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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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1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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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声者道:“何为天地乾坤,请君以《庄子》、《周易》释之。”

司马睿看了一眼身后众臣,众臣面色各异。王导看了看谢裒,谢裒看了看纪瞻,俩人神情略显错愕。而周顗自闻琴伊始,便一直抚须含笑。

少倾,那人答道:“天地乾坤,其天地也,天道无为,先天而地生,道未始而有封。故,其封者,乃世事自然之根本。其乾坤者,天行健而地势坤,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便若阴阳,遵道而行,阳缺而阴抱,观其所感,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

“妙哉!”谢氏二郎大赞。

那人道:“无奕,过赞!”

司马睿捉须默笑,王导微微点头,纪瞻挑了挑白眉,趁人不注意,耳语谢裒:“瞻箦为何在此?”,谢裒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纪瞻心道:然也,俱是少年俊杰,相扶相携,令人眼羡也!

须臾,淡声者再道:“何为纲常,请君以《老子》答之!”

稍徐,那人答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纲常者,乃自然之道也!故而,上行若水以善居,下效百川于纳海。”

“妙哉!”谢氏二郎拍腿而赞。

司马睿与王导眼睛半眯,后者斜看一眼司马绍。

至此而后,良久也不闻声,众人面面相窥,纷纷在心中猜测接下来的第三问,狭窄的青墙小道中静悄悄,落针可闻。

盏茶后,提问者朗声道:“何为父子,请君以《儒》作释!”

闻言,司马睿眼底一缩,王导淡然一笑,司马绍蓦然一惊,忍不住地微微倾身。而众臣将眼光投向谢裒,谢裒笼手于宽袖,斜斜靠墙,阖目聆听。

已而,那人答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父慈而子孝,兄良而弟悌,正若天地乾坤,便若自然纲常。孝子之养也,乐其心,不违其志,其为父之喜也。而父,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不义,其争者,乃道未始而有封之“封”也!故而,父子也,父居上,子居下,血脉相连而有通也。”

“妙哉!!!”

一言落地,谢氏二郎与提问者大赞!

墙后,众人恍然大悟,刁协与刘隗等人心中一滞,纷纷暗叫:“要糟!”,而司马睿初时微恼,随后再细细一思,忍不住看了一眼司马绍,但见儿子双眼含泪,身子却在轻轻颤抖;那略带委屈与惊怕的眼神,让他恍惚间记起儿子幼时的聪明伶俐,忆起往日的承欢于膝下,心中顿时一软,闭了闭眼。

刘隗看见了司马睿的神情,眉头一皱,当即便踏前一步,欲言。

“默……”

司马睿单掌朝着刘隗一伸,示意其禁声。

便在此时,墙外再次传来淡淡的声音:“刘郎君之言,绵荡耳边而令人深思。然则,此并非玄谈辩难,而此时天色已渐晚,也不宜论道谈玄。故而,支遁尚有一请,敢问刘郎君,可否允之?”

那人道:“但讲无妨。”

咦……

司马睿心中已作决,莫名地暗觉浑身轻松无比,听得此言好奇心又起,稍稍把头伸出一点,只见那雪衫者已然起身,揽手加于眉际,沉沉一揖:“再有三日,便是月满,支遁不才,愿与君对膝于月下,延续今日之论谈,终夜不返而佐真理,不知,君可否遂得我愿?”

“这……”月衫者起身,揖手还礼,稍有犹豫。

谢氏二郎似等待已久,拍案而起,大声道:“妙哉!瞻箦切莫推却道林之愿,谢奕家中有一方妙境,正适赏月闻声,届时待瞻箦把这假道人辩倒,再歌赋以寄怀,扬琴而邀月,岂不美哉?!”

雪衫者道:“刘郎君,请勿推辞!”

半晌,那人长长一揖:“固所愿也,何当请尔!”

