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门阀风流- 第13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刘浓并非信不过朱焘,只是此途终非他所愿,于是便对着朱焘沉沉一个揖手,道:“兄长厚爱,刘浓感激不已,然则……”

“哈哈,罢……”

朱焘放声大笑,挥手制住刘浓话语,又道:“知汝心气甚高,况乎,我行之途,确不适汝。”眼望着窗外飞雪,朗声道:“年少未挂封侯印,腰间常悬带血刀。朱焘战野六载,腰刀常抹首,双手满沾血,然,志终不改也!”说着,侧首凝视刘浓:“瞻箦,我且待汝!”

刘浓指着窗外,笑道:“便若此雪,天地尽在一统,刘浓深信,终有一日,将与兄长并驰于风雪之中,百死,而不旋踵!”

“百死而不旋踵!妙哉!”朱焘挺立于窗,击棱大赞,随后转过身来,对探首探脑的莺雪笑道:“收拾收拾,起行回乌伤。”

莺雪眨着眼睛道:“郎君,下雪呢。”

刘浓亦道:“兄长,何故如此情急,何不待雪停之后再行。”

“如此风雪,正适赶路。”

朱焘随性而来,尽兴而去。

刘浓骑着飞雪送至离亭,看着朱焘的大红长氅翻飞于风雪中,心中怅然悠悠,捧琴于膝,鸣了一曲《破阵子》。

音尚未歇,朱焘打马而回。

刘浓迎上前,喜道:“兄长,莫非嫌酒不够?”

朱焘未下马,勒马于亭,侧身笑道:“听闻李寿有子,名李势。李势有女,乃国色娇娃。朱焘若是破城而入,擒此娇娃,将其赠送于汝,汝可愿授?”

“这……”

刘浓斜抱着琴,愣了足足半晌,等回过神来时,朱焘早已远去,唯余朗朗长笑回荡于风雪中。美郎君回转身,徐徐迈步,面上笑容真诚而温暖,朱焘到底还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其言欲擒李娇娃相送,其意当不在国色女郎,而是在氐成。

朱焘向王敦低头,乃不得不为,若非他乃朱氏子弟,又控军于西部边陲,令王敦稍有顾忌,否则,一纸召书命其至大将军行营述职,便可令朱焘身陷两难之地。去,恐一去不归,不去,则是有违将令!昔日,陶侃便是被王敦召至豫章,险些被斩了。

当藏有用身,以待风起时。

刘浓将琴递给绿萝,背负着双手走向高大的庄园,将将行至庄墙口,突闻声声牛啼,回头一看,只见风雪中,有人骑牛而来。

“哞!”

“驾!驾……”

青牛奔得极快,两只弯角如刀切雪,骑牛的人骑术极好,虽被颠得上下蹦跳,却犹自挥着牛鞭摧促不断。

来福踏前一步,按着刀喝道:“来者何人?”

“吁……”

来人一声长喝,将牛勒在三十步外,高声问道:“此乃华亭刘氏乎?”

来福道:“正是。”

来人神色大喜,翻身下牛,疾步奔至近前,见刘浓气度非凡,又着郎君装扮,心中有数,半跪于地,大声道:“见过刘郎君,小人来自吴县,敢问我家桥郎君与小娘子可在?”

桥氏随从?莫非有甚急事,是以冒雪寻主,刘浓不敢耽搁亦不便多问,命来福领着他速入庄中寻桥然。

稍后,桥然来到东楼,说要即刻动身回吴县。

刘浓奇问何故,桥然神情尴尬,却不得不把事情说了。

刘浓沉吟半晌,沉声道:“按理,谱谍司审核应在来年之初,怎会此时便至?”

桥然道:“谱谍司遣人至庄中已有三日,命我桥氏呈递族谱以待初审,正审尚在年后。我原想待至豫章后,再行呈递,殊不知,竟来得这般快。”说着,眉宇间尽是焦急,绕着矮案徘徊打转,若是此时递谱,通宜之事尚未成文,豫章拔擢亦未定职,于桥氏大不利。

刘浓问道:“玉鞠勿急,可知谱谍司来者何人?”

