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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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月-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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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完团年饭,漱了口,老太太问道:“明日你进宫赴宴,带谁去?”
每年大年初一皇帝宴请群臣,可带一个亲眷。老太太以为他会带慕韶华,混个脸熟。慕宣自有他的想法,如果圣上心生怜悯,当场赐了慕韶华官做,父子关系怕更是难堪。想了一想,说道:“阿月随祖父去吧。”
满桌人皆是意外,阿月还在翻看暖炉,瞧着里头的小木炭渐裹灰白,直到长善扯了扯她袖子,才抬头,见众人都往自己瞧,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做错事了。方巧巧说道:“明日祖父带你去皇宫赴宴。”
阿月对皇宫的威严完全没概念,一听是赴宴约摸就是玩了,脸上已绽了笑意:“好呀。”
老太太蹙眉:“不带行之就罢了,为何不挑长青长善,偏是带个孙女。你若要带,那就带阿紫吧。”
慕宣说道:“阿紫去过皇宫,无需再去。初一必定会有很多人来访,长青长善留在家中见见客也好,去了宫里也认不得几人。”
一切不过是托词,只因阿月最亲他,他也最疼阿月罢了。
老太太不悦,但也没多阻拦,横竖不过是宫宴。
除夕宴散,宋氏带着无心玩乐的女儿慕紫回屋。还没进院子,慕紫已委屈的要哭了:“往年祖父都带我去的,如今被阿月抢了。”
宋氏心中也苦意满满,女儿的宠爱被抢,身为嫡孙媳妇的她又何尝不是。家里现在上下还是她打点,但只怕过不了多久,等那方巧巧熟悉府里事务,就要全交给她了。
慕紫扯母亲的衣袖:“娘,你倒是想想法子。”
宋氏拧眉:“莫吵。”
不急,总会让她找到翻身的机会,将那方巧巧压的死死的,让她知道,自己才是担得起嫡孙媳妇名头的主心骨。


、珠子和凤娘的画像
第九章珠子和凤娘的画像
一大清早,阿月就穿戴齐整,和慕宣去皇宫。
接连见了几日的大雪,阿月已经淡定多了。上了马车便和祖父说道:“阿月发现,这里跟以前的家有两个不一样的地方。”
慕宣问道:“哪两个?”
“一个是这里总是下好大好大的雪,一个是……”阿月抖了抖,“这里好冷好冷呀。”
慕宣了然,无怪乎每每见了她都抱着暖炉。探头让下人多添了一个给她。阿月左右都抱着,这回可是热乎着了:“娘说,进宫后要守规矩,阿月会听话的,不给祖父添麻烦。”
顿了片刻,慕宣问道:“你可去过你外祖母家,亦或是舅舅家中?”
阿月摇头:“没有,以前问过娘亲,别人有姥姥,怎么阿月没,娘说,姥姥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走一辈子都可能走不到。”
慕宣细想半会,方巧巧的身份如何都查不到,她也不曾对旁人说过什么,与其说她是孤女,倒不如说更像是凭空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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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刚天明时就放了炮仗,如今门口堆积的白雪上,染了一片胭红,添了几分喜气。
慕立成带着妻子孔氏,儿子慕平、女儿慕玉莹给慕老太太拜完年,按着辈分,又去了慕韶华院子里。
这聚芳院本来是两个嫡出姑娘住的,后来两人出嫁。孔氏一心想着总该收拾给他们住了,毕竟这可是大院子,连柱子地砖都跟别院不同。谁想老太太一直不松口,到现在,就给了慕韶华一家。瞧着一路景致,心头可算是窝了火。
慕韶华有晨起练字的习惯,写了几个字,落笔歪扭,心神不宁,偏头问在研磨的妻子:“阿月出门时,仪容可好?你可认真叮嘱了她?”
