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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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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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寒,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

唉……

陆晔一声暗叹,确属为难,陆舒窈与刘浓之事,闹得整个江东尽知。若是平凡子弟,陆氏当行雷霆压之,但刘浓却身负盛名于外,若是强行压制,恐将惹人非议;可若是就此视若不闻,想必又将惹人暗笑。

待听见顾君孝的喷嚏声,陆晔顺眼一投,嘴角慢慢浮起了冷笑,提起案上狼毫,暗一咬牙,疾疾一书。

四品!

……

“恭喜瞻箦,贺喜瞻箦……”

“恭喜美鹤,贺喜美鹤……”

刘浓得四品定核之讯,瞬间传遍了丹阳城,褚裒满脸喜色,对着刘浓长揖。而刘浓的脸上也洋着淡然的笑意,对着身侧众人一一还礼。

虽然仅是四品,此番丹阳最高品乃是陈郡殷氏,殷浩,二品,褚裒也是三品。但众所周知,自九品官人法施行后,能以次等士族身份被定为四品者,便若冬日月夜,寥寥无星。

美鹤,殊名荣胜。

……

定品已毕,若有意入仕者,便可即刻顺水进建康,经吏部而任职。不过,大多士庶族子弟都纷纷回返各自郡县,苦读诗书,慢慢蓄养名望,等待为贵人拔擢。扬州八郡,仅有寥寥三十余人,乘舟而往。这便是东晋,为官任职,十亭中的八亭依懒于地方拔擢。

人才,众多,但,奇缺。

第一百八十六章鹤临建康

“驾,驾……”

“驾!!”

袁女正骑着马沿着柳道飞奔,小脸蛋气得通红,疾疾转过弯道,匆匆跌过泥潭,直奔至渡口,指着柳树下某人喝道:“美鹤呢,何在?”

“啊,瞻箦……”褚裒仰视气鼓鼓的小女郎。

“啪!”

袁女正猛地一挥鞭。

褚裒见势不对,赶紧伸手一指江中:“瞻箦,瞻箦已去!”

江面,微风荡漾,一帆孤影渐浮渐远。

袁女正跳下马来,凝望着远方,伸手扯过一根柳枝,忿忿地扯落满地青叶,嘴里则嗫蠕道:“言,言而无信也,说好不逃的,仍旧是逃了。”说话间,瞅见褚裒面色有异,仿似在暗中偷笑,小女郎顿时恼了,皓腕疾抖,马鞭急挥。

“啪,啪,啪……”

“勿要如此,手下留情,此举有失体统……”褚裒抱头鼠窜,被逼无奈之下,只得跳入江畔轻舟中,殊不知脚下没站稳,“扑嗵”一声坠入水中,骇得舟上的随从们赶紧纵身跃入江中搭救。

“扑通,扑通……”如落饺子一般,落水声不绝于耳。

“格格……”

小女郎被此景象逗笑了,翻身上马,指着大江娇声道:“如若见他,且代为告之,袁女正定,定,定要他好看……驾!”言罢,一夹马腹,飞奔而走。

……

建康城,东西南北四门,人来车往,络绎不绝。高冠缓袍车行者,乃名门贵士;素巾青衫步行者,乃平民商贾。城门有三洞,一大两小。大者居中,小者居侧,大者乃士族通行之门,小者乃平民商贾进出之所。等级森严的上下纲常,大到定品任职,小至一草一芥,皆深入其味。

一大早,刘訚便与红筱等候在东门外的柳渡口,小郎君今日将至建康。

革绯上身粉裳,下身蓝纱,腰间围着三角纹帧,纹帧飘漫而下,浅露一对粉蓝丝履。端着双手,恬静的笑着,笑容不多不少,竟显大家风范。

刘訚未着青布粗衣,乃是一身商贾打扮,虽未顶冠,亦不是宽袍,但方正的丝巾系得一丝不苟,腰间的锦带足有掌宽,更衬得他身姿挺拔。

在二人身后,尚站着几名白袍部曲,十来名青裳随从。而莫论刘訚、革绯亦或部曲与随从,在他们的左肩上都刺着暗纹蔷薇。

车来车往时,有人看见了刘訚,命车夫止牛,下车抱拳作揖:“原是刘訚兄长,不知在此等侯何人?”