桥然摇头道:“不知,不过,吴郡谱谍司司长乃是顾君孝兼任。月前,我曾拜访顾氏,但,但……”言至此处,羞愧无颜,月前他餐风饮露,站了半日,却未进顾氏之门。

顾和,顾君孝,顾荟蔚之父。

刘浓闭着眼睛深思,桥氏核谱之事他早已知晓,是以他强撑着身体不适,也要在年前将通宜之事定下来,默然襄助桥氏。而今竟来这般巧,事物反常必为妖,此时三家已是通宜之好,桥氏遇难,怎能袖手旁观,当下便道:“但凡行事关乎士族,便需有律有例,谱谍司此举,令人废解。玉鞠莫急,刘浓这便去告知娘亲,与汝同往吴县。”说着,站起身来,匆匆而行,待至门口又回头,问道:“桥小娘子可醒了?”

桥然愣愣的道:“未醒,瞻箦……”

刘浓笑道:“玉鞠休言其他,刘浓虽是力薄,但兄长有难,岂可旁视。桥小娘子身子不适,不宜起行,莫若便留在华亭如何?”

“刘郎君,游思欲归……”

桥然尚未说话,廊上传来桥游思的声音。刘浓回过头,只见小女郎端着双手款款行来,朝着自己微微一个万福,轻声道:“刘郎君身子不适,不宜起行,此事不难作解,只需回庄后查探来者何人、其意为何,便知谱谍司为何擅改,若有人欲谋我桥氏,桥氏虽是力弱,却非任人欺凌之族。”

身子不适,不宜起行,同样的措辞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刘浓,不知何故,刘浓有些恼,皱眉道:“若真有人谋之,汝欲何为?”

桥游思眉梢一颤,细声道:“若有人谋,但谋必诡,诡影怎可显露于外,当警而劝之,若其仍旧不知不明,便可彰之以罚!”

刘浓冷声道:“如何警劝?如何彰罚?”

桥游思道:“可……”

“小妹……”

桥然虽不明白他们为何斗嘴,却看出些不对劲,便轻声嗔唤。桥游思回过神来,玲珑心思一转,便知美郎君何故与她为难,心里乱乱的,有些甜,有些羞,更带着莫名其妙的恼,他便是这般啊,一旦拿定主意,便再难以更改,可是他的伤……

“玉鞠,且稍候。”

经得桥然打岔,刘浓也是微微一怔,朝着桥然一个揖手,转身便走,行经桥游思身侧时,忍不住的看了她一眼,而她亦正好俏目投盼,匆匆一对,刘浓不敌,败走。

“碰碰碰……”

木屐踩着光滑的楠木廊,声音又快又急,美郎君挥宽着袖转过廊角,脚步渐尔慢下来,右手抹了下左手,暗吐一口气,苍白的脸上微微一笑。

至中楼,告知娘亲将去吴县桥氏一躺,载尽之时,必归。近些日子,每逢桥游思醒来,刘氏必定掐着时辰探望,当她听闻桥游思要走,心中极是不舍,当下便与刘浓一起至北楼。

桥游思坐在矮案后,黑白惊心的眸子打量着室内陈设,一颗心幽幽的,竟也有些不舍,见刘氏行到门口,与刘氏的目光一触,不知怎地,心中酸酸的忍也忍不住,轻身而起,迎上刘氏,未作一言,将整个身子都埋进刘氏的怀中,双肩轻轻颤抖。

刘浓与桥然并肩站在廊上。

见得此景,桥然忧急的面色略缓,不论桥氏将来何如,若是小妹能有瞻箦这般的良人做归宿,亦是大喜之事。刘浓默然望着吴县的方向,心神宁静而致远,仿似看见那个淡金色的倩影正凝目顾盼,美郎君嘴角悄悄一裂,摸了摸鼻子……

第一百五十三章不期而遇

车轱辘辗过积雪地,嘎吱作响。

帘外之雪,似漫天飞蝶,凉凉冷冷,轻盈翩舞。

刘浓半挑着帘,右手拇指点扣食指,漫不经心的打量沿途雪景,心中却在思量桥氏核谱一事。桥然踏上回庄之路,反而忧心如焚,命车夫将牛赶得飞快,有几次竟险些翻入雪丛中。桥游思的牛车重帘紧闭,中途暂歇时也未出车。

顶风驰雪,至吴县时已是将夜,雪停。

桥然抬头看了看天,忧道:“瞻箦,这雪说停便停,如此反倒不宜赶路,离庄尚有三十里路程,莫若进城暂歇一夜?”