方巧巧笑道:“放心吧,阿月是个聪明孩子,而且有亲祖父带着,总不会出差池。”
慕韶华稍稍放下心:“不知为何偏是带那丫头。”
“阿月有福气呀。”
“那也是,多少人一辈子都不能瞻仰龙颜。”
两人正说着话,下人禀报二少爷一家来了。
慕立成脚刚跨进门槛,已作揖道贺新年。慕韶华迎几人往书房里头走去,宽敞的厅子静雅别致。
孔氏进来一眼就瞧见了那悬在墙的画像,笑道:“嫂子,这书房不挂仕女图,也不挂孔老夫子像,怎么挂个砍柴的老婆婆。”
方巧巧笑答:“那是大郎的生母。”说起来,凤娘过世还不到四十,只是长年累月劳作,脊背都比老人弯了。慕韶华依凭记忆画出,倒像是个老太太。
孔氏微垂眼眉,抬头笑笑:“大哥真是个孝子。诶?长青和长善怎的不在这?”
“去外头玩了,还小,玩心重。”
孔氏淡笑,还小,过个年那长青都十一了,自己的儿子也同岁,多乖巧,从不乱跑。正想着,慕平已带着妹妹慕玉莹上前拜年。方巧巧夸赞两句,婢女已捧着装着放了红纸包裹的压岁钱托盘过来,取了两个给他们兄妹。
慕韶华和慕立成都是酷爱读书的人,将喜爱的书籍摊开说了,话可不比两个妇人的少。聊了半个时辰,下人报又其他官老爷故交来访,老太太喊他去见客,这才意犹未尽的散了。
孔氏随丈夫出了院子,说道:“这处可真大,难怪老太太不肯将这院子赏给我们。可留来留去,倒是给了个外人,可笑。”
慕立成皱眉:“大哥怎会是外人。”
孔氏抿嘴:“他生母可不算是我们慕家人,他却将画像明目张胆的挂在书房,根本没将母亲放在眼里。”
慕立成神色一顿:“你是说那画中人是那凤娘?”
“对啊。”
慕立成神情微敛,看了看妻子,淡声:“这事可不能让老太太知道,不是说老太太不喜欢凤娘么?让母亲知道也会不高兴,对大哥大嫂心生芥蒂,坏了家中和睦。”
孔氏眸眼闪动,他这一说,倒像是提醒了她,嘴上答着自然不会说,心里小鼓已在啪啪作响。
阿月从宫里回来,正碰见回屋的长青和长善。见到妹妹,长善已过去拦她:“小妹。”
阿月抬头看去,目如明珠,盈盈笑道:“二哥。”说罢抱了抱怀里的盒子,“皇伯伯送给我的。”
长善笑笑:“竟称呼皇伯伯,看来阿月玩的很是开心,没变身闯祸精。”
阿月撅了嘴:“你才是闯祸精,我去找爹娘看宝贝,不给二哥瞧。”
长善就喜欢逗她生气,见她往里跑,也追了上去。阿月听见后头兄长追来的声音,一路欢乐叫着,吓的下人心惊胆战生怕她摔伤。
慕韶华和方巧巧刚见过客,准备歇会待会就出去用饭。在这个家,时间都是死定的,早不得晚不得。听见女儿的声音,刚转身,就见阿月的小身影出现在门口,眼见要跨过门槛,还没来得及喊小心,小脚一勾,绊在门槛上,脸直摔地上。顿时吓坏了全部人,手忙脚乱去扶她。
长善见她吸鼻子,眼都红了一圈,急忙手指顶在鼻尖,往上一戳,已成了猪鼻子。阿月忍的脸红,到底忍不住,咯咯笑起。长善抹了汗,妹妹哭起来可就是大事了。
方巧巧拿帕子给她擦了脸,右边脸蛋还摔花了。嬷嬷拿了药膏来,给她抹时一边笑一边倒抽冷气,看的她哭笑不得:“没见过比你还皮的姑娘。”
阿月见娘亲要教训自己,立刻往父亲怀里钻去,讨好的献宝,将盒子递给他:“皇伯伯赏的,阿月要送给爹爹。”
慕韶华感动非常,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圣上赏赐的东西,就是你的,给不得别人。”
“爹爹才不是别人。”阿月嘟囔,将挂在脖子的线拿了出来,钥匙正挂在上头,小心开了盒子。
众人好奇往那看去,只见狭长盒子中,共放了七颗圆润珠子。由小到大,瞧着都是玉,光泽慑人,只是颜色不一。阿月说道:“皇伯伯说,阿月今年七岁,所以赏了七颗。”
慕韶华笑道:“阿月可有谢主隆恩?”
