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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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第1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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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

袁耽与褚裒尽皆摇头,袁耽道:“莫非瞻箦与此人有旧?”

刘浓淡然一笑:“无它,亦是闻人言及,彦道若见,且留心之。”

袁耽不疑有它,转念想起桓温,叹道:“瞻箦与元子之事……”

刘浓揖手道:“彦道,风已起,君当行。何故再提恒元子,刘浓并不识得此人。”

褚裒亦道:“然也,元子此人,不识为好!”

“唉!”

袁耽一声长叹,昨夜他便劝过刘浓,无果,暗度此结难解,只得作罢。转首见部曲已鱼贯入舟,朝着二人揖手道:“瞻箦、季野皆乃英杰尔,袁耽先行一步,望君莫眷江东山水,早日相逢于北。”

刘浓长揖回礼,沉声道:“固所愿也。”

褚裒略作一思,抛却心中顾忌,朗声道:“当不负此身,彦道先行。”

“别过。”

“别过。”

袁耽阔步走向巨舟,刘浓接过绿萝怀中之琴,迎着滔滔江水,鸣饯一曲《将军令》。曲毕,抱琴而起,舟已远,遥闻江面传来激越清啸。

褚裒愁畅道:“今日一别,不知再见何期。”

刘浓笑道:“共居日月下,千里亦比邻。”言罢,挥袖钻入车中。褚裒闻言一愣,亦不知想到甚,面上竟然一红,摸着腰间绣着‘真石’二字的香囊,笑得傻乎乎的。

……

褚裒既来丹阳,刘浓便邀褚裒同住,俩从比心若照镜,褚裒自是欣然应允。二人同往丹阳中正府,呈递各自荐书,刘浓有荐书两份,一为谢裒所书:江表独秀俊杰,皮里皆有春秋;一为顾君孝所书:上佳美材,当为横梁之栋。俩人的家世早入中正府,不可更改,中正最终定品将依家世、名望而决,而这荐书便是最好的名望。

俩人递完荐书,褚裒边走边道:“瞻箦,此番丹阳定品,虽说是南北俱同,但依褚裒度之,王、谢、袁、萧未必会来。”说着,看了看淡然微笑的刘浓,又道:“即便来,若不以品而论,定是瞻箦夺魁。”

刘浓笑道:“季野休得取笑,天下英才何其多也,刘浓岂敢妄自遮目。”

褚裒道:“瞻箦何需自晦,明珠当耀空也。”

“非也,天下英才何其多……”

这时,有一人递完荐书匆匆而出,听见了他们的话,高声回道。二人侧首打量,只见来人身材高瘦,眼帘极重,一眼看去,仅余一条缝。

阳光翻墙而入,那人眼皮不停的颤抖,似睁不开眼,继尔抬起衣袖遮住阳光,疾疾走向刘浓与褚裒。夹道行人见之,有人认出了他,嘿嘿一笑,神情古怪的避在一旁。

待行至近前,那人也不揖手,也不放袖,嗡声嗡气的道:“这位郎君所言甚是,明珠藏贝,然,天下之贝何其多矣,安知何珠最明?”

褚裒心向刘浓,又见此人极其无礼,当即眉头一皱,冷声道:“明珠之辉岂为障目者而知,君斜目而视,只见其影,不见其光,不足为奇。”

“非也……”

那人摇了摇头,扔未放袖,努力的睁着眼,嘴里则道:“明珠之辉,当辉于无形,无形而照心,故而,虽眼不可见,但足以明神。吾放眼皆贝,却不见珠。”

咦……

刘浓剑眉一扬,褚裒已然指着一块头,冷笑道:“若蚁,居于石上,不知寰宇之高低,却为天下之蒙掌。莫非,此蚁之眼,此蚁之意,当真为宇宙乎?”

