水;有人引颈长啸,啸声随着冠飞,冠飞于天……

这一日,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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