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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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妆-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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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彬看见他这痴傻的模样。愈发觉得无药可救了。

等魏彬回了房,吴兴这里立马也回到了颐风院。

当他把魏家父子俩的对话一说,谢琬立时觉得无语了。她几时懒过了?那几日躺在软榻里,不过是因为脚上长了疖子。不方便走路,又不方便跟人说,所以才窝着没动罢了。怎么就成了懒了?她每日早起晨运读书的时候,他还不定起来了呢。

玉雪看着她绷着脸的样子,知道她并不是真生气,不过是因为程渊这趟差事办得顺利,所以才有了这份闲心。于是也笑道:“这魏大人跟儿子打听咱们姑娘的时候,怎么就跟公公相儿媳妇似的?”

旁边吴妈妈和吴兴也相视而笑起来。

谢琬可没兴趣参与这种无聊的话题,顺手拿起一本书,大步出了门槛。

这两日谢荣果然从早到晚陪着魏彬。要么在后园里漫步赏景,要么围炉煮茶谈论文章制艺,再要么就是在清河县内溜达走动,体察稼穑民生。魏彬此番出京并不是为着什么体面的事,所以除了谢府的人。并没有人知道他来清河,就是有人私下里风闻,自然也只会装作不知,以免触犯了官威。

魏彬一日不作决定下来,魏暹就一日不能安心。

尤其当看见魏彬与谢荣之间来越融洽,他也越发坐不住了。

“谢编修这个人很是不简单,万一他说服了我父亲就完了!我才十四岁。还有大把地方没去过,大把的事情没做过,怎么能够现在就被婚事困住?我简直都无法想象当你们还在自由自在的玩耍时,而我却要准备成为别人的丈夫!”

谢琬听他一副绝望的口吻,将眼从书上抬起来,说道:“你究竟是因为没玩够。所以才不想跟大姑娘订亲,还是因为大姑娘本身的缘故,才不肯订下这门亲事?”

“都有!”他抬头望着他,两眼睁得老大,“我既想再多玩几年。等到十七八岁再议亲,更不愿意与我结亲的人是个手腕高到我抓都抓不住的人。你们家大姑娘虽然端庄大方,可是跟我见过的那些官太太们太像了,我不喜欢!以后我见到她不逃就不错了!”

谢琬瞄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回书上,慢条斯理说道:“那你一天到晚窝在我这里算怎么回事?我又不能左右令尊的想法。”

魏暹叹气,两手一摊站起来道:“我不就是一肚子牢骚没处说,只能到你这里来发泄发泄么。”说完他又走到她面前,郑重地说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么?万一程先生并没有打动我父亲,我就很有可能变成你姐夫!”

谢琬合上书,无语地看向他:“姐夫又怎么了?我不终归会有个姐夫的么?”

“那倒也是。”魏暹皱眉点点头,一面忧郁地沉思:“可是那样的话,将来我就不能这么随时随地来找你了,我有了麻烦,也不便找你出头帮我——唉,我还是不能这么做,我觉得,你还是找别的人做你姐夫好些!”

谢琬仰靠在椅背上,环着双臂呲牙看向他,“依你这么说,那我觉得还是你来做我姐夫好些。起码,我从此以后就可以不必给你收拾烂摊子了。”

魏暹闻言垮了脸,哀嚎一声仰倒在锦垫上。

时间一晃,魏彬到府已来了五日,顶多后日,他就该销假回京了。

晚饭后他推掉了谢启功的邀请,换了便服负手出了门。

顺着游廊踱了一段路,陈士枫疑惑地道:“大人这是要上哪儿?”

魏彬神态怡然,说道:“随便走走。”

这一随便走走,就走到了颐风院外。魏彬打量了门楣上的匾额一眼,跟陈士枫道:“我听说这谢琅也颇富才学,尤其甚擅诗赋,这两日尽与谢编修谈制艺,也有些厌了,我们进去会会他。”

陈士枫略顿,随即会心一笑,说道:“据说这谢琅乃是谢府孙辈里最为出色的一个,大人素日求贤若渴,如今身边既有这样的少年郎,自然应该会会。”

二人相视而笑着,一前一后踱进了院门。

谢琬与谢琅吃过晚饭,正在花厅吃茶,吴兴忽然从门外惊诧地走进来:“少爷,姑娘,魏大人来了!”

谢琅立时放下茶碗站起:“在哪儿?”

话正说完,门外已经有人道:“大人!”