刘浓淡然回礼:“见过姚兄,我家小郎君将至,故而在此等候。”说着,瞅了瞅那人身后车队,见车轱辘深深的陷入泥土中,又笑道:“姚兄此行颇丰,想必江北之行所获甚众,恭喜。”

“岂敢当刘訚兄长贺喜,竹叶青之名便是北地已闻,若刘訚兄长逆水而北,便若金水对流也。既是华亭美鹤将至,姚禄不便打挠,就此告辞,他日碎玉坊,再与兄长叙旧。”言罢,再度一礼,回返车中,命车夫入城。

车队尾,有个刚来的随从不解,问身侧的同伴:“此乃何人,为何管事对他颇是恭敬?”

同伴轻声道:“华亭刘氏,刘訚。”

随从更疑惑:“华亭?刘氏?次等士族……”

“嘘!”

同伴匆忙示意禁声,转首看了看刘訚,见刘訚并未听见,又见同伴极是好奇,而自己也心中痒痒难耐,便压着嗓子:“切莫乱讲,华亭刘氏虽是次等士族不假,但背后有……”说着,指了指头顶天空。

随从顺其手指望天,似懂非懂,继尔一悟,眼睛瞪得老大。

同伴面显得色,低声道:“而刘管事也极是了得,想当初他们刚至建康贩酒时,被余姚伏氏、曲阿弘氏,两家商事管事联手抑制……”

“啊?!”随从神情一惊,余姚伏氏与曲阿弘氏都是中次世家,累世经营酒业,此举便若刀尖对上粟芒,两方竟能轻易罢休,忙问:“而后呢?”

“而后?”同伴不屑的扬了扬眉,不答反问:“而今,建康唯存何酒?”

随从眨了下眼,惊道:“竹叶青!”

“然也!莫看那女子,她是革绯……”

“革绯又是何人?”

“闭嘴!”

同伴低喝,却已然迟了,匆匆一眼,只见那个淡雅的女子正回首看来,依旧温婉笑着,但入得他的眼中,却冷寒无匹,浑身上下犹置冰窖,不敢对视,颤抖着低下首,亦不知过得多久,暗觉身上由然一轻,悄悄抬目,那女子已转过了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拉起随从便奔。

待追上自家车队,神情才豁然一松,对于他们这些常年跑商在外的人而言,高贵的士族们,便若天上的浮云,高高在上,与他们无干。而刘訚与革绯却活在当下,活在他们的世界里,商事敛财乃肮脏之事,少不得诡计与争斗,更离不了血腥与残酷。

那双雪白如玉的手,沾满血腥……

而这人便曾亲眼目睹,她提着未阖眼的头颅,从他面走过,尚对他笑了一笑,那笑,让人不寒而栗,让人如置梦魇……

革绯端着手,弯着嘴角,笑得静然。

刘訚也微微笑着,他的心早已飞到了大江上,以至于有人行至身侧也未觉察。

革绯对着来人,浅浅伏了伏身:“革绯,见过参军。”

“参军?参军来也?”刘訚一惊,回过神来,随后便见郭璞抱着雪毛麈站在身旁,当即礼道:“刘訚,见过参军!小郎君若见参军来迎,定然心喜。”

郭璞笑道:“郎君归建康,郭璞理当来迎。”说着,转目看向城门方向,再回首打量柳道,怅然道:“犹记昔日,曾与此柳道作别郎君,不想转眼便是七载。”

七载光阴弹指过,郭璞面色依旧,眉宇依稀,他已为自己卜算过,大凶之兆虽未尽去却已黯隐,心中待刘浓更是不同,而刘訚与革绯能在建康立足,世家明面争斗上,一则多懒卫氏与王氏若有若无的帮携,二则便是他这个大司徒府参军暗中奔走操劳之故。