暗闻至此,司马睿眉目皆松,抖了抖了宽袖,转身大步回返,众臣默随。出寺,由偏道而下山,在山的背面停着排排牛车,司马睿踏上车辕,回望一眼青山,大手一挥,笑道:“月满之夜,与诸君共聚于谢府,听辩,闻咏,寄曲,诸君可愿?”

众人齐声揖道:“固所愿也!”

“哈哈……”

司马睿长笑一声,钻入帘中,车队随即起行,绵延而入建康。

山寺中。

支遁微笑的看着刘浓,谢奕眉梢一跳一跳,又揽上了刘浓的肩。刘浓看着身前二人,心中感动莫名。

待司马睿一走,支遁便将事情原委说了,刁协与刘隗一干人,因司马绍与王导走得较近,便以神子再降为名,唆使司马睿撤换东宫。东宫太子乃社稷根本,岂能说换便换,王导与纪瞻等人自是反对,正好谢裒突生一计,致信谢奕,命他与支遁来演绎这一出《劝父说》。

其意有三:一,助劝于司马睿,二,让司马绍感德于谢奕,三,助谢奕日后主掌镇北军。

殊不知,谢奕对朝庭换不换东宫与司马绍感不感激他根本不在意,本不想来,支遁知道他与刘浓交好,便提出至建康后,自己要挑战刘浓,以自己的声名助涨刘浓美誉,谢奕一听大喜,当即前来热闹。于途中,他又临时起意,让刘浓替代了自己。

好友情厚,以何为报?

美郎君揽手至眉,沉沉一揖:“无奕,支郎君,刘浓谢过!”

“嘿……”

谢奕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笑道:“谢来谢去作甚?你我相交莫逆,区区小事,何足挂之!”说着,话锋一变,扬着眉梢,怪声道:“不过,倒有一请,且待日后瞻箦娶得陆氏骄傲,让弟妇为我画一幅画便可。”

刘浓笑道:“欲画何物?”

“嗯……”

谢奕好似想了一想,随后大步走到松侧,斜斜靠着松杆,翘着脚上木屐,嘿嘿笑道:“便画谢奕!”说着,尚撩了撩被风吹乱的头发。

“哈哈……”

刘浓朗笑,支遁莞尔。

稍徐,支遁稳了稳面上神色,朝着刘浓一揖,淡声道:“刘郎君,月满之夜。望君倾力以赴,支遁亦同。”

刘浓还礼道:“然也,追索至理,岂可儿戏!”

“来,来来……且来观春画……”

俩人正眉肃色的对揖时,谢奕已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了画墙下,仰头细细打量,方才因为他一心成全刘浓,尚未好好的把这春画细看呢。

“咳!”

支遁面上一红,尴尬的咳了一声。

这时,道寺匆匆而来,看了看刘浓与谢奕,把支遁延请到院后。

道寺叹道:“你我皆为扬道,何故如此?”

支遁淡声道:“道同而道不同,以何为谋?”

道寺道:“先有道,方有道,佛法无边,因道而扬。”

“非也……”

支遁摇了摇头,转身便走,边走边道:“法至浩,法至广,法至大,在法之空而无色,因不变而万变。道兄,已入岐途也!”

声音淡然而朗朗,转入墙后不见。稍徐,僧僮走过来,瞅了瞅道寺,吞吞吐吐的道:“道寺,道寺,那谢郎君欲拓画,不知可否?”

而道寺却犹眯着眼,似乎正在深思支遁所言。

“道寺!!”僧僮只得加重声音再唤。

“嗯……”道寺猛地一个激淋,回过神来,恼道:“何故唤我,何事?”待听了僧僮之言,眉梢一喜,笑道:“拓,拓拓,让他拓!”

僧僮道:“恐,恐不太妥。”

道寺奇道:“为何?”