谢琅连忙拂了拂衣襟迎出去。谢琬略顿,也稳步出了门槛。

魏彬只带了陈士枫一人,一身常服站在廊下,一副悠闲的样子。他往拱身行礼的谢琅看了眼,便捋须道:“不必多礼。”又转头往他身后半步的谢琬看来,目光不同看谢琅般柔和,而是带着三分严厉七分斟酌。

谢琬垂首不动,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

前世今生她都被人打量够了,也早已修得无论在什么样的目光下都能安然自如的本事。

谢琅也察觉到魏彬的目光似有针对之意,护妹之心油然而生,遂拱手道:“大人纡尊降贵,还请屋里上坐。”一面唤来银琐,“去把书房那套紫砂茶具拿过来,再把那罐银毫沏上。”

魏彬负手进了门,四处打量了眼,在客座上坐下来。

谢琅请了陈士枫在魏彬下首坐下,自己则垂手立在一旁。

魏彬道:“今日老夫非以官身上门,只是寻常走动,不必如此拘谨。”

陈士枫含笑道:“我们大人听闻二公子品性风雅,琴棋诗赋均有涉猎,因此慕名前来。二公子和三姑娘,都请坐罢。”

谢琅因为魏彬方才那般目光盯着谢琬,总觉得他来意不善,忙道:“舍妹自幼养在深闺,女流之辈不涉诗书,以免在此贻笑大方,还是下去张罗茶点的好。”

陈士枫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谢琬,笑道:“公子袒护幼妹之心让人感动。不过,在下却从我们公子口中得知三姑娘不但甚好读书,而且胸中丘壑常人难及。我们大人一向爱才敬贤,今日冒昧到访也不过为闲谈而已,公子又何必明珠暗藏,掩了令妹之风华?”

听到这里,谢琬再也没有什么明白的了。魏彬此番过来不是什么串门,也不是跟谢琅探讨什么诗赋,他们打着这么冠冕堂皇的幌子,其实是来找她的。

而他们之所以会来找她,自然与程渊去的那趟有关。

想到这里她心情忽而轻松起来,魏彬既然亲自来找她,可见对于程渊的说辞还是真正动了心的,而这几日谢荣的随身陪伴,显然也并没有完全攻下他的心防。官场上的人谁没长多了几副心眼?只通过程渊传话,魏暹描述,他还并不能最终下定拒绝谢荣的决心,因此,他需要过来摸底。

既然此事关乎到整件事最终的结果,她的心就踏实了。

她说道:“承蒙大人厚爱,民女不才,愿意留下来聆听大人教诲。”说完她又含笑看着魏彬,“既然是谈诗论道,不如把程先生也请过来,如此百家争鸣,方才热闹。”

魏彬听得她这话,顿时与陈士枫对视了眼。她能够提出把程渊请过来,显然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她这是在显示她当真有几分聪明,还是在真心地重视他到访的目的?

陈士枫接收到他的目光,心里也在嘀咕,面前的小姑娘从出现在他们面前起,就一直是这样的落落大方,按理说她长居乡野,对于突然而至的京官就是不慌乱,也该表现出几分羞怯才是,她反倒好,就好像来的人不过是隔壁大叔,寻常得很。

再想到程渊对她的推祟,对她也来了兴趣,于是冲魏彬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笑着颌首:“若有程先生作陪,自然为美。”

102摸底

程渊自听说魏彬与陈士枫悄然到访,心里也不由起了盘算。直至吴兴来请,他便立时起身往花厅来。

谢琅见得妹妹要留下来,心里不由得替她捏了把汗。这魏彬可不是赵贞,更不是谢启功,他是身居高位的大官,谢琬从来没出过河间,面对他时居然一点胆怯之也没有,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直到听她说要把程渊请过来,方才又踏实些。

程渊好歹阅历丰富,而且擅于与官宦打交道,有他在,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他这里胡思乱想之间,谢琬已经请了程渊在他身旁坐下了。他连忙递了个眼色给程渊,示意他见机行事,程渊却是悠然一笑,似乎丁点儿都不担心。

他简直无语了,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法阻止什么。

魏彬品了口茶,说道:“世间风雅之人,离不开一个茶字。丹青名家顾游之,也甚好银针毛尖,据说他作画之时,若是茶水温度不宜,茶汤浓度不宜,他便画不出一副称心如意的画作。所以要跟他求画,只消有一碗合他脾胃的银针茶即可。

“然而这碗茶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却也极难,一个人要了解另一个人的习性到深知他茶水浓淡的地步,并非一朝一夕能成。所以,顾游之的画,世人求到的也不过三五幅。”

说到这里,他又浅浅地抿起茶来。

这番话没头没脑,实在让人不好如何接话。

谢琅不敢语,程渊不便语,陈士枫是不能语,只有谢琬,听完之后沉吟半刻,遂说道:“大人此言极是。人之脾性,有些人了解起来要一辈子,而有些人却只消一面。一语,甚至一音。子期偶听伯牙一曲,便有高山流水之叹,可见世间之事。不能一概而论。”

魏彬道:“虽不能一概而论,却也窥之*。”

他看着谢琬,“我听说三姑娘进府来这两三年里,受到了来自令祖百般照拂,甚至把这最大的颐风堂拨给你们兄妹二人居住,其怜惜之心显见之。依程渊那日的说法,姑娘相助我父子乃是意欲回报犬子,那么姑娘以为,在孝与仁之间,乃是仁字占先是么?”