郭璞躬身行于暗,刘訚纵横于手段,革绯则统帅白袍若矢剑。三人合作一年有半,生生在鱼龙混杂的建康城中,厮杀出一条不见血的血路,几经刀光剑影,已然彼此心知。

突然,革绯轻声道:“小郎君来了。”

“小郎君来了……”

郭璞与刘訚齐齐看向江面,舟来舟往,目中之人负手立于船头,七尺颀长身躯,一袭月衫,随风作旗展。

建康,终于至建康了。

刘浓面带微笑,看着远处高耸的城墙,一时间心潮澎湃如滚雷,七载前由此而入吴,七载后由吴再回返,而今,已不再仓皇,而今,已不再忐忑……

来福突然指着某处,叫道:“小郎君,快看。”

顺眼看去,只见乱石成堆,滔滔江水拍岸惊石,卷起浪花朵朵。刘浓面上笑容愈来愈胜,七年前,身为幼童的他,曾在此地对着江水狂喝,声声呼喊犹响在耳边。

“哈哈……”来福也记起了往日,傻呵呵的笑着。

绿萝见俩人都看着一块石头笑,皱着细眉很不解,问道:“来福哥,笑甚呢?”

来福看了看小郎君,刘浓面上微红转过了头,来福一时兴起,悄悄对着绿萝一阵耳语。

绿萝眸子越睁越大,继尔掩着嘴格格娇笑,笑着笑着,不知怎地,心中却愈来愈疼,暗想:唉呀,真想一把抱住小郎君呀,若是绿萝能早些跟着小郎君就好了,定不教小郎君哭鼻子……嗯,小郎君哭鼻子,会是怎样的呢?绿萝从未见过呢……

歪着脑袋想,脱口道:“小郎君就是哭鼻子,也定然是好看的……”

“然也……”

来福深以为然的点头,刘浓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小郎君!”刘訚在岸上挥着手呼喊。

渐行渐近,船泊柳畔,刘浓阔步上岸,朝着郭璞揖手道:“刘浓,见过郭参军。”

郭璞抱着麈斜斜一移避过,长长一揖:“郭璞,见过郎君。”

刘浓点了点头,转目看着刘訚与革绯,笑道:“辛苦了,入城吧。”

“是,小郎君。”

刘訚阖首,革绯浅身万福。

刘浓当即将袍一撩,欲沿着昔日之路,步行入城,亦好打量旧景可曾变换。

革绯在身后唤道:“小郎君,且稍待。”

刘浓心中微奇而顿足,却见革绯指了指佐近,温软笑着不语。蓦然回神,只见佐近渡口已然围上来一大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尽皆指指点点不休。

少倾,亦不知是谁呼道:“此乃卫叔宝乎……”

“非也,叔宝已归新亭,定是华亭美鹤……”

“美鹤何在?”

“美鹤,美鹤……”

霎那间,人群愈聚愈多,渐尔有成排作墙之势,刘浓心惊,赶紧跳上刘訚早已备好的牛车,来福“嗖”的一声,窜到辕上,挥起牛鞭,催着青牛快快入城。

殊不知,此地乃是建康,而建康之人多如牛毛,乃是天下第一大城,他们的牛车尚未进城,便被蜂涌而至的人群堵在了城门口。

“美鹤,为何避也……”

“美鹤斯美也,岂可静秀而敛影也……”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出不去了,一声声娇唤作催,妖娆奔放的建康女儿们,已然翘首而待,纷纷扯下腰间的香囊作势欲投。刘訚在车旁笑道:“小郎君,若不使她们得见,定不可入城。若再行耽搁,怕是明日亦入不得!”