阿月点头:“说了谢谢的。”她苦了脸说道,“如果我是七十岁就好了,那就有七十个漂亮珠子。”
说罢,屋里众人禁不住笑出声“傻姑娘”“这可真是要让人笑话的”。
慕韶华就喜女儿的烂漫无邪,这才是该有的童趣:“好阿月,你好好将珠子收好,圣上赏赐的可不能随意拿出来,更不能弄丢了。”
阿月一听,更是不高兴,这不能吃就算了,还不能拿来玩,那要来何用呀。顿时没了兴致,将东西给了朱嬷嬷回房放好。
老太太这边正烤着炭火,和孔氏唠嗑,秦嬷嬷进来:“老爷从宫里回来了。”
听见儿子赴宴回来,老太太起先没在意,末了问道:“阿月呢?”
“也是一块回府的。”
老太太轻笑:“当真是不懂规矩的,从外头归家竟不先来见见我这老祖宗。”
秦嬷嬷笑道:“方才问了,是老爷让三姑娘回房休息的。”阿月在三个姑娘中排第三,因此府里称她三姑娘。
老太太皱眉,这才没说什么。孔氏见屋里悄然,说道:“在外头领进来的,到底比不得自小就在府里长大的。”
“待会让朱嬷嬷过来,这规矩得好好学学,将本性磨了去,别丢人才好。”老太太喝了一口茶,“倒不如将她养在我身边。”
孔氏心中冷笑,当初自己的女儿出世想往她这塞,养在老太太身边,就算是庶出,吃喝地位都不会差,日后嫁的也好,可老太太不愿。阿月要是真养在这,玉莹还不怨死她。笑了笑道:“阿月比玉莹是好了百倍的,但实在活泼,若像二姑娘那样娴静好读书还好,不会吵了老祖宗,可现在怕会吵了您的清静。还不如让大嫂再好好教教。”
老太太也怕被人烦着,一听觉得有理,没再提。
孔氏顺势说道:“不过依孙媳妇来看……大哥心里头,对我们慕家,还是不乐意的。”
老太太拧眉,斥责:“这话说的可笑,你这是不将你大哥当做慕家人么?胆子未免太大。”
孔氏连忙说道:“孙媳妇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意思,也是孙媳妇从大哥房里的画像揣度出来的,觉得实在有必要和老太太说。”
老太太瞅了她一眼,也生了好奇:“有话便说吧,如此拐弯你倒是不嫌累。”
孔氏腹诽几句,这才说道:“今日去向大哥大嫂拜年,谁想刚进书房,就见一张画像悬挂正门方向,十分显眼。问了大嫂,掩饰一番,才说那是大哥的生身母亲。”
老太太的手蓦地一抖:“凤娘?”
