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妆》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妆- 第2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王氏十分看重娘家,所以每年腊月廿八日总要回娘家一趟,送些鱼肉补品什么的。

谢琬前世并不知道王氏娘家境况,到了廿七日去上房时,见得周二家的张罗起她翌日出门的事务,回房后不免就问起吴妈妈王家的事来。

前世二房根本不怎么与祖屋来往,更别提王家。

齐氏也是有几分傲气的女子,因为王氏的缘故,也甚有些不大待见王家人。因而吴妈妈所知的也仅是这些,就连王耿王发所生儿女各有几个,婚嫁不曾,都还需要临时打听。倒是罗矩出去了一转后回来告诉谢琬:

“王耿娶妻贺氏,生下了两个女儿,长女叫做王安梅,十四岁,次女王安娣,十岁。王耿因为连生两胎女儿,所以对贺氏很是没有好脸色。王发的妻子符氏倒是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叫做王埕,今年七岁,次子王都,九个月里就夭折了。”

惹得吴妈妈笑骂道:“真是机灵鬼儿投的生,赶明儿可得相个精明能干的媳妇儿管住你才成!”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媳妇儿三个字从吴妈妈嘴里说出来,谢琬就禁不住想起吴兴已经十五岁了,而秀姑还在乡下给人种菜。

前世吴兴是在上街卖菜的时候,在南源县菜市遇上秀姑的,秀姑从小没了父母,跟着叔父过活。婶母苛责她,她后来就出来给人种菜了,孑然一人的她在菜市上被人欺负,让吴兴看到后救了下来。秀姑是最懂得知恩图报的女子,吴兴又喜欢她的心地善良,后来便就带了她回齐家来了。

大家也很喜欢秀姑。

进了齐家的秀姑把所有人当成恩人,大冬天里谢琬的炭火熄了,半夜里她冻得直发抖,秀姑爬上床把她的双脚捂在肚子里。舅舅过世后舅母揽了针线活来做,秀姑就把家里的菜地农活全包了,齐如绣的蚊帐破了,她整夜整夜地拿蒲扇给她拍蚊子。谢琅被打断手脚在床无法动弹,她在床前不眠不休照顾了他整半个月。

谢琬想起善良无私的秀姑,流了眼泪。

不知道今生的她还被人欺负不曾?

她叫来罗矩,“你上铺子里拿两匹好些的绸布,再备两样补品送到齐府去,就说是我和哥哥给舅舅舅母的辞年礼。然后顺便上南源菜市上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个来自雀儿村的,叫做秀姑的女孩子。”

032谢荣

王氏从王家回来的时候,罗矩也从南源回来了,并没有发现秀姑。

而当日下晌,谢荣派来打前站的长随庞炎后脚也进了府。

“三爷明儿早上巳时之前一准到府,请太太和三奶奶不必记挂。”

庞炎是庞福的次子,谢启功疼爱谢荣,所以特地把庞福的儿子指给他使唤。

谢启功、王氏和黄氏收到消息十分高兴,立即吩咐大厨房预备明日的酒菜吃食,黄氏房里则早就作了准备,将三房里的书房里外清扫了干净,然后又把谢荣平日惯用的砚台笔墨拿了出来。

谢琬也有丝期待,谢荣是谢府最有力的支柱,最可靠的未来,如今他们在明她在暗,能够近距离观察他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所以当谢启功交代下来,说翌日起大伙都要早些到上房来迎接谢荣归府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谢琬清早起来,穿了身素色缎长衣长裤,外罩了件同色镶毛边的比甲,吃过早饭后来到前院。

谢琅也已经准备好了,他尚且不知道谢荣日后的强大会对他们俩带来什么样灭顶的威胁,在他眼里,谢荣就是读书人的榜样,是他奋进向前的目标。所以他穿了身簇新的石青色的袍子,腰间坠了块洁白的美玉,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更加显得俊眉星目,帅气逼人。

谢琬瞧了他一会儿,却上前将他腰间的玉取下,又对银琐道:“把那件八成新的湖蓝色袍子给哥哥换上,然后腰间挂个装着用了一半的墨条的荷包即可。”

谢琅愣住,“这样好吗?”

谢琬道:“不好包在我身上。”

谢琅哑然,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既然妹妹说好,那就好吧。

到了上房,各房里陆续到齐了,长房三个小辈浑身簇新,谢桦谢桐俱是一身杭绸锦袍,头上束着滴绿翡翠,腰间荷包玉珮及花式络子一样不缺,放出去就是一个现成的公子哥儿。

谢棋身着翠色衣裙,今儿新梳了双挂髻,戴着绢制的粉红小玉兰花,耳上还戴了对赤金铛。纯金的色地衬着衣裳的颜色,耀眼则耀眼,却显得有些俗气。

三房姐弟却相对朴素,谢葳还是日常的襦衫加月华裙,颜色也相对素净。头上无钗饰,只手腕上套着只羊脂玉镯子,裙上压着块玉嗔步。

谢芸也是一身八九成新的青色袍子,十分平常。

谢琬在打量众人的同时,谢葳也在暗地里打量他们。当见得谢琅装扮低调,谢琬也一身素净,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一屋子分老小说了会话,就听派出去的家丁回来道:“来了来了!三爷已经进了北城门了!”

