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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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妆- 第2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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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没过两日,突然传来太子甍逝的消息,紧接着,兰嫔被赐死,我们全部宫人都被下旨送去荒郊赐死。其实那时候染病的人多数已然病发,而没发病的人已然可以确定没有什么威胁,但是皇上因为悲伤,他把惠安太子的死因怪上了宫人,认为这是场蓄意的阴谋,他让我们全部给惠安太子陪葬。

“我和刘清元都以为自己没救了,可是没想到,翌日早上准备出宫赴死之时,却又传来皇上下旨让不曾接触过惠安太子的宫人免死,原来裕妃替我们求了情。后来我和刘清元还有另外两个被派去守太子陵,那两个没熬住这番变故,没多久后便吓死了。

“而我们俩则算命大,认定好死不如赖活着,还是在地宫里呆了下来。

“按本朝规矩,太子的丧期是八八六十四天,在宫中停灵四十九天之后,还要到地宫再停段时间,然后封宫。我们在随同灵椁一同到达皇陵的第三日清早,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日是我当值,我赶在卯正进地宫去添灯油时,就见灵案下方摆着个样式精美的坛子。

“我们穷苦人家,死了人从前都是直接放进坑里埋了的,就是出痘死的要么也是深埋,要么也是放石灰里烧了算数。我从小到大都见过这样的坛子,于是我拿起来看了看,当我看见坛子上刻着的丧幡和金刚咒语等纹饰,才恍觉是个装骨灰的坛子!”

刘致美咽了咽口水,似乎仍然心有余悸。

403闷亏

“我那会儿年纪小,去守灵本来就很害怕,而且惠安太子生前聪明可爱,突然枉死必然心有不甘,我很怕神鬼之说。在那种情况下,独自进去添灯油本就是件无奈的事情,而突然出现的骨灰坛,更加把我吓得灵魂出窍!”

“那坛子落在地上,盖子打开来,我看到里头放着张写着生庚的纸条,看年岁是个孩子的,比惠安太子略小点儿。”

听到了紧要处,殷昱忍不住打断他:“你可还得那生庚的具体时间?”

刘致美脸上仍然布满了惊色,他摇摇头:“不记得了,我当时害怕得要命,四处有兵将把守,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我怕被掌印太监发现我失职,于是就悄悄地带出去埋在了地底下。”

殷昱凝结的眉头半日未曾松开,谢琬也感觉到一丝失望。

本以为找到当年的知情人便能解开这谜底,没想到希望还是落空了。

那同时染病而死的孩子究竟是谁呢?如果是朝中高官,他们当时为什么露出动静,以至于根本没有人知道在惠安死的同时,还有人同死这一回事?如果当时他们站出来,一定会因为惠安的死也给予诸多关注的,也不至于连始作俑者之一的霍老夫人也不知情。

可见他们当时一定是瞒住的了。他们为什么瞒住?又为什么要送个骨灰坛并生庚条子放到惠安灵前示威?——这个坛子绝对是不怀好意的,难道说他们忍了四十多年,最终要以夺取皇权的方式来平复他们心中的痛和恨?

如果这个推理成立,那么又是什么事情致使这场意外变成他们始终放不下的仇恨?

沉默半晌,谢琬抬头道:“如今乱党横行,刘公公出去只怕不安全。不如这些日子就留在王府暂住,等我们肃清了乱党,天下太平了。再回去享福。”

虽然七先生不一定就跟惠安太子的死有关,但是这个时候也要以防万一。刘致美是当年事件的见证人,放出去若是被七先生盯上,那他的下场就只有死。

刘致美自己也意识到这点,既然他进了王府大门,必然有许多人盯着他,倒不如留下来接受安穆王的庇护好些,便也就爽快遵了旨意。

因为张珍暂时无法开口,谢琬便也就暂且放过他。翌日开始着手研究京师里的世家圈子,并开始有目的走访,而殷昱则加紧对七先生的搜捕。

殷曜自被人从安穆王府接回自己府里,便开始发起了高热,郑侧妃连忙请奏出宫,到温禧王府探望。一见儿子被殷煦折腾着不成人样,那眼泪也流了出来。话没说两句便扑到殷曜床前拖着他的手哭起来。

殷曜自己心里的气就别提了。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栽得这么惨过,不!应该说,他从来没有栽过,直到遇见了这对母子!就连殷昱也会看在太子的面上只对他不理不睬。而谢琬母子,简直是彻头彻尾地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可是皇太孙的候选人!他们竟然敢如此藐视他的尊严!殷煦一定是谢琬教出来的,他一定不会放过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因为太激动,他咳嗽起来。

郑侧妃连忙止住眼泪替他抚背,口里道:“慢点儿慢点儿!那天杀的殷煦,小小年纪竟然心如蛇蝎,长大了还得了?咱们这些人一个不顺他的意,不得把我们一个个杀了才称心?”

