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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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2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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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訚枪指阔道,笑道:“昔日,小郎君行经此道,耗时近月,一路拜访诸坞,斩匪杀敌!此道,实乃小郎君持剑,砥血中开。”

“然也,起行吧,桥小娘子已歇了片刻,想必已醒!”

胡煜深以为然的点头,胸中贯着一股豪情,不入北地不知,一入北地充耳尽闻小郎君威名。

二人窜下土坡,刘訚驰向车队中腹,朝着骑马徘徊于牛车边的革绯,柔声笑道:“革绯,桥小娘子身子可好?若可起行,现下日方中起,待落夜便可至昌氏坞堡,我等可宿营于堡外。小郎君与昌氏交好,昌氏必予款待!”

革绯一身水蓝色襦裳劲装,肩插长剑,虽是一路风尘,颜色却半分不减,英姿娇人。也不理会刘訚,微微侧首,面向车帘,轻声问道:“洛羽,桥小娘子可醒了?”

“小娘子醒了,起程吧。”

素手卷绣帘,洛羽探出半个脑袋。

浑身雪纱的桥游思懒懒的坐在车中,怀里抱着个小手炉,俏面呈晕红,眸子迷蒙,浓密的睫毛唰来唰去,显然将将醒来,尚未把人辩清。

一旁的晴焉轻轻抱着小娘子的肩,细声道:“小娘子,我是晴焉。”

桥游思粉脸更红,也不知她方才梦到甚,羞得不行,垂首喃道:“嗯,晴焉……”

真是个娇媚小人儿,眼见便心怜,革绯浅浅一笑,朝着桥游思弯了弯身,回头道:“起程!”

“好勒,桥小娘子,洛,洛羽,坐好咯。”辕上,若洛抖了一记空鞭,驱牛疾行。

刘訚见得此景,面上洋起笑容,提枪拍马赶到队首,引领着拖曳近半里的车队,蜿蜒前行。

……

往东,距此三十里危耸着一栋破烂军坞,祖逖帐下曲都童建据守于此。童建原本镇守庐江关隘,被祖逖传召至雍丘参战,随后祖逖又令其暂据于此,从事经田承粮。

童建满脸阴沉的踞坐于案后,在他的面前,跪着一人,乃是今日一早捕获的胡人细作。

细作虽跪匐于地,眉色却半分也不惊,抬头打量着童建,顺着童建的目光往下,直抵案上书信。

信中内容极简,仅一行潦草:‘谢浮已亡,薄席屈面,君何南顾,再不来投,北门不复。此时暨来,将军以待。’此信,乃石勒遣人所书,言简而意赅。

少倾,童建把信附于灯火,看着火舌逐渐吞没书信,冷声道:“此时北投何意?莫若以待祖逖兵势再起时,童建反戈背击!”

细作道:“将军此言差矣,祖逖令将军宿军于此,其意已明,再非委以重信。将军若肯终老于田,兴许尚可安身。若存他意,必将身首异处。将军切莫迟疑,若再不归,赵王势必震怒!”

“啪!!”

童建神情一怔,一个不留神,指尖被火灼,用力一抖,焉知火势更烈,眼睛一瞪,猛地一掌拍下,拍灭火光,看着指缝间冒出的青烟,沉声道:“童建若投,赵王将以何如?北路,又从何而来?”

细作嘴角一挑,恭声道:“祖逖欲与郗鉴联抗赵王,赵王自是不惧,然则,为免天下生灵妄遭涂炭,故而,何不杀其一,以却其万。明日,郗鉴即入慎县,将军若率帐军两千伏之半道,想来可取其首。届时功成,将军可东赴淮水,必有渔舟接应。若持郗鉴之首,尚惧无功以待乎?将军,此乃西柳渡口,温曲都之信。”再奉一信。

“温伯余?”

童建扫了一眼书信,胸膛起伏如抖卵,眼中一阵闪烁,重重一拳捶在案上,咬牙道:“便如此!为免泄漏风声,现下便往缴匪,伏之半道!汝亦同往,若河中无舟,便以汝之头颅祭旗!”