雪后将夜,微红。

刘浓瞅了瞅后车,皱眉道:“亦好,且让桥小娘子稍歇。”

桥然脸上一红,这才记起了小妹,忙至后车探望,晴焉回道:“小娘子刚歇下。”

城门将闭,排队驱车入城。

因临近年岁,往返旅人较众,是以城门口处停靠着不少牛车,一簇簇随从与婢仆正绵延入内,把城门口都堵死了,哪怕守城的甲士根本不予检核,行进亦极是缓慢。

桥然心中焦急,凑上前一看,回来时面色微变,低声道:“瞻箦,是陆氏。”

陆氏?刘浓正在眺望雪空,听得心中一跳,赶紧细细一辩,确是陆氏,车帘边角刺着暗纹金边墨兰,便命来福去打探。

少倾,来福回返,笑道:“小郎君,是陆侍中归来。”

陆侍中,陆玩,刘浓跳下车来,正了正顶上之冠,扫了扫袍角,笑道:“玉鞠,途遇尊长,不可避而不见,且随我去见过。

美郎君挽手于胸,目不斜视,眼角余光却悄悄将佐近暗揽,因雪,车帘皆闭,亦未见陆舒窈,心中竟舒得一口气。

风雪中,一名白须缭乱的老随打扮与别人不同,正在细声吩咐着身周众人。刘浓行至近前,半半一拱:“华亭刘浓拜见陆侍中,尚望通禀。”

老随徐徐转身,白眉如雪,眼似阴鸠,冷冷的一瞥,教人打心里发寒。刘浓未见过这老随,也不避其目芒,挺身尔立。

老随抿着深深的颌纹,见是个未及弱冠的美郎君,行了一礼,淡声道:“我家郎君远道归来,神困疲乏,不便见客……”

“陆老。”

这时,有人斜迈一步,朝着老随行了个礼,笑道:“陆老,此乃七郎君好友。”

“哦?”老随眉梢一扬,看着那人点了点头,而后,继续吩咐身周随从细琐之事。

“谢过陆老。”那人大喜,先是对老随再度一礼,随后又上前向刘浓见礼,轻声道:“刘郎君,且随我来。”

“有劳。”刘浓识得他,名唤陆五,乃是陆纳的贴身近随,陆舒窈与刘浓的书信往来,皆是陆五在往返,便随着他穿梭于人群,想了想,问道:“祖言可在?”

陆五顿住脚步,回身看了看与刘浓并肩而行的桥然,说道:“七郎君与小娘子皆在,小娘子听闻城西有野梅,说‘梅花似雪,似与不似,皆是奇绝。’便踏雪寻梅去了,七郎君亦往。”言至此处,微微一顿,笑道:“已有半个时辰,想必稍后便归。”言罢,转身急行。

桥然瞅了瞅婉延如长蛇般的车队,轻声叹道:“梅花似雪,似与不似,皆是奇绝……瞻箦,吴郡的骄傲陆舒窈,真是个梅雪奇女子也。怪道乎,陆侍中宠若明珠,宁愿候于雪中。”

“嗯,然也……”

刘浓心中一颤,面不改色,阔步前行,待至一辆牛车前,陆始正好迈出帘,两人目光一对,刘浓微微一笑,淡淡一个揖手。

陆始未还礼,眉头微皱。

绕过一排女眷之车,有人瞧见风雪中英姿标拔的美郎君,奇道:“何家美郎君耶,宛若雪荦玉壁尔。”

“呀……”