殷曜这会儿心里正委屈着,自不会把郑侧妃往外推,随即虚弱的道:“母亲哪里知道他们的手段?除了殷煦,还有谢琬的娘家侄儿谢匡。这俩小杂种合着伙儿把整得半死,而谢琬他们回来竟然连来看我一眼赔个不是都不曾。您说,他们眼里还有我们位置吗?”

“还有谢琅的儿子?”

郑侧妃听见这个。立时就抬起脸来,谢琅近来被太子召到身边担任侍书,她就已有些不服气。这简直是在抬举谢琬嘛!谢琬都这么能耐了,能当街打殷曜的耳光了,太子还这么给谢琅脸面,这不是要把她宠上天的节奏?

如今再听得说平哥儿也参与了推殷曜下湖的事,顿时就按捺不住了。

“这必然是谢琬指使的!这必然是谢琬指使的!殷煦下手我也就认了,你谢匡凭什么动手找我的儿子?谢琅,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殷曜只觉头痛眼花,见着郑侧妃这般也没力气接话,知道她想给自己报仇也就成了。

郑侧妃喂他吃了两口粥就走了。殷曜这里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却已经是半夜。

太医已然来过,感觉身上松快了些,但是浑身肌酸还是酸的,因为在湖水里挣扎得太久,胳膊腿儿疼得要命,总之是说不出的难受。

越是越难受就越是想起所受的这一日折磨来,心里烦得很,却又不能挪窝,便就叫太监进来侍侯。哪知道因为平日里殷曜对宫人们动辙打骂,太监们早就与他离心离德,这会儿根本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醒来,都进耳房里烤火吃酒去了,对于叫唤竟是压根没听着。

殷曜气得拿起床畔一只碧玉茶壶掷到地下,正要泄气地躺下,这会儿门倒是开了,走进来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太监,躬着腰走到床前,说道:“王爷醒了?不知有何吩咐?”

找到了发泄目标,殷曜抓起只杯子又掷向他,口里怒骂道:“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敢背着本王的去偷懒吃酒,等本王病好了,定然把你们一个个打死!”

这太监不温不火地道:“王爷息怒,奴才方才去膳房给王爷熬药了,因为猜想王爷一日没曾进什么食,所以还亲手蒸了几样酥软的糕点,没能及时过来侍候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殷曜听着这话,心里才痛快了点,打量起他来,却觉十分面生,却又生得面目可爱,遂缓下了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当差?平日里怎么不见你?”

这太监走上前来,说道:“奴才贱名蓝迪儿,前不久才由司礼监调过来,在王府膳房当差。王爷虽然没见过奴才,奴才却在心里瞻仰王爷风采已久。”

殷曜被这话说得十分妥帖,招手唤他道:“你近来些。”

蓝迪儿走近来,殷曜打烛光下细看他,只见眉清目秀,皮光肉滑,又兼行动温柔,倒是个尤物儿。便道:“你备好的食物呢?在哪儿?本王饿了。”

蓝迪儿遂躬身退出,没片刻从外头端进个托盘来,只见几样点心香气扑鼻,果然十分中看。不过殷曜这会儿实在没胃口,每样尝了点便就把东西都撤了下去。抹了嘴他转头看着蓝迪儿,忽然拉住他白皙修长的五指,说道:“你这么细心的人儿,把你放在膳房里,倒是屈才了。想不想到本王身边侍候?”

蓝迪儿任他拉着,含笑道:“就是不知奴才有没有这个命。”

殷曜好心情地笑起来,“本王说你有,你就有!”

蓝迪儿浅笑了下,抽回手来,低头收拾碗盘。

殷曜见他这般,遂拉下脸道:“怎么,你也跟本王来欲擒故纵那套?”

蓝迪儿垂手道:“王爷冤枉奴才了。王爷赏识奴才,是奴才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奴才哪敢拿矫?不过是奴才心疼王爷被人欺负,心中着急却又束手无措,不愿王爷在这个时候劳累身子罢了。”

殷曜听他这么说,倒是又勾起心事来,如今眼目下,他的确是有心无力,而这一切还不都是殷煦他们造成的吗?弄得他连下地都不能!说起来,他真是恨啊!

“我总会找到机会收拾他们的!”他恨恨道。

蓝迪儿走上前去,跪在床下替他按摩着酸痛的大腿,说道:“奴才有几句话,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殷曜被他揉得舒坦,火气也消了大半,说道:“有什么话,说!”

蓝迪儿点头,更加温柔地揉捏着他的大腿,说道:“其实要奴才看来,安穆王府的人敢如此对付王爷,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自恃着是皇长孙的身份,才有这份胆量。王爷就是想法子整了他们一回,也还是有下一回。”

殷曜顿了顿,转过脸来,“有几分道理。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蓝迪儿说道:“依奴才之见,王爷若是能把这太孙之位拿到手,必然他们就不敢这么胆大妄为了。”

说来说去还是这个!