“自无不可!”

……

日坐天中,城父县至慎县官道中,一千铁骑排成一字长龙,疾速奔行。郗鉴由雍丘往南直插,将与慎县交汇处而入淮南。

初秋之日,和煦清爽,郗鉴抬头看了看天色,把胡须中的沙尘抖去,兴许是渐临江东,面上神情不见疲惫,反增红润。

“驾!”

一夹马腹,朝着骑军中的马车奔去,踏蹄于帘外,笑道:“嫣儿,身子尚可禁得?若是无碍,咱们便摧马疾驰,待入慎县再歇!”

殊不知,他这一声柔唤,唤得马车中的姚氏满脸绯红,忍不住瞅了瞅女儿。

郗璇眨着眸子,也不知在想甚,把手中的裙褶拧成了一条一条。

“嫣儿!”帘外声音加重。

“夫君……”

姚氏面红欲滴,娇嗔一声,挑开帘,横了郗鉴一眼,不尽媚态地道:“尚可,玉面儿……”‘玉面儿’三字落得极低,如蚁似蚊,随即,又匆匆补道:“璇儿尚在,岂可不知仪。”

“哈,哈哈……”

郗鉴放声大笑,看着妻子的娇羞俏媚,直觉浑身上都充满了喜色,一纵马缰,奔向铁骑之首。

……

日渐西移,刘氏车队。

“小娘子,快看,好大的一片草原呀,也没人……”晴焉唯恐小娘子闷着、冻着,便将两边绣帘卷开一角,以雪白小手撑着。

“晴焉,且张帘一半,我的身子尚可。”桥游思从晴焉的手腕缝隙处看出去,但见帘外荒野连绵成海,秋风蔓草而过,如波滚浪。

晴焉尚未张帘,另一边,洛羽已飞快的把帘挂在一角,陪着桥游思拘了十几日,可憋坏她了。

桥游思浅浅一笑,捧着小手炉,微微倾身,看着帘外的世界,轻声道:“此非草原,实乃民不侍田,凋零于野。”

洛羽皱着眉梢,摇头道:“为何有田不种呢?莫非北地之民皆懒么?依洛羽看,便是草原。”

“洛,洛羽,此乃田,草原上的草,高,密!”若洛在辕上插嘴,浓浓的异腔,词不达意。

洛羽嘴巴一撅,探首出帘,喝道:“要你多嘴!”

顿时,若洛不坑声了。

晴焉深怕小娘子被风冻着,悄悄用手背碰了碰小娘子的手,但觉温暖若滑玉,放下心来,笑道:“小娘子说是田,那便定是田。”

“呀,坡上有人!”

忽然,洛羽指着东边轻呼,桥游思眸子一眨,紧了紧小手炉。

东面里许外,有方一斜坡,坡顶上孤立一骑,搭眉将车队细细一阵眺望,冷冷一笑,调转马首,飞速向东。

……

“报……”

一骑穿过草海,风驰电掣而来,奔至近前,高声叫道:“回禀……”

“啪!”

一记马鞭横抽,声音嘎然而止。童建怒目圆瞪,以马鞭指着侦骑,咬着牙,低吼:“此乃伏击,并非行军,安敢如此张扬也!”

侦骑脸上火辣辣的疼,却不敢抹拭,低垂着首,嗡声道:“回禀曲都,往西八里有车队,存女眷,兵卒约千。”

童建思索道:“往西五里?千军?车队?女眷?”

侦骑似想起了甚,偷窥一眼童建,却见童建一脸横肉,凶态毕露,不敢接话。

童建眉头愈皱愈紧,勒马看向西方,随后一把扯过身侧细作,捉其衣襟,沉声道:“为何乃西,而不是北?莫非,汝戏耍于我?亦或,尚有别军据此护送?”

细作神情亦惊,暗自一阵沉吟,硬着脖子道:“据探,并无护送之军!若存车队与女眷,那便定是其人无疑!兴许,乃是其从速而行,是以,跃过了慎县!将军,此时宜速不宜缓,切莫使其过慎县。一旦得过慎县,便至正阳渡,韩离驻军一千,两厢一汇,绝难成事!”