僧僮吱唔道:“那,那个,谢郎君言,此乃春画,理应挂,挂在内室助,助兴。”说完,怯怯的看向道寺。

“啊……”

……

谢奕到底未能达成心愿,依依不舍的被刘浓与支遁劝走,三个少年郎沿着来时之路而下,一路上谢奕都在与刘浓悄悄的探讨那春画之妙,最是那男、女神之神态,唯妙唯俏,让人观之如身临其境。

刘浓只听不答,不时的看看支遁,支遁一路都在哀叹,转着手中窜珠,嘴里也念念有辞,听不清他在说甚。

至山下,谢奕与支遁尚有事,刘浓也要回别墅,三人于道口作别。

刘浓站在辕上目遂二人离去,微微一笑,转身欲入车中。

“刘郎君!”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朗唤,刘浓一回头,一个华袍郎君正缓缓行来,待至近前,朝着刘浓一揖:“昔日,千里闻琴,虽未与君见面,但已然身为知音。今日,再闻曲于颠,殷道谶幸甚!”

殷道谶,道谶,好熟悉……

刘浓把来人细观,确不相识。

来福眉头一皱,继尔道:“小郎君,昔日由拳……”

由拳,然也,由拳有人千里而来,只为一曲。刘浓由来福提醒,瞬间便记起昔日之事,洒然一笑,跳下车来,揖道:“原是殷郎君,刘浓见过。”

殷道谶笑道:“今日甚巧,闻得天籁琴曲,便知美鹤已至。君之名,扬播于野,他日若逢时机,道谶亦愿簇锦添景!”言罢,一甩袍摆,负手而去。

此乃何意?隐隐约约,让人难明其意……罢,怪人!

刘浓淡然一笑,撩袍入内。

“啪!”

一声鞭响,车驶建康。

第一百九十四章让汝高飞

建康城外,刘氏别墅。

秋日夕阳又软又绵,绿萝坐在台阶上制桂花蜜,额间微微渗汗,用手轻轻一抹,瞅了瞅院门外,小郎君尚未回来。倦倦起身,提着一篮子蜜罐行向厨房,稍后给小郎君做桂蜜酱伴鱼腥草。

恰逢一阵风来,卷起花萝衣衫,顿显窈窕身姿。

洛羽又看得愣了,眨着眼睛,叹道:“绿萝阿姐,洛羽又渴了。”

“呸……”绿萝媚媚的啐了一口,螓首一转,指着长楠尽头处,笑道:“你去问问他,问他在看谁?

“谁?!”洛羽匆匆回头。

长楠尽头处,正在偷看的黑碳头猛地一缩头,转身便奔,殊不知奔得太急,一头撞上了廊柱,“碰”地一声,眼前金星乱冒,黑碳头晃了两晃,居然不倒,看见洛羽走过来,撒腿又逃。

“站住!”

洛羽一声娇喝,黑碳头身子顿时一滞。

“转过来!”

黑碳头低着头,慢慢转身。

洛羽撅着嘴,指着他问:“方才为何偷看?看谁?”

黑碳头不答,把满头乱发抓得更乱,洛羽背着手走近他,仰头打量,突然闻到一股腥味,气恼地挥了挥手:“臭碳头,臭死人了!走开,不许再偷看。”

“哦……”黑碳头转身挪步,走得极慢。

洛羽揉了揉鼻子,皱眉问:“方才看谁?”

“看,看你!”说完,黑碳头“簌”地一声,窜出廊外,在地上一滚,蹬地而起,像极一只仓皇逃命的黑蛤蟆。

“格格……”

“小郎君……”

洛羽笑得高俯后仰,绿萝笑得花枝乱颤,刘浓便在此时走入院中,瞧见那落荒而逃黑碳头,微笑着摇了摇头。当来福把兰奴有同样的胸坠告诉他后,这个鲜卑若洛毫不犹豫留了下来,待得入雪归华亭时,再让他与兰奴相见。

这时,革绯转廊而来,浅身万福道:“小郎君,有信至!”