谢启功当即起身,“再去打听!”

这时又听门房来报:“县里何老爷赵老爷孙老爷他们听说三爷回府省亲,都来拜会了!”

谢启功少不得领着庞福迎出去,这里女眷们闻声则带着孩子们退到了内院。

一时又听外头喧哗,王氏还以为是谢荣到府了,起身准备出去,来人却又禀说是钱老爷张老爷王员外他们讨茶喝来了。

如此坐立几回,眼见着漏刻上时辰已将近巳时,门外又传来人大声禀道:“荣三爷回府了!”

屋里众人才又齐刷刷起身,相互道:“这回没错了!”而后迎出内院门来。

来客们都在玉兰厅里吃茶,听说谢荣到家,自不免迎出门去招呼。如此周旋得一阵来,等到穿堂处传来庞炎的声音:“三爷给太太请安来了。”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

众目相盼之中,一道挺拔身影跨进门槛,微长身量,如谢琬印象中一样,一身湖青色锦绸直裰套在三十来岁的他身上,虽然不显富贵,可材质飘逸的特质却经由他的素简而发挥得淋漓尽致。

进得门来他先于廊下站定,而后长眉下星目往女眷们立处一扬,薄唇旁的笑容已经如春水般渐渐漾开,温柔怡然的样子,仍如那年除夕夜里,他安静地半蹲在地上看着芸哥儿放烟花,也如那年京师李皇商的府里,他身处于一屋清贵士子中微笑不羁的样子。

“母亲。”

“三郎!”

王氏笑着伸开手。

谢荣稳步到了她跟前,撩开衣摆,就地跪了下去。

分别不过三月,并用不着到执手相看泪眼的地步。

等他叩完头,王氏拉着他起身,牵着他进了花厅。

黄氏和儿女从旁福礼,他欠了欠身,目光里满是回荡不去的暖意。

这样的男人,如果不是跟自己有着血缘关系,谢琬只怕也会有心动的感觉。他有着异于常人的自制,像是任何时候都能够掌控全局,而又让人完全摸不着底。

谢琬觉得,如果不是拥有前世三十年的经验,她未必有胆子跟拥有这样的子嗣的谢府抗衡。

谢启功很快打发完宾客进来了,众人分长幼在两旁坐下。

王氏问起京师的情形,谢荣逐一回答,面上一直呈现着完美的微笑。直到问侯完了,才开始让孩子们过来拜见。

谢荣给哥儿们准备的礼物是一套文房四宝,给姐儿们备的则是一本《烈女传》,一本《诗经》。

谢琅紧随穿得跟锦鸡似的谢桦后头上前行礼,谢荣目光在他身上落了片刻,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之后在谢桐上前行礼时,他则又恢复了平常。虽然这并看不出来什么,但以谢荣的城府,能够表现出这些微的一点,已然是有了不同。

她记得前世每次见到谢荣之时,他从来都是这么低调而淡然,像他这么自信到自傲的人,是不会赞成用华服美饰来掩饰住自身光华的。所以,在如今二房尚需要收敛锋芒沉心蛰伏的情况下,谢琬又怎么会让哥哥逆他的心意而为之?

午饭在上房吃。

饭后一起吃了茶,谢荣便告辞父母回了三房。

谢琬也与谢琅回了颐风院。

谢琅一进门便大赞起谢荣的风采:“以往不曾如此近距离观察并不见得,如今一看三叔举手投足之间,竟全然没有丝毫官场俗气,又无半点文人士子的孤傲,委实是个让人不知不觉就起了亲近之意的君子!”

谢琬托腮坐在炕头看他说了半日,忍不住说道:“他才做了多久的官?就是要沾俗气也有个过程。”

她不想泼他的冷水,虽然也知道谢荣二十年后的样子与如今变化并不大,可是看他这副恨不能立马投诚做谢荣拥趸的样子,却又不能不让他恢复下清醒。

“琬琬你说话怎么这么酸?”谢琅皱眉反驳。

明明是让他认清敌我,倒成了她酸了。

她白了他一眼,翻下炕来,拍拍屁股走出去:“那你就亲近你的君子去吧!”

世上最危险的不是猛虎,而是悄无声息藏在你脚底下的毒蛇。人也是一样,不是对你咒骂打罚的那些人最难对付,而是对你笑眯眯让你永远摸不着他心里想什么的人,才最让人无措。

那些佞臣,哪个不是口蜜腹剑?

谢荣歪身躺在床上,手抚着一副绣了一半的鸳鸯枕。

黄氏端着碗汤,走到床边坐下,柔声道:“把它喝了。方才在太太屋里,看见你没吃多少饭。”

谢荣微笑接了汤,一口喝了。黄氏掏出绢子,替他细细地拭了唇。而后偎在他旁侧躺下来,手指划着他胸脯。谢荣按住了她的手,问道:“芸哥儿他们呢?”

