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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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2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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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平浓眉紧皱,他奉命率军星夜接应虎噬卫,令虎噬卫客守虎牢关,以待他日同回汝南,而今尚未回命,便不欲多事,嗡声道:“此乃祖镇西内务,我等乃客军,岂可事节生枝。”

“啪!”

话将落脚,远远传来一声鞭响,一名走得较慢的胡人女子被军校抽翻于地。脸上鞭痕由眉贯嘴,血丝犹若蜈蚣,瞬间爬了满脸。那军士见女子伏地哭泣,顿时大怒,马鞭一抖,“噼里啪啦”抽个不休,鞭得女子浑身飙血。

“且、慢,……”

这时,惊若寒蝉的女子群中奔出一人,指着军校一阵喋蠕,声音清脆悦耳,却乃异样胡语,无人能听懂。

军校高扬的马鞭一滞,冷冷瞥了一眼女子,见女子头饰极美,身上穿着也与别人不同,再一看女子面貌也非同他人,眸黑如点漆,皮肤白嫩若玉,被缚着的双手,手指修长似葱,心中顿起一阵臊动,疾走几步,以马鞭抬起女子的脸,冷声道:“蛮女,尔乃何人?”

那女子听不懂,后退数步,避开马鞭。当即便有几名女子咬着牙冲上来,拦在军校面前,又是一阵叽哩呱啦的胡语。

“休得刮臊!”

军校猛然一声大吼,扬鞭乱抽,将一干女子鞭得哀叫连连。随后,亦不知他想到甚,目中充血,拔出腰刀,反手扎入地上哭泣的女子后背。

“啊!!”

血水伴着惨叫渗满青石板,方才那名女子软软伏于血滩中,嘴角抽动了两下,眸子逐渐黯淡。“伊菇录,伊菇录……”胡人贵女扑向女子,用力的摇晃着女子的肩,希望她能醒来,奈何生命已为寒刀夺走,一去不归。

“此乃胡人,胡人当诛!”

军校面色狰狞,挥扬着带血刀,高声叫着,随即嘴唇一阵乱抖,心智被蒙,一刀砍向胡人贵女。

“锵!”

火星四溅,金铁交接声刺耳。一柄丈二剑槊打伸一斜,抬住长刀,用力一抖,将刀弹飞。

曲平缓缓驱马,眯着眼睛,抬槊环指一干军士,冷声道:“祖镇西有禁城令,肆意轰抢者,杀!放火焚城者,杀!奸淫掳掠者,杀!尔等,欲犯镇西将军之令乎?”

“军令如山,岂可肆犯!”

一声娇嗔,长枪横扫,逼退几名鼓臊欲前的军士,孔蓁翻身落马,将胡人贵女扶起来。

军校犹未从嗜血中醒来,劈手夺过一名军士的腰刀,窜至孔蓁身后,重劈。

“锵!”

孔蓁一直留意着着他,当即一个旋步避过,单手挺枪反抽,正中那军校手臂,将军校抽得一声痛嚎,倒退数步。

“何人敢行妄动?!”

巷中狭窄,容纳数十人已是极致,徐乂纵马一阵乱挑,撞开一条道路,剑槊环扫,将数十名军士再逼数丈。

曲平踏马逼前,冷眼挑向那军校,沉声道:“若是哗军充城,罪加一等,尔可当得!”

此时,那军校神色已复,辩了辩曲平肩上的白袍,又左右看了看,但见已方军士,人人面色狰狞,心中不惊反喜,捧着血淋淋的胳膊,仰天笑道:“我当是谁,原是巨枪白骑!尔等何来,莫非意欲与我家将军争功?若言触抗军令,尔等指枪于内,方为意存不轨!来啊,速速与我拿下,缚于祖将军帐下!”

“汝所言之祖将军,乃是何人?”

巷外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闻言,军校眉头一皱,掂足欲观,却见人头簇拥,又有十几名白骑挤入巷内,哪里能看见巷外之人。但他心中有底,并不畏惧,扬声叫道:“奉祖将军之命,搜罗胡人细作,吾观此女子,身着华装,定乃细作无疑。尔等冒犯军令,正当缚之陈营!”