刘浓接过信一看,字迹绢秀,但却并非舒窈她们的字迹,揭开信封一看,剑眉一扬,嘴角一翘,神情古怪。

来福身材高大,偷偷俯首一看,乐得合不拢嘴。

信非纯信,乃信画,洁白的左伯纸上画着一只无头小乌龟,在乌龟的旁边,蹲着个身着粉装的小女郎,小女郎的手里提着一柄小剑,剑尖在滴血。此尚不算甚,在那落在地上的小龟首一侧,尚画着个圈圈,圈中有一行小字:言而无信,便是此果!

古灵精怪的袁女正……

刘浓好气又好笑,欲把信揉成一团,想了几番,终是暗暗一叹,将信对折作三,揣入怀中。

“小郎君,有人拜访!”

就在刘浓踏上第三级台阶时,一名白袍匆匆而来。

刘浓头亦不回地道:“可有帖?”

白袍道:“来人未持帖!”

“哦?”刘浓慢慢转过身,瞅了一眼院门外,剑眉微皱,造访不持帖,极是无礼,当下便道:“既无帖,不见!”

“瞻箦!”

院外传来一声高喝,随即便见一人远远的站在门口,朝着院内长揖。

“是你!”

刘浓眯起了眼,背负了手。而来福则面上一冷,按着腰间重剑,阔步走向院门,边走边道:“我道是谁,原是桓郎君,我家小郎君不见!”

“瞻箦!桓温此来,但为请罪也!”

踏入院内,雄伟的身躯再度长揖,对来福的横眉怒目视而不见。来福大怒,当即便欲将他揪出去。

“来福,且慢!”

刘浓大步走向桓温,向来福点了点头,来福当即快步走向院外,顷刻回返,摇了摇头。而桓温长揖犹未起,刘浓虚虚一抚,淡声道:“桓郎君,所为何来?”

桓温慢慢起身,目光诚恳的看着刘浓,声音低沉:“瞻箦,桓温来此未有它求,只是心中有愧也,昔日,昔日之事,桓温已然无言,桓温错在迷惑,错在年少而难控。瞻箦若不见谅,亦乃人之常情,桓温唯求自安尔!”言罢,深深再一揖,而后转身便走。

桓温已去,刘浓虚着眼睛,背在身后的右手,拇指点扣食指。

来福道:“小郎君,此人不可信!”

“嗯……”

刘浓暗思:桓温,‘如斯桓温,其意在何?

若说,他意在为自己博个知错而改的好名声,理当邀些好事者前来旁观,逼我不得不有所顾忌而就犯。若说他洗心革面,意欲再度与我修好,骄傲蛮横的桓温,目中无人的桓温,岂会如此……

曲身枉就,截然不同的桓温……

罢,他自行他事,我自走我路!莫论他桓温是何等模样,与我何干!’

思及至处,刘浓剑眉一挑,淡然一笑,对犹自面呈担忧的来福道:“勿忧,别理他!”

……

城东谢氏,谢裒与纪瞻对弈于棋,谢奕与支遁观战。

谢裒棋弈绵里藏针,纪瞻棋风大开大阖。

“啪、啪啪……”

纪瞻落子极快,但谢裒也不慢,黑子方落,白子紧随。经得一阵你来我往,局势已呈焦作状态。纪瞻摸索着棋子,笑道:“二郎,依汝度之,谁将胜出?”

谢奕笑道:“纪郡棋如人,奔若雷庭,勇不可挡,然,阿父攻守一体,已将纪郡之势截于中腹,曹师曾言:‘一股作气,再而衰,三而弱!’是以,依小子度之,不出五十子,纪郡恐将扼腕!”

谢裒横了谢奕一眼,喝道:“休得胡言!”

“哈哈……”

纪瞻不恼,反而捋着银白长须,笑道:“可喜,可贺,谢家二郎已非往日也,由棋而辩人,剖局为抽丝,佳才也!”说着,将子投入壶中,笑道:“罢,我势已竭也!幼儒,依汝之见,士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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