黄氏脸上红了红,说道:“葳姐儿在房里睡午觉呢,芸哥儿只怕寻琅哥儿说话去了。”

谢荣翻了个身,仰躺着说道:“是吗?我看琅哥儿兄妹竟很是得体,芸哥儿与他们多走动亦是好的。是了,这些日子,母亲未曾对他们如何罢?”

黄氏心不在焉说道:“暂且还没罢。我看大伯这些日子也忙着替老爷催帐,太太就是要动二房,也至少要等到明年开春。”

谢荣嗯了声,两眼望着帐顶,“你劝着些太太,切莫让他们因小失大。”

“知道了。”

黄氏微笑,一面躺上他臂弯,一面将手掌扶上他的腰。她才不过二十八九岁,保养的又极好,正是风韵甚佳的时候。谢荣也有些动容,翻身过来吻了吻她,正要除衣,忽想起来问道:“你小日子几时来的?”

黄氏一顿,将日子说了。谢荣想了想,翻身下来,替她仔细掩了被子。“下回再说吧。大哥的热孝还没过,我这里官职又还在待定中,万一你这时有了身孕,恐怕惹出是非来。”

黄氏支起身子道:“哪有这么容易?芸哥儿都八岁了,后来这几年我们不也——”

谢荣轻抚她的脸颊,柔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身边又没有别的人,你还怕日后没机会温存?夫妻之间要紧的是相互扶持,你我儿女皆有了,如今就差仕途便利。等我在朝堂里站稳了脚跟,等你成了朝廷诰封的命妇,那时候这些自然容易了。”

黄氏犹豫着,还要再说,他将她扶进被窝里,“今儿起得早,想必也累了。好生歇一觉,呆会儿起来我陪你去后园里折梅插瓶。”

说着起身披了衣,冲黄氏笑了笑,出了门去。

033用意

宗学里自廿九日起就放了假,谢琬这两日便开始随着谢琅出入各房串门。

虽然这与她以往的风格迥异,可是以粘着哥哥的名义走动,也不算顶让人惊讶的事。

除夕日上晌谢宏收帐回府了,与庞鑫一道带回来许多绫罗绸缎和毛皮珠翠等物,大多都是孝敬给王氏的,而王氏转身又以感念他这番孝心的名目赏了给他。

谢棋这两日嘴里总不缺好吃的,衣裳也左一身右一身,像只花蝴蝶似的在各房里穿来穿去。还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见人总要说起哪件是哪里买的,哪些吃的是什么铺子里做的。谢琬若不是身体里已换了个老女人的灵魂,只怕真有对她流口水的可能。

当然谢琬最想去的还是三房,准确地说是有谢荣在的地方,她也不离得很近,比如他在上房跟王氏说话,她就在院子里跟丫头们跳绳,他要是在三房陪黄氏绣花,她就在不远处的庑廊里跟谢葳下棋。

于是除夕日吃过晌午饭后,她见着庞鑫拿了封信给谢荣,谢荣看后立即去了正院找谢启功,正好见着谢棋又显摆她的新衣裳来了,便也跟她说道:“我们去老爷院里看茶花吧。你这衣裳配上茶花的颜色很是好看。”

谢棋满心欢喜地跟她到了正院。

谢启功正在跟庞福说话,见着谢荣进来,便就笑着招了他近前,让他吃福建来的柿饼。

谢荣笑道:“儿子今日不大舒服。”

不大舒服却又笑吟吟地跑过来?自然是有话说。谢启功让庞福下去大厨房看明日一早去宗祠的祭品,又让下人们去门外廊下站着。

谢启功笑道:“微平哪里不舒服?”微平是谢荣的表字。

谢荣将怀里的信掏出来放在案上,说道:“吏部员外郎郭兴是季振元大人的学生,郭大人与我颇为投缘,前些日子他跟我说,皇上有意从庶吉士里提拔两位新科进士入翰林院任编修,他已经向吏部侍郎推荐了我。”

“这是好事啊!”

谢启功闻言抚掌,立即从书案后转出来:“本朝自开国以来便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规矩!虽然不见得个个翰林院出身的士子都能入阁拜相,终归那里头的人乃是清流士族身价非凡,你若能入翰林苑,那前途可就又不同了!”

惊喜之下,他的声音未免就高了几分,院角摘花的两个人闻言都往屋里偏头望了望。

谢荣显然没有谢启功这般大喜过望,他沉吟着,说道:“可是几十号人里想要拔这个头筹出来,何其艰难。”说完他又看着谢启功:“父亲可知道我此番是为何事回来?”

谢启功道:“是为什么?”

谢荣起身望着窗外,院里两株冬茶花树正开得姹紫嫣红,树下两个小人儿正把脑袋凑成一处,商量着偷摘树上的花。

他扬了扬唇,敛色道:“如今无论我想进哪个衙门,首先要紧的就是有人脉。同科能人众多,朝廷并不是非我不可。没有可靠的人脉,我就是被郭兴举荐了,也随时有可能被顶下来。”

谢启功讶道:“怎么,这郭兴实力还不够么?”

谢荣负手道:“一个吏部员外郎而已,自然差了点火候。”

谢启功捋须沉思,片刻道:“你母亲的意思是通过任家找上广恩伯府。如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