殷曜意兴阑珊地靠在床栏上,拖长音道:“这层我也知,可你以为我想当太孙就能当么?如今皇上看我越来越不顺眼,而殷昱的声势却越来越壮大,我觉得我是没机会了!”

“王爷怎么这么想?”蓝迪儿抬起头道:“如此长他人志气,可不像奴才心目中的王爷。仔细想想,事情总是会有解决办法的。王爷这些日子横竖是不能出府,何不趁此机会好好思量思量呢?”

这温声软语地哄得殷曜十分妥帖。殷曜情不自禁随着他的指引而动,也就当真沉思起这件事来。

404偶然

谢琬这些日子丢去了一切事务,忙着与京中各世家女眷联络,期望从彼此谈话之中探出点什么消息。但是显然年代隔太久,而她交往的对象一向也是年纪辈份相差不会太多的女眷,四十年前这些人就是出生了,也还是懵懂无知的孩子,打听起来根本就不如想象中简单。

但是她还是在努力地探听。

她有极强的预感,这个病死的孩子身上一定还藏着件一件巨大的秘密,而从七先生能够布下这么大个局来看,他的身份说不定就跟这个秘密有关,还有他谋逆的动机,也许能够从中找到答案。

她频频走访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首先是魏暹,他逮着谢琬在府的那片刻时间上了门来。“如今外头这么乱,你就不能好好呆在王府里,别乱走么?”他如今也在吏部观政,自从入了仕,说话都多了几分老气横秋。因为魏彬的缘故,他对于乱党之事也十分关注。

谢琬道:“你要是真担心我,不如就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你也帮我在京师权贵里头打听打听,看看在四十四年前,有谁家里无故死过个三岁左右大的男孩子。如果能打听到死因就更好了。另外,你再上兵部打听打听,四十多年前,奉旨看守过惠安太子陵墓的将领都有谁?”

“四十多年前?”魏暹差点没喷出口里的茶来,“这么久远的事,你打听来干嘛?还有那惠安太子,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因为事情机密,谢琬和殷昱都暂且没把这事儿透露出去。但是魏家是可以相信的。四十多年前魏彬还未入仕,还只是个刚娶了河间望族大小姐的举人。魏家不具备这之中的任何条件。

“当然是有用才让你打听。要不然你以为我闲得慌?”谢琬正色道,“此事你去做再合适不过了,你常常在外花天酒地。没有人会在乎你问什么的。”相反殷昱就太扎眼了,他只要一开口。别人就已然起了防备心,就是知道也未必说。

“什么花天酒地?”魏暹嘟囔道:“人家明明明是在书社里吟诗作画,干的是正经事儿!”

谢琬挥手道:“行行行,算我冤枉你,你赶紧帮我去办这事要紧!”

“好嘞!”

魏暹起了身,屁颠屁颠出去了。

应付完他之后便是鲁国公夫人开始询问,如今局势这么乱,鲁国公日日在五城营里也根根弦都绷紧着。弄得她也跟着心惊肉跳,日日求佛拜菩萨,祈求七先生快点被捉到。

于是听说谢琬最近一反常态忙着交际,便不由到了王府问:“没出什么事儿吧?”

谢琬笑着安慰:“没事,您没见我日日活蹦乱跳的么,要是出事,我能这么欢腾?”

鲁国公夫人放了些心,端起茶来。

谢琬正要跟她打听,想了想便就问道:“冒昧问夫人一句,不知道夫人今年贵庚?”

鲁国公夫人笑道:“前年做的整五十。算起来是五十二了。”

谢琬默算了下,那四十四年前,她还只有八岁。一个八岁的女孩子。是不可能知道外头这些事儿的。于是也就打住了话头,请起鲁国公夫人尝起瓜果来。

送走了鲁国公夫人,谢琬便就准备出门往荣恩伯府去,老荣恩伯夫人今年六旬有余,算起来在惠安太子死时已经有一二十岁,兴许她会知道些什么。

哪料出了玄武大街,前面就遇上了窦府的车辇。原来是窦夫人出门。

窦夫人这些日子极少出门,好几次谢琬想要到府上拜访,都因为听说她身子不适而打消了念头。今儿路遇上了,自然是要停轿打个招呼的。

唤了夏至过去。

窦夫人是从娘家回来。娘家老母已经快八十了。这两个月她都不曾回去看看,今日听说她犯了旧疾。才实在捱不住出了门。正在大轿里沉思,忽觉轿子停下来,轿下丫鬟道:“夫人,安穆王妃在前头,夏至姑娘特来请夫人过去相见。”

听见安穆王妃四个字,窦夫人心口莫明的一紧,呼吸也有些不平了。

“夫人?”

丫鬟没听见回复,夏至便又温声唤了句。

窦夫人缓缓吐了口气,撩开轿帘,下来笑道:“这么巧,在这里碰上你们王妃。”

夏至笑道:“王妃说许久不见夫人,挺想念的,还请夫人移步辇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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