一个小小郎君偎依于问话之人的怀里,抬头侧目一瞧,嘴巴张成了可爱的小模样,眨着晶雪一般的眼睛,翘嘴道:“叔娘,这是华亭美鹤,等静言长大后,定能比他更美。”

“华亭美鹤,果真鹤立于丛也。”中年俊妇轻声低喃,转目见小郎君不喜,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哄道:“是,是,是,我们家静言最美……”

“格格,霍……”陆静言放声娇笑,以手作剑,比划了个自以为威风的姿式。

待至城墙根下,陆五将手一摆,笑道:“刘郎君,且往。”

刘浓放眼看去,只见被白雪覆盖的城下,摆着乌木矮案,斜铺湛青苇席,两人对座于案,正行对弈,其中一人紫裘高冠,正是陆玩。

在矮案的四周,有婢仆往来。

快步而行,站定于五步外,微笑但观不语,稍侯一阵,见陆玩收子归壶,深深一个揖手道:“华亭刘浓,见过陆侍中。”

陆玩见了刘浓极喜,笑道:“深雪近夜,瞻箦何往?”

刘浓答道:“应友之邀,途经县城,不想却遇侍中归来。”言罢,便向陆玩介绍桥然,桥然中规中矩的施礼,陆玩抚着短须微笑:“原是桥公之后,同居一县,需得常加往来。”

陆玩此言虽是简淡,却令桥然大喜,深深一揖。

此时,与陆玩对弈的中年人慢慢站起身来,抚了抚掌上余雪,斜眼打量刘浓,笑道:“我道是谁,原是华亭美鹤,近半载,美鹤之名冠绝江左,今日一见,其言非虚,果真是个美人。”笑语温言,暗藏戏谑、神情恬淡,隐敛傲慢。

陆玩道:“瞻箦,此乃张郡丞,且见过。”

张郡丞,张澄,张迈之父,陆玩妻弟,张芳之事……

刘浓心思瞬息电转,神色却半分不变,揽手于眉,淡然深揖:“华亭刘浓,见过张郡丞。”见张澄掂腹不语,而陆玩初归,此时也不是续旧的时候,便朝着陆玩再度一礼,恭敬道:“侍中远道归来,小子不便打挠,待晴雪之后,再行拜见。”

陆玩笑道:“嗯,也好。待来时,考究汝之书法。”

“刘浓之书,不堪入侍中目尔。”

说起来,陆玩也算刘浓的半个书法老师,刘浓不敢怠慢,温雅的回应之后,转身便去。临走时,与张澄的目光对上,张澄虚着眼睛、淡中藏锋,刘浓微微阖首,一对即走。

来时匆匆,去时亦同。刘浓淡然,桥然欣喜。

当经过那排女眷之车时,陆静言突地跳出来,反擒着一柄小木剑,指着刘浓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刘浓被她喝得一愣,看着古灵精怪的小东西,一时间心怀大开,见佐近也无人,便轻声笑道:“常山赵子龙是也!”

“哦?汝乃赵子龙……那,那我便是燕人张翼德也……”

“静言,休得无礼!”

一声轻嗔,绣帘挑开,帘中坐着一名中年俊妇,梳着堕马髻,袭着淡紫锦裘,眉目间与陆舒窈有几分相似。

陆静言向刘浓挑了挑秀丽的眉,头亦不回的嚷道:“叔娘且稍待,我要与赵子龙大战三百回合。”

叔娘,陆舒窈娘亲张氏,刘浓剑眉轻扬,避过飞身扑来的陆静言,朝着帘内之人深深长揖,正欲作言,却被陆静言一把拉住手,朝外便拖。

陆静言拖着刘浓奔出数十步外,鬼头鬼脑的瞅了瞅,见桥然也没跟来,便朝着刘浓勾了勾手指头。

刘浓面带微笑,不理她。

陆静言生气了,小嘴一翘,嚷道:“美鹤,汝要谢我。”

刘浓笑道:“为何要谢你?”

陆静言仰头道:“想知?”

“且言。”

“既然想知,便需低头也。”

陆静言挑着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