“汝家将军,乃是哪位祖将军?”

巷外声音顿了一顿,冷冷再传。

军校眉头瞬皱瞬放,高声道:“祖涣,祖将军!”

“哦,原是他……”

那声音再续:“禁城有令,令高于天!妄传军令,窃军于城,此罪当诛!未得军令,滋意扰民,此罪当诛!戮杀陈野,飘尸于血,此罪当诛!鼓臊军卒,嗜哗于城,此罪当诛!数罪共起,不容不诛!”

锵锵之音穿巷而来,愈来愈近,马蹄踏着青石板,伴随着话语节奏,起落有声,白骑如水二分,避于两旁。一骑中穿,身着乌墨甲,头戴牛角盔,唯余两点寒星吞吐,压得一干军卒相顾失色。

待至近前,朝着身侧一名高冠儒服者点了点头,再不作一言,驱着白马踏蹄三步,缓缓拔出腰剑。

军校面色惨白,惊赫欲死,高叫:“吾乃……”

话语未能继续,寒光陡闪即逝,头颅滚落于青石巷中,来骑冷冷扫过色变的军卒,默然将四尺长剑归鞘,提缰策马转身,徐徐踏出巷道。

这时,那高冠儒袍者一抖缰绳,马蹄踏入血水中,冰冷无情的目光慢慢掠过军卒,马鞭指着一名副将,冷声道:“汝,乃何人?”

副将颤声道:“回禀骆长吏,吾乃祖涣将军帐下什长……”

“汝可知,哗军之罪?汝可知,将军为何禁城?汝可知,将军若知此事,必然怒而伤身!”骆隆理了理飘到胸前的冠带,声音冷淡不具魂,却令人闻之胆寒且羞愧。

“扑嗵……”

“朴嗵、朴嗵!”

沉沉跪地声络绎不绝,副将仰起头来,指着无头之尸,颤声道:“骆长吏容禀,此事,此事乃裘督伯奉命而为,实与我等无干!”

骆隆淡声道:“奉何命?实实道来,或可免死!”

副将面色唰地一白,思及数月来祖氏之变,只得咬着牙邦,匍匐于地,嗡声道:“祖涣将军进城时,突见美色,故而……”

“然也!”

骆隆淡然一笑,马鞭指着那具无头之尸:“携上他,自缚于身,随我去见将军!”说着,拔转马首,朝着孔蓁挑了挑眉:“携上她,解其绳缚,随我去见将军!”言罢,摇了摇头,轻轻一打马,穿巷而出。

……

陈留城东,中军大帐。

祖逖端坐于案后,铁甲未去,满脸疲惫,颔纹抿得极深,眼中精光闪烁。

刘浓坐在斜对面右首,牛角盔置放于案左,双手按膝,默然不语。

韩潜居左首,面色阴沉若水。

一干祖氏诸将分列于左右,面面相窥,不知为何祖逖匆匆升帐。更有甚者,目投刘浓,嘴角一阵抽动,心道:‘祖氏升帐,韩潜身为外姓将领居于右首,此战他功高犹胜,倒也罢了!这刘浓乃是晋室仕员,客军随之。为何也居其首!’

祖约向祖延使了个眼色,祖延心中藏不住物,当即倾了倾身,试探道:“大兄……”

“此乃军帐,何来大兄?!”

祖逖一声怒吼,震得帐中诸人色变,而他心中更悲,历经千辛万苦方才收复洛阳与陈留,禁城令事关陈留安危,乃至高军令,祖涣竟然敢明犯其令!竖子啊逆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

虎目扫过帐中祖姓将领,那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战不能战,只知攀附于家族争权夺利!祖氏,我祖氏何时至此也?

祖逖思及此处,无边乏力感由四肢八脉袭来,险些未能禁住,赶紧深吸一口气,徐徐荡于胸中,双手死死的撑着膝上甲叶,借着粗燥而冰冷的铁甲,稳住身子,沉声道:“骆隆,何在?”

“骆隆在!”