刘浓嘴角微微一裂,围观众人闻之沉思。

那人却偏着头看向石头,看不清,走到石前蹲下来,恰见一只蚂蚁在石头上爬来爬去,细细一阵沉吟,嘴里喃喃有声,继尔抬头,极其认真地道:“恐将如此。”

“啊……”

“哈哈……”

众人惊奇,更有甚者捧腹而笑。

“哼!”褚裒一挥衣袖便欲反驳。

“季野,走吧!”刘浓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便踩着木屐走出中正府。

褚裒追上来,奇道:“瞻箦,此人如此无礼,何故忍之?”

刘浓抬头看了看日头,笑道:“天下奇人若鳞布,此人所言并非无物。若要再辩,恐日落亦难言是非。”

听得此言,褚裒细细一思,点头道:“然也,此人言中有意,或置本末之间,若是如此,一言难尽。”转念间似想起甚,一拍额角,笑道:“险些因事误时,尚得陪瞻箦去见过陆大中正!”说着,意味深长的看着刘浓,将‘陆大中正’四字拖得又长又绵。

刘浓淡淡一笑,陆晔多半不会见他,但他为全礼数,却不得不去拜访。

扬州士子定品,陆晔至丹阳,暂居郡府公署,一应八郡中正除丹阳中正外,皆居于此间。公署外,人来车往,络绎不绝。但凡自持有些身份的世家子弟,都会到此拜见本郡中正与大中正。至于大中正见与不见,那又另当别论。二人来到公署,刘浓持帖拜见,果不其然,陆晔避而不见,而顾君孝也不在。

褚裒瞅了瞅公署外的人群,皱眉道:“瞻箦,莫若晚些再来?”

刘浓笑道:“礼尽便可,何需再来。”

“这位郎君所言甚是,礼为何也,礼为节也,我持节而往,彼若不授,与我何干。故而,无需再来!”嗡声嗡气的声音再次在背后响起。

“唉……”

刘浓与褚裒对视一眼,刘浓扬了扬眉,褚裒摊了摊手,各自面呈无奈,慢慢转身,身后果然站着那人,犹自提着衣袖挡太阳,眼睛至今为止,仍未尽数睁开。

两人齐齐一揖:“华亭刘浓,钱塘褚裒,见过这位郎君。”

那人神情蓦然一愣,眨着眼睛似未回过神,良久,放下遮面衣袖,欲拱手作揖,却揖到一半而滞,愣愣地道:“适才言蚁之寰宇,于蚁而言,石之大、广,正若寰宇,两位郎君,以为然否?”

“这……”

褚裒瞅了瞅刘浓,这人是谁?若言其无礼,其神态却颇是诚恳,若言其疯傻,其言语却又极是捕人。

“哈哈……”

这时,有人挥着乌毛麈大步而来,行至近前,斜眼一瞅那人,〃8○○ΤxΤ〃 ˋc○Μˋ裂嘴笑道:“东海一痴王述、王怀祖,果真痴乎?其父亡而不丧,反奔名于丹阳,痴乎?颠乎?怀祖乎,怀何也?”言罢,转而向刘浓二人揖手道:“颍川庾冰,见过二位郎君。”收礼之时,再掂着腰,把刘浓细细打量,笑道:“常闻华亭美鹤擅辩、擅音,今日一见,果然风彩殊胜。”

颍川庾氏……

刘浓剑眉一拔,心中微微一跳,不着痕迹的抹了下左手,庾冰,庾亮之弟,阔别七载不闻音,不想,今日却在前往建康之途再见庾氏之人。

“非也,非也,据吾所知,颍川有陈氏、刘氏,但却无庾氏也。嗯,庾氏……哦,颍川有鄢陵,鄢陵有中士庾氏。庾郎君,礼不可乱,君当为鄢陵庾冰也!”嗡声再响,东海一痴王述看着庾冰,极其认真的说着。上士报郡、中士报县、下士报亭乡,身份的象征,上、下纲常。

“汝,汝个痴,呆……”

庾冰为之气结,指着王怀祖说不出话来。

而王述却丝毫也不觉,又抬起衣袖遮阳,犹自喋喋不休:“庾郎君,适才所言甚是,父丧而子悲,若依君之言,该当以何为悲?”