“唉……”

刘浓一声长叹,慢悠悠挑帘而出,顿时,各式各样的香囊乱飞,整个天空都变作了五颜六色……

第一百八十七章伊人几何

阔别七载,再回建康,刘浓首任要务并非前往吏部呈递牒品,亦未去拜访城中各位尊师长辈,而是来到了南山新亭。

站在山脚下一望,苍苍翠翠,满山青。

沿着弯曲的青石小道拾级而上,因天色较早,山中不见游人,唯闻林梢之鸟跳脚轻唱,微风透叶而来,夹带着昨夜的雨露,更显清湿幽静。

来福在山下守牛车,革绯不紧不慢的跟着,脚步声轻浅致极,哪怕近在咫尺也弱不可闻,若是留心细观,会发现那对粉底蓝边的丝履脚跟未着地,而小巧的脚尖若青螓点水,莫论刘浓走得的快与慢,她始终保持着三步距离,一分不多,一寸不少。

一路匍匐往上,月白与粉蓝两个身影状若起伏的音阶,充满协调的美感。

到得半山腰,青石小路一分为二,一条向上缠绕盘荡至山颠,一条往左斜伸。择左道而行,草丛极深,渐行渐深渐不见路,刘浓有着七尺身躯,与草丛并肩而齐,革绯身材娇小,整个人都被青丛之海淹没。

卫玠之墓在杂草道的尽头,孤零零的卧在两株青松后。

坟前的杂草被清理的极是干净,显然时常有人前来凭吊祭扫。

刘浓见无草可拔,只得细细辩明了方位,而后接过革绯手中的短柄锄走到百步外,默然挖土取壤,随后用手捧着黄中带黑的新土,轻轻的洒在坟上。

待坟身焕然一新时,半个时辰已去。

拍了拍手,撩起袍摆,跪于坟前。

大礼三稽之后,革绯递来酒壶与丝帕,刘浓只接了酒壶,将满壶好酒沿着坟头细细一洒,酒水入土即浸,仿佛听见有人在赞:“虎头,好酒!”

嘴角微笑,直起身来,按膝面对墓碑,用手拂去方才不小心挥洒在碑上的泥沙。

“世叔,虎头,回来了。”

凝视一阵,眼前恍似出现卫玠清瘦的身影,面色依旧苍白,眼里带着赞许与笑意,又隐约有着几许疑惑。

刘浓按着膝,重重一个顿首,而后深吸一口气,徐徐抬头,指着面前被酒水浸出的斑驳痕迹,说道:“世叔,洛阳在此,建康在此,虎头欲至洛阳,然有人拦江横截,往不得,亦退不得。尚请世叔在此松间稍待几载,虎头将于此城,缓积薪火以期厚发,终将一日,虎头定携世叔之魂与叔母相见于洛阳。”

言罢,三度稽首,长身而起,负手转身便走,再不回望一眼。

穿出乱草丛,来到山颠一山亭,依亭远眺,明目清新而致远,烟云缭绕的建康城孔孔格格,不知暗藏多少风起云涌,不知犹存几多欢声笑语。

“嘎……嘎……”

一丛秋雁由建康城上方遥遥而来,领头的雄雁眼看即将飞临新亭时,不知何故将身一旋,一振双翅插向北方。

纵目极视,风往南来,雁往北飞。

接过革绯递来的丝帕,擦了擦手,慢慢走到一块飞石下,仰头一望,裂了裂嘴,撩起袍摆往上一纵,几个起突便至石上。

“来!”坐在石上,拍了拍身侧。

不闻声,但见粉蓝相间的蝴蝶轻盈盘旋,眨眼之间便掠到了石上,革绯看了看石上的丝帕,抿嘴一笑,缓缓跪坐于丝帕外,双手慢慢推至石上,以额抵背,轻声道:“小郎君,一切尚好,婢子与刘訚自来建康……”

俩人坐在石上吹着山间清风,革绯轻声娓叙着建康之事。

刘浓看着远方,默然无语,革绯是杨少柳四婢之一,杨少柳遣她来建康陪同刘訚经营商事,其意在何,他心知肚明,虽是带着几许怅然,却知此法乃不得不为。莫论兴盛家族尚是一意往北,身为唯一的家主,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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