第两百九十三章危塔歌声

冷月如镰,星光寥落,颗粒可数。

刘浓与骆隆出中军大帐,并骑于星月之下,缓踏于陈留城。城中戒备深严,街上无人,灯火黯熄,随处可见巡曳的将士。

日中之时,祖涣之事便已毕,军令不容亵渎,若非祖氏族人一再苦劝,盛怒之下的祖逖已将祖涣推斩于帐。纵使未斩,也尽卸祖涣军权,命韩离续掌。暨此,数月以来,祖氏军权之四成,已入外姓诸将。

骆隆心情大好,捏着小酒壶,悠哉游哉的灌着,目光不时的瞟向刘浓,轻笑道:“祖涣一却,再却祖纳,且留祖约与祖延,二人皆乃无能之辈,届时,俩人必争,君当借势提军……”言至此处敛口,笑意盎然。

刘浓懒得理他,目光凝视着天边的晨星,黑幕如毯,余星皆淡,唯余此星如日中天,不住的向外扩散着光芒,甚至渐呈吞月之势,暗道:‘此星便若祖豫州,奋起余力,无人可敌!奈何,一旦中落,天幕之怀,便唯余胡月……’

“刘威虏,刘威虏……”

当二人行至城东角,刘浓正欲踏入军营,身后传来急切的唤声。

勒马回首,只见一骑插来,礼道:“刘威虏,将军有请!”

刘浓剑眉一挑,忍不住的问道:“城中,可有遭雷击之老树?”

传令兵愣了一愣,认真的想了一想,老老实实答道:“回禀刘威虏,城西有枯树,或为雷击!”

“哈,哈哈……”

骆隆眼睛一转,瞬间会意,放声长笑,直笑得前仰后倨,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死死拽住马鬃,轻轻拍着马首,笑道:“刘威虏,君且前往溉而灌之,骆隆不陪也。”言罢,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刘浓目逐其离去,晒然一笑,拔转马首,随传令兵而走。焉知,传令兵却未予向西,领着刘浓穿营过帐,来到城东一处高塔,脸颊包着笑意,把手一摆:“刘威虏,但且入内。”

此乃瞭望塔,极高极伟,约有二十丈,站在台下一望,如剑指天,仿似欲搅落满天星辰,看得久了,又潺潺危危,直欲倾倒于面前,将人辗作齑粉。

刘浓把飞雪交给传令兵,穿过一排铁甲走入塔中,内中火把四起,沿梯而上,鼻尖嗅尽焦油味,绕柱旋廊直至塔颠,数十名精锐亲军成圆型守侯。

塔中有塔,祖逖正坐于其上,朝着刘浓招手:“瞻箦,且来,烹上一壶。”

刘浓微微一笑,按剑跨上丈许小塔。

青苇席沿塔而铺,中摆一案,内置各色琉璃茶具。

“此茶具得自郗公,郗公常言,汝极擅弄茶。而今,大战方歇,夜难成眠。故而,请汝前来,煮茶一壶,可否?”

祖逖未着铁甲,头戴高冠,身披缓袍。挥袖之时,有徐徐清香拂来,显然沐浴方毕,面容虽依旧清癯,却平添几许飞扬之气。

“固所愿也,何当请尔,奈何……”

刘浓瞅了瞅身上的铁甲,面显难色,继而,星目吞光,索性当堂卸甲,一阵锵锵之后,楚殇插廊作木人,套以乌墨甲,随后,摆了摆手脚,跪坐于席,笑道:“刘浓失礼,尚望将军莫怪。”

他脱甲之时,祖逖一直注视,此时此刻,情不自禁的拍案赞道:“瞻箦,豪杰也!身不存物,洒脱如斯,当得美鹤之名!赤心中顾,纵横捭阖,当得江虎之威!快快煮来,吾等待已久矣!”

“将军,稍待!”