庾冰怒道:“我若乃汝,不知羞,不知礼,生之何意?何不撞墙而亡!”

“哦……”

王述看了看左右环围的人群,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正色道:“然也,王述愧对怀祖之字也,理应撞墙而亡。唉……常闻庾太守昔年慈爱仁善,想必庾郎君极是怀之念之,然否?”

庾冰脱口道:“然也!”

王述走到墙边站定,慢慢的放下衣袖,指着青石墙,淡声道:“请君撞之!”

啊……

庾冰瞠目结舌,乌毛麈也挥不起来了,软在怀中。

王述又道:“据吾所知,庾太守已亡故多年,君为何还在此地?君乃知礼之人,纯孝之人,定当悲也,悲致极也,且来撞之。来,来来,君切莫疑惑,需得一撞而亡。”

“啊?!王怀祖!!!吾……吾……”

“吾甚,若君撞亡,王述定当陪同尔。”王述依旧一本正经,声音平淡。

“哈哈……”

“撞也,撞也……”

围观人群哄然大笑,知晓内情者更是抱了双臂,静待好戏。

庾冰脸上青一阵、白一通,胸膛急剧起伏,猛地一挥乌毛麈,排开人群夺路便奔,殊不知脚下木屐却突然一绊,“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囫囵爬起来,身后笑声如潮,也不敢回头看,绕着墙角,乱奔而去。辩其背影模样,斯文尽丧,好似张牙舞爪。

“呜呼,哀哉!不想,庾郎君并非君子……”

王述揉了揉眼睛,嘴角微微一裂,转而在人群中寻找刘浓与褚裒,目光转了一圈也未见着二人。复又抬起衣袖,遮住刺眼的阳光,从人群中走过,人群如水两分,走到道口,只见一截月衫浮现于柳丛中,继尔闻听一阵朗朗的笑声遥遥传来。

“华亭美鹤刘瞻箦,王述为你千里而来,弃父丧而不顾,君何故避之?”王述揉了揉眼睛,身侧走来一人,淡声笑道:“华亭刘氏子乃徒具其名尔,岂可比得东海一痴,更莫论安期公也!”

阳光又刺眼了,王述提起衣袖遮面而走,边走边道:“我之所来,并非为名,如我之言,亦并非为父而彰……”

第一百八十一章重七巧心

七月七,乞巧节。

“吱呀”一声,门开。

绿萝从门里探出一半身子,慢慢转动螓首,惺松的眼眸渐明渐亮。

昨夜一场轻雨,将青石曲廊拂湿,把院中芭蕉滴透,便是墙角的竹柳也被它洗得焕然一新。晨间的空气极是轻清,微微一嗅,浑身上下四万八千个毛孔尽张。

站于楠中,双手端在左腰,微微用力左扭右扭,而后再缓缓将手伸向天空,美美的伸了个懒腰。洛羽走过来,歪着脑袋盯着绿萝的腰身瞧。

绿萝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嗔道:“小妮子,瞧甚呢?”

洛羽抬起头,眨着眼奇道:“绿萝阿姐,为何洛羽看见你的身子,会,会口渴呢?”说着,小婢光洁的喉咙动了动。

“呸……你又不是小郎君……”话出一半,绿萝掩了嘴,红着脸,媚着眼,把小婢一瞪:“别站着了,快把小郎君的书都搬出来,太阳快出来了。”

重七,女子穿针、织网、染蔻丹,向织女七姐乞巧,郎君们则晒书,晒尽一岁之苦读,表述一载之光辉。小郎君的书极多,待两个婉约的小女儿将它们都搬到院中,摆放在矮案上后,绿萝看了一向爬满青藤的院墙,青碧一片,太阳公公还在睡觉呢,没起床,暖暖一笑,转目投向静悄悄的室口。殊不知室口却闪现一截月衫,小郎君走出来,看了一眼院中的书籍,微微一笑,在檐下对着双拳缓缓往左右扩展。