忠孝仁义。孝字占第二,魏彬抛出这么个看似轻飘飘的问题,实则让人怎么回答都不是。

若说是,那谢琬就是个不孝之人。若说不是,那她这般相助魏暹就很居心叵测了。

谢琅背上有了微微的汗意。程渊也往谢琬看来。

谢琬默了片刻,站起身来,“天地人伦,自然以孝道为先。民女回报魏公子,全了仁义,却也未违孝道。”

魏彬道:“愿闻其详。”

谢琬踱了几步,停下道:“孝也有纯孝与愚孝之分。家族里有人心术不正。我若拨乱反正,匡扶正义,维护我谢家家声,便是纯孝。我若一味盲从,助纣为虐,设害他人。损及我谢氏声誉,便是愚孝。

“倘若此番我不站出来公布魏公子身中圈套的真相,那么往后府里其它人便会争相效仿,如此下去,岂非害了整个谢府?为了家族的长治久安。我只能权衡为之。人在做天在看,就算我胳膊往外拐了,但究其根源,我却未违天道人伦,无愧于心。”

她娓娓说完,便沉静地看向墙上挂着的孔子论道图。

谢琅胸脯起伏着,若不是碍于身份,他几乎都要为她的辩白叫起好来!先前胸中存有的那点担心随即不见了,这样一份冷静与机智,连他这做哥哥的都未必拥有,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当下微微笑着,身姿也不觉挺得笔直。

程渊与陈士枫也都目露了一丝赞赏,一个捋须一个啖茶,气氛悄然缓和下来。

魏彬表情未变,但是细看之下,却也能发现他的唇角微勾了一点。

他点点头,接着道:“依你所说,倒还是维护着家族声誉的。我已知道你们二房受过继室许多排挤,那么,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怨恨他们么?也从来不曾想过夺回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果你承认出面帮助暹儿是为报这份私仇,我也能够理解。”

这问题可太尖锐了。也就魏彬才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谢琅一颗心又提起来,放在扶手的一双手也握成了拳。

谢琬却是微微一笑,坦然自若地说道:“多谢大人体谅。然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谢琬虽为女流,但自幼受圣贤之书引导,心中也自有底线。”

她承认,她帮助魏暹也是为阻止谢荣借机攀爬向上,但是,假若魏暹真的喜欢谢葳,愿意与她结亲,她也是绝不会硬去拆散他们的,顶多日后再准备充足些就是。

不伤害真正对她好的人,以及对她没有不良目的人,这就是她的底线。

“好一个有所为有所不为!”魏彬起身点头。

谢琬并未曾正面回答他究竟是与不是,足见这之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内幕,但是是与不是于他又有什么要紧?她能够不斩钉截铁地否认,就说明她的真诚。

总之如同程渊所说的那般,她的确阻止得了谢荣一次,也阻止不了他许多次,仅凭一个突然事件就想影响谢荣的整个仕途,那是异想天开。而她分明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所以她对这件事的态度,的确不是为报私怨,至少不全是。

魏暹口中的小三儿,果然真有几分底子。

他原先以为就算魏暹对她敬仰不已,她也顶多是个故作成熟的女孩子而已,如今看来,她不是装的,她是真心有几分本事,她的自信,她的安然,都使她看起来像个洞察一切的智者,可是因为她的柔婉和沉静,又使这些特质落在年少的她身上,没有一丝违和。

他对面前的少女,不觉就转变了几分态度。往前踱了几步,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她,“我听说你曾让暹儿画过一副松岗图,世间女子好松石之刚硬的极少,因为真正拥有这般大气的不多,如今见了你,倒觉得也只有坚硬的松岗与你更合衬。”

谢琬听出其中的肯定之意,从善如流地垂首:“谢大人谬赞。”

魏彬微微点头,捋须打量着她。

片刻,他退回原处坐下,举起茶来轻啜了一口,然后又抬起头来,说道:“如今我既要拒绝令叔的提议,令叔为了爱女,自不会轻易放手。而我也担不起纵子祸乱闺闱的名声,依你之见,我该如何是好?”

此话虽是询问,但是他脸上却不见丝毫忧虑。他自己身居高位,长年与文官们玩弄权的把戏,身边又有着陈士枫这样的谋士,哪里会连这点小事都要来问她?可见还是试探。

谢琬站在距他五步开外的位置,微笑道:“大人解不开的难题,民女更是无可奈何。不过,民女幼时曾经遇到过一个乞丐,他被狗咬伤了,路过民女家门口的时候见民女正拿着些铜钱在玩耍,便想骗我的钱去治伤。民女虽然不在乎几个铜板,也愿意送他去就医,但是却不甘心上当受骗,于是不肯。

“那乞丐便在我面前假摔在地,只说是我撞伤了他。他在大街上叫嚷引来了许多人,直说是民女打伤的他,要我送他去医馆,并且还要去衙门告我故意伤他。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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