刘浓见祖逖气色极好,心中也极是愉悦,当即培火调水,精心为祖逖煮了一壶茶。待得茶毕,二人各执一盏,徐饮漫神。

清心之茶,可以却疲,祖逖慢饮一盏,神情更增几许儒雅,捋着短须,笑道:“昔日,祖逖居苇芦,与好友促膝终夜,纵论世事。闻鸡中起,弃赋舞剑,愿为天下安。而今,好友已去,祖逖残存,时有思之,不甚感概。”言罢,捉着茶盏徐徐而起,走到塔廊侧,伏身于廊,放眼望向塔外。

刘浓默然走到他身侧,背负着手随望。星月低滴,仿佛摘手可捉,晚风轻清,来回盘荡于胸,令人胸怀欲开,却未尽开,隐约成怅。

转首看向祖逖,只见他目光敛海,深不可测,知他必然想起了刘琨,刘并州。稍稍沉吟,轻声漫咏:“胡茄五弄枕悲戈,摇却星月寥入河;千乘万骑突北来,不敌越石一阙歌。”

“妙哉!!”

祖逖大赞。

刘浓所咏之赋乃刘琨生平最为人称诵之事。

昔日,刘琨守晋阳,匈奴数万铁骑忽然压境,围城七日,刘琨见援军未至而守军大乱,心忧如焚,随即记起楚汉大战时,四面闻楚歌之事。当下便独立于城头,迎着瑟瑟冷风,吹了一曲胡茄,而后,又命城中士卒尽吹《胡茄五弄》,胡骑听了大悲,一个个泪流满面而思念家乡,继而撤军。

追思往昔英豪,刘浓与祖逖皆是面带笑容。

少倾,祖逖性起,举盏邀月,笑道:“明月几时有,把盏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一顿,挑眉看向刘浓:“瞻箦,且续之!”

刘浓背倚塔廊,双手反撑,步履一下下的踏着节奏,放声接咏:“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其状洋洋,虽是一身雪白内装,却更增仙姿,但见得美郎君星目璀璨,夜风缓缭乌发,不尽妖娆。

祖逖哈哈大笑,把盏一扔,唱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咏着,咏着,提起塔边长剑,起伏就舞。

刘浓神情飞扬,走到塔廊,取出楚殇,也不管浑身内裳飘飘,不太雅观,纵剑与祖逖共舞,两人你来我往,剑光如雪,翻飞如潮。

一舞毕罢,二人落坐苇中,背靠着乌桃案,遥望着苍穹星月,祖逖扶了扶头上之冠,喘气道:“瞻,瞻箦,自此一战,经年内,祖逖再难北进。然,石勒与刘曜也休想卷骑复来。长安,长安也,祖逖自知命难久矣,终生亦难见之。唯望瞻箦莫弃北地之民,厉兵秣马,复我泱泱衣冠!”

刘浓心中一恸,沉沉一揖:“将军何故言此?将军只需惜身蓄养,当可复图……”

“且听我言!”

祖逖挥了挥手,雄壮的背脊紧靠矮案,嘴角抹着一丝苦笑:“人贵自知其命,祖逖之命已止于洛阳。相较越石,祖逖已然所获良多,夫复何求?!”深深看向刘浓,沉声道:“你我皆乃世家子弟,当知世家之难,若祖逖归去,北地何如,实未可知。莫论如何,希瞻箦谨记祖逖今日之言。”一顿,正色道:“却家可矣,莫却阖族!”

“将军……”刘浓再度一揖,未作续言。

祖逖苦笑:“祖氏子弟,不可掌兵!若领兵于北,恐祖逖终年心血,毁于一旦矣!他日,若瞻箦可指长安,祖氏若有余子,可入得瞻箦之眼,尚望瞻箦……”

刘浓心潮起潮涌,面色却浑然不改,揖道:“将军,但使刘浓余气尚存于胸,绝不忘将军今日之言!”言至此处,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将军,但且宽心,祖氏……必然,绵存北地!”

“甚好,甚好,若是有酒,当不醉不归矣……”

祖逖背擦着矮案,缓缓卧于席中,学着刘浓往日模样,以手枕头,翘了个二郎腿,眼角余光,不经意的瞟过廊口。

廊口,光寒陡现即逝。

刘浓面色淡然,慢慢放松身子,斜卧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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