童建压低着声音,瞠目欲裂:“郗鉴所率乃兖州精锐,若非伏击,直面相抗,恐我麾下尽亡矣!”

细作附耳道:“将军勿忧,郗鉴携女眷,岂能一心事战?况乎,待至赵王帐下,汉奴多如牛毛,将军何愁无兵卒可御!箭已临弦,若再迟疑,将军此生便毁于现下也!”

“全军从速,马军先行,随我追击于西,拖滞顽匪!”童建高声叫道,随后引着五百马军,纵马插西。

……

“轰隆隆……”

滚滚马蹄声由东遥传,相距两里,刘訚勒马一看,神情猝然大变,提着枪,疾疾奔向牛车,叫道:“革绯,革绯,恐事有变,速护小娘子……”

来不及了,革绯早已看见草海中滚来的铁浪,拉起马首,长剑直指东面,娇声喝道:“骑军,列阵!”

“列阵!!”

若洛从辕上“嗖”地一声,跃至马背,拔出长刀,纵声狂吼。

“锵锵锵……”

一百骑马的白袍,当即随着若洛拔刀大吼,瞪突了眼睛,勒马成阵。

当此时,马嘶声,牛鸣声,惊吼声,乱杂一气。拖曳半里的车队,根本未及摆开防御阵势。若其乃敌,仅能以骑扼制,再行布阵!若洛回头看了一眼帘中惊赫的洛羽,裂嘴一笑,而后扭过头,高声吼道:“华亭铁骑,随我冲锋!”

“诺!”

百骑齐应。

“且慢!”

刘訚叫道:“革绯,且容我上前辩明,若乃敌,汝速带桥小娘子撤离!”言罢,拔马撞向敌方,待对骑至里,高声叫道:“来者何人,此乃祖将军……”

“簌!杀无赦!”

对面飞来一箭,歪歪的落在三百步外……

第两百八十章败亡于欲

落日洒血,映衬暴戾。

童建纵马狂撞,里许外的车队愈来愈清晰,为何以步卒为主而非骑军,为何乃牛车而非马车,何时兖州军喜披白袍,一个一个念头钻进心底往下沉,瞬间被不安代替。

蓦地,眼光一滞,他看见了几名女子,娇娥女眷?早有听闻郗鉴有女美丽妖娆,乃是女中笔仙,为兖州名嫒,不知多少世家子弟求而不得!

童建心中顿时为之一安,把马打得疯快,拖住郗鉴,步军随后便至,届时取郗鉴之首投石勒,纳女中笔仙入室细细赏玩……

一想到此处,童建两眼放光,浑身都在颤抖,永嘉之乱前,他乃泥足草芥,沐浴用泥土与丝藤,听闻世家女郎们用澡豆,那定然是极嫩、极香。

这时,细作在马背上探长着脖子,叫道:“定乃郗鉴无疑,郗鉴与刘浓交好,故有白袍护随!”

童建吼道:“杀无赦!”

“童建?为何……”刘訚微怔,欲振臂大吼,眼前却再次飞来一箭,险些中面。

“虎!!”

若洛奔过刘訚身侧,蛇发飞扬于风中,斜挺手盾,高扬四尺长刀,率着一百白袍朝东对撞,为身后千人赢取布阵时机。

“啪,啪啪……”

“驱车环围,列阵,取盾!”

胡煜猛抽马鞭,把几辆牛车赶至前面,大声叫着。奈何近千人份属不同,既有祖约军,又有桥氏部曲,尚有一百白袍步军。白袍匆匆取巨盾,桥氏部曲排在桥游思的牛车前,颤抖着牙齿紧拽刀弓,而祖约军面面相窥、犹未回神。

革绯身子一闪,踏足牛车蓬顶,只见远方草野滚动,显然尚有步军紧随,柳眉越皱越紧,剑指祖约军,娇声叫道:“此乃骑匪,若不结阵相抗,尔等难逃一死!白袍,结盾阵,直抗。客军,拔刀列中。桥氏部曲,引弓于后。敌匪人数不多,我等齐心一致,足可却敌!!”