“正是。”
那凤娘可谓是老太太心头的一根刺,因她,从未忤逆过自己的儿子变了。因她,儿子待她这亲娘都疏远了。又因她,慕家嫡出血脉差点就一世流落别乡,她倒是狠心,至死也不告诉慕韶华的身世,成心要害她慕家断后。
孔氏瞧老太太默然,又道:“那凤娘已不是慕家人,可画像却堂而皇之挂在那,也不知大哥大嫂是个什么心思。”
“住嘴。”慕老太沉声,“将你大嫂叫过来,老身倒要问问,他们夫妻二人是不是没将我这老太婆放在眼里,没将整个慕家放在眼里。”

、应付自如家有贤妻
第十章应付自如家有贤妻
这大年初一的午饭还没吃,方巧巧就被人叫到老太太房里了。问了下人何事,见她眼神躲闪“奴婢也不知”,琢磨着也不是好事了。大宅门的,事儿多。
阿月还没有絮叨完,见娘亲要走,拉了她的手道:“娘什么时候回来,您给我做的小熊,胳膊有点歪了。”
方巧巧笑道:“很快就给阿月做个美美的小熊,你饿的话,就和你爹吃些东西。”
阿月可没好意思告诉娘亲她在宫里吃的可饱了,那里的东西特别好吃,忍不住就撑圆了肚子。
方巧巧到了清心院,老太太已喝了一盏茶。
欠身问安,已觉不对。老太太这两日训话次数是不少,但都免不了都会给她凳子椅子。
老太太问道:“回府后,可住的习惯?”
“老太太遣来的下人伺候的好,自然是习惯的。”人到一个环境中,即使不想变得圆滑,也得做出相应的改变,不变本心就好。方巧巧心里拎得清。
老太太笑意轻轻:“可老身看来,却是过的不舒坦。”
方巧巧一顿,笑道:“祖母这话是何解?”
“行之既然认祖归宗了,非我们慕家的东西,怎能再留。你们那院子的书房连着厅子,去拜访的人无一不会瞧见,进门就是凤娘的画像,阿柔会怎么想?于你们而言,这家说到底,只有一个嫡母。”
阿柔是丁氏的闺名,方巧巧这才知道,原来是那幅画引起老太太的不满了。可老太太昨日不提,今早也没提,这突然说起。立刻想到刚才来拜访的孔氏,怕是她告的状吧。真是想不到自己没去招惹她,她倒是趁机来踩自己。可一时不能确定,便佯装困惑:“祖母指的是哪幅画?进门就瞧见的,孙媳妇可糊涂了,怕是看错了吧。”
老太太提杖敲地,气道:“便是你们挂在屋里凤娘的画像,阿荷亲眼所见,你还想抵赖不成。”
阿荷可不就是孔氏的名字,方巧巧暗暗冷笑,背后捅刀子的人,她最是见不得,掩饰道:“原来是那幅,只因并非是挂在进门便一眼瞧见的地方,一时想岔了。”
老太太不满道:“你速速将画取下来,别让你婆婆瞧见。”
方巧巧可不会答应,那画别说对自己的丈夫重如千金,对自己而言,也是正经八百的婆婆。这连自己的亲娘都“丢”了,那还有什么道义可言:“老太太,这世上什么都能丢,就是恩亲血缘是丢不得的。人当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為本,大郎不能为亲生母亲尽孝道,那悬挂其画像悼念,也算是聊表孝心。否则别人拜访,只知大郎嫡母,不知大郎生母,怕要落人话柄,指责大郎回了本家,忘了亲娘,于他名声不好。”
慕老太眸光颇冷,这嘴倒能说,让她挑不出个刺来,横竖就是不愿意取了画像。
秦嬷嬷始终对当年的凤娘颇觉愧疚,也帮腔说道:“凤娘已经过世,您何必动这气。大少奶奶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而且太太也不是个小气之人,就怕强取了画像,要惹的外头非议。再说的难听点,还以为是我们慕家容不得一个已故之人。”
慕老太冷冷瞧了她一眼,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确实是犯不着跟个死人计较。最多她不往聚芳院去就好,眼不见为净,自然也不心烦了。
方巧巧全身而退,心里头可不痛快——任谁被人捅了脊背也不会高兴。
孔氏一心想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教训方巧巧的,可又不敢过去怕被她瞧出来是自己告密。琢磨着时辰差不多了,往清心院走去,这刚到院门,就见她出来,迎面碰上,好不尴尬。
方巧巧心思沉沉,淡笑:“弟妹也过来陪老太太唠嗑呢。”
孔氏也是虚情假意应声,两人说了会话,就散了。教孔氏瞧不出她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不过想着自己没暴露,又是暗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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