“小郎君……”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绿萝与洛羽回头一看,来福大步行来,捧着小郎君的乌墨剑,剑身极长,足有四尺,宽亦过三指,这是小郎君新铸的剑,听说好几十斤呢,那快比绿萝都重了呢,小郎君成天舞着它,不累么……不过,剑的名字好怪,叫,叫楚殇,为何不叫绿萝呢,绿萝更好听……妖娆的美婢如是想。

媚媚一笑,眸光随着小郎君的身影转动,小郎君身着箭袍,倒提着剑向院外而行,与来福一起穿过了月洞,踏出了偏门,入了雨林,月衫闪现时,而后,而后不见了……

“绿萝阿姐,已经看不见了。”

“哦。”

不知何时,绿萝已不知不觉的倚在了偏门口,眸光柔柔的望着雨林,洛羽歪着脑袋看她。

洛羽道:“绿萝阿姐,今日乞巧节哎……”

“嗯,乞巧,乞巧,小洛羽,你欲向七姐乞甚呢?”

“洛羽想和绿萝阿姐一样好看……”

“小妮子,好看有甚用?”

“好看就好看……”

绿萝和洛羽一前一后走向院中,洛羽奔入室中拿出木盒放在屋檐下,抱出簇新的苇席铺在院中,捧出针篮摆放于席,歪着脑袋一想,眼睛一亮,飞扬着脚步又窜进了前院,不多时,小心翼翼的托着一盆七巧八弯的巧果回返,巧果很好看,她们做了好几日才做出来的,先用桂花密杂着粟玉粉捏成模样,再用慢火煨蒸。样子有大白猫,白牡丹、白将军,还有……

洛羽指着一只巧果笑道:“绿萝阿姐,这只,这只好像小郎君哦。”

“呸,不得胡言。”

“才没胡言呢,尚拿着剑呢。这只,这只像绿萝阿姐。”洛羽又指着另外一只。

“哼,快想想,尚有遗漏的没?”绿萝脸红透了,想支开洛羽。

洛羽不疑有它,眨着眼睛想啊想,一溜烟又奔向前院。

绿萝捡起木盆中的两只巧果,小小的,一只穿着箭袍拿着剑,是小郎君的模样,一只穿着花萝抹胸襦裙,是自己……看着看着,瞅了瞅身后,洛羽尚未归来,红着脸把两个小巧果嘴对着嘴轻轻一触,霎那间,一股莫名的情绪由指尖渗透至发尖,美婢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好半晌,将巧果放入早已备下的锦盒,细心的用丝帕垫着,深怕压坏。捧着盒子走到屋檐下,轻轻的放下锦盒,揭开檐下的另一只锦盒,里面爬着一只绣蛛。这是她寻了好些日才寻来的,她观察了它足足一夜,它不负所望,织的网比别的绣蛛都要密。

“绣蛛,绣蛛,乖乖的,要听话,莫再跑了……”

“七姐,七姐,绿萝年年向你乞讨,从未变过……”

“墨璃,墨璃,绿萝与你不同,绿萝欢喜的,绿萝生死不改……”

软语依浓,低喃轻吟,长长的睫毛浅眨、浅眨。

“扑、扑扑……”

身侧传来脚步声,勿需回头,洛羽这小妮子调皮的紧,走路永远是这般的,一翘一颠,将两个锦盒闭了,问:“可是来人了?”

“是呢,在门外好一会了。”

“可是那个睁不开眼的怪人?若是他,小郎君说过,别理……”

“不是呢,也不进来,就在门口走来走去……”

“咦,那是何人?”

绿罗回过头,阳光终于羞涩的爬上了墙。

……

白狮分列左右,白袍按刀肃立。

青石阶上水痕清新,阳光穿过林腰,斜投一半。

他站在林下,负着手,披着阳光,望着刘氏酒肆,细长的眉时皱时舒,脚步情不自禁的徘徊来去,好似犹豫难决。便在这时,大门口花萝荡漾,飘出一个美人儿。那美人儿站在阶上,歪着脑袋看他,眸子里藏着疑惑,正在仔细的辩认。

呼……

暗暗吐出一口气,掂了掂腰,阔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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