“桥匡,速速听令!”桥游思钻出牛车,站在车辕上,捧着小手炉,面色微白,眼神却极其镇定。

“是,小娘子!”

桥匡当即领着三百部曲,携助推车驱牛,以及列阵于巨盾白袍身后,勉强形成一个半圆阵势。而祖约军亦辩清来骑只有数百,心中稍安,纷纷列于阵中。

见势,革绯身子一跃,闪下车顶,抱着桥游思的腰,不由分说的塞上马背,随后纵身上马,欲提马缰。

桥游思在她的怀中,惊道:“革绯,何往?”

革绯低声道:“桥小娘子,敌匪身后尚有大军,为今之计,革绯唯有携小娘子撤离!”

“游,游思若走,敌情未明之下,军心必乱!四野开阔,溃败之时,恐难成逃,尚为乱军践踏!”桥游思挣扎着,手炉滚入草丛中。小女郎乃棋中圣手,岂会不知势与事!

“唉,桥小娘子……”

革绯一声幽叹,她如何不知,此时若撤,势必如裂山溃崩,但……

“轰……”

便在此时,两方骑军已然对撞,白袍与敌军滚落如雨。此番北来之白袍并无骑军,虽然装具精良,但以一敌五,瞬间落在下风。

“哈,哈哈,华亭白袍,不过如此!”童建扬刀大笑,引军撞向五百步外稀落的阵势,目光死盯着隐隐约约的小女郎,神情狰狞。

“未必!”

若洛啐出一口浓血,瞅了一眼身后,方才那疾促一撞,一百白袍已去两成,且被敌骑剖作两半,迫在眉睫,来不及思索,拔转马头,纵声叫道:“后队作前队,冲阵,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八十白袍狂吼着,从两翼斜贯!犹若两片薄刃,插向一团刺猬。

童建眉头一皱,拦腰中戳,若不拍死此附骨之蛀,后续难继,骑军恐尚未接临敌阵,已然被凿乱,当即扬刀大叫:“斩此白袍!”

霎那间,数百骑军便若刺猥抖刺,身子猛然一暴,尖刺,袭向两翼。

“杀!”

“斜盾!”

长枪疾刺,微微泛红的手盾一晃,顿时晃得几骑眯了眯眼,将刺来的枪尖格开,若洛一声大吼,长刀一闪,砍翻一骑,纵马中突,高声呼道:“对凿!”

两方同凿,短兵交接时,片刻之间,白袍又落二十余骑!

“呜,呜……”

恰于此时,鸣金号角响起,若洛翻飞一头,冲出十丈外,疾疾勒马,匆匆回首,只见已方阵势中,雪纱荡漾,柔弱的桥游思立在牛车蓬顶。

东面,滚出一道黑浪,愈滚愈粗……

……

“驾!”

落日坠西,拖着红黄光芒,似欲将草野一把火燃尽。郗鉴眯着眼睛,暗觉草野尽头状若火气升腾,隐有余光盎煜。当即便令侦骑飞速查探,又命两百铁骑牢牢护住马车,缓押于后。

郗璇探首出帘,遥了一眼前方,心中也生惴惴,皱眉道:“阿父,何不就地宿营?”

郗愔勒马转了一圈,看了看四周,沉声道:“阿姐,兵书有云,切忌背敌宿营。而今之势,三面平阔,唯东呈斜,不可扎营!”

郗鉴见女儿神色略显不安,便捋着胡须,安抚道:“稍加忍耐,待却此东势,再行宿营。”

“哦……”郗璇缩回脑袋,她不懂兵法,一个念头却突然钻进心中:‘若是他,必懂!’

一炷香后。

“蹄它,蹄它……”

马蹄轻疾,渐行渐近,郗鉴心中却愈发忐忑,多年戎马枕甲,敏锐非常,总觉前方有异。

“报……”

侦骑风速反插,高声叫道:“回禀将军,前方,西南向,七里外,两军交战,势如水火,一方着白袍!白袍阵势,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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